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离婚后,我虐前夫千百遍》作者: 雪迦 简介 暗恋江时羿的第十年,顾烟夙愿得偿,成了江太太。 她以为,他们会一生一世一双人,直到他的白月光回国。 那一夜,她被人所害陷入危难,满身鲜血,求助于他,却听到电话那端女人的娇笑。 暗恋他十年有余,离婚转身不过一瞬间。 后来,江时羿在每个深夜看着她的照片,数着她离开的时间,从一天一周,到一月一年。 直到经年后再重逢,他孑然一人,眼尾泛红地盯着她,而她领着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泰然自若同他介绍:“我女儿。” 第1章 “我们离婚吧。” 顾烟推门走进酒店房间时,还在想方才那个男人对着她那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男人是江时羿的朋友,这帮公子哥儿今晚有酒局,江时羿酒醉,他朋友打电话叫她过来接人,她二话不说就来了酒店。 房间里还有淡淡酒气,浴室里除却水声哗哗,再无一点声响,她贴着门听了会儿,忍不住敲门,一边喊:“江时羿?” 里面没人应。 顾烟有些焦躁,不时地敲敲门,就怕江时羿在里头出了什么事。 半个小时过去,里面水声不断,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试探地推开浴室的门。 他靠着浴缸边缘,双眼紧闭,白皙的皮肤泛着潮红,身上衣服没有脱,被水淋湿,贴在身上,显现出肌肉的轮廓,而平日里冷峻的眉眼轮廓,却被雾气柔化了几分。 她心跳漏掉一拍,脸也有些发热。 两人毕竟是假夫妻,她是头一回见到他这副样子。 她努力敛了思绪,想要先将人从浴缸扶出来,只是才靠近,手刚刚触及男人的手臂,他就倏地睁眼,反手一把攥住她手腕。 四目对视,她看到他眼底一片赤红,这才觉察,他的体温高得吓人。 江时羿面色也是一片潮红,盯着她的瞳仁黑沉,似乎在压抑什么情绪。 顾烟忍着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江时羿,这样会生病,你先起来好吗?你是不是有些发烧啊?” 他不说话,她倾身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扶他,却被他重重一拉,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扑到了他胸口。 头顶上花洒温热的水流不停,她身上的连衣裙顷刻湿透。 单薄的衣料粘在皮肤上,勾勒出柔美的曲线,内衣的轮廓若隐若现。 江时羿喉结一动,重重呼出一口气,鼻息被女人身上的馨香侵袭,他眉心紧拧,顾烟就在这个时候从他胸口狼狈抬头。 距离太近,她的额头便轻轻擦过他的嘴唇。 下一瞬,她的后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按住,紧跟着嘴唇上一热。 她在几秒后才回神,江时羿在吻她,吻得深入而激烈。 浴室里的气温,逐渐攀升。 顾烟只觉得眩晕,她几乎要窒息,从没想到自己的初吻会是这样一个湿漉漉的深吻。 几分钟后,她才觉察江时羿的异常,他粗暴地将她拽进了浴缸里,手在她身上摸索。 顾烟浑身战栗,浴缸水塞没有塞,水流从两个人身上浇下去,她仓皇别开脸,喊江时羿的名字,但是他不管不顾,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吮吻。 急促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顾烟浓密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她知道江时羿不正常,但她无法思考,她的心跳剧烈而鼓噪。 没有人知道,她喜欢江时羿,足有十多年。 她选择闭上眼承受他的侵占。 然后,她痛苦地闷哼出声。 这一晚的纠缠,从浴室到外面的大床上,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久久没有停歇。 翌日,当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床上,顾烟先睁开了眼。 她浑身难受,只是一动,那种酸痛的感觉就让她倒抽一口气。 这阵动静吵醒了身后的男人,江时羿蹙眉慢慢睁开眼,然后看到女人暴露在空气里的肩背,再然后,女人转过脸来。 空气一时滞静。 顾烟的脸慢慢地红了,她的手抓着被子,也说不出话,但眼底有零星的光。 这一夜,他们从假夫妻成了真的夫妻,她暗暗期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能像真正的夫妻那样。 江时羿收回视线,揉着太阳穴起身下床,看到地毯上扔着衣服,他过去捞起自己的衬衣,还是湿的。 一团糟。 他重重地将衬衣扔了回去,因为带着水,衣服甩在地毯上也发出“啪”的一声响。 顾烟被惊得抖了下,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她敏感地觉察到,此刻他的心情十分恶劣。 江时羿在床头柜找到自己的手机,然后给自己的生活助理何亮打了个电话,要对方送衣服过来。 他挂了电话就去浴室冲澡,没回头看顾烟一眼。 顾烟很清楚,这个少爷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这样目中无人,她艰难地坐起来,这才想起自己那件连衣裙还在浴室。 没衣服穿,她只能继续缩在被子里,脑子里乱哄哄的,江时羿昨晚的状况,不像是单纯喝醉,更像是被下了药,但是谁会给他下药? 她没想出结果,江时羿已经从浴室出来,他身上穿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浴衣,将另一套浴衣扔到了床上,“你先穿衣服。” 顾烟赶紧拿过浴衣往自己身上套,只是动作间,江时羿瞥见她脖子到胸口触目惊心的吻痕,他眉心紧拧着别开眼,然后拆了桌上的烟,点了一支。 江时羿烟瘾不大,多半时候,他是烦才会抽烟。 顾烟穿好衣服,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她闻见空气里的烟气,就僵硬地在床上坐着,背对着男人,手抠着自己的手指。 江时羿抽完一支烟,才开口,嗓音很沉:“我昨晚是被人下药,不知道是你。” 顾烟慢慢地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是说知道是她就不会做这种事了吗?她的手指在掌心掐出一道红印,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下。 男人低沉凉薄的嗓音又传来:“我会给你赔偿,一百万够吗?” 顾烟感觉,整个人像是掉到了冰窟里,血液都仿佛凝结了一样,她僵硬地转过了脸,看着他,“江时羿,你是拿我当成妓女了吗?” 她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和受伤,江时羿被她这样注视,莫名心慌,却没移开视线,他一向不是逃避问题的人,他说:“没有,这是个意外,现在我是在提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不然你想怎么样?” 顾烟没说话,早晨刚刚睁眼那短暂的几秒里,她想过,他们本来就是夫妻,现在有了夫妻之实,或者可以假戏真做,像真正的夫妻那样生活下去,可现在…… 江时羿拧眉,似乎有些不耐烦,“难不成你还想假戏真做?真要当江太太?” 一瞬间,她的脸上血色尽失,难堪到了极点。 “其实我这两天正想和你谈,”他瞥她一眼,语气淡淡:“我们离婚吧。” 第2章 “我不同意离婚。” 顾烟抬起脸,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江时羿微微蹙眉盯着她重复了一遍,对她的讶异,他十分不解,“当初结婚的时候怎么说的你都忘了么,离婚难道不是迟早的事?” 顾烟面色煞白,还有些回不过神。 她其实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之所以结婚,是因为去年,江时羿的奶奶病重,唯一心愿就是看到孙子成家。 江时羿身边没有女人,为安慰奶奶,他甚至答应相亲。 暗恋这个男人那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勇气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那个时候她听说他去相亲,就无法压制自己心底那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他反正是要为了奶奶随便娶一个女人,那为什么不可以是她?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主动找上他,毛遂自荐。 不过谈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江时羿相亲的对象大都是一些豪门千金,她则不同。 她不但出身小门小户,而且她的母亲曾经是江家的保姆,他和她之间是云泥之别。 当时他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听她说完,好整以暇地挑眉睇向她,问:“你觉得,你和我,合适么?” 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其实你需要的是一段形式婚姻,那些世家小姐会愿意吗?” 他反问:“那你愿意?” “我……”她想要的自然也不是形式婚姻,但话说到这一步,她已无退路,只能尽力让他对她放下戒备,“我要是不愿意,就不会来。” 她的建议确实让他心动,毕竟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踏入婚姻,有人肯合作自然好,而且他们相识多年,也算熟悉,但他仍有疑虑:“和我结婚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烟愣了下。 好处当然是她夙愿得偿,但他现在并不喜欢她,她不能坦白,面对他的质疑,她又不得不编出理由:“我也想让江奶奶宽心。” 江奶奶对顾烟确实不错,但这点理由,显然有些勉强,他盯着她,像是想要看穿她。 她下意识攥了攥衣角,最后道:“我……缺钱,我想要一百万彩礼。” 江时羿眼神立刻松懈下来,这就说得通了。 一百万彩礼,在江城也不是人人都能出的,他利索答应,并提条件:“你收了钱,就要清楚自己的位置,等奶奶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离婚。” 那时候,顾烟虽然心底有些难受,但还是笑着说:“没问题。” 所以他说的没错,这都是当初谈好的。 可现在…… 顾烟坐在床上,手扯着浴衣的带子,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 那是她的第一次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第一次总是不一样的。 十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抵死缠绵,可现在,他开口就轻描淡写地说离婚,要和她划清关系。 她觉得,心口的冷意正朝着四肢百骸蔓延,开口时语气也艰涩:“不是说……等奶奶的事情结束吗?” 江时羿靠着房间一侧的桌子,垂眼睨着她,语气平静到有些冷淡:“许鸢今天就回来了。” 她恍然大悟,却又觉得这话像是一把刀子,深深刺进她心口。 和江城其他爱玩女人的纨绔少爷们不同,江时羿只交过一个女朋友,就是许鸢,她没想到,他至今对许鸢念念不忘。 房门被敲响,打断了两个人的对峙。 江时羿去开门,外面是何亮送来衣服,他接过来,吩咐何亮:“昨晚我在对面酒吧遇到个女人搭讪,你去查一下监控,把那个女人找出来。” 被人下药这种事,总不能说算就算,更何况现在还给他搞出来这么大的麻烦。 他折回房间,从纸袋里拿出衣服,顾烟安静地在旁边看了片刻,忽然之间,她就笑了。 江时羿觉得莫名其妙,蹙眉盯着她。 顾烟还是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用手在眼角擦了一把,问:“你不知道我的连衣裙昨晚被你撕坏了吗?就算你不知道,你刚刚洗澡也应该看到了,那破裙子还是湿的。” “江时羿,我也没有衣服穿,”她的笑停了下来,“可是你只叫何助理送了你的衣服,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从酒店走出去?” 江时羿脸色不好看,伸手去拿手机,“我让何助理给你买衣服送过来。” 顾烟没说话,她起身直接朝着浴室走过去了,她也想洗澡,可他给她留下的这一身痕迹,真是洗都洗不掉,她在花洒下面流出眼泪又擦掉,身体的疼痛无法消解,好像蔓延到了心里。 她刚刚关掉花洒,浴室的门被从外面敲响,江时羿的声音传来:“何助理等下会送衣服过来,我要去接许鸢,先走了。” 顾烟闻言,攥紧了拳。 他们之间话都还没说清楚,他昨晚对她做了那种事,现在就扔下没衣服穿的她一个人在酒店房间,想要去奔赴他的白月光。 她咬着嘴唇,几秒后,迅速拿一次性浴巾裹住身体,又擦了一把眼角,然后一把拉开浴室房门。 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江时羿脚步顿住,闻声回头,看到顾烟便是一怔。 她出来得太着急,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湿漉漉地滴着水,浴巾毕竟不大,堪堪盖住那些重点部位,她锁骨肩头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吻痕就直接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十分刺眼。 顾烟脑海其实是空的,她只是无法压抑愤怒,觉得他不能就这样走,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双眼,开口道:“我不同意离婚。” 第3章 我是第一次,你要对我负责。 江时羿闻言,面色立刻沉下来,“你开什么玩笑?” 已经说好的事,临时毁约,任谁也受不了。 顾烟却没有毁约的心虚,她只觉得委屈,她深深吸气压抑情绪,就怕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她说:“昨晚我是第一次,你要对我负责。” 江时羿拧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我说过了,我当时不清醒,根本不知道是你,而且我会给你补偿,除了那一百万,离婚协议上我会把房子给你,另外再……” 他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多少钱都没用,”她仰起脸,扯出个笑,眼尾却依然泛红,“我不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你要是想走诉讼离婚的流程就自便。” 江时羿咬牙切齿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起诉。” 如果闹到对簿公堂,江奶奶必然会知道,奶奶现在的身体很虚弱,已经承受不起这样的风浪了。 “那咱们就这么耗着吧。”她还是笑,视线却有些朦胧,她不得不仓皇低头掩饰。 江时羿被气到冷笑:“怎么,做江太太上瘾?” 她心口被他这轻蔑的语气刺了下,脸色微微苍白,紧接着就听他又道:“我能让你坐上江太太这位置,就能把你拉下去。” 她手攥得很紧,指甲嵌入掌心里,又努力仰起脸,冲他扯出一抹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知道的,我这个右耳,还是不太好使。” 江时羿一愣,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她的右耳。 顾烟的右耳早年受过伤,导致至今仍有听力障碍,追根溯源,这件事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所以一旦提及她的右耳,就仿佛提及他肩头无形的债务,而债主是她。 他知道她这是有意的,在吵架时说她听不清,摆明了就是要提醒他右耳的事情,好堵住他的嘴。 他也确实没有心思再同她继续吵下去,眼看许鸢的航班就快落地,他看了一眼手表,最后瞥她一眼,“别以为你能永远用这种招数,早晚我会找人,治好你的耳朵。” 说完,他还是转身,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摔门的力道带着怒意,震得顾烟耳膜嗡嗡地响。 她望着冰冷的门板,哪怕搬出右耳这理由,可她还是没能留住这个男人,他还是走了。 她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滑落面颊。 她听说,当年许鸢出国进修,江时羿追到机场挽留,都没能留住人。 原来爱和不爱的差别,是这样大。 他那么骄傲的人,却会包容许鸢的一切,而她呢? 哪怕她曾经为他受过伤,哪怕她的第一次给了他,哪怕过去这一年里,她为了维系这段形式婚姻做了全职主妇,就连做饭都在迎合他的口味…… 这一切他都视而不见。 现在,她身上还留着他留下的痕迹,他却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见许鸢。 酒店楼下,江时羿上车之后直奔机场。 昨天计划好今天接许鸢,他就连部分工作都延迟了,却万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差错,现在时间已经很紧张,他在等红灯的间隙里,心底越来越焦躁。 脑中还是顾烟那张脸,她头发湿漉漉,眼眸也是潮湿的,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透着失望和受伤。 这张脸扰得他心神不宁,于是戴上蓝牙耳机,拨了个电话给何亮,问那边将顾烟的衣服送过去没有。 何亮说:“送到了,江总……” 那头迟疑了下,“太太好像哭了。” 那女人在哭?他蹙眉,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了些,最后却只是道:“别管她。” 他挂了电话,感觉更烦躁了。 他和顾烟算是一起长大,她为他受过伤,至今听力还有障碍,虽然去年是拿了钱和他结婚,但婚后除却没有夫妻之实,她对他确实像妻子一样尽职。 她甚至不聘保姆,家务都自己操持,会每天做饭等他回家。 那段时间其实他们相处得还不错。 但现在,许鸢回来了。 昨晚是个不该发生的错误,是个意外,一个意外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他竭力努力敛起乱七八糟的思绪,可当他在机场见到许鸢时,却没有感受到多少重逢的喜悦。 许鸢似乎是开心的,扑进他怀里,仰着脸冲他笑。 他勉强一笑,就听见她问:“你和顾烟离婚办完了没有?” 他的面色微微一僵,没料到许鸢第一句话居然是说这个,提起那女人,那些糟心事又都回来了。 他的心情愈发恶劣,推开许鸢,“还没有,正在谈。” 许鸢怔住了,“这有什么好谈的,你们不是形式婚姻吗……居然还没离?你说会离的!” 这里是机场,周遭还有行人来去,他不愿在这里谈这个,“这件事回头再说,先去取你的行李。” 许鸢却闹起脾气来,“你是不是骗我的?办个离婚应该很快的啊。” 江时羿就连看着她的眼神都冷了下来。 他在许鸢身上栽过跟头,到底不甘心,可说到底,他也有自己的脾气,很难无底线哄女人,更别说,这还是在公众场合。 “不走是吗?”他冷冷道,“那行,你呆着吧。” 他转身就大步朝着机场出口走去。 许鸢在原地气得跺脚,委屈出两眼的泪,也抹不开面子去追他。 她以为他会回头的,可是没有。 江时羿从机场离开之后,回到公司,给整个总裁办带来的都是低气压。 他进了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觉得这些女人,一个两个都是给他来添堵的。 他和顾烟是有婚房的,在榕城小区的大平层,但这个晚上,他并不打算回去,他加班到深夜,然后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睡下。 只是当万籁俱静,他脑中浮现的,居然又是顾烟。 从这个早上想到了昨夜,最后,他记忆里一些因为药物作用而零散的片段却越来越清晰—— 那是她痛得抗拒,想要逃开时,他强硬地抓着她的脚腕,将人带回自己身下…… 他的喉结滚了滚,压抑着燥热的感觉,翻身拿起手机,看了好一阵,最后在市中心医院为顾烟挂了明早耳科的号。 早点治好她的耳朵吧,他想,这样就离和她两清更近了一步。 翌日一大早,顾烟就接到江时羿的电话。 他言简意赅说:“拿着你的病历下楼。” 顾烟愣了愣,“什么?” “我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他口气不太好,“带你去医院复查。” 顾烟算了下,也确实到了定期复查的时候,她拿上病历就下楼了。 远远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她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在副驾驶,而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江时羿觉得,她这像是拿他当司机了,他从内视镜往后看了一眼,视线微微凝住。 她的脸色其实不太好,面色苍白,眼底有乌青。 应该是昨夜也没睡好。 第4章 难道她留在他身边,是为了被他这样侮辱吗? 顾烟昨晚几乎没合眼。 自己的丈夫去接初恋情人了,然后彻夜未归,这种情况下,没有女人能呼呼大睡。 如果她和江时羿是正常的夫妻,她或许可以质问他,指责他,然而他们不是。 这让她所有的不甘心和愤怒都只能克制。 车子缓缓驶向医院,车厢里一片静默,气氛压抑。 就在这样的死寂中,江时羿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他戴上蓝牙耳机,顺手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许鸢的声音:“十一,你还在生气吗?我承认是我太心急了,可那也是因为我想早些和你在一起……” 他蹙眉,往内视镜里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顾烟听到。 顾烟坐在后面,望着车窗外,脸上没有表情。 他忽然反应过来,他戴着耳机,她是听不到的,再说他为什么要在乎她会不会听到? 许鸢的语气很软,继续说:“你别生气了好吗?我和你道歉,今天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许鸢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人,现在低声下气,已经很难得,他默了几秒才答:“一会儿你来公司找我吧。” 挂断电话,他又从内视镜看顾烟。 那女人还是好像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他轻扯唇角,暗想,女人,还是要像许鸢一样识趣才好,懂得见好就收,才不会让男人觉得麻烦。 反之,像顾烟这种姑娘,真是会给人添堵。 两人到了医院,做完一系列检查,已经接近中午。 医生拿着检查报告细看,和他们说:“从片子上看,器质性的损伤已经早就恢复了,按理说不该听不见,但神经性损伤有些是我们的仪器没法检测到的,也很难恢复……” 医生话没说完,江时羿就对顾烟说:“你去门口等一下。” 顾烟起身去了诊室门外。 她盯着对面墙面,慢慢抬起手,用手指塞住了自己的左耳,然后清晰地听到诊室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江时羿:“她的右耳真的就再没办法治疗了吗?” “也不是,”医生说:“你们可以再去国外找针对听觉神经这块比较权威专业的医院……” 顾烟的手慢慢放下来。 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她的右耳听觉能恢复的人,就是江时羿。 因为,她这右耳,还是因为他才受的伤。 从医院出来时,江时羿脸色并不好看。 顾烟这右耳已经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却还是无法恢复听觉,这让他觉得很烦,他现在没有那个闲暇陪她去国外找医院检查,他对她道:“我回头让秘书在国外找个好点的医院,然后安排人陪你去检查一下。” 顾烟迟疑了几秒,才开口:“可能好不了了。” 撒谎时,她脸不红心不跳。 江时羿睇向她,眼神很冷,“别以为耳朵好不了,就能被你拿来当做免死金牌,一码归一码,你的耳朵我会想办法治好,婚我也照样要离。” 顾烟攥了攥拳,“一码归一码,我不肯离婚,也不是因为右耳,而是……” 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江时羿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她是在说前晚发生的事。 他有种自己倒霉惹上一身腥,又无法摆脱的烦躁感,想起之前她在酒店房间里的话,嘲讽道:“妓女可比你好说话多了,钱就能打发。” 顾烟猝不及防,被他这话刀子一样捅在心口,她面色微白,终于无法维持镇定,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受伤。 江时羿其实也觉得自己嘴快了,对上她的目光,心口微微一揪。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他别开视线躲避她的注视,“我和许鸢有约,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自己打车。” 这一次,顾烟没有再试图挽留,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江时羿望着她的背影,心口有些说不出的憋闷,不过他是不会去哄这女人的,他直接去了停车场。 顾烟从医院离开,没有立刻打车回家,她在马路边绿化带的长椅上发怔长达一个多小时。 江时羿拿她和妓女比,然后得出的结论是,妓女比她好。 她盯着地面,视线逐渐模糊。 从前,她对于自己和江时羿的未来有过很多畅想,青春期时也曾幻想过和他拥抱亲吻,在她想象里,这一切理应美妙而梦幻。 但最终她得到的,只有粗暴,和一个不如妓女的评价。 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又好像什么都错了,她不知道自己坚持不放手有什么意义,难道她留在他身边是为了被他这样侮辱吗? 那是她珍而重之的第一次啊。 手机在包里突兀地响起,她有些恍惚,拿起接听,母亲陈秀梅慌乱的声音传过来:“小烟,你快来医院吧,你哥哥出事了!” 第5章 “你给我买避孕药没有?” 顾烟的哥哥顾威被高利贷讨债的人打了,目前正在医院里做手术。 因着这件事情,顾烟在医院陪着母亲忙到第二天清晨。 她身体实在受不住,既不舒服又很疲惫,便想着回家休息一下,结果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江时羿低头看着茶几上的什么东西,而一个年轻漂亮气质优雅的姑娘在旁边,正凑过去和他一起看,俩人头都快挨在一起。 她不用去猜也知道,这姑娘就是许鸢了。 她愣在原地,听说再多遍,和真的亲眼目睹都不同,这一瞬她还是感受一种尖锐的,锥心似的疼痛。 那俩人听见声音也朝她投来目光。 顾烟垂下眼去,拉开鞋柜想要换鞋,然而她的拖鞋却不见了。 她扭头瞥了一眼,这才在许鸢脚上看到那双属于她的拖鞋,她顿时感到一阵反胃,许鸢不觉得恶心,她还恶心呢,她索性关上鞋柜,也不换鞋子了,径直往进走。 许鸢比江时羿反应更快起站起身,对着顾烟微笑,“顾烟你好,我是许鸢。” 顾烟已经敛了情绪,上下打量许鸢一番,视线最后定格在那双拖鞋上,道:“幸会,没想到许小姐这么喜欢用二手货。” 她一语双关,许鸢的脸色瞬间就挂不住了。 而旁边那个“二手货”江时羿站了起来,黑着脸问顾烟,“昨晚你去哪里了?” 他白天和许鸢吃过饭并没回家,而是去了公司,和律师敲定了离婚协议,打算今天回来和她谈判,然而,屋子里安安静静,大床上没有一丝褶皱,很明显,顾烟昨晚也没回来过。 顾烟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这是第一次。 他当时看到,心头猛地一跳,一瞬间脑海掠过各种不好的猜想。 但跟着他一起来的许鸢扯着他去说离婚协议的问题,他便也只能将这些纷杂的思绪放一边,此刻见到安然无恙的顾烟,她还在那含沙射影说他是二手货,他心底的火气就又燃起来了。 顾烟根本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抛出个问题给他:“你给我买避孕药没有?” 这下子,许鸢彻底愣住,扭头不可置信地看江时羿,“你们……不是说假结婚吗?!” 顾烟笑说:“许小姐真是单纯,一点不了解男人。” 她也不是真的想和江时羿要避孕药,扔完这个重磅炸弹,她直接迈步往卧室走去,在抽屉里翻找自己的银行卡。 昨天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哥哥顾威被高利贷讨债的人打了,受伤住院,可是能要到的赔偿金还不够还债,他们是单亲,母亲陈秀梅没钱,她不得不想点办法。 她一边找,一边竖起耳朵,果然,客厅里已经吵起来了。 许鸢哭着冲江时羿喊:“你怎么能和她上床!” 江时羿此时已经在心里将顾烟大卸八块,但还不得不应付许鸢,他说:“那是意外。” 被人下药的事,他不想提,多少有损颜面,他拿出男人惯常倒打一耙的手段来,“你在国外不也找了个男人?你我算是扯平。” “可我没有和他发生关系!”许鸢梨花带雨道:“你知道我保守,第一次一定要留在新婚之夜。” 江时羿默了几秒。 也是因为许鸢保守,他第一个女人,最后居然是顾烟,这笔烂账是扯不清了,他却依然没法坦然低头,“如果不是你坚持出国,这些事都不会发生,许鸢,别总把责任推在我身上。” 许鸢气得哭着拎起自己的包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门被摔得震天响,卧室里的顾烟垂下眼,唇角缓缓勾起。 床上散落着三张银行卡,顾烟用手机查了一遍,也只凑出三十多万。 她揉着额角,真切地感觉到头更痛了,这点钱根本不够堵顾威捅出来的窟窿。 她几乎是毕业就结婚,婚后做了家庭主妇,没有工作过,这三十多万还是她自己闲暇无事时炒股得来的,她并不非常热衷这个,都是小打小闹地玩玩,现在真要用钱了,手里也没多少。 江时羿给过她的卡里其实有不少钱,但她不愿动,那些钱理应用于家庭支出,她的自尊令她不愿意用他的钱来补顾威捅出来的篓子。 脚步声传来,江时羿没去追许鸢,而是走到卧室门口,视线扫过床上的卡,然后看向顾烟,“你满意了?” 第6章 “那天晚上……伤着了,是吗?” 顾烟没说话。 江时羿心底憋着一口气,“你倒是提醒了我,你吃药没有?” 顾烟拿过钱包将卡往里面塞,江时羿大步过来,攥住她手腕,“怎么?你现在不仅聋,还哑巴了?” 被宠坏了的大少爷,是忍受不了被别人这样无视的,说话的时候嘴巴快过脑子,说完后自己也后悔。 顾烟不是聋,只是右耳听不到,这还是他给害的,他记得十几岁那会儿,她因为这点多少有些自卑,他却直直戳她伤口。 果然,顾烟闻言也愣住了。 她坐在床上,慢慢抬头看他,忽然笑起来,“上个月我去看江奶奶,江奶奶说,很想抱重孙。” 江时羿一怔,手下意识松开。 顾烟说:“我决定要满足奶奶的心愿。” “你疯了?”江时羿不可置信。 顾烟合上钱包,江奶奶确实想抱重孙,但其实她有算过日子,这几天是安全期,他们之间就那一晚,她觉得不至于一击即中,不过现在看江时羿被她气到说不出话的样子,她倒是觉得挺爽的。 做不了他心底一弯月,那就做他骨里一根刺,乖顺温柔没用,那就奋起反击,她不可能在付出自己全部身心之后悄然退场让位给许鸢,她会让他再也没法无视她。 她抬眼,江时羿一瞬不瞬盯着她,目光像刀子。 她站起身,又添了一把火,“你就等着当爹吧。” 说完,顾烟眼前就阵阵发黑,她腿一软,腿磕到床沿,身体不受控地栽了下去。 幸而地面是厚厚的地毯,膝盖磕碰到也没有觉得很痛,她用手勉力支撑,呼吸有些急促,心悸得厉害。 江时羿拧眉快步走过来,弯身去抓她的手,嗓音低沉:“怎么了?” 顾烟反应有些缓慢,没立刻说话,她头昏。 江时羿将她的手腕抓掌心,察觉到她体温很高,他另一只手探向她额头,只是一碰,脸色就更难看了。 “发烧了自己不知道?” 他语气带着斥责,半蹲下,双手去扶她,“先起来。” 顾烟小口喘着气,手推他,“不要你管!” 身体的难受她不是没有觉察,在医院忙完后,回来又要面对一对狗男女……她鼻尖一涩,眼泪险些掉下来。 江时羿很少哄女人,就连许鸢给他甩脸他都不会去追,顾烟这个反应,他觉得可以不用管了。 但当他打算起身时,他看到顾烟低着头,一滴透明的液体滴落,砸在地毯上,晕开小小一片湿痕。 顾烟哭了。 他于是就没能站起,隔了几秒,手强硬地伸过去打横将人抱起。 顾烟红着眼抬头,失重感袭来,她本能地伸出手攀上男人肩头,紧抓他衣服。 江时羿并不看她,大步往外走,“就知道逞强。” 顾烟喉头哽得厉害,缓缓垂下眼。 这些年来,江时羿待她其实算不上差,但这都是有前提的——他是因为当年的事而内疚,要是让他知道她的右耳听觉已经恢复,他一定不会再照顾她。 顾烟一发烧,江时羿的神经就绷得很紧,多年前事发之后顾烟最初也是高烧不退,等烧退了,她的右耳就听不见了。 他直接抱着人乘电梯下到负一层车库,将她放后座上,自己拉开驾驶座车门,往内视镜瞥了一眼说:“你休息下,我们现在去医院。” 顾烟闭上眼,眼底一片温热,这男人真可恶,他可能没有意识到,他说了“我们”。 去到医院时,顾烟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二。 医生问诊之后判断不是感冒引起的发烧,安排顾烟输液退烧之后,又抽了血。 江时羿感觉心脏都绷起来,守在病床边看着顾烟苍白的小脸,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十多年前那时候。 那时是他连累她受伤,但她烧得迷迷糊糊之际,看见他却总试图扯动唇角露出笑来,他知道她是想说她没事,想叫他不要担心。 半个多小时后,医生拿着血检单子推门进来,说血检显示白细胞增多,考虑是炎症引发发烧,问顾烟身上有没有什么外伤。 顾烟摇头,摇到一半就停住了。 倒是真有个地方受了伤,她的脸一下子涨红,却难以启齿。 旁边的江时羿经由医生提醒,也想起来了,和顾烟发生关系的那天早上,他在酒店的浴室里确实看到浴缸边沿处有些血迹。 当时他因为突发情况正烦得要死,压根没多想,但现在想来,他身上没有伤,那血就只能是顾烟的。 他瞥见顾烟一张绯红的脸,立刻就猜想到她是哪里受了伤。 多少有点尴尬…… 医生跟顾烟没问出结果,离开病房后,病房里的气氛就变得很微妙。 江时羿坐了会儿,开口时,语气不是很自然,“那天晚上……伤着了,是吗?” 第7章 难道补偿就不能是好好和她过下去吗 对江时羿这个问题,顾烟选择装聋。 她红着脸躺下去,扯了扯被子。 然而,江时羿忽然倾身凑近,贴到她左耳边,又问了一遍:“我那天晚上是不是把你弄伤了……” 他话没说完,顾烟捂着被他吐息烫到的左耳往另一侧躲,被他起身一把攥住手,“小心滚针。” 她躲不开,脸更热了,一抬眼,江时羿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 四目相对,她眼眸像被惊到的麋鹿,黑黑亮亮,瞳仁里盛满无措和慌张,小脸又绯红,江时羿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里,他的手控着她纤细的腰肢,不顾她的求饶…… 他喉结一滚,燥热的感觉袭来。 放开顾烟的手,他坐回旁边椅子上,先清了一下嗓子,才开口:“受伤得和医生说。” 顾烟就连巴掌大的小脸都快缩进被子里了,羞愤欲死,声音小得好像蚊子哼哼:“不用你管。” “……”和她沟通不成,他站起身往外走,“我去找医生。” 顾烟立刻吼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他步子停在床尾,闻言被气笑,扭头睨着她,“什么态度?” 顾烟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你、你、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她一边说,脑袋又一边缩回被子里,江时羿盯着看了几秒,末了轻笑出声:“这会儿脸皮这么薄了?” 顾烟听出他言外之意,是说她之前脸皮厚。 之前那番上赶着给男人生孩子的言论也确实没什么脸皮可言,她想不出辩驳的话,便闷不吭声,用被子挡着脸。 江时羿这会儿反倒心情好了许多,看她好像个缩头缩脑的鹌鹑这模样,还挺可爱的。 他起了些逗弄她的心思,折回床边伸出手轻扯被子,笑话她:“你是乌龟么?” 顾烟被气得不想说话,因为一只手在输液,只能用另一只手在被窝里拉被子,两人拉锯战似的僵持几秒后,她力气终究不敌男人,被子被他拽了下去。 她羞愤恼恨的表情就这样在他面前展露无遗。 江时羿微怔,因为她眼圈都红了,眼底泛着盈盈的水光。 她赶紧别开脸不看他,却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江时羿觉得自己不太厚道,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居然还是在回想那天晚上,顾烟这幅要哭不哭的样子,真是特别容易激发男人的兽欲。 他定定神,勉强找回一点良心,问她:“很痛?” 他不问还好,一问,顾烟就更想哭了,她抿唇不说话,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又传过来:“受伤了前天早上怎么不说?” 顾烟安静几秒才反问:“你觉得呢?” 江时羿没说话,他回想了下,那时他满肚子火气,态度不好,说给她钱,现在看确实混账。 不过,他本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好男人,所以内疚之心也很浅薄,他思忖片刻又开口:“或许我说话太直接,但是出现问题当然就要解决,你我本来应该离婚了,出现这种意外,除了给你补偿,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顾烟依然别扭地别着脸,她脸上的燥热消散得很快,因为心口的凉意已经弥漫上来了。 她想说,补偿也不是只有给钱这一种方式,这种方式让她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想说,难道补偿就不能是好好和她过下去吗? 但,一想到昨夜这男人和许鸢在一起可能发生的情景,她就不会再自取其辱,她开口,语气艰涩:“江时羿,我不是妓女,我的第一次,想给我喜欢的,并且也会珍惜我的人。” 江时羿沉默下来。 他也是第一次,但初夜这事儿,对男人和女人的意义截然不同,很显然,顾烟非常在意。 安静的病房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江时羿摸出手机来,看到是何亮的电话,一边往出走一边接起。 顾烟零星听见他的声音,是在安排工作,过了一阵男人折回来,对她道:“公司有事,我得走了。” 她“嗯”了一声,没有太大反应。 江时羿迟疑了下,说:“我会让何助理过来陪你一阵,等你结束输液送你回家。” 把她一个病人扔在这里,确实不厚道,更何况她之所以躺在这里,多半是拜他所赐,但为了她扔下工作显然不可能,他自认做了妥善安排,见顾烟不语,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顾烟听见病房门被带上,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过了许久,她缓慢地翻了个身。 江时羿的工作,当然比她重要,因为他的工作和许鸢有关。 这位大少爷几年前其实还是个非常任性的纨绔子弟,江家原本是做实业的,然而他喜欢电竞,不愿接手家族企业,大学时期就自己组建战队参加商业联赛。 而许鸢满脑子明星梦,出国也是为了进修表演,她需要资本捧她,江时羿就放弃电竞,接管家族企业之后不到一年,他并购了一家娱乐经纪公司,作为重点分公司来发展,意图昭然若揭。 顾烟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在江时羿眼中,现在她大概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恶毒女配吧。 第8章 我要一亿! 江时羿在公司处理工作时,接到个何亮的电话,那头带来个噩耗—— 顾烟输液结束离开医院的时候,遇到了去复查的江奶奶。 顾烟一脸病容,江奶奶可心疼坏了,将人接去了江家,还勒令他今晚也要回江家吃饭。 江时羿脑仁都疼起来,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在江奶奶面前,他和顾烟必须假装恩爱。 江家老宅位于北区山脚下的别墅区,江时羿开车过去,已经到晚七点。 餐桌上已经摆了凉菜,江奶奶坐在主位上,顾烟坐在左侧,江时羿一边抬手松领带一边缓步走过去,先喊了声“奶奶”。 江奶奶看他一眼,脸色并不好,“你怎么照顾自己媳妇儿的,小烟都发烧了,你还光知道工作?” “今天工作确实有点多,”江时羿过去在顾烟旁边拉开椅子坐下,“以后我会多抽时间陪她。” 这世上,也只有在江奶奶面前,江大少爷会有这么好的脾气。 “我都听小烟妈说了,她哥哥出事了,昨晚小烟熬夜在医院照顾着,自己估计也是着急上火,累病了,”江奶奶依旧沉着脸,“时羿,你们结了婚就是一家人,小烟家里的事,也是你的事,你怎么不知道帮忙呢?” 江时羿愣了,扭头看顾烟:“什么事?” 顾烟抿唇,只觉得面上无光,她也是一个小时之前才从江奶奶这里得知,陈秀梅下午给江奶奶打了电话求助,希望江家可以帮帮顾威。 陈秀梅以前做过江家的保姆,和江奶奶关系不错,大概也是实在筹不到钱,才会想到和江奶奶求助。 她小声跟江时羿解释:“我哥被催债的人打了。” 江时羿闻言,眉心微蹙,眼底的不耐烦毫不掩饰,“他那德行,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顾烟有些难堪,她也厌恶顾威烂泥扶不上墙,但那到底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她垂下眼安静下来。 江奶奶训斥起江时羿,“你怎么说话呢,出了这事儿,小烟心里本来就难受,你应该安慰她,帮她们处理一下,我听说报警得到的结果不太好,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给人做老公的,还只会说风凉话,小心哪天媳妇儿跑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江时羿靠着椅背,闻言笑了,“您放心,您这个孙媳妇儿,别说跑,就是赶也赶不走。” 话是以调侃的语气说出来的,但是顾烟很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面色发白,手无意识地攥紧,“赶也赶不走”几个字余音绕梁一样地盘旋在耳边。 江奶奶严肃了点,“别耍嘴皮子了,我说的你听到没?这事儿你得帮小烟解决了。” “知道了,”江时羿侧过脸深深看了顾烟一眼,“我会帮我媳妇儿好好解决的。” “媳妇儿”三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顾烟不是没听出来,就是因为对他言语之间的讥讽洞悉得太过清楚,她就连在江奶奶面前伪装夫妻恩爱的心情都没了。 江父江母很早就离婚了,各自在海外开拓事业,所以偌大的宅子也就这三人吃饭,实在冷清。 顾烟没食欲,食物都变得难以下咽,江奶奶见小姑娘脸色确实苍白,便让她先上楼休息。 饭后,江奶奶起身从厨房里拿出来个精致的慕斯蛋糕,往江时羿面前放,“我特意让厨子给小烟做的……正好,你拿上去,哄哄小烟。” 江奶奶确实关心顾烟,江时羿也只能接下这任务。 不过他怎么可能会去哄顾烟。 进入房间关上门,他将蛋糕往桌上一放,躺在床上休息的顾烟闻声就抬眼看过来。 江时羿扯开了领带扔沙发上,方才在楼下的平和微笑是一点都不见了,他浑身透出一股子戾气,眸色也阴冷,“我花一百万买你,是为了让奶奶高兴,你懂不懂什么叫敬业?” 顾烟从床上坐起身,男人已经走到床跟前,他的手捏住了她下巴,迫使她抬起脸,而他居高临下睨着她,“对着奶奶,你得笑,你摆臭脸给谁看,特意来给奶奶添堵?” 顾烟浑身僵硬,心脏仿佛被冻结,血液都像凝固了一样,她灰白的唇动了动,艰难吐出几个字来:“我没有。” 江时羿冷笑了声,放开顾烟,“别拿你家那堆破事儿来烦奶奶,你不就是想让我给顾威还债?在我面前假清高说不要钱,绕着弯子到奶奶跟前卖惨,你还不如直接来和我谈价。” 顾烟喉头像是梗了一团棉花,她说不出话,只觉得难受,眼眶酸胀,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落泪,现在她不愿意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离婚协议里,我给你一套房,五百万,加上那晚上的事,再加一百万,”江时羿后退几步,靠住桌子,垂着眼盯着她问:“说吧,你还想要多少?多少钱才够你给顾威收拾烂摊子?” 他的语气充满鄙夷,明明白白地嘲讽她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被气得全身僵硬,就连手指都动弹不了,声线微微发颤:“我哥的事,是我妈告诉奶奶的,不是我说的。” “有什么不一样么,结果不还是让奶奶给我施压?”江时羿语气散漫,“我以为你不想被你那个废物哥哥拖累,现在看来你们一家人真是一条心,打算拿你卖多少总得有个数,六百万不够,那你觉得你值多少,一千万?” 他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拿起烟,取了一支却没点,满腔的烦躁无处排解,顾家人利用江奶奶对他施压这事儿,算是触了他的逆鳞,他厌恶被人以这种方式控制。 他猛地攥拳,烟在掌心里被攥碎,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顾烟。 她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圈泛红,整个人好像个易碎的瓷器,唇角却忽然绽开个笑。 “我要一亿。” 第9章 一亿?顾烟,你挺看得起你自己 说出这话来,她看到江时羿眼底一瞬的惊愕,反而冷静下来。 江时羿不是拿不出一亿,但他不是会受人拿捏的人,他不可能给她这笔钱。 她说:“一亿,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配合你离婚,不然免谈。” 江时羿怔了几秒,最后气得笑出声,“一亿?顾烟,你挺看得起你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难听的话听得太多,顾烟觉得自己麻木的心此刻居然也不是很痛,她语气淡淡道:“我没逼你,你可以选择不离婚。” “不离婚,一直给我那个所谓的大舅子收拾烂摊子?”江时羿咬牙,顾家人,包括顾烟在内,算盘倒是都打得好。 “我哥的事,你要是不想管,可以不管,我自己想办法。”她本来也没想着和他求助,要不是陈秀梅告诉江奶奶,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 江时羿只觉得她虚伪,事情闹到奶奶面前,为了让老人安心,他也必须出手。 两人沉默对峙又是数秒过去,他忽然冷笑:“好,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会做我分内事,”他转身,将那个慕斯蛋糕端起,往她面前递过去,“你也别忘了做个好孙媳妇,奶奶给的东西,你就得吃,奶奶的要求,你就得满足。” 顾烟其实身体很不舒服,但这个时候两人较劲,她不愿认输,将蛋糕接过去,就开始忍着反胃吃。 江时羿冷厉的视线盯着她,她就一直没有停,到最后,她机械似的将蛋糕应塞进嘴里,奶油带来的甜腻感让她一阵阵地恶心。 吞下最后一口,她赶紧起身将盘子放桌上,然后就往洗手间跑。 痛苦的呕吐声从洗手间传过来,江时羿靠着桌子,缓缓垂下眼。 他以为他会很痛快,但其实也没有,反倒是心里越来越堵。 这个晚上,由于顾烟实在太难受,江奶奶挽留两人留宿老宅。 老人住在这里,时常觉得孤独,顾烟并没推辞。 不过问题是,在老宅,如今她和江时羿是一间房,以前留宿时,江时羿都会睡在沙发上,而这一回…… 已经十点了,她站在卧室的窗口,拉开窗帘一角往外面看,江时羿在楼下花园旁边抽烟,很明显,他不想上来。 现在他一定厌恶极了她。 花园里的灯光昏暗,她看到他拿出手机似乎是在接电话,那头也许是许鸢,她忽然想笑,有她在,这两个人只能偷偷摸摸。 但她笑着笑着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内心只觉得凄凉,她赶紧拉上帘子,转身去了床上。 江时羿确实在接电话,不过电话并非来自许鸢,而是何亮打来的。 何亮查到,给他下药的女人,是会所的一个小姐。 “确定吗?”江时羿问。 “嗯,已经联系到会所了,”何亮回答:“但是这女人昨天早上就说不干了,我找到她租的房子,发现人已经搬走,看样子是要跑路,有可能是做仙人跳的惯犯。” 江时羿拧眉,“继续找,我要见到人。” 何亮应下来。 挂断电话,江时羿又抽了支烟,依然没上楼,他去停车坪上车,考虑要不要在车里过一夜时,就瞥见副驾驶座上他随手扔的纸袋。 里面是下午他给顾烟买的那管药膏,晚上根本没来得及给她,两个人就闹成了这样。 他坐了好一阵,脑中还是顾烟从洗手间呕吐完出来时那张苍白的脸,他拿起纸袋下车上楼。 也不是关心她,毕竟那伤是他弄的,他想,就跟她的右耳一样,他不管也说不过去。 上楼进入黑漆漆的卧室,他放轻了脚步过去,将药膏放在床头柜上,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影安安静静。 他走到房间一侧的沙发,最终和衣睡下。 顾烟在黑暗里睁开眼,很久又闭上。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踏实,凌晨就听到江时羿起床出去。 她慢慢地下床,在窗口拉开窗帘,就看到他的车子从院子驶出去,这大少爷确实是被她气到了,不然就算是为奶奶做戏他也会等着和她一起走的。 她不打算再睡,转身要去洗手间洗漱时,经过床头柜步子顿了下。 她看到昨夜江时羿在这里放下的东西,拿起细细看。 是一盒外伤药膏。 “这算什么啊……”她拿着药膏,半晌苦笑出声。 顾烟本也想在老人起床之前离开,然而江奶奶起得也早,她下楼就撞上了。 保姆正和江奶奶解释说:“少爷刚刚和我说要去处理太太家里那些事,就先走了,让我跟您说一声。” 江奶奶闻言,点了点头。 顾烟想,江时羿还是很会为奶奶考虑的,他这个说辞,让奶奶也挑不出他毛病。 这个男人不是不会细心和耐心,只看对象是谁。 既然躲不过,顾烟索性就留下陪着老人吃饭,之后还在花园里一起晒了会儿太阳。 老人老了,喜欢回顾过去,和顾烟聊起江父江母离婚那段过往。 那时候江时羿上初中,十几岁的男孩本就在叛逆期,遇上这样的事,用尽浑身解数发泄自己的不满,放了学也不回家。 当时顾烟跟着陈秀梅住在老宅,每天有个任务就是跟踪这个大少爷,有时候他发现了会骂她,但她也不走。 少年江时羿其实很像一只脆弱的纸老虎,他叫她走,看起来很凶,但她其实知道,他心里很难过。 她不想他在难过的时候一个人呆着。 她想不起,自己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江时羿,可现在,她心底开始动摇,为他蹉跎这么久,真的值得吗? 第10章 顾烟这几天有没有和你联系? 答应江奶奶的事,江时羿不会含糊,他离开老宅就联系了顾威,并去了一趟医院。 顾烟和他说得含糊,他只能问顾威具体情况。 陈秀梅在旁边听着听着就皱起眉头,“小烟没和你说吗?我让她跟你说说的……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她哥哥。” 江时羿闻言,神色有些冷,“顾威这个当哥哥的没有照顾过她,她还要一直为顾威收拾烂摊子,同样都是你的孩子,你会不会太偏心了点?” 陈秀梅和顾威均愣住了。 在他们印象里,江时羿从前对顾烟虽然还算不错,但两人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没想到他居然还挺护着顾烟的。 陈秀梅和顾威一时有些尴尬。 江时羿从椅子上起身,“行了,情况我知道了,我会联系警局那边,看这事儿怎么解决。” 离开医院的路上,他脑中不断回想昨晚争执时顾烟倔强的模样,发觉今天自己确实反常的话多,她都不在乎被顾威吸血,也习惯了陈秀梅的偏心,他又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 顾威的事情,要解决其实也并不难,警局那边买江时羿面子,将两个打手先抓了去,供顾家起诉追责,而源头是顾威欠的那几十万,放贷的人利滚利地涨到了近百万,江时羿自然不会任人宰割,派人谈判过后,他只替顾威还了本金,并要求对方签下债务已偿清的证明。 这件在陈秀梅看起来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的事,就在一周之内被江时羿解决了,只剩下后续打官司的事儿。 陈秀梅说:“还是江少爷厉害。” 陈秀梅至今保持着在江家做保姆时的习惯,管江时羿叫少爷,顾烟提过几回她也改不过来。 顾烟去医院看顾威,听到这句,很不屑地想:那是钱厉害。 陈秀梅又问她:“你和江少爷最近是不是关系不错啊?” 顾烟勉强笑笑,“还是那样。” 她和江时羿最近的关系,其实已经跌到前所未有的冰点,他甚至不回家,她也不知道他是在公司还是和许鸢在一起。 她怀疑,他是想用这种冷暴力逼她离婚。 至于床头他放下的那管药膏,要不是还有实物在,她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实在没勇气去问他为什么还要给她买药。 没有江时羿,顾烟也不会一蹶不振,她决心要还他为顾威还的那些钱,只是手头的钱显然不够,在不用做家庭主妇的这一周里,她找到了一份工作。 工作是从前她在国外认识的一位名叫裴斯年的学长介绍的,曾经她同裴斯年一起在纽约大学金融系旁听,两个人对基金风投控盘都有自己的见解,也很合得来,如今裴斯年在北城开了自己的风投中心,听说她有意从事金融行业,就邀她过去。 从医院离开,她去参加面试的路上在出租车里化了个妆。 不过等到了公司,她发现这里的环境氛围并没她想的那么严肃刻板,交易日的大办公室里一大堆基金经理在对着电脑紧张地敲打键盘,不时喊话。 裴斯年英俊儒雅,西装革履地站在办公室门门口迎她,她过去和他握手,喊了声“学长”。 面试就连形式都没走,才进门,裴斯年笑说:“我和你讲讲工作内容和制度,一会儿让人事给你录入指纹做工牌,你明天直接过来。” 顾烟没想到有这么顺利,“不用……面试的吗?” 裴斯年在大班椅上坐下,看着她的时候,笑意温淡,“当年你回国,教授说你是操盘的天才,听说你做了家庭主妇惋惜不已,我相信教授眼光。” 顾烟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教授高看我。” “我希望你对我证明,他没有高看,”他将入职申请表往前,推到她眼底,“小烟,欢迎来到金融圈。” …… 江时羿这些天的确是故意冷着顾烟,他知道那女人做了一年的家庭主妇,这几天指不定还是每日做好饭等他回去,他想她早晚也会受不了。 受不了,肯定就会联系他,谈离婚。 不过一周过去了,他每天翻手机很多遍,也没看到来自顾烟的未接和微信。 随着时间拉长,他逐渐心神不宁,那女人身上的伤也不知道好了没,他不回去,她该不会在家里偷偷哭吧? 这天何亮来办公室汇报工作后,又同江时羿汇报说,下药那女的人找到了,但是在外省,已经派人去将人带回来。 江时羿听完,淡淡“嗯”了声,见何亮要离开,又叫住人。 何亮顿住步子,“江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江时羿默了几秒,才开口:“顾烟这几天有没有和你联系?” 何亮满脸问号,“太太为什么要和我联系?” 这下江时羿确定了,顾烟是真的没有找过他,他摆摆手,“没事了。” 何亮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江时羿点了支烟,思路不受控地走向更糟糕的方向——这女人无声无息,总不会是出事了吧…… 不过他的思绪很快被电话铃声打断,他拿起手机,看到许鸢的名字。 许鸢脾气闹了一周多,看来是收尾了,他按下接听。 许鸢在那头,语气果然软了许多:“十一,你都不哄我。” “十一”是江时羿的绰号,这绰号还是许鸢给起的。 他一言不发地抽烟,许鸢又道:“好吧,我相信你和顾烟那次是意外了……但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嘛,她都有男朋友了,还和你做那种事……” 江时羿捕捉到关键字,出声打断她:“什么男朋友?” 那头顿了几秒才问:“你不知道吗?我这会儿在临江旋转餐厅顶层,她和一个男人一起吃饭,两个人看起来挺亲密的,那难道不是她男朋友?” 第11章 “嘴要是不会说话,可以干点别的。” 面试走完形式后,裴斯年邀顾烟共进晚餐。 顾烟得到新工作,觉得于情于理也该是她请裴斯年吃饭,便大方让他选地方,两人来到临江旋转餐厅顶层,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 裴斯年问:“你右耳现在状况稳定吗?” 顾烟一怔。 裴斯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她右耳听力已经恢复的人,这件事就连她曾经那些主治医生都不知道——一旦医生知道,江时羿必然也会知晓。 他知道的话,大概对她就连最后一点微薄的怜惜和内疚都没有了,所以她有了这么个卑劣的小秘密。 而裴斯年得知这件事,源于她得知江时羿交了女友那天喝得酩酊大醉,是他来照顾她,当时她扯着他的衣服流眼泪,恶狠狠地说:“江时羿,你敢交女朋友,我让你这辈子都逃不过良心债,我才不告诉你我的右耳已经好了……” 又问他:“我哪里不如她?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啊。” 想到当初,顾烟面色极不自然,隔了几秒才开口:“学长,我右耳听力恢复的事……你有告诉过别人吗?” 裴斯年摇头,笑着给她倒了一杯红酒,“你酒醒之后不是说这个是你的秘密么?我很擅长保守秘密。” 顾烟暗暗松口气,又道:“那你以后也别说行吗?” 裴斯年将酒杯推到她面前,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不是已经和那个江时羿结婚了么,对自己的丈夫还要保守秘密?” 结是结了,可指不定哪天就离婚,顾烟面色讪然,“我会告诉他的,只是还不到时候。” 裴斯年端着酒杯,抬眼想说话时,一眼瞥见环形餐厅正中心的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 他认得那男人,江时羿这张脸,就在最近荣登某媒体评选的年度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榜单照片里。 一个豪门阔少,有商业头脑,又有养眼吸睛的皮相,在媒体平台上掀起一波赞叹的热潮。 他将端起的酒杯放回桌上,预感到这顿饭恐怕很难吃下去了。 许鸢和一个闺蜜坐在靠东边的桌子,看到江时羿时,她立刻起身,正要挥手,就见英俊的男人目光扫了一圈过去,然后脚步直直往顾烟那桌去了。 许鸢愣在原地,她以为江时羿是来找她的,可他就像没看见她似的。 见她小丑一样傻站着,闺蜜赶紧拉了一把,“你先坐下吧……江少可能是去找顾烟说事,一会儿就来找你了。” 许鸢勉强收起窘迫的表情坐了下来,隔几秒扯出笑,“嗯,他等下肯定会过来找我的。” 说完,她瞟了一眼那边,江时羿已经站在了顾烟和裴斯年面前。 他笑容看起来非常疏离,语气听不出喜怒:“我来接江太太回家。” 顾烟都傻了,她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江时羿,而且等等,这男人什么时候承认过她这个江太太? 这个时候冒出来说要接她回家,摆明了就是不让她安心和裴斯年吃这顿饭。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数秒,裴斯年先笑着开口:“小烟,这位是……” 江时羿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是她丈夫,江时羿,请问你哪位?” 江时羿话问得客气,眼神却像刀子,小烟?叫得可真是亲密! 顾烟回神,立刻开始圆场,介绍说:“这位是我在纽约商学院旁听时认识的学长,叫裴斯年……” 江时羿其实根本不关心这男人是谁,他只淡淡“嗯”了一声,“那你们饭吃完了没,可以回家了吗?” 这话可以说是很不礼貌了,顾烟多少有些尴尬,江时羿摆明了是来找她麻烦的,不过裴斯年并没恼,很善解人意同她笑笑,“既然有人来接你,那我就不送了。” 顾烟心底内疚,和裴斯年道别后,她跟着江时羿往中心电梯走,在走进电梯时觉察一束带刺的目光,她看过去,餐厅转的这个角度,许鸢的脸恰好被缓缓合上的电梯门遮掩上了。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抬眼看江时羿,“你是来和许鸢一起吃饭的?” 江时羿没答话,盯着电梯楼层显示灯。 他以为顾烟会是老样子,乖乖在家做饭等着他回家,没想到这女人原来也不安分,一边死拖着他不肯离婚,一边勾搭男人,她平时都素面朝天,今天却化了妆,明显是为了见那男人打扮过。 那男人管她叫“小烟”,真恶心。 顾烟知道这位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爱说话,她也满腔火气,索性不再开口。 两人下楼,去停车场,上车…… 直到车子开到榕城,也没人说话,好像暗暗较劲。 直到进了门,顾烟甚至没来得及换鞋,就被男人拽着手腕一拖,然后被抵在门板上,手里的包也掉落在地上。 智能声控灯亮起,撒下一片昏昧的光线,江时羿的脸逼近,他嗓音很沉:“哪冒出来的学长?没听你提过。” 顾烟有气,学着他不说话,脸别向一边。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手捏住她下巴转过来,粗粝的拇指指腹来回磨蹭过她唇瓣,沾染上残余的口红,“嘴要是不会说话,可以干点别的。” 他低下头,她立刻感觉到他寸寸逼近的灼热呼吸,她脑中仿佛警铃大作,没有对亲吻的期待,只有排斥,他这张嘴这些天很可能吻过许鸢,她再次扭头剧烈挣扎,并喊出声:“我都说了,是我在纽约商学院旁听的时候认识的学长!” 她手脚并用推搡,显而易见厌恶他的碰触,觉察到这点,他眸色立时沉下来,本来只是威胁她的一句话,现在他却不想轻易放过她。 她不让碰,他就非要碰,偏过头凑近攫住她的唇瓣,不管不顾地深入进去,尝到一点红酒的醇香,他脑中一时陷入空白,其余什么也想不起,深吻越来越狂烈。 顾烟微怔之后,更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却被他扣在门上动弹不得,男人身躯紧贴着她,她来回蹭,他的呼吸就愈发沉重。 无形的火燃起,那一晚的回忆碎片又闯入脑海,江时羿觉得浑身血液都往一处涌。 顾烟挣脱不开,就在这个时候慌不择路地咬了他一口。 第12章 你成天和许鸢混在一起,我还嫌你脏! 血腥味在两人嘴里弥散开,江时羿“嘶”了一声,离开她的唇。 他的舌头被咬伤了,疼痛尖锐。 顾烟喘着气,眼底微红,声线发颤:“你别碰我!” 江时羿被气到冷笑:“怎么,死活不肯离婚的是你,不让碰的也是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夫妻义务,好事都让你占了,你觉得可能么?” 顾烟被气得快哭了,好不容易挣脱出一只手,手背使劲蹭自己嘴唇,“那你知不知道夫妻之间还有忠诚这一说?你成天和许鸢混在一起,我还嫌你脏!” 江时羿被她擦嘴的动作刺激到了,他这些天别说和许鸢在一起,根本就连联系都没有,但他不想说,他凭什么要和她解释? 他的手用了力,攥着她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顾烟,我看是你搞不清状况,你我之间形式婚姻,我掏钱我说了算,你要么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不然就得受着,我就是在外面彩旗飘飘你也得受着。” 顾烟眼圈都红了,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眉梢微挑了下,“离不离?” 顾烟唇瓣紧抿,原来他在这里等着她,可她怎么会如了他的意,她挑衅地扯起唇角来,“我还没拿到一亿,怎么离?” 这女人居然是为了钱,江时羿忽然觉得恶心,这么多年,他因为自己连累她受伤以致右耳失聪的事情内疚过,曾想过无论如何要治好她,多照顾她,他拿她当朋友,结婚的时候他们各取所需,她拿走那一百万倒也合情合理,可现在——一亿? 她摆明了清楚他顾忌奶奶身体不可能上诉,借机狮子大开口。 这算什么?要挟,勒索…… 他忽然发现,相识多年,他居然一点不了解眼前这个女人,他讥讽地笑出声:“要是我当初花一百万在外面随便买个女人,也不至于像你这么贪得无厌,扔都扔不掉。” “扔都扔不掉”几个字像刀子,尖锐地刺进心底,顾烟身体僵硬,因为被捏着下巴,微微仰着脸,和男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她很想挤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然而,她唇角抽动几下,却始终没能笑出来。 “不离是吧?”他点点头,语气更加阴狠,“不离,嫌我脏你也得受着!” 说完,他的手往下,顾烟听见扣子崩开的声音,紧跟着,胸口一凉,她终于无法维持平静,伸手再度去推男人,然而,他捞着她手臂,直接将人转了过去然后抵上去。 她的脸贴上冰冷的金属门板,几度撑着门想要逃开都敌不过男人的力气,瘦小的身躯被男人的身体覆着,完全动弹不得,她气愤到声线颤抖:“江时羿,你敢!” 男人不说话,她觉察到裙子被撩起,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你再碰我,你确定许鸢还会原谅你?” 江时羿的动作猛然停住。 顾烟咬着嘴唇,努力忍着不让自己抽噎出声,果然,一提到许鸢,他就有所顾忌。 江时羿没动是因为,他在她胸前的手背上,被滴上几滴温热的液体。 那种温度好像一路烫到了他心里,让他被愤怒主导的意识逐渐回笼,他的手在几秒后收了回来,脚步往后一退,拉开和她的距离。 顾烟慌乱地赶紧整理自己的衣服,拉好裙子之后,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合拢衬衣衣襟,扣子都掉了,她低着头,和他擦肩而过,匆匆去卧室里的衣帽间。 江时羿站在原地久久没动,他垂下眼看自己手背上三道水痕,那是顾烟的眼泪留下的。 一个为了要钱不肯离婚的女人,最后却表现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他觉得可笑,但却笑不出。 顾烟在衣帽间里擦干眼泪,换上了家居服,慢吞吞走到卧室里坐在床上,并不想再出去面对江时羿,不过很快,她隐约听见了外面响起的电话铃声。 江时羿接的电话是许鸢打来的,许鸢语气有点委屈,说自己方才也在临江旋转餐厅,又问:“十一,你没看到我吗?” 他确实没看到,满眼都是顾烟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单独吃饭,他的手揉着太阳穴,几秒后才开口:“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许鸢报了地址,他挂断电话直接出门,头也没回。 他并不想留在这里,和顾烟继续争吵,或者看她泪眼婆娑的样子他都心烦,今天他已经很失控了,他厌恶这种情绪被别人影响的感觉。 他有自己计划好的轨道,和许鸢在一起,结束和顾烟的形式婚姻。 现在因为顾烟的贪婪,他原定的计划受阻,但这也并非不能解决…… 他做领导的时候能用各种手段逼走自己不想要的员工,同理也可以逼走那女人。 他要回到自己计划好的轨道,又怎么可能为那个见钱眼开的女人而改变自己的路? 江时羿来到酒吧的时候,许鸢正在酒吧大厅角落喝酒,她双眼已经有些迷离,但其实并没醉,她是心底失落,在旋转餐厅时江时羿的眼里看不到她,只关注顾烟,这让她恐慌。 两人毕竟分开几年,距离感明显,她回来之后都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她不得不想点儿办法尽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所以当江时羿坐在沙发上,她便主动过去依偎他身上,幽怨地道:“十一,在餐厅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回来找我。” 江时羿身体微微僵了下,不动声色推她一把,“坐好说话。” 许鸢一怔,往后退的时候,她眼神里的受伤,掩都掩不住。 江时羿拧眉,怀疑可能是过去几年分离使然,她靠过来他会不太自在,不过他很快改变主意,又将许鸢拉了过来,忍着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侧过脸贴近她。 他闻见了许鸢身上的香水味。 顾烟是不用香水的,不过她身上总有一种很清新好闻的淡淡馨香,他走了神。 吻顾烟的时候,是有愤怒成分,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对顾烟有欲望,还很强烈,险些失控,他将这归咎于男人的本性,可现在…… 许鸢眼神有些懵懂,但见他靠近,就配合地微微仰起脸,深情望着他,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然而,男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第13章 “早晚她会求着要我离婚。” 酒吧大厅彩灯斑斓,昏暗的一隅角落里,江时羿在几秒僵持之后放开了许鸢,身子一动,往侧面挪了下。 他在寻找一种感觉,但很显然,许鸢并没能给他这种感觉。 哪怕这么近,他还是一点想要亲吻许鸢的冲动都没有,那种近距离而产生的不适感反倒极为明显。 脑子里浮现的,还总是顾烟那张脸。 他有些烦躁,叫来waiter要了一杯威士忌。 被晾在旁边的许鸢眼眶泛红,这太难堪了,她本以为他刚刚是想要吻自己的,“十一,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吗?” 江时羿不语,她继续道:“我真的很想当演员才去国外进修的,这是我的事业啊……再说,我也已经知错了,你和顾烟结婚的时候我就已经后悔,我在国外的时候一直在想你,听见你和她上床,我真的很难过……” 她低头抹泪,江时羿瞥了一眼,语气终于也软了点:“别哭了。” 她红着眼问:“你能抱我一下吗?” 他愣住了。 “一下下就好……”她弱弱道:“我知道这几年我忽视了你的感觉,所以你会有些排斥我,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想弥补,可你总是推开我,我会看不到希望。” 江时羿握着酒杯,默了默才开口:“我和顾烟离婚之前,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他非常双标,全然忘记了两分钟之前他自己还试图从许鸢身上找感觉,他不乐意的时候,女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 许鸢了解这位少爷,很清楚这是个借口,但她也没法勉强,便话锋一转问:“那你们什么时候离婚?你不都答应过我了……” 江时羿喝了一口酒,才道:“顾烟说,除非我给她一亿,不然她不答应离婚。” 许鸢震惊了:“一亿?!” 哪怕江家有钱,也不可能这么败,许鸢已经将江时羿划为自己的男人,自己男人的钱自然就是自己的钱,顾烟要的这个数字,让她火气也蹭蹭地蹿起来,“她要不要脸啊,一亿?她算个什么东西?!” 江时羿攥着酒杯的手指紧了下,说实话,他是很烦顾烟,但听到许鸢这样说她,他莫名排斥,所以他没接话。 然而,许鸢被气得口不择言,“一亿她也有脸说出口,你们之间不是就那一夜吗?哪个小姐会卖这么贵,我看她右耳一直好不了,就是因为她这人太缺德,纯粹活该!” “哐”的一声,江时羿手中的酒杯重重地落在了茶几上。 许鸢这才发现男人的脸色已经沉下来。 因为放酒杯的动作太重,酒液有几滴溢出,溅在江时弈手背,他取纸巾慢条斯理擦,一边说:“许鸢,顾烟的右耳,是因为我受的伤。” 许鸢愣了下,赶紧又道:“对啊,你有没有想过,她就是因为这个右耳赖上你的呢?都治了这么多年了,从国内到国外,花了多少钱了,她拿准了她那右耳恢复不了你就一直会照顾她……”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面前的男人已经站起身。 江时羿居高临下瞥她一眼,“我看你挺清醒的,应该不需要送,早些回家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 这一夜,江时羿没回家,依然在公司里休息,只是夜间却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 梦里一片旖旎,女人腰肢柔软纤细,皮肤白皙,低头亲吻时,他拨开她的发丝,看清她的脸——是顾烟。 这导致晨起时,他的心情委实不太好。 他怀疑是常年压抑导致,他身边自然不缺女人,但他挑,以至于到现在也只有过顾烟一个,就连做个春梦也找不到其他对象。 快中午时前台打来内线,许鸢主动上门,他想了想,便让人进来了。 许鸢这次诚意十足,带着自己做的饭过来,进门之后就殷勤地将保温饭盒放茶几上打开,“我记得你最爱冬瓜排骨汤,我特意做的,你来尝尝。” 她的示好很明显,他没为难她,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可看到被盛在小碗里端过来的汤,他又想起顾烟。 过去一年,顾烟坚持不用保姆,每天她都做好饭等他回家,两个人虽然不是真的夫妻,但不能否认工作一天回去和她同坐一桌吃饭的那种感觉实在很有烟火气。 许鸢递给他勺子,他尝了一口,许鸢紧张问:“味道怎么样?”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的人是何亮,那个给江时羿下药的小姐已经被抓回来,但不好直接带过来,此刻人被安顿在附近酒店的房间里,派了人看守。 江时羿放下勺子就准备过去再会一下这女人,许鸢听清楚原委,非要跟着一起去。 路上,许鸢问江时羿:“你被下药怎么都不说?害我误会你。” 江时羿靠着车后座椅背,笑了声,“许鸢,我被下药,最大的受害者是顾烟,不是你,你要是因为这事心里有疙瘩,我不会留你。” 许鸢背脊一冷,没再说话。 她真切地感觉到,江时羿和几年前不同了,没有那时候的少年意气,现在的他沉稳了许多,但也已经不会再惯着她,而且他心底似乎有了顾烟的位置。 怀着心事的许鸢就这样和江时羿一起去到了何亮说的酒店。 酒店房间里,江时羿一进去就皱眉。 那一晚在酒吧见到的女人,此时正跪在地上,他松了松领带信步过去,“谁让跪着的?我们又不是黑社会。” 旁边保镖说:“她自己跪的。” 女人名叫魏娜,此时跪在地上还发着抖,“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您的身份,有人叫我下药,我就……” 江时羿在沙发上坐下,有些好笑:“你抖什么?” 魏娜没有挨过打,只是被抓来,就已经怕成这样,实在奇怪,江时羿缓缓敛了笑,想到一个可能,她怕的,只能是她背后那个人。 他点了支烟,“谁让你下药给我?” 魏娜一下子哭了出来,“我不能说,求求您了,我也是被迫的,我知错了,您大人大量放了我好吗?” 许鸢插话:“你老实点说出来,不然今天很难走出这扇门。” 魏娜一脸凄凄惶惶地看向许鸢,“我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我真的不知道!” 说完,忽然开始磕头,“我给你们磕头,你们放了我行吗,我求求你们了!” 江时羿眸色沉了几分,语气冷下来:“你再说一遍不知道。” 魏娜不敢说话,许鸢忽然想起什么,问她:“是不是顾烟?” 江时羿怔住了,扭头看许鸢。 许鸢说:“很可能是顾烟啊!她是为了要钱,赶在离婚之前和你坐实夫妻名分,让你心存内疚,更好要钱。” 许鸢低头拿出手机,她手机里还存着江时羿曾经发给她的婚礼现场照片,她让魏娜看照片里的顾烟,“指使你下药的,是不是这个女人?” 魏娜懵懂地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指使她下药的那男人,可比照片上这个微笑着的姑娘可怕多了,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立刻点头,“对,就是这个女的……她让我下药,给了我钱,所以我就……对不起,要是早知道您的身份,我一定不会接这生意的!” 许鸢将照片拿到了江时羿面前。 江时羿垂下眼,这才发现,如同徐少华所说,顾烟在婚礼上的确笑得很开心,并且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照片里的他,满眼都是欢喜。 他别开视线,不知道在同谁解释:“那天,是我朋友送我去酒店,然后打电话给顾烟,她才过来,又怎么可能在酒吧?” 许鸢在他身旁坐下,“这个作假不难吧?她在酒吧,看着你被朋友带走,接完电话假装从家里赶去,完全说得通。” 江时羿又看向魏娜,“我再问你一遍,让你给我下药的,真的是照片里的人?” 魏娜直接磕头,“真的是她!我不敢撒谎的!” 他继续问:“那她让你下药给我,是设局仙人跳,还是其他什么?”、 “这……”魏娜低着头,“她没说清楚。” 许鸢对他说:“这其实很好理解,如果你被仙人跳,跟一个小姐上床,顾烟也可以凭借这个来要挟你,不管是威胁你说要告诉奶奶,还是上诉说你是出轨过错方,都能满足她要钱的需求,只不过徐少华出现,她就审时度势改变计划而已。” 江时羿抽着烟,并不说话。 顾烟给他下药,真是荒唐……她真的认识这女人吗? 为了钱,她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魏娜被保镖带出去后,许鸢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置顾烟?” 手里的烟燃尽,他又点了一支,“离婚,给她治好右耳,两不相欠。” “可她要是坚持要一亿……” “她会认输的,”他眼底浮现一抹阴戾,“早晚她会求着要我离婚。” 第14章 他将她这个江太太置于何地? 裴斯年的理财公司名叫富恒,在江城CBD北区的写字楼上,顾烟上班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裴斯年的办公室里道歉。 “学长,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在餐厅碰到江时羿。” 裴斯年脸上还是惯性的温润笑容,“没关系,不过,江时羿这个人看起来好像脾气不太好,你受得了他吗?” 顾烟尴尬地笑了下,“我已经习惯了。” 裴斯年意味深长道:“结婚是为了委屈自己吗?” 顾烟心口像是被戳了下,她勉强笑着转移话题,“昨天走得太急,都没结账,这顿饭肯定得补上,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在富恒的第一天,顾烟过得很充实,请裴斯年吃了饭,还参加了培训,金融操盘是她感兴趣的领域,投身其中也不觉得乏味,然而,她难得的好心情止于下班时。 下楼时在电梯里遇到裴斯年,他观察着她脸色问:“你还好吗?” 顾烟一头雾水,笑出声,“只是培训,又不难。” 裴斯年将自己掌心的手机递给她,“你还不知道?” 顾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就愣住了。 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散去,她在屏幕里的新闻图片上看到了江时羿和许鸢。 那是一张截取的动图,看背景像是在酒吧一类的地方,江时羿和许鸢似乎在接吻。 新闻标题很劲爆——“江氏总裁夜会嫩模”。 许鸢原来在国内就是做模特的,新闻里深扒了她的背景,并扒出她和江时羿曾经的那段恋情,这俨然是个豪门阔少和灰姑娘的爱情故事,如同童话一般激起人们的各种幻想。 不过,评论里夹杂了一些尴尬的评论: “江总不是一年前就结婚了吗?” “对啊,而且对象好像不是这个许鸢啊,我记得他们分手了。” “那原配岂不是很可怜?” 原配顾烟站在电梯里,手脚冰凉地看着手机屏幕,电梯到一楼,门开了,她也毫无反应,裴斯年只得先将人拉出去,又关切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烟面色发白,将手机还给裴斯年,艰难扯动唇角,“我……我问问他吧,可能是个误会。” 她也知道自己这番说辞很像是在强行辩驳,那张动图就连她看了都觉得没法解释。 她很难堪,不想再面对裴斯年,甩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匆匆转身走出写字楼大厅。 去年结婚的时候,江时羿大概是因为早就想好要离婚,不愿意大肆操办,江奶奶身体孱弱也经不起闹哄哄的状况,所以只请了一些亲戚和圈内比较要好的朋友,没有媒体参与。 一年过去,也只是流出一些风声,顾烟对此没有意见,因为她并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 可现在,她的丈夫和第三者恩爱的画面公之于众,她这个原配却毫无存在感,只是某些评论里出现的可怜女人。 从公司出去,她没有坐车回家,而是先拿出手机给江时羿打电话。 她不想这些新闻打自己的脸,但她没有能力采取任何措施,只有江时羿有这个能力。 电话接通,江时羿在那头问:“有事?” 他的语气很冷漠,她心口一颤,但还是努力将话说出口:“你和许鸢在酒吧被人录像,还公开了,你知道吗?” 她听见那头传来打火机咔哒的一声响,接着江时羿开口:“知道。” “知道为什么不处理?你……”她顿了顿,深吸口气道:“这是丑闻,江时羿,就算你不在乎江家脸面,难道你想让奶奶看到你出轨的消息?” 她很清楚,江时羿不会为她去处理这些新闻,但江家的脸面和奶奶的想法多少会让他有所顾忌。 然而,电话那端男人的语气依然不疾不徐:“这叫出轨?” 顾烟攥紧手机,咬着嘴唇,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委屈使然,声线也变得僵硬:“媒体已经发出你们接吻的动图,难不成要拍到你们床照才算?你有没有想过奶奶看到这些新闻会怎么想?!” 新闻江时羿不是没有看到,昨晚他根本没留意被人偷拍,那录像角度诡异,明明昨晚他只是贴近许鸢,但动图里看着像是亲吻,不过他并不打算和顾烟解释,他说:“这件事我会处理,今晚我回老宅,你也过去。”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顾烟抱着侥幸——既然江时羿说了,应该就会对媒体施压撤掉那些新闻,这样她就不至于太难堪,毕竟被戴了绿帽子是一回事,全世界都知道她戴了绿帽子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当她回到老宅,江时羿将所有保姆佣人叫到书房里,并让她也进去时,她就意识到,江时羿所谓的“处理”,可能和她想的不一样。 江时羿关了门,开始说话:“你们都是奶奶身边照顾的人,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么?” 一伙人纷纷点头。 “奶奶不用电子产品,看电视的频道是固定的,”江时羿看向江奶奶的护工,“我不希望她看到什么会让她心情不好的东西,更不想她从你们口中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如果她不高兴了,你们不只是丢掉工作的问题,我会让你们在江城呆不下去,明白吗?” 一伙人还是点头,心知肚明他指的是什么,毕竟那新闻已经有一定热度了。 佣人们从房间出去时,有几个对着顾烟投过来同情可怜的复杂目光,顾烟别开脸,身体僵硬。 原来,江时羿并不打算让那些新闻消失,只是要让奶奶看不到而已。 等人走完了,门被带上,江时羿开口对她道:“这件事不会成为丑闻,只是许鸢出道的助推器,下午我已经签下许鸢做艺人,新闻能带给她一波热度。” 顾烟被气得冷笑出声:“怎么,以小三身份出道么?这热度确实不一般。” 江时羿会助力许鸢的明星梦她是早就想到的,但她万万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他将她这个江太太置于何地? “什么叫做小三?”江时羿在书桌后椅子上坐下,“插足别人的感情才算,你我之间有感情么?” 顾烟的脸上血色尽失,手垂在身侧,攥成拳,“就算你狡辩也没用,哪怕奶奶不知道,这对江家来说也是丑闻。” “我说过不会有丑闻,”他话锋一转,“周六晚上有个慈善晚宴,你陪我去。” 第15章 “你要我为你们的奸情打掩护?” 顾烟一怔。 只为安慰奶奶而办的婚事很低调,这一年多,江时羿没有带着她去过什么公众场合,有些人听闻有个江太太,却一直不知道是谁。 她不明白为什么此刻他会想要她陪同他出席慈善晚会,可想而知,她去了就是要进入公众视野。 尤其还是在江时羿和许鸢的绯闻正热的时候,新闻他不处理,她去了不就像个小丑吗? 不过,江时羿很快为她解惑:“媒体不知道我们夫妻恩爱,我们得告诉他们,我们之间,没人能插足。” 顾烟明白过来,不可置信:“你要我为你们的奸情打掩护?” “什么奸情?”江时羿反问,“许鸢和我分手了,我和她是朋友,她从国外回来,所以习惯了打招呼时用贴面礼,你看视频看到我和她嘴对嘴了么?” 顾烟站在原地,足足有一分多钟说不出话来。 她被气得发懵,感觉血液都往头顶冲,她早知道江时羿这个人的秉性,他渣得明明白白,根本不掩饰,但他以前对她还留一线,如今利用起她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了,直接就是通知。 江时羿观察着她表情,他面色很淡,眼神却讳莫如深。 他并非完全相信魏娜那一番说辞,但事实摆在眼前,他被下药和顾烟发生关系,原本他觉得顾烟是受害者,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也的确是得利者,做了事实夫妻,她现在确实可以理直气壮和他进行这场离婚拉锯战了。 不过看她这会儿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他觉得,想要赢他,她还差得远。 他站起身,睨着她,“顾烟,别忘了你是拿钱办事的,既然不离婚,那就做好这个江太太,配合我维护江家名誉。” 说完,他迈步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顾烟雕塑一般地站在原地,很久才抬起手,扶了一把墙。 她竟觉得眩晕,眼前阵阵发黑,这种被气到极致却无处发泄的感觉,让她视线逐渐模糊,却又仰起脸深深吸气忍回眼泪。 这一晚的餐桌上,江奶奶看顾烟脸色苍白,关切地问:“小烟身体还没恢复吗?” 顾烟强行挤出个笑并摇头,“没有,只是这两天有点累。” “你非要自己做家务,可以请个保姆啊,”江奶奶劝:“或者,让时羿帮帮你。” 旁边的江时羿听到,不屑地扯了下唇角。 顾烟是自己坚持自己做家务,但现在回头看,这女人大概是想要用给他做饭来笼络他的心,她将他的口味拿捏得很到位,如今怎么想都是处心积虑想要坐稳江太太这个位置。 保姆端上来两碗汤,江奶奶招呼起来:“小烟,这个是你的,里面有燕窝当归红枣,补气血正好。” 顾烟不忍拂了老人的好意,顺从地喝汤。 另一碗被保姆放在了江时羿手边,他立时皱眉,“我不需要补血。” “你这碗不一样,你乖乖给我喝了。”江奶奶瞪了他一眼,“这也是我特意让厨子给你炖的。” 江时羿用勺子舀起喝了一口,蹙眉,“一股怪味。” 江奶奶说:“喝完。” 江时羿在奶奶面前真的是个合格的孙子,将口感一言难尽的一碗汤喝完了,然后听见奶奶说:“这里面放了牛鞭西洋参和鹿茸,可都是好东西。” 江时羿顿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 奶奶就是给他一碗毒药他也会喝,问题是,这比毒药还狠,他神色复杂,“奶奶,您这是做什么?” 江奶奶笑眯眯说:“你们结婚一年多,也该要宝宝了吧?” 说完,老人一脸慈祥看向顾烟,“我这老太婆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也没别的盼头,就想抱抱孙子,小烟,这可得靠你了。” 顾烟闻言,摆不出个合适表情,好几秒才小声说:“奶奶,这个不能光靠我的。” 她这话是说给江时羿听的,她现在不借机刺他一下心里就不痛快,可比起他利用她给许鸢洗白的举动,她这个报复实在太微弱了。 果然,江时羿瞥了她一眼。 江奶奶又看他,“你也要多努力!” 他没说话,拿着杯子喝水,牛鞭汤的恶心感似乎还留存着。 两人这晚照旧留宿在老宅陪奶奶,顾烟一直心神恍惚,不到九点就上楼去房间,洗澡出来时,恰好遇上刚推门进来的江时羿。 她没想到他这么快上楼,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小脸被熏得绯红,圆润的肩头和双腿浸在卧室昏黄的光线里,发丝湿漉漉。 江时羿看到她,目光微微一顿,紧跟着,他觉得鼻子下面有些痒。 顾烟抬眼看他,隔了几秒开口:“你流鼻血了。” 江时羿低头冲进浴室里,打开水龙头。 还真流鼻血了,那碗该死的牛鞭汤! 几个小时前,他在书房才从容地对顾烟放过狠话,可转眼就对着她出浴的样子流鼻血……他莫名生出些火气来,洗干净后走出去,看到顾烟正坐在床上涂抹身体乳,他站了片刻开口:“可能是牛鞭汤的缘故。” 顾烟语气淡淡:“我知道。” 她才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是因为对她有欲望而流鼻血。 江时羿站在浴室门口没动,心里更憋屈了是怎么回事。 她现在在他面前态度和从前大不同,身上还是只有浴巾,她在腿上抹身体乳,也不遮掩,他看到那双修长白皙的腿,喉结滚了下,躁动的感觉在体内无法宣泄,语气也跟着阴阳怪气:“应付奶奶可以,但我劝你别动心思想借着生孩子达到目的,万一真的怀孕,我会押你去堕胎。” 顾烟动作顿住,她好像被他淬了毒液一样的话刺到已经百毒不侵,合上身体乳盖子放到一边,数秒后缓缓抬眼望他,“这么怕我借着生孩子讹你,那你可记住,千万别碰我。” 话赶话到这里,他不甘心居于下风,只想用最恶毒的话刺激她:“许鸢都回来了,我为什么要碰你?” 顾烟说:“许鸢都回来了,你在临江餐厅扔下她,拉我回家强吻我,还对我动手动脚。” 江时羿:“……” 第16章 “你们凭什么这样胡乱给我泼脏水?”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江时羿没想到借口,顾烟倒是又开口:“许鸢知道昨晚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吗?” 江时羿唇线紧抿,“她没必要知道,你我之间是意外。” “意外一次,意外两次……”顾烟轻笑出声,“概率有点高,以后可别再意外了,说实话被你碰我也挺恶心的。” 说完,她扭头背对着他侧躺下去,顺手拉夏凉被盖上,俨然是打算结束对话。 江大少爷没有被人堵成这样过,他面色越来越冷,拿着手机点了几下,等何亮按照他吩咐将魏娜照片发过来,他走过去一把扯开顾烟身上的被子。 本来他没打算将这事儿放明面上来说,但顾烟这个嚣张的态度,他觉得不说不行了,看着她蹙眉起身,他将手机屏幕面向她问:“认识么?” 顾烟觉得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陌生女人,“我应该认识这个人吗?” “她是给我下药的人,是个会所的小姐,据她说,”江时羿顿了下,他在观察顾烟面色,但没从她脸上找到心虚,“指使她给我下药的人,是你。” 顾烟睁大眼,半晌被气笑:“我见都没见过她!这话你也信?” 江时羿反问:“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诬陷你?” “我怎么知道!”顾烟觉得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我又不认识她。” 男人收起手机,瞥她一眼,“你看起来还挺无辜的。” 顾烟被气得脸色发青,“你们凭什么这样胡乱给我泼脏水?” 江时羿已经懒得和她争论,“要证明自己别光靠演技,拿出证据。” 他转身要去浴室洗漱,临进门前听见顾烟有些嘶哑的声音传过来:“江时羿,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男人没说话,直接进了浴室关上门。 水声响起,顾烟僵坐在床上,感觉心口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样,他不信她。 他居然宁可信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姐,也不信她,他对她就连这么微薄的一点点信任也没有,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 这一晚,江时羿照旧是睡在沙发上,但是顾烟整夜都没能合眼。 翌日,江时羿到公司,先将何亮叫进办公室。 “去查查昨天我和许鸢的新闻是谁放出来的。” 何亮点头应下,又问:“需要压吗?” “暂时不。”江时羿点了支烟,这个新闻他是遇上了就趁势为许鸢铺路,先让她有点知名度,但拍摄的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放出那些新闻,他目前也有些好奇。 何亮要走时又被他叫住安排了另外一个任务:“和榕城物业联系,调取一周前的小区出入口监控视频,看看我在酒店那一晚顾烟晚上出入小区的时间。” 昨晚他其实并没睡很沉,他听得到顾烟在床上不断翻身,耳边好像总是她最后那个问句,带着些委屈的腔调,不知道为什么,他发觉自己现在也想为她找出证据来,或许潜意识里,他其实排斥相信给他下药这种事是她做的。 顾烟不该是那样的人,可是,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偶尔他会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陌生,可他们明明相识多年,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唯一有过的女人,这种矛盾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而从老宅离开的顾烟,则去了富恒上班,茶水间里,裴斯年一见到她就皱眉,“你黑眼圈好重,没休息好?” 顾烟扯出微笑,“有点失眠。” 茶水间没其他人,裴斯年叹口气,“是因为昨天的新闻?” “也不是。”关于新闻,顾烟并不想多说。 江时羿在放任绯闻继续发酵,他的思路很好理解,先靠吃瓜群众对许鸢和他之间关系的各种猜测将热度拱到一个高度,再由着他和她出场澄清。 所谓的江太太,妥妥就是个工具人。 裴斯年语气关切:“不舒服的话,早点下班回去休息。” 顾烟可不好意思才上班没两天就早退,但裴斯年是好心,她点了点头。 上班的时候可以专注于工作,但是下班回去,她满脑子都是自己被一个小姐冤枉,江时羿选择信了小姐这回事儿。 偌大的房间到了晚上十点多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她想了很久,拿出手机拨通江时羿的电话。 那头接起来,却没立刻说话。 顾烟先沉不住气,她问:“那个小姐是哪个会所的,叫什么名字?我想见她一面。” 她想先去见见这个诬陷她的人,搞清楚状况,然而,江时羿却反问:“怎么,要去找她再花钱要她为你澄清么?” “我……”顾烟刚想反驳,就听见那头传来个娇俏的女声。 “十一,你帮我看看这样改行不行呀。” 是许鸢,她听出来了。 十点多了,这两个人还在一起,她垂下眼,没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的江时羿听着忙音,眉心紧拧。 “谁给你打电话?”许鸢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那是江氏旗下星辉娱乐经纪公司给新入行艺人们的统一合同模板,上面被笔写写划划改了很多。 许鸢以前做模特,进演艺圈确实是个新人,但她不满足于新人的合同,知道他在公司留宿就大晚上拿着合同来找他一起修改。 江时羿放下手机,抬手松了下领带,“没谁,合同你可以找星辉那边总经理改一版,我会签字。” “不,”许鸢咬着笔头,撒娇说:“我想告诉星辉总经理,我改的合同是总公司的江总经手的,这样他才会更重视我以后的发展。” 许鸢在故作可爱,江时羿并非看不出,几年前他其实挺吃这一套的,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难从她身上感觉到可爱,更别说心动,他有点心不在焉,还在想顾烟刚刚那通电话。 下午的时候何亮就带来个坏消息,榕城物业的监控系统是七天为周期自动覆盖过去的记录,也就是说,没办法确定顾烟那一晚究竟是什么时候出门的了。 看男人走神,许鸢咬咬牙,忽然弯身靠近。 她穿着略低领的连衣裙,这样倾身,前面的春光就流泻一片,她装作不经意地勾了下男人手臂,“十一,你发什么愣,帮我看看合同嘛……” 深夜,办公室里孤男寡女,江时羿闻见了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他侧过脸,许鸢几乎要贴上他的身体。 第17章 你是不是喜欢上顾烟了? 江时羿淡淡收回目光,直接拿过许鸢手里的合同,一目十行地开始扫。 许鸢都愣了,她靠得这么近,还特意穿这么性感,居然撼动不了江时羿。 她多少有些尴尬,沮丧地退后了一点。 江时羿看着合同挑眉轻笑,“我怎么觉得你改的这个,像不平等条约。” 给她的保底要高,任务要求要低,要配备金牌经纪人和最好的资源……他将合同合上,往桌上一放,“我是要捧你没错,但合同不能这么谈,你让其他艺人怎么想?” 许鸢嘟着嘴,忽然问:“十一,你是不是喜欢上顾烟了?” 江时羿怔住,他觉得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没回答,而是说:“明天我让星辉那边先给你敲定经纪人,也好有个知道轻重的人为你把关合同。” 许鸢说:“你没回答我。” 江时羿靠住椅背,“我要是喜欢她,现在就没你什么事了。” 许鸢还是不能安心,但她看江时羿沉下脸,只能见好就收,慢吞吞收起合同,一边问:“那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 江时羿没拒绝,他开车送许鸢回家,再折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徐少华电话。 徐少华是他的死党,之前他被下药那天,也是徐少华打电话叫顾烟去了酒店。 他们这帮纨绔里,只有徐少华多年如一日保持少年本色,至今爱玩,今晚攒了个局在一家高档会所里,江时羿想了想便过去了。 包厢里有人玩桌游,有人打牌,徐少华搂着个姑娘唱歌,江时羿现在对这些娱乐不大感冒,坐在角落喝了几杯酒。 徐少华扔了话筒凑过来问:“心情不好?” 江时羿想到个问题,问徐少华:“你还记得你的第一个女人么?” 徐少华是情场玩咖,女人常换常新,听到这个问题时表情很微妙,隔了一阵才开口:“当然记得,第一个,怎么忘得掉。” 江时羿又问:“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也会有特殊情结?” “别人我不知道,”徐少华若有所思,“但第一次总是有特别意义的,我对我的第一辆车感情也很深,第一次挂挡的感觉就像坠入爱河。” 江时羿:“……” 他为什么要问这蠢货。 酒局凌晨散了,江时羿回到公司,在休息室洗漱时想,他最近对顾烟是有点太过在意了,他本来想将这归咎于某种和初次相关的情结,但其实很牵强。 不过他非常肯定,这不是喜欢。 喜欢,应该是像曾经他和许鸢在一起时那样,轻松愉快,而不是每当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就纠结,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次日—— 顾烟接到一通来自何亮的电话。 眼看要到参加晚宴的日子,作为江时羿指定的女伴,顾烟需要选定礼服。 顾烟以前没参与过这种活动,听见何亮的话只觉得心烦,她敷衍说:“随便选一件吧。” 江时羿要她去是为洗白许鸢,按理说不该去,但她再三思忖后,还是决定去——既然决定好不离婚,她自己要先把江太太这个位置明明白白光明正大地给占了,她会如同江时羿所说,竭力做一个外人眼中无可指摘的江太太。 接下来周六的一整天,顾烟被何亮送去一家造型设计工作室折腾。 江时羿是到下午才过来接人的,他进去时,顾烟正好在试衣间试穿礼服裙。 顾烟说随便,但何亮没敢随便,工作室里的造型设计师拿了几件高定给顾烟试。 江时羿坐在沙发上,他是个很没耐心的人,不喜欢陪女人花费时间折腾这些,所以此刻也十分不耐烦。 直到顾烟从试衣间走出来。 她化了妆,眉眼之间有难得一见的风情,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深V纱裙,皮肤白皙,腰肢盈盈一握,头发被挽起,露出天鹅颈和漂亮的锁骨,她很瘦,该有肉的地方却一点不含糊,曲线窈窕。 江时羿一时间居然看得怔住了。 顾烟平时很少打扮,现在一收拾,不比正当红的流量小花差,确实很惊艳。 这种反差,令他移不开目光。 顾烟自己其实也挺开心的,毕竟是女孩子,虽然她平时喜欢穿休闲,但这不妨碍她也喜欢美美的裙子,她拎着裙摆,眼底有光,但是对上江时羿的视线,她的表情便僵滞住。 造型师赶紧说:“江总也觉得不错吧?江太太身材好,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顾烟表情没了刚才的雀跃,只扯了下裙摆,对造型师说:“那就这件吧。” 她是不挑的,然而,江时羿敛回神思却清了清嗓子,忽然出声:“换一件。” 顾烟和造型师都一愣。 江时羿视线扫过顾烟胸口的深V,喉结滚了下,就连他这样不重欲的男人,看到的时候都有一种想要从她身上撕碎这裙子的冲动,他仿佛已经预见到她会吸引多少男人的目光,甚至有点后悔带她去晚宴的这个决定。 顾烟换了一件,这次是露背的,江时羿再次否决。 她再换,抹胸款,江时羿要开口时,她火气已经上来了:“我喜欢这件,我就要穿这个。” 她站在镜子前面,表情有种较劲的执拗,看着娇憨可爱,江时羿感觉自己心口被软软地戳了下,忽然有些想笑,不过他忍了,沉默几秒后,他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然后在那堆礼服裙里翻了翻,总算找到一件包裹得比较严实的,他说:“穿这个。” 顾烟压根没理会他,冲造型师说:“我的头发……” 她话没说完,江时羿拉住她的手,将人直接往试衣间带。 “你干嘛……放手啊!” 顾烟挣扎,可抵不过男人的力气,她被拽进了试衣间,门也被关上了。 她听见外面造型师的声音:“江总和江太太感情好好啊……” 她被气得翻了个白眼,江时羿将手中的礼服裙拿给她,“换上。” “我不。” 他盯着她,她丝毫不惧,迎视着他。 江时羿眉梢微挑,“看来只能我为江太太服务了。” 顾烟没明白,而面前男人忽然扳着她肩头将她转了过去,紧跟着,逼仄的试衣间里响起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她觉得胸口一松。 抹胸裙一下子滑落下去。 第18章 不要欺负江太太,我会心疼的。 顾烟惊慌失措想要弯身去捞裙子,却被男人扣住腰。 江时羿掌心触及她腰间肌肤,两人均是一顿。 “你……”顾烟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大声,怕被外面听见,“你这人要不要脸!哪儿来的癖好,扒女人裙子?!” 江时羿安静了几秒才道:“我是好心给你换衣服。” 他喉咙发干,视线里,女人的背影纤细却有姣好的曲线,为了穿抹胸裙,她内衣都少穿一件,他用很大意志力才控制自己恋恋不舍的那只手从她腰间挪开,然后拉开手里礼服裙的拉链,往她身上套。 顾烟身上没有遮蔽也没安全感,所以没有挣扎,甚至很配合地钻进裙子里,但嘴里并不消停:“流氓!王八蛋!混蛋!道貌岸然!假正经!下流无耻……” 他恍若未闻,像是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地给她套好裙子,拉拉链,然后扯好裙摆,再扳着她肩头,将人转过来。 顾烟低着头,嘴里碎碎念:“色狼、变态……” 江时羿已经默默听她骂了半天了,他眼皮一垂,手捏着她下巴将她的脸一下子抬起。 然后顾烟就消音了。 他这才看到,她的脸蛋到耳根一片绯红,她别扭地别开脸,又去扳他的手,“你别碰我。” 原来是害羞了,他心情忽然特别愉悦,起了心思逗弄她,“江太太骂人的词汇量还挺丰富的,怎么不继续?” 扳不开男人的手,顾烟更加局促,哪怕明知道他嘴里的“江太太”带着嘲讽之意,她的心还是不争气地跳得很快,试衣间空间狭小,而男人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太过明显,她甚至觉得空气都开始不够用了。 就在这时,她眼前一暗,江时羿低下头来,身子靠得更近,他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了,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背后是试衣间僵硬的挡板,面前是男人的身躯,他遮挡了头顶的灯光,于是她的整个世界里就都充斥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雄性荷尔蒙,带着侵略性,让她觉得缺氧。 他的鼻尖蹭了一下她的,更近了,她就连呼吸都开始压抑。 他垂着眼,看到她麋鹿一样黑亮懵懂的眼眸,亮晶晶的,那种燥热的感觉又来了,然而,他刚刚一动,堪堪要碰上她嘴唇的时候,她开口说话。 “不是不屑碰我吗?” 江时羿安静卡顿几秒,直起身离她远了一点。 扫兴。 这种不知情识趣的女人,哪里可爱了。 他拉开试衣间的门走出去时,忽然想起,其实顾烟并非没有打扮过——至少她穿过婚纱。 不过那个时候情况特殊,他压根没心思欣赏,倒是前几天在许鸢手机里看到婚礼照片,他才意识到,顾烟婚礼那日确实如同徐少华所说,挺开心的。 徐少华说那可能是因为她喜欢他,但喜欢他的女人,怎么可能连被他碰一下都一副被侵犯的样子,谁知道她是不是开心找到一个为她哥收拾烂摊子的冤大头呢? 选定礼服后,顾烟便和江时羿一起,出发去了晚宴的地点。 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顾烟是头一回参加,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下车后江时羿伸出手,她便配合地揽住了他的手臂。 地点在南郊一家很有历史厚重感的酒店,此时酒店门口聚集着一大群记者,闪光灯和拍照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烟这时候觉出一点没见过世面的慌张,但她稳住心神,只是无意识地将江时羿的手臂搂得更紧。 他侧过脸瞥她一眼,这时候闪光灯一亮,这一幕被有心的记者已经捕捉了去。 俊男美女的搭配十分抢眼。 有记者上来问话:“江总,请问您的女伴是哪位千金啊?” 人声忽然嘈杂,顾烟听见,还有人在问: “您对您和许鸢小姐之前的绯闻有什么回应?” “听说您旗下星辉娱乐有意签约许鸢小姐,请问您这是和许鸢小姐旧情难忘吗……” 江时羿没有立刻回答,他带着顾烟往大厅走,任由那些记者胡乱猜测,反倒是顾烟,听到这些话面色微微发白。 好在这里到处都是灯光和闪光灯,倒也看不出。 江时羿走到大厅前面才停步,回头对着那群记者一笑,他本就生得一张极好的皮相,身材也堪比男模,此时西装革履,整个人在灯光下俊美非常,他手臂一动,牵起顾烟的手轻轻抬起,并露出两个人下车之前特意戴上的结婚戒指。 “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妻子,我们夫妻平时低调不愿意出现在公众视野,但并不代表媒体可以随意给我们泼脏水,绯闻是子虚乌有,许鸢是我们两人的朋友,星辉确实有意签约许鸢,但这与私情无关,只是公司看好许鸢的潜力。” 顾烟心里唾骂,她什么时候和许鸢是朋友了?而且签约许鸢和私情无关?这种鬼话,亏他说得出口。 但她很清楚,他带她来,就是为了许鸢洗白,先用绯闻提升许鸢的关注度,再来个反转澄清——而作为一个称职的江太太,她只能配合他这场戏。 记者中还有人质疑: “怎么没听说过您结婚?这位真的是江太太吗?” “江太太对于江总和许鸢小姐的绯闻怎么看?” 闪光灯又是一亮,顾烟蹙眉,刚想说话,江时羿又开口,他笑问:“要我拿结婚证给你们看吗?” 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开玩笑,纷纷笑起来。 “有事问我就好,不要欺负江太太,我会心疼的,”他笑容从容不迫,“我的江太太性子内敛又很害羞,也不喜欢受太多关注,希望大家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喜欢娱乐明星的话就多关注许鸢接下来的发展。” 戏本来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江时羿牵着顾烟打算要走去大厅,然而,一个记者尖锐的问题将他拉住: “可是江总,那天您在酒吧和许鸢小姐接吻是真的吧?有视频的……” 江时羿回头,看了一眼提问的记者。 那记者脑袋缩了缩,江时羿摆明了在否认绯闻,大庭广众之下又碰上这么个问题,自然不会高兴。 人群倒是稍微安静了一瞬,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那是拍摄角度问题,”他并未恼火,也不慌乱,“一个贴面礼被借位扭曲而已,今天,我给你们一个更清晰没有错位的角度。” 众人一愣。 顾烟还没明白,下巴就被男人抬起,眼前一暗。 江时羿另一只手搂在她纤腰,低头,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唇瓣。 第19章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将顾烟当成了他的所有物 顾烟耳边传来的,是单反相机的快门声响,那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更明晰的是她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慌张。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唇瓣微凉却柔软,她的手无措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这是做戏,江时羿本来只是想碰一下,不过当吻上她时,那种软软糯糯的触感美妙到难以言说,他忍不住多吮了下才退开。 顾烟都傻了,眼眸还圆睁着,江时羿手一抬,绕到她脑后将人往怀里一带,冲那些记者笑了下,“这次你们可以拿去发了。” 说完,他就这样搂着顾烟转身进了酒店大厅。 在签到处签到后,有侍应生领他们进晚宴会场,顾烟走着走着方才回神。 腰间还是江时羿的手,她脸慢慢地红了,抬起手在他手背掐了一把。 江时羿蹙眉瞥她。 她咬着嘴唇,“你没提前和我商量。” “这是即兴发挥。” 男人不在意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无耻,她想要剁了他的狗爪子,心里又羞又气,脸也涨红,“不要脸。” 这句话没什么力道,不痛不痒的,江时羿仿佛没听见,前方有人喊了声“江总”便过来攀谈,他从善如流地应付起来,并对对方介绍顾烟。 晚宴就是这样,说是做慈善,可对商界的人来说,其实是个拓展人脉的社交场合,顾烟陪着江时羿往中心会场走,前前后后被二十多个人过来打招呼。 来攀谈的人或多或少会看她两眼,并恭维说江太太真是美人,她心里还憋着对江时羿的气,只能维持一脸假笑。 晚宴的流程基本上可以归纳为听几个慈善家演讲,看山村里的学生唱歌跳舞,捐款,以及在自助餐区自由活动几项,到了后来,顾烟陪着江时羿应付那些人以至于笑到脸都有些僵了,在江时羿跟一个商界大佬高谈阔论的时候,她借口去洗手间,然后去了露台透气。 露台很大,设计考究,有花架躺椅,是个放松的好地方,人也少,顾烟做了个深呼吸,缓缓抬起手,刚刚碰到自己的嘴唇,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看到来人就怔住了。 居然是裴斯年。 裴斯年手里端两杯香槟,递给她一杯,笑说:“刚刚看到你被人众星捧月,都不敢打招呼了。” 顾烟接过酒,也笑了下,“被众星捧月的不是我,是江时羿。” 她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个晚上,她不是没听见有些人嘀嘀咕咕议论说没想到江家少爷居然娶了个没背景的女人。 裴斯年走过来,和她碰杯喝酒,一起靠着栏杆吹风,她问他:“学长你怎么会来这里?” “开公司需要人脉,我还在起步阶段,”裴斯年很坦诚,“我本来没有收到邀请函,是我和主办方要的,估计今天捐款的人里面,我的数目垫底。” 裴斯年出身也一般,现在创业是白手起家,顾烟其实很敬佩他,“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厉害了,而且我看公司里大家齐心,做出成绩不过是时间问题。” “真的吗?”裴斯年喝了一口香槟,笑容苦了几分:“可我觉得,姑娘们好像更喜欢天生的富二代,比如江时羿那样的天之骄子,含着金汤匙出生。” 顾烟觉得,他是在说她,她默了几秒才说:“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的背景,也不是因为钱……而且,其实他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顺风顺水,他有过非常艰难的时候。” 至于具体的,顾烟不愿意多说,毕竟这是属于江时羿的过去。 气氛忽然有些沉重,裴斯年话锋一转,开始提到工作,“这两天在公司适应吗?有没有学到东西?” 聊到工作,顾烟话多了一点,“带我的经理控盘很厉害的,大家都叫他大师……” 而另一边—— 江时羿在宴会厅里走了一圈,没找到顾烟,最后走上露台。 宴会厅里都是聊生意的,这露台却不同,是真真花前月下一番美景,只几对男女,看着就像是来调情的。 他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对身上。 裴斯年风度翩翩,而顾烟巧笑嫣然,画面对他来说却很刺眼。 不,那不能叫做“一对”,毕竟那女的,是他老婆。 他想到这里时,猛然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将顾烟当成了他的所有物。 他走过去,两人闻声看过来。 顾烟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极快,她不再倚靠栏杆,而是站直了身,很明显,看到他,她的状态从放松立刻切换到紧绷。 他已经走到她身旁,伸手很自然地搂在她腰间,“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顾烟觉得别扭,但也不好在裴斯年面前拂开他的手,只能敷衍说:“碰巧遇到学长,就聊了一会儿,你的事情要是处理完了,我们走吧。” 江时羿淡淡瞥了裴斯年一眼,带着顾烟离开。 顾烟悄悄地扭头冲裴斯年挥了挥手,被他发现,他不屑地扯扯唇角,这才想起,之前在旋转餐厅,她见的似乎也就是这个所谓的学长。 当年顾烟右耳有听力障碍,最初戴助听器又被同学嘲笑,以至于后来她死活不愿意佩戴助听器,结果显而易见,她学习上比别人吃力许多,高考时发挥得并不好,也是这事儿让江时羿下定决心送顾烟出国治疗,他觉得听力障碍的问题要是再拖下去,对顾烟的未来影响会越来越大。 顾烟出国治疗时间长达三年多,江时羿每周会打电话或者和她网上聊天了解治疗情况,她也会提到自己因为对金融操盘感兴趣,特意去申请商学院金融系旁听资格。 那会儿,他觉得她一只耳朵听不见,听力远差于正常人那么多,就是去了也未必听得懂,但还是鼓励她,后来,她会和他聊一些商学院的见闻轶事,但他并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过有关于什么学长的事。 不……或许不是没有。 回程路上,何亮在前座开车,江时羿和顾烟坐在后座,他忽然想起,他和许鸢在一起的隔天,他告诉顾烟自己交了女朋友,并问她在那边有没有遇到心仪的男人,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当时,聊天的对话框上面,那个“对方正在输入”挂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不慢地猜测她聊天中途跑路去做别的事了,久到他关掉对话框打了一把游戏,还和许鸢煲了一个多小时电话粥。 最最后,在他想起来准备关掉电脑时,对话框里是顾烟不知何时发过来的话: 恭喜你呀。 我也有喜欢的人啦,不过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可能没希望了。 他盯着电脑屏幕看了片刻,伸手敲下几个字发过去:他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差,第二天他才看到顾烟的回复: 商学院的一个学长。 车子停在榕城外面,何亮本以为,这一趟是先送顾烟回家,然后再送江时羿回公司——毕竟这位主儿已经很多天留宿在公司里了,夫妻俩的感情显而易见的恶劣。 顾烟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她下车的时候,江时羿也从另一侧下了车。 夏夜晚风怡人,他打发何亮开车离开,同她并肩往小区里走去。 两道身形被街灯拖出长长的影子,她听见男人忽然开口:“在纽约时,你说你喜欢商学院的一个学长,是那个裴斯年吗?” 第20章 “我不在乎了。” 顾烟步子微微顿了下,“我说过这话?” 她细细回忆,终于想起,曾经江时羿说自己交了女友,问她在国外这么久有没有喜欢的男人,她看着电脑发愣长达一个多小时,难受得直掉眼泪,好不容易才勉强打出恭喜他的话,又忍着眼泪说,自己喜欢的人已经有女友,她没希望了。 然后她去了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纽约不是个治安很好的地方,有男人过来搭讪时将手放在她肩头,她昏昏沉沉,险些被那男人拖出酒吧之际,遇到了裴斯年。 裴斯年照顾了她一夜,还被她吐了一身,第二天她头痛欲裂地醒过来后,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主动说要请他吃饭。 出门之前她打开电脑,看到江时羿问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 裴斯年就站在她身后,她鼻尖发涩,红着眼随手敲下几个字:商学院的学长。 总不能坦白说是你吧……顾烟回想完,看了江时羿一眼,心情有些消沉,声音也小:“我喜欢谁,与你无关吧。” “是与我无关,”江时羿轻嗤了声,“不过我看裴斯年对你还挺热情的,与你单独吃饭,晚宴上也找机会和你说话,我其实有点好奇,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么?” 他的语气充满轻蔑,顾烟心头一紧,就听他继续道:“如果他知道你是个会趁着对方有需要的时候出卖自己的婚姻来换钱,并且为了勒索对方不惜下药给男人,好坐实夫妻名分,用自己的初夜做筹码和对方谈判的女人,他对你还会有兴趣吗?” 顾烟的步子彻底停住了,她表情僵硬,隔了几秒,嘴唇艰难翕动,“我说了……给你下药的人,不是我,我也告诉过你……” 她话说得很吃力,因为喉咙像是哽了一团棉花,“我希望我的第一次,能给我喜欢,也珍惜我的男人……我知道你当然不在乎我的第一次……” 她笑了,眼角却逐渐湿润,“可对我来说,那很重要,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当做筹码来要钱,又怎么可能给你下药!” 夜深,小区的路上也没什么人,她的音量在最后不受控地拔高,在此刻安静的环境中就显得有些尖锐突兀。 江时羿沉默地看着她片刻,“你本来答应离婚,那一夜之后突然转变态度,不就是拿准了发生关系就更好名正言顺要钱?” 顾烟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听见小区花园里的蝉鸣,那声音却又仿佛很遥远,她有些恍惚地听见自己略急促的呼吸声,茫然地想,他还是不信她。 她不愿意离婚,是因为多年执念,是因为不甘心,可此刻看来多么像个笑话,她喜欢的男人,是这样看她的。 他可以不爱她,但凭什么这样诋毁她的人品?就凭一个陌生小姐的话? 良久,顾烟嗓音嘶哑开口:“江时羿,我本来以为,过去这些年,你至少拿我当朋友。” 江时羿垂眼睨着顾烟,看到她眼底泪光微闪,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口像是被刺了下,一时间有些失神。 “算了……”顾烟勾起唇角,笑得惨淡,“随你怎么想,对,我就是见钱眼开所以勒索你,我还没拿到一亿呢,怎么可能看着你和许鸢双宿双飞?” 她眼底噙着泪水,末了垂眼,最后一句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我不在乎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江时羿在原地站着没动,许久他扭头看去,顾烟的背影早就消失。 他没有立刻回家,在绿化带点了支烟,坐在木椅上,顾烟的话好像余音绕梁,在他耳畔不断回响,包括最后那一句,她说她不在乎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和裴斯年在一起很开心,面对他时却收敛笑容,就不爽到想要刺她一下,可现在这个结果,他还是不满意。 心口梗得厉害,他总觉得那话别有深意,但又觉得可笑,明明答应离婚却临时反悔的是她,说要一亿才离婚的是她……到头来,她怎么反倒像个受害者? 这一夜,江时羿没有回家,他在楼下打发掉烟盒里最后几支烟,起身之后直接走出小区,拦下出租车回了公司。 但最后他还是失眠了,整夜没能合眼,耳边萦绕着顾烟最后的话,可笑,她不在乎,难道他会在乎她这样一个明明勒索别人还一脸可怜相的女人么? 或许是因为没睡好,翌日他戾气很重,何亮来了一趟,并带来个更让他心烦的消息。 “已经查出来了,之前您和许鸢小姐在酒吧被拍摄的视频是一个个人账号发出来,然后被八卦媒体看到了合作的,那个个人账号,最后追溯到许鸢小姐的手机上。” 江时羿正揉太阳穴的手指停了下来,隔了几秒问:“确认过么?” “确认过了,不过和八卦媒体面谈的不是许鸢小姐本人,而是她的一位朋友,看最后签字的协议,目的应该也不是制造负面新闻,而是为许鸢小姐制造热度。” 江时羿没说话,何亮汇报完这事儿,话锋一转:“另外,您之前让我找国外在耳科方面最权威的医院和医生,我这里整理出五家医院,十二个医生,您可以参考一下。” 何亮将医院的资料放在办公桌上,江时羿拿起随意翻了下,心底越来越烦躁。 顾烟那右耳还能治得好么?如果治不好怎么办,难不成真要管她一辈子? 太麻烦了,他现在甚至不太想见到那女人,她总有各种办法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将资料扣上,语气很冲:“我要你筛选最好的,怎么,现在还得我自己筛?” 何亮一愣,立刻说:“我明白了,我会再筛一回,锁定一家医院一个医生。” 作为几年的下属,何亮很清楚江大少爷的脾气,拿着资料就退了出去。 江时羿摸到手机拿过来,鬼使神差点进微信里,然后打开顾烟的朋友圈。 她不爱发圈,最近的一条还是几个月前的,晒的是她给他做的冬瓜排骨汤,他将手机倒扣在办公桌上,又点了支烟。 内线响起来,他接听,那头说:“江总,许鸢小姐来了。” “让她上来。”他说完就挂了。 许鸢挺会往枪口上撞的,刚进门,就吊着一张脸,哀怨问他:“你昨晚为什么要带顾烟去参加晚宴啊?现在新闻上都是你们夫妻恩爱的消息你知道吗?” 江时羿冷着脸反问:“不然你想怎样,让别人都猜我婚内出轨,猜你做小三?” 许鸢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迟疑几秒,还是说:“我要在娱乐圈混,必然会面对各种争议,再说我早就想好后路,先借着这次的热度出道,你肯定会保我,等你和顾烟离婚,我们买通稿,就写我们曾经在一起那些事,塑造个完美的爱情故事,这件事不就解决了?” “你是不是智障,”江时羿说话毫不留情,“我和顾烟算是隐婚没错,但不代表没人知道,你叫人在酒吧拍那种东西拿去炒作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一句?你哪怕想走黑红的路子,有没有考虑过我现在是江氏的总裁,我得顾及江氏脸面?” 被他一训,许鸢的眼圈顿时红了,“我……我要是和你商量,你会同意?你和顾烟一时离不了婚,你就连抱我一下都不肯……我看不到一点希望,不然也不会想要靠着绯闻跟你绑在一起。” 江时羿深深吸了一口烟,“许鸢,别拿我当傻子,你就是在利用我炒作,你不在乎我的面子,但是我告诉你,你想跟着我,就得听我的,收起你几年前那一套,不然我让你滚在顾烟之前。” 许鸢一低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你现在,总是说顾烟……对我也不好了,我都害怕,你是不是变心了?” 江时羿只觉得心烦,他最讨厌女人自作聪明,她惹出事来,他善后,她还不知足,现在倒打一耙问他是不是变心。 他说:“目前没有,不过以后不好说,毕竟顾烟比你懂事多了,至少她清楚我肩膀上背负江家家族颜面,会配合我去解决那些负面新闻。” 并且,顾烟是忍着委屈去参加晚宴的,她觉得她在为他和许鸢的奸情打掩护,但她还是去了。 他按灭了抽到一半的烟,他发觉,自己居然开始想那女人的好。 第21章 她恶心自己的一厢情愿和不知悔改。 许鸢万万没想到,江时羿居然直接当着她的面开始夸起顾烟来。 现在压在她头顶的,已经不是危机感了,而是真正的危机,她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几年前她使一些小性子,他总是会包容她,但现在显然不同,她不敢再任性,小声说:“我知错了,十一……你别不要我,你知道的,我是为了你才回国的。” 江时羿垂下眼,有几秒没说话。 许鸢一示弱,他还是会有些心软。 “我以后会很听你的话,”许鸢又软声恳求:“我们别吵架了好吗?” 他沉了口气,这才松口:“下不为例。” 许鸢赶紧点头,“没有下回。” 江时羿勉强满意,他不喜欢女人耍小聪明,和他对着干,比如顾烟那种…… 为什么又想到那女人?他蹙眉,强行将思绪扯回。 时间临近中午,他带着许鸢离开公司就近找饭店吃饭,路上许鸢不断找话题,他兴致却不高。 以前周末在家,顾烟会很早就下厨做很丰盛的饭菜,他在客厅望向厨房时,会看到她穿着围裙…… 见男人走神,许鸢不悦,但也只敢轻轻扯他衣袖,“十一,我们去吃西餐好吗……” 许鸢话没说完,他就听见车子急速行驶的声响,闻声扭头时,面色骤变。 两人走在过街斑马线上,前方是行人通行的绿灯,然而,侧面一辆黑色商务车却直直冲过来。 …… 顾烟是直到晚上才知道江时羿出车祸的。 讽刺的是,作为江时羿的妻子,她的消息来源,居然是网上的新闻。 今天这个在斑马线前忽然加速行驶冲向行人的黑色商务车成了社会热点,警方已经立案调查,幸而只造成三人轻伤,其余人只是受到惊吓。 顾烟看到是截取后的交通监控视频画面,车子开过去的刹那,江时羿纵身往前扑,并将许鸢整个人搂在怀里护住。 她并没能看完整个新闻,在电视机前怔愣足足几分钟,才颤抖着手去拿手机。 电话打给江时羿,那头过了一阵才接起,但并未立刻说话。 顾烟头重脚轻,她也沉默着,喉咙里一股涩意涌上来。 因为担心他就不经思考打了这通电话,但如果电话那端又是许鸢呢?那她是不是又一次自取其辱? 她正想挂断,那头却忽然传来熟悉低沉的男声:“我左臂骨裂,得住院几天,暂时不回家了。” 顾烟一愣,旋即情绪变得复杂,因为担心而有些难受,却又觉得委屈,而嘴巴快过脑子,本能地就开口:“说的好像你腿没事就会回来一样。” 他都很久没有回家了。 “你真是……”江时羿的语气有些虚弱嘶哑,却像是轻笑了一声,“一句话不呛我你就难受是不是?” 又问:“江太太这是在抱怨丈夫不回家?” 顾烟心想,这人还有心思嘲讽她,看来是没事,她也确实关心则乱,明明新闻都说了车祸殃及的人都是轻伤,她却先慌了神。 “我受了伤,不太想和你吵架,”江时羿又道:“医生说这些天我饮食得清淡点,今晚家里有冬瓜排骨汤吗?” 没有,自从许鸢回来那晚后,江时羿再也没回家,顾烟目前最后一次做饭就是那天。 她其实不是喜欢烹饪的人,只是为他改变,所以当这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她总是吃外卖或者方便面。 然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的。” 江时羿依旧是那个大少爷,口气好像和下属下命令:“那我让何亮过去接你来医院。” 顾烟挂了电话就赶紧去翻冰箱,现在去超市买是肯定来不及了,之前买了没做的排骨倒是还冻在冰箱里,她拿出来处理,一边在外卖软件上下了个买其余食材的单。 就算这样,时间还是很紧张,为保证口感她以前都用明火灶慢炖,但今天她翻出了高压锅,切菜的时候,还因为着急切破了手指。 何亮不出意外地早到了,并看着顾烟手忙脚乱地给高压锅放气。 他注意到,顾烟手指上还有血,提醒说:“太太,您的手受伤了。” 顾烟压根没顾得上处理,只“嗯”了一声,“我知道。” 何亮没再说话,去了客厅等待。 顾烟听见高压锅“嘶嘶”的放气声,这会儿忙得没顾得上理清的思绪逐渐沉下来,视频里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中。 江时羿那人其实挺自私的,但是在危急关头,他并没有忘记许鸢,滚落马路时,他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许鸢。 她的丈夫危难之际还一门心思保护别的女人,而她这个蠢货——她居然在这里给那男人炖汤…… 看着高压锅,她觉得自己也仿佛被一点一点放了气。 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会因为那个男人而乱了阵脚?关心令她脑子都短路,江时羿要排骨汤不会去和许鸢要吗?那两个人一起经历过车祸,此刻一定还在一起吧? 将汤盛到保温饭煲里,顾烟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感觉心也冷了,脑海里就像是按下循环播放一样,不断出现江时羿抱着许鸢纵身一跃的画面。 那男人不回家,和许鸢混在一起,要她配合打掩护,现在和许鸢一起受了伤,居然还有脸要她炖汤给他。 而她还真做了。 何亮在客厅等了许久不见人,走进厨房想问一下,就见顾烟正面无表情地将饭煲里的汤直接往洗菜台的水槽里倒。 何亮瞠目结舌,“太太,您这是干什么?!” 倒完汤汁,顾烟将里面的排骨和菜拨拉进垃圾袋里,虽然很浪费,但这汤她自己也不打算喝,因为她觉得恶心,她恶心自己的一厢情愿和不知悔改。 她对何亮说:“没有汤了,我也不想去医院,你帮我带句话给他吧。”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过了晚饭的点,江时羿的病房里,受了轻伤和惊吓,在临时病房休养了一阵的许鸢也才刚过来,正关切地问他想吃什么。 江时羿很久没吃顾烟做的饭了,多少有点想,且他非常恶劣地想,那女人头天冲他甩脸色,现在听到他出事却还是忍不住打来电话,还要为他做饭送过来,他心底有隐隐的得意,也因着这点恶趣味而期待起见到顾烟。 他坦白回答许鸢:“顾烟等下会带饭过来。” 许鸢愣了几秒,心底不舒服却没敢发作,她软声道:“我以后也会为你学着做饭的。” 江时羿瞥了一眼她手指上镶嵌着的亮闪闪的水晶指甲,正想说还是算了,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何亮一个人推门进来,两手空空。 江时羿视线在何亮身后绕了一圈,脸色缓缓沉下来,“她呢?” “太太说不想来。”何亮硬着头皮回答。 江时羿脸上已经没了表情,语气也冷:“她没东西给我?” “只有一句话……”何亮看了旁边的许鸢一眼,觉得不太好说。 江时羿没想到,顾烟居然耍他,他也不差那一顿排骨汤,但没人会乐意这样被人戏弄,他冷着脸问:“什么话?” 第22章 你也有今天。 病房里非常安静,何亮咬咬牙,将顾烟的话转述出来。 “太太说,许鸢小姐在您身边一天,她就一天不会为您做饭,许鸢小姐在您身边一辈子,她就一辈子不会为您做饭,还有……”何亮顿了顿,“她说您要是想吃,做梦去吧。” 话音落,病房陷入一片死寂。 许鸢都觉得尴尬,赶忙去看江时羿脸色。 江时羿坐在病床上,垂着眼一言不发。 何亮背脊上冷汗都流下来了,“江总,不然我去给您买饭,或者点外卖……” 又隔了数秒,江时羿的手攥了下,唇角扯起浅浅的弧,笑容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看着瘆人。 “不必,你走吧。” 何亮如获大赦地赶紧退出了病房。 许鸢想讨好江时羿,主动问:“十一,你想吃什么?我来点外卖吧。” “你也走。”他语气硬得像毫无温度的石头。 “可你还没吃……” “叫你走,听不懂?” 许鸢眼圈又红了,但她不敢再在他面前哭,他现在好像一点不心疼她哭,她咬咬唇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 从病房出去,许鸢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不懂江时羿,明明车祸的时候他有护着她,而且正是因为护着她的身体,他的左臂才会撞到马路边的石阶,导致骨裂的。 这一天她承受了太多的惊吓,唯有这一件事,是能让她获得安慰的,她想他对她的感情一定还在,不然不会这样保护她。 可现在,他却因为顾烟放他鸽子这点小事而给无辜的她摆脸色,还赶她走。 她慢吞吞地从医院走了出去,心想,顾烟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再在他身边留了,她必须得想点办法了。 病房里的江时羿在这一晚继续失眠。 江大少爷没有这样被人落过面子,他晚饭根本没吃,完全没食欲,将何亮带来的话翻来覆去咀嚼,越想越觉得可笑,顾烟这是在威胁他么? 他是江家的少爷,江氏的总裁,难不成还会为了一点口腹之欲而妥协? 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他不在乎,不就是不吃她做的饭么,多大点事,他难道会缺吃的? 吃的是不缺,但气也不缺,失眠到后半夜,他脑中开始想各种教训顾烟的法子,也不知道思路为什么如同脱缰野马,最后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去了。 连续两晚没有睡好,加上外伤导致的炎症反应,到了早上,江时羿开始发烧。 他没请护工,且头天赶走了许鸢和何亮,所以病房里没人照应,有个小护士殷勤地想要留在病房照顾他,被他拒绝了。 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输液,昏昏沉沉之际接到一通来自江奶奶的电话,他一个激灵,瞬时清醒过来。 一般为了关照老人情绪,这些事都应该想办法对老人隐瞒,但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将这茬忘了,加上这个车祸本来也诡异,已经上了电视新闻,老太太今早看电视,一眼就从监控画面里辨认出自己孙子。 不仅如此,老太太还看到了许鸢。 江奶奶以前是见过许鸢,并且明确对江时羿表示过,她不喜欢许鸢。 以老人的阅历看来,许鸢是个锋芒太盛的姑娘,不适合江时羿。 江时羿那会儿和许鸢打得火热,哪里会听江奶奶的,但现在就不同了,听见江奶奶在电话那头问他怎么会和许鸢在一起,他就脑仁疼。 他敷衍说:“就是路上遇到的。” 江奶奶语气很沉:“我看你还挺护着她的。” “那是车祸,别说是她,身边就是个陌生人我也会尽量拉一把,总不能见死不救。” 江奶奶意味深长问:“陌生女人也会抱在怀里护着?” 他忍着难受应付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小烟也看到了吧,没生气?”江奶奶为顾烟打抱不平,“我看你就没把自己媳妇儿放心里。” 江时羿听老人念叨一通,烦却也得忍着,直到最后,江奶奶问:“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不碍事。” 他是不想让老人知道的,但是江奶奶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他只能坦白说是左臂骨裂,在医院治疗。 江奶奶挂了电话,叫上保姆和司机就出门,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江时羿的病房。 这会儿江时羿已经度过最难受那阵,烧退后是一身虚汗,江奶奶看他一个人在病房,又是心疼又是气,“一定是因为你和许鸢的事,小烟现在都不愿意照顾你了。” 说着就拿出手机给顾烟打电话。 江时羿心很累,他和顾烟一直在奶奶面前假装恩爱夫妻,但现在他实在没力气演戏。 接到奶奶电话的顾烟也不敢磨蹭,和裴斯年请了假就赶紧去了医院。 进了病房的门之后她和江奶奶打过招呼,瞥了一眼江时羿,虽不情愿,还是说:“你好点没有?” 她不想让奶奶担心,所以在奶奶面前,她还得装模作样。 江时羿看着她,隔了几秒才说:“好多了。” 两人对白很生硬,虽然都在装,但今天演技都不太在线,江奶奶一眼看出来,将顾烟叫到病床边问:“小烟,你是不是因为时羿和许鸢的事情不高兴?” 顾烟心虚地摇摇头。 这是善意的谎言,江时羿和许鸢那档子烂事,她不愿江奶奶知道。 江奶奶叹口气,“以前时羿有个小病小痛的,你都守在床前照顾。” 江奶奶这话一出,顾烟和江时羿都愣了下。 这是真的,很多年了,江时羿每次生病,顾烟都忙前忙后地伺候。 顾烟不自然地别开脸,“我是……家里有点事,所以忙了一下。” 江奶奶拉过她的手说:“我刚刚替你问过了,时羿只是碰巧遇到许鸢,车祸的时候也不能见死不救,你能原谅他吗?” 顾烟简直想翻白眼,江时羿这个借口实在太扯,但她还是说:“奶奶,我没生气。” “那太好了,你看这单人VIP病房陪护床什么的都有,你住下照顾时羿吧,你要是不来,就得我这个老婆子来。” 顾烟想说,可以请陪护,不过现在她只能先应付老人,顺从地点头,“好的。” 江奶奶又看向江时羿,“你听到了,小烟愿意宽容,不代表你可以不在乎她的感受,今天我要给小烟做这个主,你和小烟道歉,说清楚,你以后还跟不跟那个许鸢来往了?” 突然被cue的江时羿在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江奶奶给他挖了个坑,他江大少爷何时给个女人低头道歉过? 他拧眉抬眼,对上顾烟投过来的视线,虽然只是短暂一瞬,但他很确信,她眼底透着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好像在说:你也有今天。 第23章 顾烟这女人,其实比他想象中狠绝。 顾烟确实在等着看热闹,而江时羿也确实有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 江奶奶训他的时候,和教训小孩差不多,他多少觉得有点没面子,唇角轻抽了下,良久,憋出一句:“顾烟,你不会生我气的,对么?” 顾烟想,这狗男人应变能力挺强,居然将球踢回她这里,谁怕谁啊,她眸底掠过一抹狡黠的光,语气透出几分幽怨:“当然了……我知道的,你和许鸢是很好的朋友,而且现在江氏旗下星辉要签下许鸢捧她出道了,你们来往多也是应该的,这么重要的艺人,你肯定得好好保护着。” 顾烟的口吻,既有白莲花的柔弱,又带着绿茶味儿的欲语还休,挑事儿堪称一绝。 果然,江时羿脸色立刻变了,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去看奶奶的反应。 江奶奶沉着脸,“你还打算签下许鸢捧她做明星?!” 他快要气死,瞥向顾烟,她正一脸无辜地眨眼。 他咬咬牙,“奶奶,星辉确实要签她,她以前做模特,出国进修过表演,外形也合适,星辉那边负责人很看好她。” 顾烟想,能不看好吗,江时羿并购星辉这家娱乐公司,就是为了捧许鸢。 她适时地搅混水说:“奶奶,我受点委屈没事,总不能影响了江氏工作方面的事。” “什么工作?”江奶奶盯着江时羿,“星辉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但这娱乐圈缺许鸢一个?你是不是被她迷了心窍了,我不准你签许鸢,你要是不听,就是不认我这个奶奶!” 江时羿没说话,他心情很恶劣,许鸢回国之前,他对她有过两个承诺,一,和顾烟离婚,和她在一起,二,让星辉签下她,并斥巨资捧红她。 他心底有对自己做过的承诺的坚持,第一条已经因为顾烟而落空,现在因为她的挑拨,第二条眼看着也很危险了。 而且他不愿意让奶奶操心这些事,他觉得,她似乎都不在乎奶奶会不高兴。 看老人是真的来了气,顾烟其实也有点后悔,“奶奶,您别生气……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时羿觉得她假惺惺,明明挑事儿的就是她。 江奶奶还是沉着脸对江时羿说,“你说话,非签那个许鸢不可?这么大的江氏,缺她不能转?” 这种瞎话江时羿当然说不出,他努力扯出笑,“当然不是,奶奶不高兴,我们就不签她。” “别看我老了就随意应付我,忽悠我,”江奶奶疾言厉色道,“这件事你尽快处理,要是让我知道你签了她,我会亲自去公司里赶她走!” 顾烟不敢说话了,她知道这下闹大了。 许鸢是江时羿的心头宝,并购星辉的意义就在于捧许鸢,奶奶现在这句话一放,等同于他之前投在星辉的心思全白费。 他估计要气死了。 这天,奶奶最后离开医院的时候还是不高兴,顾烟将老人送出去,江奶奶叫她在电梯间止步。 顾烟心底有些过意不去,劝奶奶说:“奶奶,您别操心这些事了,我们自己会处理的。” 江奶奶深深看她一眼,叹口气,“其实你和时羿也算一起长大的,你清楚他的脾气和他的过去,他也已经习惯了你,所以觉察不到你的重要性,反倒看外面的莺莺燕燕新鲜,你多给他一点时间吧,他现在还是少爷性子,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顾烟鼻尖发涩,老人这番话很诚恳,但她其实很想说,等待太漫长,她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怎么办? 江奶奶离开后,顾烟在电梯间发了一会儿愣才回到病房。 江时羿坐在病床上,靠着床头,一个小护士正给他拔针。 小护士有点怯生生的,原因是,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实在太阴沉了。 等小护士收拾起东西走了,病房里只剩下顾烟和江时羿,顾烟掏出手机说:“我给你请护工,你有什么要求吗?” 江时羿冷冷瞥她,“满意了?” 顾烟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你要是顺着奶奶的意思,做一场道歉的戏,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江时羿右手直接捞起旁边床头柜上的杯子,往顾烟脚下砸去。 “砰”的一声重响,玻璃杯在顾烟脚下四分五裂,她身上穿的是连衣裙,光裸的小腿被飞溅的玻璃划破,刺痛感传来。 她面色微白,却站着没动,静静看着病床上的男人。 他面色沉郁,浑身透出浓重的戾气,其实画面有些可笑,因为他的左手手臂被打了石膏,用绷带固定,看着很笨重,但她却笑不出来。 她知道,这一回江大少爷再次因为奶奶而受制于她,必定不爽到极点。 “怪我?”他冷笑,“我承诺许鸢会捧红她,你就找奶奶来施压让我不能签下她,顾烟,你耍这点小聪明,让我失信于她就合你的意了?” 顾烟低下头看去,自己左小腿上被划出一道口,有血正流下去,她盯着看了几秒才开口:“你要是非要签她,可以故技重施,想办法对奶奶封锁消息。” “那我对奶奶的承诺呢?” 江时羿觉得,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次的情况和上回不同,上一回只能说是隐瞒,但这一次,他被迫答应了奶奶不签许鸢,如果做不到,等同于欺骗奶奶。 一头是奶奶,一头是许鸢,万一签了许鸢又被奶奶知道,那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他必须做出选择。 这种局面全是面前这女人造成的,而她却在冷静地隔岸观火。 顾烟慢慢抬头,居然在笑,“江时羿,在奶奶和许鸢之间做个选择,也这么难么?” 江时羿的童年,父母不合,后来又离婚,在他成长过程里一直陪伴他的人就是江奶奶,顾烟真不知道他对许鸢是有多深厚的感情,以至于这样的选择还要纠结一番。 而江时羿脑中想的则是,凭什么她挑拨完了,可以利索抽身? 顾烟垂下眼看手机,“如果你没要求,护工我就先随便雇一个。” “不必,”江时羿冷声打断她的话,“你留下。” 顾烟一愣,旋即拧眉睇向他。 “不是已经答应奶奶会留在病房照顾我么?”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怎么,想跑?” 顾烟攥着手机,“你确定你看着我在病房,不会病情恶化?” “必要的时候我会叫你滚,但你答应了奶奶,你现在就得留下。” 两个人都憋着气,话说得难听,僵持一阵,顾烟说:“我得去工作。” 她和裴斯年只请了个临时的假,真要照顾江时羿,估计未来几天都没法上班。 “工作?”江时羿不屑冷嘲,“就凭你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大学都没好好上,难道靠你在纽约旁听来的那点东西找工作?” 顾烟感觉被刺了下,男人口气太过轻蔑,导致她一瞬觉得脸上无光。 她是没考上好大学,但那是因为她的听力障碍,小时候带着助听器被人嘲笑的阴影至今还在,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忽然失去和他继续争辩的力气,没再坚持走,“我知道了,我会留下。” 她转身进洗手间,用湿巾先擦干净腿上的血,然后找出笤帚簸箕,走出去开始收拾杯子在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之后拿着手机低头给裴斯年发信息请假,整个人有些说不出的消沉。 对手毫无预兆偃旗息鼓,江时羿却并没觉得畅快。 一般来说,他其实不会挑人短处,何况顾烟没上大学的原因追溯一下也同他有关,但今天他确实是被她触了逆鳞。 他有伤在身,高烧才退就得面对奶奶给的压力,现在还得想办法解决许鸢那边的问题。 病房气氛沉闷,不多时,何亮来了一趟。 何亮是来送文件的,昨天江时羿出事突然,今天公司内很多事务都要重新安排,何亮先将需要过目的文件,以及江时羿在外工作时用的笔记本电脑带了过来。 见顾烟在病房,何亮极其意外。 恰好护士通过呼叫铃喊话要江时羿的家属来护士站领药,顾烟和何亮打过招呼就先出去了。 病房门被关上,江时羿低头扫视文件,就听见何亮忽然出声道:“昨晚您在生气,所以有件事,我没敢告诉您。” 江时羿没抬眼,“什么事?” “其实……”何亮顿了顿,也拿不准这事情到底应不应该告诉江时羿,但还是说出来了,“太太昨晚,本来已经做好了冬瓜排骨汤。” 江时羿翻阅文件的手一顿,缓缓抬头看着何亮,“然后呢?” “她给倒掉了,”何亮回答,“而且我看到她的手上有伤口,还流了血,可能是做汤的时候切菜切到的。” 江时羿没说话,低头继续看文件。 他觉得顾烟是个神经病,哪里有这样的人?既然做好了汤,非要倒掉,她的反复无常让他根本捉摸不透。 为了做汤受了伤,却宁可将辛苦做出的汤倒掉也不愿意给他…… 他盯着文件,却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他忽然意识到,顾烟说的话,并不是单纯为了气他或者和他较劲,她是真的下了决心,不再会像从前那样为他做饭,在他生病时照顾他。 她是要推翻他和她从前那种相处模式。 顾烟这女人,看着乖巧柔顺,其实比他想象中狠绝。 江时羿这个骨裂,其实不能算是特别严重,但是为稳妥起见医院建议一周留院观察,江时羿将时间缩短到三天,用一个多小时和何亮安排了接下来两天的工作。 待何亮离开,已经是十二点多。 顾烟看了一眼手表,起身往外走时,问他:“你想吃什么,喝粥可以吗?” 江时羿目光微抬,落在了她手上。 她的左手食指确实缠着创可贴,他一时没说话。 顾烟没耐心等,直接做了决定:“那就粥了。” 她转身往出走,男人却又开口,“冬瓜排骨汤。” 顾烟步子微微顿了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目送她的背影,视线落下去时,看到她腿上的伤。 她受伤了,也没好好处理……他想起,应该是自己砸了的那个杯子导致的,他烦躁地合上文件,顾烟这女人,真是难对付。 他一向笃信对付狠人就得更狠,但对顾烟,他似乎总差一点狠劲。 顾烟在医院附近的餐馆吃过饭才打包冬瓜排骨汤上楼,餐盒放江时羿面前,任务完成,她去了旁边玩手机。 江时羿拿着勺子尝了下,皱了皱眉。 味道和顾烟做的不同,他觉得没有顾烟做的好吃,但他并没说。 不然,好像求着她给自己做饭似的。 他并不知道,为了迎合他的口味,顾烟曾经做过多少次尝试,但他清楚的是,他所惦念的,其实并非一碗排骨汤,而是一餐一饭里那种烟火气,那是顾烟赋予的。 整个下午,两个人没有说过话。 江时羿拿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顾烟则在靠窗口的椅子上一直低头看手机,她在观察今天的大盘走势,并判断几只基金和债券今天可能做的调仓。 收盘之后,她看了看最后的数据,在手机里做记录分析。 下午五点多,病房里又来一位访客,这次是许鸢。 许鸢手里还拎着个饭煲,敲门进来之后,看到顾烟便是一愣。 顾烟视线扫过她的脸,就收回来继续看手机。 许鸢没明白顾烟怎么在这里,她关上门走到病床边,小声问江时羿:“她怎么在啊?” 江时羿合上笔记本电脑,“奶奶要她留下照顾我。” 许鸢噘了噘嘴,“真不知道奶奶喜欢她什么。” 江奶奶很早就喜欢顾烟,这点许鸢是知道的,顾烟小时候家里穷,江奶奶就一直很照顾顾烟。 江时羿没说话,许鸢又问:“那我都来了,她怎么这么没眼色啊,还不走?” 江时羿蹙眉,正想说什么,顾烟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她拎着自己的包,走到了病床跟前,看向江时羿,神色淡淡,“那我现在有点眼色,你说必要的时候会要我滚,我看现在应该挺必要的吧,我就先滚了。” 江时羿的手无意识攥住,话是他说的没错,但当她这样一脸无所谓地说出这种话,他心口却像是被刺了下。 第24章 以后她再也不要为那个不值得的男人流泪了。 许鸢觉得顾烟阴阳怪气的,不满说:“你不用再过来了,我会照顾十一的。” 顾烟丝毫不恼,淡淡一笑,“像许小姐这么理直气壮的小三,还真是不多见,我今天开眼了。” “你!”许鸢气得脸色一下子涨红了,“你说谁小三?当年明明是我先和十一在一起的!” “许鸢!”病床上的江时羿厉喝了一声,“闭嘴。” 许鸢快憋屈死了,“是她先挑事的……她凭什么说我是小三?” 顾烟其实还挺意外,没想到江时羿面对他的心尖宠也会有这么凶的时候,不过看到许鸢吃瘪,不得不说,她这心情还挺不错,她冲许鸢嫣然一笑,“别忘了,我和他结婚时,你和他已经明确分手,只要我还是他的妻子,你就永远只能做个第三者。” 说完,她不再留给许鸢和江时羿反应的时间,转身朝着病房门走去。 夏夜的街头,车水马龙并未停歇,顾烟走在街边,看许鸢笑话带来的快意其实很短暂。 ——毕竟江时羿就算凶了许鸢一下,他最在意的仍旧是许鸢,他那样的大少爷,除了能对自己敬重的奶奶低头,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对别人包容和温柔,许鸢已经算是个特例了。 而她呢?她其实是个被他们踢出局的人,她离开病房,他甚至都没有挽留一下,或许他也觉得许鸢来了她就应该走。 哪怕她很努力地伪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也不过只是想要为自己留下这点体面,现在,在热闹的街头,她落魄的样子才无可遮掩地显露出来。 她形单影只,不过是个不被丈夫接纳的可怜女人。 视线逐渐模糊,她抬起手擦了一把眼角,她想,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她再也不要为那个不值得的男人流泪了。 顾烟离开之后的病房里,气氛也不算融洽。 许鸢存心要讨好江时羿,从饭煲里面取小碗盛汤出来,可是男人瞥了一眼就已经没了食欲。 又是冬瓜排骨汤,他再喜欢也不能顿顿吃这个。 不过许鸢眼红红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没法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他淡淡道:“放着吧。” 许鸢放好碗,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神情有些局促,“你尝尝,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我切菜还伤了手指呢。” 说话间,抬起右手给他看,上面缠着卡通OK绷。 可是看到她的手,江时羿想的却是顾烟。 那女人做汤切伤了手指,没有对他提,今天因为他大发雷霆,她腿上也受了伤,她也只字不提…… 她为什么总是这样?他忽然发觉,他更希望她可以像许鸢一样,她不会像这样撒娇,那哪怕是控诉他也好。 但是都没有,她只是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却又为了钱死死拖着不愿意斩断这种形式一般的婚姻关系。 看到江时羿走神,许鸢忍不住唤他,“十一……十一?” 他勉强回神,许鸢语气娇娇软软道:“你在想什么啊。” 许鸢在摸索和现在的江时羿相处的方式,但说实话有点力不从心,她刚刚被他当着顾烟的面凶,换做以前她肯定早就气得甩脸走人,但现在她不敢这样作,她知道他不会包容她。 江时羿沉默几秒才开口,“许鸢,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许鸢一怔,男人这样郑重其事,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江时羿说:“你和星辉的合同先放一放。” 许鸢错愕地睁大双眼,“为什么?!” “奶奶知道了我要签下你的事,她不赞成,我不想惹她生气。” 许鸢不可置信,“我和星辉总经理已经快要磨完合同细节了啊!奶奶怎么能这样,我又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江时羿顿了顿,“看到车祸现场视频,觉得我和你有牵扯,对顾烟不好,所以不想我和你有工作来往。” 许鸢呆呆愣愣,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好半天才又开口:“那……我怎么办?” 江时羿一言不发。 “十一,我怎么办啊?”她努力忍着眼泪,“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你,可现在我回来了,不但不能和你在一起,就连和星辉签约都不行……我为什么要回来?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看她眼泪在眼眶打转,江时羿终究不忍,略一思忖说:“你先等等,你也知道,奶奶的病……你可以先在国内继续学习表演或者别的才艺,资金上我会一直支持你,会有星辉签你的一天,不过要等等。” 许鸢咬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她自然不愿意,为了做明星,她已经花费几年时间学习表演,回来就想要找合适的经纪公司签约然后大展宏图,星辉实力雄厚,捧出很多一线艺人,而且有江时羿提拔她,她觉得美好未来近在眼前,不料却冒出顾烟这么个程咬金。 她心底恶狠狠地想,顾烟应该去死的,为什么不去死! 江时羿不知她所想,只当她是还有情绪,他语气放软了点,“我答应过你的事,迟早会兑现,你只需要耐心一点。” 许鸢很想发脾气,但是她忍了,抬头时,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脸委屈却又努力顺从说:“我知道了……既然是为了奶奶,那也没办法,我会等的。” 江时羿心下松了口气。 毁约这种事,毕竟不好,他心底也存了些对许鸢的歉疚,“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去时装秀场扫货?最近可以去逛逛,我把副卡给你。” 许鸢闻言,倒是稍微得了点安慰,江时羿对她至少还是很大方的,但她不满于此,嘟着嘴说:“我看上一回顾烟和你参加晚宴,穿的都是出自Judy之手的高定,Judy除了豪门阔太只接当红明星的单子,我都没穿过她的高定,我想要。” 江时羿压根不知道Judy是何许人也,看样子大概是个设计师,上次他带顾烟去晚宴是临时决定,赶不及私人订制,顾烟那裙子顾烟她自己都没操心,不过是江太太这个名号好用,加上何亮害怕顾烟穿得不好受人诟病,才找一线设计师拿已经成品未面世的高定系列作品而已。 他勉强将顾烟这个名字从脑中赶出去,才回答许鸢:“没问题,何助理应该和Judy那边有些往来,你需要的时候跟他说一声就行。” 许鸢眼珠一转,小声问:“不能你帮我和Judy打招呼吗?” 他略一迟疑,“我不认识这个人。” “但她认识你呀,”许鸢眼底微微一亮,“到时候,你陪我去一下。” “好吧。”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鸢心底总算稍微舒服了点,江时羿亲自陪同去约Judy的高定,这种事是江城多少女人羡慕不来的,运气好的话,她可以借着江时羿的名头先在时尚圈混出一点名气。 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两人正事谈完,江时羿面前汤凉了大半,他打算给许鸢这个面子,拿起勺子准备喝汤时,病房的门却被突然推开了。 有个穿着连帽卫衣,还戴着帽子,贼头贼脑的男人探头进来,手里拿着的手机迅速地朝着病床几连拍。 许鸢和江时羿都猝不及防地入了镜头。 男人拍完直接拉上门就跑,江时羿反应过来:“是狗仔。” 许鸢愣了下,旋即也明白过来。 狗仔与记者不同,狗仔为赚噱头会不择手段制造新闻并拱火。 其实江时羿只是个企业家,许鸢是个没多大名气的模特,本来关注度不能算多高,之所以被狗仔盯上,多半还是因为许鸢前段时间炒作的新闻将两人推到了风口浪尖——毕竟吃瓜群众都喜欢出轨小三撕逼之类的戏码。 江时羿忽然想起,车祸事发至今,他没有关注过新闻。 将汤碗直接推开,他拿出手机低头打开网页,一天没看,原来头天车祸的事情还在持续发酵,警方已经抓到驾车人进行审讯,而事故监控画面被人们反复分析,所以才刚刚闹出绯闻的他和许鸢也不能幸免地在这次事故里有了名字。 网友自然不会夸他英雄救美,毕竟他之前带着顾烟这个妻子公然秀过恩爱,现在又跟前女友一起出现在街头,生死关头护着前女友…… 网上的讨论,已经越来越难听了: 江太太知道自己老公男友力这么足吗? 我看晚宴那天江太太全程没说话,怕不是被拿来做了个工具人堵住悠悠众口? 这男人那天还跟自己老婆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转头就和前女友逛街去了,我看这车祸就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想要弄死这对狗男女…… 江时羿没继续看下去,他给何亮打去电话,吩咐何亮先将相关的新闻和讨论压下去。 挂断电话后,他抬眼,许鸢坐在旁边,神色很紧张地问他:“好压吗?” 其实从许鸢心里来说,她巴不得多和江时羿搞出点绯闻,她不介意黑红,有知名度就好,但是经过上次的事情,她很清楚江时羿非常在意江家名誉,她只能假装自己也在乎。 “问题不大,”江时羿说完,视线指了指汤碗,“你把东西收拾完先走吧,我得叫顾烟回来。” 许鸢怔了下,“可我想在这里照顾你。”不等他反应,又惨淡笑笑:“我懂的……我这就走,毕竟顾烟现在才是你的妻子,你叫她回来吧。” 许鸢表现得很懂事,江时羿便不再多说,老宅的佣人那边他曾经交代过,应该不用太担心,但江家的名誉还要维护,他拿着手机给顾烟打了电话。 顾烟在医院附近的广场刚结束散步,本来已经打算要回家了,接到江时羿电话,听明白他意思,她不由得冷笑:“江时羿,你是不是觉得我作为一个工具人,特别好用?” 每次他和许鸢闹出什么丑闻来,就让她这个正妻来演戏。 江时羿没立刻说话,他这个人的确自私没错,但他不是不会换位思考,顾烟因为许鸢来而离开医院,现在又因为这种事被叫回来,必然有气。 然而江家声誉显然比顾烟的感受更重要,他在沉默之后开口:“别忘了,你是拿钱做事的。” 这一瞬,顾烟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觉得特别难受。 她想要捏碎手机,她也想,看来不仅仅要还他之前为顾威还的那几十万,她得把彩礼那一百万也凑足,她想将钱扔在他的脸上,然后说声,我不欠你。 可她现在没钱。 所以她安静片刻后,只能接受这种安排,“我知道了,我很快回去。” 她是步行过来的,广场距离医院不远,她再一路走回去,到医院门外时瞥见临时停靠点的车上有人降下车窗拿着单反拍照。 很显然,这是江时羿安排的人。 她丝毫不怀疑,明天早上,新闻里大概又会出现江时羿受伤,妻子尽心照顾之类的内容。 但网友不是傻子,被糊弄一次,两次,难不成还能一直被这种把戏骗下去? 她没看新闻,她猜想,迟早就连网友都会发现她这个毫无存在感的正妻就是个工具人,然后她会陷入一种被不知名的网友可怜的境地。 因为这个想法,她感到遍体生寒,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有必要将自己搞到这幅田地,让所有人都看她热闹吗? 病房里,江时羿还在处理工作,见顾烟进来,他没说话,低头看电脑。 许鸢已经走了,病房里十分安静,顾烟满心疲累,也没有和他说话的兴致,她去了洗手间洗漱完,然后就上了陪护床。 江时羿合上电脑,皱眉看着她就给他的一个侧躺着的背影。 “你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 他少爷脾气发作,顾烟听出来,也不在意,“不喜欢可以换人。” 江时羿说:“我是打算换,是你不肯离婚。” 顾烟捞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双眼直勾勾望着窗外,半晌才又道:“你不愿意为了你的爱情出一亿,怎么办呢……先耗着吧……” 她的语速,越来越慢:“也说不定啊,说不定哪天,我耗不动了……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然后一拍两散,你就可以和许鸢双宿双飞了。” 她本来,想要的也不是钱。 只是为着自己这份不甘心,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有一天,攒够了失望,她会变得释然。 病房里的女声,听起来很单薄,有些落寞,江时羿没说话,他自己起身去洗手间洗漱,只用一只右手,便有些笨拙。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离婚是他计划好的结果,之前顾烟都答应要离婚了…… 可今天,在她说一拍两散的那一瞬间,他却莫名地感觉到心脏骤然紧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似的窒闷。 第25章 这段婚姻,从头到尾就好像她的独角戏。 翌日早,顾烟去住院部楼下买早餐上来,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 陈秀梅居然来了。 陈秀梅一看到她,脸色就很难看,“小烟,你怎么照顾江少爷的?他的手受伤,一个人洗漱动作不方便,你也不知道帮忙。” 陈秀梅进门时正好是江时羿在洗手间用一只手笨拙洗漱的时候,陈秀梅看不过去还搭了把手帮忙。 说实话,江时羿挺厌恶现在自己这副半废人的样,被陈秀梅帮助,他并不高兴,所以当他抬眼撞上顾烟的视线时,面色也不大好,扭头劝了陈秀梅一句:“我没事,这些事我自己能做。” “妈,你听到了,他自己能做。”顾烟神色很淡,将买来的牛奶面包往病床边的柜子上一放。 陈秀梅微微愣了下,她觉察到,自己这个女儿对江时羿的态度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她自己从前在江家做保姆,对江时羿一直毕恭毕敬的,她也一直告诉顾烟要尊敬江时羿。 顾烟很乖,从小到大都听她的话,虽然年龄比江时羿小点,但却时常显出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会照顾少爷脾气的江时羿。 顾烟和江时羿的婚姻完全是因为江奶奶的病情所迫,但不管怎么说顾烟这都是高嫁,之前顾威出事的时候,陈秀梅看江时羿那么护着顾烟,还以为两人发展出点真感情来了,但现在看来,真感情没发展出来,反倒是顾烟这脾气见长了。 再一看顾烟给江时羿拿来的早餐,她眉心拧得更紧,“你就给江少爷吃这种东西?” 江家的吃穿用度有多讲究,她很清楚,就连牛奶都有专人送新鲜的,面包也得是厨子现烤。 但顾烟买给江时羿的,就是超市里最常见的那种盒装奶和面包。 顾烟“嗯”了一声,“别人都能吃,他自然也可以。” 江时羿没说话,他的目光从牛奶和面包上收了回来,心情很微妙。 他忽然发觉,顾烟要是有点事,确实不会像许鸢那样撒娇,也不控诉,她会暗戳戳找机会用别的法子来整他。 顾烟的想法却很单纯:她不愿意再和其他人一样,惯着江时羿的少爷性子。 但陈秀梅却很不满,“你至少应该自己做饭给少爷啊,过去这一年你不经常做的吗?” “所以我做够了啊,就不做了。”顾烟对答如流,又有些不太耐烦地问:“妈,您怎么过来了?” 顾烟对陈秀梅的感情很复杂,亲妈应当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但陈秀梅大多注意力在顾威身上,她偶尔也会有不满,不过眼下更碍眼的是,陈秀梅这十年如一日将江时羿当成大少爷供着的态度。 “我看了新闻有些担心……”陈秀梅迟疑了下,又看向江时羿,“不过看到少爷没事我就放心了。” 病房里气氛不是很好,陈秀梅不打算多留,走之前,她将顾烟喊到了楼道里。 关上病房门,陈秀梅立刻沉下脸,“小烟,你这么大年龄也该懂事了,江家对我们照顾那么多,江少爷也是……上次你哥哥的事情,还是靠他呢,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啊?” 顾烟没有回答陈秀梅的问题,而是问:“妈,您看新闻,看全了吗?” 陈秀梅怔了下,旋即想起什么,“你是说江少爷救了那个许鸢,然后昨天两个人在病房里那些吗?” “看来您都看到了,”顾烟睨着陈秀梅的脸,“他和许鸢在一起而受伤,然后要我来照顾,您觉得这合理吗?” 陈秀梅拧眉道:“你们不是为了满足老太太心愿才结婚的吗,再说我们也收了一百万的彩礼,就没必要计较太多,再说他们这些高门大户的,你去看看有多少男人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你做名义上的江太太,就不要太计较这些了。” 顾烟默了几秒,“您也觉得,收了钱我就活该低他一等像丫鬟一样伺候他?” 顾烟其实并不意外,她很了解自己的母亲,但不得不说,听到陈秀梅这番话,她心口还是阵阵发冷。 “您有没有想过,那一百万一分都没有到我手里,而我付出的是婚姻的代价,现在江时羿是我的丈夫,哪怕是名义上的,他也不能在外面这样高调乱来,不然等有一天一切都结束了,我将会被人们当成可怜的豪门弃妇……” 因为情绪激动,顾烟胸口不断起伏,“我的名声就一点都不重要吗?我到底做错什么,一百万您拿去给我哥还债了,我欠江时羿什么?” 忽然之间,所有的委屈齐齐涌上心头,她眼底沁出泪,“您忘了吗,当年我因为他成了个半聋子,带着助听器的时候别的小孩嘲笑我,我都不想去上学,后来摘掉助听器,上课听老师讲话总是很模糊……如果我的耳朵一直是好的,我相信我会考上很好的学校,也许现在我的人生会不一样,有更多可能,我没有怨过,不代表我没记性!我不欠他的!” 陈秀梅怔愣着,她没见过顾烟这么失控的模样,话说到最后,顾烟几乎是吼了出来。 楼道里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陈秀梅有些无措地垂下眼,她过去对女儿的关心太少,只想着江家一直在想办法治疗顾烟的右耳,见顾烟嘴上不说,应该是不记恨这事儿,但她没想到,原来顾烟心底一直有怨气。 她抬眼刚想说点什么,却尴尬地顿住了。 因为此刻,江时羿正站在顾烟身后。 顾烟浑然不觉,她抬手擦了下眼角,她之所以崩溃,主要是因为自己亲妈在明明知道江时羿和许鸢纠缠不清的情况下,还想要她丫鬟似的伺候江时羿,好像就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感受。 熟悉的低沉男音就在这个时候从她身后悠悠传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顾烟背脊一僵,却没立刻回头。 她当然听得出这是江时羿的声音,她开始回想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但思绪很混乱。 江时羿直接对陈秀梅说:“我和她谈谈,你先走吧。” 陈秀梅一脸讪讪点头,又和顾烟使眼色,“好好说,别和少爷吵啊。” 顾烟没应。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陈秀梅并没留意,江时羿从来没有喊过陈秀梅一声“妈”。 其实她也只有在婚礼上对江父江母改口喊过爸妈,但那时候,她心底被喜悦充盈着,一字一句都很真诚,她是真的将江时羿的父母当成了自己的公公婆婆。 而江时羿呢?他就连做戏都不曾对陈秀梅改口一回,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这段婚姻,从头到尾就好像她的独角戏。 陈秀梅离开后,顾烟和江时羿一前一后回到了病房里,江时羿关上门并落锁,然后沉声开口:“这几天很难说还没有记者或者狗仔蹲守在附近,你就算要和你妈吵架,也应该注意一点,你们刚才的对话,如果被媒体拿去可以大做文章。” 形婚这种事,简直不要太引人遐想,而且还是在他和许鸢的绯闻没有处理干净的这个时候。 顾烟站在病床床尾处,眼眶还微微泛红,她觉得挺可笑的,这男人第一个想到的居然还是江家的脸面。 她缓缓抬眼,与他对视,“你真的那么在乎江家的声誉吗?” “你觉得呢?”他语气平淡地反问,然后坐在病床边。 “我觉得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就应该和许鸢断绝来往,”她忽然轻笑,“江时羿,你要是不瞎就应该看清楚,所有丑闻的源头,都是你和许鸢。” 第26章 “你在报复我。” 病房静悄悄,江时羿也笑了,他觉得这女人挺会倒打一耙的,“如果你利索点,按照约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你觉得会有现在这些事?” 不等顾烟反应,他又道,“不过听到你刚刚的话,我多少有点明白了。” 他盯着她的双眼,语气很平静:“你在报复我。” 顾烟双手攥得很紧,唇瓣也抿成一道线。 “你觉得因为右耳的原因,你没能好好上大学,影响到了你后来的人生,所以在一年前看到我因为奶奶的事情去相亲,你就借机嫁给我。你知道我打算和许鸢在一起,所以就百般阻挠,不惜给我下药来达到离间我和她的目的,还试图用所谓的‘第一次’来绑架我,后来发现这招没用,你就提出要拿到一亿才肯离婚……” 他顿了顿,似乎终于理清思路,笑了声,“顾烟,你知道一亿是什么概念?” 她依旧沉默,只是死死咬着自己下唇。 “在江氏,一亿可以投资中等规模的实体项目,在星辉,一亿砸下去足够捧出一个一线艺人,”他又上下地打量着她,眼底讳莫如深,“不管是你所谓的初夜,还是你的右耳,我都不觉得值得我花一亿。” 顾烟的手攥得更紧了,指甲也深深嵌入掌心里。 她没有眼泪,只是非常安静,非常沉默地看着他。 她心底有种被钝刀割肉的磋磨痛感,却又想,其实也好。 任他这样误会她,也总好过知晓她心意,他心系另一个女人,她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真心奉上让他们践踏。 “其实这样挺好的,”江时羿也很平静,“以前我或多或少对你有那么点内疚,总觉得你右耳好不了,我就永远担着这份责任,从现在开始,我没有这个思想负担了,毕竟你也已经用你的方式报复回来了。” 顾烟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都是僵硬的,她其实很想笑一下,表示自己也挺无所谓的,但是就连挤都挤不出一个笑。 她忽然想,如果现在告诉他,她的右耳早就已经好了会怎样? 她猜想他会大发雷霆,毕竟江大少爷应该没有被人这样欺骗和作弄过。 她也真的开口了:“其实……” 可她的话被江时羿打断:“你先听我说。” 他习惯在谈话中占据主导地位,好像个发号施令的领导一样,继续道:“现在事情都清楚了,我们来解决问题,你的右耳,我已经让何亮继续找国外好一点的耳科医院和医生,顺利的话很快让你再出国检查治疗,会有专人陪同。” 顾烟垂下眼,静静听他说下去。 “你所谓的‘初夜’,也不是没办法,现在医院有做修复手术的,我让何亮为你安排。” 顾烟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江时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双眼,“如果你觉得尴尬,我可以派一个口风比较严的女性助理为你做安排。” 顾烟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喉头像是塞了团棉花,吐字费力,“你觉得……这种事……是可以修复的吗?” 就算那个晚上他被下了药,可她也是抱着虔诚的,奉献自己的心情承受一切的,她不知道去做修复算是什么? 身体可以修补,那心呢,已经被戳出个血窟窿,能修补得了吗? 明明昨晚已经对自己说过不要再因为这男人流泪,可这一刻,她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地朦胧起来。 她很努力地忍着泪水。 江时羿看到她面色发白,显得异常脆弱的样子,心口有些闷,他挪开了视线。 不能心软,这女人是来报复他的,也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了,他绝对不能再被她这副样子迷惑。 “别人我不知道,你的,我想应该可以,毕竟……”他停了下,“一个会给男人下药的女人,能有多纯?我那一晚也不算清醒,一点血也证明不了什么,所谓的第一次,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但既然你嘴里说是过不去这道坎,我们就解决这个问题。” 顾烟慢慢低下头,小脸没一点血色,心脏仿佛已经痛到麻木了,她盯着地板上的纹理,许久才笑了笑,她幽幽道:“被你看出来了呀。” 江时羿一怔。 “其实……不用给我安排修复手术的,”她还是笑着,却不愿抬头,“我确实不是第一次了,出血只是撕裂导致的。” 她不想去做什么见鬼的修复手术,那会令她觉得很耻辱,更别说,他计划要让一个助理——一个外人来带她去做手术,那太可怕了,那个人会以什么眼光看待她这个江太太? 江时羿闻言,心口却重重地被撕扯了下。 因为是坐姿,他抬头看她,眉心紧拧,“你……”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是满脑子都是她那句“不是第一次”,他的脑海空了一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从床边站起身面向着她,喉咙有些涩,“你再说一遍。” 顾烟咬咬唇,努力挺胸抬头,抬手挽了下头发,唇角慢慢勾起来,“你听到了啊,我和你,不是第一次,我骗了你,所以没必要做修复手术。” 第27章 此刻的江时羿,好像非常失落。 江时羿站在病床边,垂在身侧的右手攥成拳,相较于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此刻他的表情有些冷肃。 他反应很慢,好一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那个男人是谁?" 顾烟蹙眉,“什么?” 江时羿却不说话了。 他脑中还是空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顾烟的第一次给了谁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气愤导致,毕竟,这女人骗了他,该生气的不是么? 可在被欺骗的愤怒之下,还有更多情绪在汹涌,不知为何他脑中浮光掠影地回闪过那一夜她在他身下的情景,当时她有过抗拒的时候,她和别的男人也这样吗?还是会一味迎合? 男人不语,顾烟却缓慢地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她笑说:“过去的,我哪里记得住啊,你也知道我在国外呆过几年,欧美人那种开放和随性,我觉得还挺不错……” 她话没说完,江时羿忽然迈步过来。 距离本来也不远,他腿长步子大,不过三四步,人已经迫近她面前。 眼前光线被遮蔽时,顾烟本能地想要后退,但硬生生克制住。 她好强,不愿意输了阵势,便仰起脸睇向此刻浑身充满侵略性的男人。 江时羿冷沉的目光也盯着她。 “顾烟。”他咬牙切齿唤。 顾烟神色依旧淡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她这副平静的样子,令他更生气,他在身侧的右手微微动了下,一瞬竟想要掐住她脖子,质问她,可是质问什么? 那都是她自己的事,而且事发在他们结婚之前,他根本没有理由去问,他满腹愤懑却无处发泄,最终冷笑说:“没想到你这么的……水性杨花。” 他口不择言,只想要撕破她这张平静的,无所谓的面具。 顾烟感觉,好像有锥子刺着心口,那种鲜血淋漓的痛让她清醒明白,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她如今在他眼里,大概已经是个轻浮至极的女人。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她早已不在乎他如何看待她。 所以她不反驳也不辩解,“用这种词羞辱女人会让一个男人很有成就感吗?抱歉,若论品行,我觉得婚内出轨的人才更恶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江时羿吐出一个字,却又停下来。 他能感觉到,尖锐的刺痛感正从受伤的左臂传来。 很快,那种疼痛像是要撕裂一般,真真实实地从骨头里面蔓延出来,剧烈到他就连再挪动一下都艰难,话也说不出,呼吸也变得短促。 顾烟看到他面色惨白,额角渗出汗水,也察觉异常,她拧眉,不知道要不要问一句,可才垂眼就瞥见,他不知道何时,左手紧紧攥成拳,用力到骨节发白。 两个人还僵持着,顾烟默了几秒,绕过他去按床头的呼叫铃,一边说:“你要是不想要你的左手了,就继续攥着吧。” 受伤的手臂整个都不能用力,这是医生早就叮嘱过的,江时羿慢慢展开五指,那种剧痛依然不能缓解。 医生和护士进来为江时羿查看,医生大惊失色,“可能造成二次骨裂了,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我都说过不能用力的!” 这次医生给了江时羿一针吗啡,然后叫人用可移动的CT机来拍片,又打开石膏重新处理…… 一番折腾过后,已经到了午后。 疼痛耗费了太多体力,江时羿躺在病床上输液,面色煞白,虚弱地冒着冷汗,脑子里一片混沌却还在转。 过去这么多年,他有个小病小痛顾烟都会忙前忙后,生怕他哪里不舒服似的,可现在…… 医生和护士围着他的时候,他看到她的背影,她从病房里走了出去。 不多时,病房门被敲响,继而被推开,江时羿侧过脸看了一眼,进来的是何亮。 何亮将一个饭店的餐盒往床头柜子上放,“太太说您没吃午饭,叫我送饭过来。” 江时羿默了很久才问:“她人呢?” 何亮踟蹰之后,还是如实回答:“她说……她觉得她在病房会加重您的伤情,所以她还是离开的好。” 江时羿唇角轻扯了下,想笑,这女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但他笑不出。 他想,可能是因为太疼了,那一针吗啡好像都没起什么作用。 他问何亮:“让你找的耳科医院筛好了吗?” “好了,”何亮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医院和医生的资料递给他,“这家医院在加利福尼亚,医生需要提前预约,您打算让太太什么时候过去?” 江时羿右手拿着资料,像是在看,又像是在发怔。 如果这一次,顾烟的右耳还是治不好,怎么办?她会记恨他一辈子么? 何亮叫了他几声,他恍然回神,将资料还给何亮,“你直接拿给她吧,和她敲定过去的时间,找个生活助理安排行程,陪同她一起过去,在那边照顾她。” 顿了顿,“要女助理。” 何亮应下,问他现在吃饭吗。 江时羿摇头,他没有一点食欲。 于是何亮拿出今天从公司里带来的,需要处理的文件,开始和他讨论工作。 因为疼痛的缘故,江时羿的注意力并不能特别集中,只捡着最要紧的工作先做安排。 何亮整理了江时羿已经签好字的合同放在包里,临走时问江时羿:“需不需要给您请个护工?” 江时羿声音很低,有些嘶哑:“算了。” 说完,他疲惫地阖上眼,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何亮看他精神不济,也没再多说,从病房退出去时瞥了一眼病床上苍白虚弱的男人,江时羿现在这个模样其实让他觉得有点陌生,真不像是江氏那个雷厉风行的大总裁,也不再像是趾高气昂的江家大少爷…… 他觉得,此刻的江时羿,好像非常失落,非常难过。 下午离开医院的顾烟,其实也没能走很远。 她和江时羿认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过矛盾和摩擦,但针锋相对到这一步,互相人身攻击,确实是头一回。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顾忌他算个病人,但这次…… 他被她激怒,气愤到手攥拳导致伤情加重。 医生在处理他手臂的时候都在说,你是不想要你这只手了吗?这种二次伤害,很可能会在骨头恢复之后也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她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离开病房的,她猜想,江时羿一定也不想再看到她。 给何亮打完电话,她从医院大门出去,有些茫然地沿着车水马龙的马路边走,步伐很慢,最后被一个人截停下来。 她抬眼,便看到面前站着许鸢。 第28章 这是天赐良机,她要顾烟付出代价。 和星辉的合同泡汤,许鸢今天成了闲人一个,又带着满腔怨气,选择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厅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顾烟。 等了几个小时,好容易等到顾烟出来,她立刻就跟了上去。 顾烟对着她是没有好脸色的,直接就想绕过她走过去。 许鸢伸手一拦,“我想和你谈谈。” 顾烟不屑地轻扯唇角,许鸢这说话语气,和江时羿还真是有点像,果然天生一对。 她说:“抱歉,我没兴趣听。” 马路边其实不是个谈话的地方,可见顾烟真的要走,许鸢着急了:“顾烟,你要不要脸,你居然找小姐给十一下药,你有那么缺男人吗?” 顾烟步子顿了下,缓缓回头看许鸢,语气沉了一度:“我没有找人给他下药。” 许鸢冷笑出声,“那个小姐都亲口指认你了!她看着你的照片说就是你!而且最后得利的也确实是你,你就是看我要回来了,想要靠爬上十一的床这一招来坐稳江太太位置吧?” 许鸢一着急,音量就提高,引得路边几个行人看过来。 顾烟不想丢这个脸,低下头往前走。 幸好许鸢现在还不是什么明星,她也只和江时羿出席过一次晚宴而已,不然就凭这两天的新闻热度,许鸢刚刚这几句都足够小报写几千字了。 要是和许鸢当街吵起来,不但不好收场,而且很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丑闻,到时候江时羿未必会问责许鸢,倒是更可能折腾她。 许鸢好不容易才等到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立刻就跟上来,“你跑什么?心虚了是不是……” 顾烟拧眉,不耐烦说:“去前面说。” 几十米外有个茶座,两人一前一后进去,顾烟不敢坐在大厅,最后选了包厢。 进门坐下,顾烟觉得挺好笑的,她睨着许鸢,“听过正妻打小三的,轮到我这,小三在我后面和跟屁虫似的,甩都甩不掉。” 许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不过就是仗着那一张结婚证,有结婚证就了不起吗?十一又不爱你,他心里的人,始终是我!” 顾烟没立刻说话,她甚至还品了口服务生端上来的茶。 她觉得,许鸢其实不能算是段位很高的小三,所有的优势都可以概括为,恃宠而骄。 但这也就够了,江时羿喜欢许鸢,这就是许鸢最大也最有力的盾牌。 “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么?”她问许鸢。 许鸢恨恨道:“你不择手段,就是为了要继续做江太太,但是你知道十一心里只有我,所以说要一亿才肯离婚……可是我告诉你,奶奶的情况,不会保你一辈子,迟早十一会上诉离婚,到时候场面更难看,你将会变成一个弃妇!” “不劳你费心,”顾烟觉得,许鸢的话实在没什么新意,“你要是还想继续说这些,我要走了。” “我要你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许鸢深吸口气,“你现在和十一离婚,我会为你求情,让他给你个一两百万,你见好就收,还能拿到些钱,不然,等打离婚官司的时候,可就一分钱都没了。” 顾烟垂眸盯着茶水,隔了几秒笑了,“一两百万?江时羿已经提出给我六百多万加房子了,怎么到了你这里,缩水这么厉害。” 许鸢一愣。 她根本不知道江时羿要给顾烟这么多钱,他压根没说过,她面子有些挂不住,心底怒火更盛,只能绷着脸死撑着道:“几百万对我和十一来说也算小钱,你识相的就赶紧签字。” 顾烟勾起唇角,“不好意思,我不识相。” 许鸢一下子被噎住了。 她没想到,顾烟是个这么硬气的主儿,好好谈行不通,她指着顾烟鼻尖骂:“我看你就和你叫来给十一下药的那个小姐一样,都是不要脸勾引男人的货!” 顾烟敛了笑,她可不是会坐着任由许鸢骂的性子,她的语气也冷下来:“在我眼里,比起小姐,第三者这种货色更恶心,许鸢,我劝你别再挑战我底线,我再说一遍,你和江时羿别拿莫须有的罪名指控我,说我叫人给他下药,证据呢?” “证据就是那个叫做魏娜的小姐!”许鸢激动地站起身来,“大不了当面对峙,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顾烟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点,隔了几秒,她平静开口:“对峙就对峙。” 看江时羿和许鸢说得煞有介事,她确实很想去会会那个小姐,搞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污蔑她。 许鸢拿出手机,“把你号码给我,等我找到那个小姐,打电话给你。” 顾烟掏出手机,一边报给许鸢号码,一边觉得匪夷所思。 江时羿不肯告诉她那个小姐的情况,导致现在她居然要在这里跟小三互留电话,也真是荒唐。 留完号,许鸢收起手机,“等着接电话吧,你死活不承认也没用,事实胜于雄辩。” 顾烟应了声,“嗯,我等着呢。” 许鸢本来是跟星辉的合同黄了,想要威胁顾烟离婚的同时冲顾烟撒气的,然而从茶座离开的时候,她更气了。 和顾烟的口舌之争,她明显居于下风,她出门之后打车,在出租车上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江时羿,询问一下有关于那个魏娜的下落。 但手指在拨通键上,却顿住了。 良久,手机屏幕暗下去,她直接将手机收起。 她恨顾烟这个想钱想疯了的女人,之前还只是想要顾烟给她让出江太太的位子,但在自己眼看触手可及的星途被顾烟毁了之后,她觉得单单看着顾烟和江时羿离婚已经没法满足她了。 这是天赐良机,她要顾烟付出代价。 第29章 江时羿想要治好她的耳朵,然后两清。 顾烟本以为,许鸢很快就会联系她,然而,三天过去了,许鸢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并不想主动打电话给许鸢,所以就按兵不动地等。 这三天,她没有再去过医院——事实上她也不需要再去,因为有关于江时羿和许鸢的绯闻热度被压下去了,而江时羿为遮掩绯闻让她在医院照顾的那短短一晚前后有媒体的拍照和渲染,俨然将他们塑造成一对恩爱夫妻。 江时羿另外让星辉那边的艺人炒CP来为新作品预热,所以热门话题里很快就没了之前这些负面新闻的影子。 顾烟没有再关注这些消息,她回到富恒销假上班,到了第二天,倒是接到一通来自何亮的电话。 何亮在那头说他筛选出一家位于加利福尼亚的权威耳科医院,那里有个医生擅长治疗听觉神经受损导致的听力障碍,问顾烟是否愿意最近抽时间过去做检查并看医生。 顾烟知道,江时羿这是想要治好她的耳朵,然后两清。 然而她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听力障碍,那一日在病房里本来差点就要说出来,可错过那个时机,现在她又不想提了,他那天的话让她心里不舒服,那大家就都别想舒服吧。 她不但没有坦白,还拒绝了何亮,坚决不愿意配合治疗,“我不去,我最近很忙,没时间出国。” “这……”何亮迟疑了下,“江总交代过,他也是为了您好,不然您和他再商量一下?” 这两口子各说各话,何亮觉得自己很难做。 顾烟斩钉截铁说:“没必要商量,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何亮没法子,只能和江时羿汇报。 原本留院观察三天就能出院的江时羿并未按时出院,二次伤害导致的骨裂造成了更严重的后果,他需要再在医院输液治疗一周。 这几天,他晚上甚至没法睡觉,哪怕用了止痛药,也时不时地被疼醒。 睡眠问题很快就导致他情绪不佳,听到何亮的汇报时,他只是冷笑。 顾烟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她记恨她右耳受伤那事儿,又不愿意配合治疗,现在是真跟他杠上了,非要对着干不成?还是她现在利欲熏心,非要要到一亿才肯收手? 她做梦去吧。 他甚至开始想,要不要叫人把她押着去国外治疗,也省得她现在用右耳这点由头和他借题发挥,没完没了地闹腾。 这几天,每当想起她,最先想起的是她语气淡然地说她不是第一次。 按理说,他应该松口气的,她不是第一次,他本来浅薄的责任感就可以彻底卸下了,然而事实是,每次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有一种难言的憋闷和不适,又很愤怒。 他被这种复杂的情绪折磨着,没有和顾烟再联系过。 这些天,许鸢很听他的话,没有再来医院,只每天打电话给他,询问他的伤势,偶尔她会自己做饭,然后找同城跑腿软件下单,送到病房来。 许鸢的手艺其实还不错,但比起顾烟还是差很远,不过他并不承认自己会想念顾烟做的饭。 疼到失眠的夜里他想,那女人真的没什么良心,他不给她打电话,她也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 明明他的手臂二次受伤还是因为和她争执,明明她都看到了,可她没有问过一句,他想起从前每一次他生病时她忙前忙后嘘寒问暖关心她的样子,越发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虚伪,她才应该去做演员。 她不愿意配合治疗,他也不可能去哄她,这时候,主动联系意味着低头,而江大少爷不可能是先低头的那一个,所以后来一周,所谓的夫妻两人,居然没有一通电话一条信息。 一周后,江时羿出院,直接回到公司住。 隔天,许鸢打来电话说,Judy的工作团队现在在江城,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希望他可以陪她一起去谈高定的事。 江时羿其实觉得挺烦的,和很多男人一样,他不喜欢陪女人逛街或者买衣服,但毕竟他早就答应过,所以也没拒绝。 Judy团队在江城的临时办公点位于一家酒店的总统套房里,为避人耳目,江时羿和许鸢是晚上八点多分开各自去的,到了酒店对应楼层才一起过去敲套房的房门。 屋子里头是一大堆裙子,模特,还有设计师和设计助理,因为有江时羿陪同,许鸢觉得挺有面子的,精神很亢奋,一直在和设计助理聊,三个小时过去了也不见消停。 江时羿就很无聊了,他欣赏不来这些东西,但看到这些裙子,会想起顾烟。 顾烟穿礼服裙,真的非常好看。 他的思绪最后被手机铃声唤回,他坐在沙发上刚刚掏出手机,许鸢就凑了过来,“谁给你打电话啊?” 他垂眼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愣了愣,旋即唇角缓缓地勾起来。 是顾烟。 果然最后还是这女人先沉不住气,他有种赢了的感觉,也没意识到这是自他们争吵之后他第一次笑,他接起电话时,十足傲慢,也不开口,就等她说话。 顾烟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慌张感,有些微的颤抖:“江时羿,你现在在哪里?你帮帮我……” 他还没开口,许鸢已经嘟着嘴在旁边大声抱怨:“十一,她怎么还缠着你啊?” 说完,许鸢去抢他的手机,撒娇说:“别和她说话了好吗?快来帮我挑裙子啊。” 江时羿躲了下,皱眉站起来,转身往门口走,将手机重新贴到耳边,却发现那头已经挂断了。 只剩下忙音。 他蹙眉看着手机,一头雾水,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顾威又惹祸了。 他重新给顾烟打过去,那边却占线,于是他只能给陈秀梅打电话。 陈秀梅说顾威没事,他就更困惑了,拿着手机回头,看到许鸢站在他身后,正幽怨地盯着他。 他无奈地将手机收起,“不过是一通电话而已。” 许鸢的醋劲儿很大,可现在他没心思哄她,只想将这茬赶紧带过:“你和Judy的助理沟通好没有?打算要什么风格的?” 说到这个,许鸢的注意力明显被转移了,拉着他往沙发旁边走,“他们有效果图的,我给你看,你帮我挑一下啊……” 江时羿看着礼服裙图册,脑中却还是顾烟那通电话,心底隐隐觉得不安,如果不是顾威,那又是什么事呢? 这天离开酒店,已经是深夜,他在车上又试着打了两次顾烟电话,依然关机,最后他在红灯的街口调转方向,开去了榕城。 第30章 像是一柄刀,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江城消失。”顾烟最终接到许鸢电话的这天,正在富恒加班。 她是很喜欢理财操盘的,也希望自己可以尽快上手,所以这几天下班都会在公司里多停留一阵,看公司里比较成熟的基金项目历史操盘记录。 许鸢在快八点时打来电话告诉她,那个叫做魏娜的小姐现在在东区的一家娱乐会所,让她过去。 许鸢说自己也会尽快赶过去,方便三人当面对峙。 挂断电话后,顾烟其实是有过犹豫的,东区那地方是出了名的乱,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但想到自己所蒙受的不白之冤,她还是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被冤枉,便收拾了东西离开公司。 下楼时遇到裴斯年,裴斯年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顾烟笑着拒绝了,“我有点事得赶着去东区。” 裴斯年微微蹙眉,“我虽然不太熟悉江城的东区,不过听说那边很乱,鱼龙混杂。” 顾烟说:“没事的,有人和我一起,我们去找个人问点儿事。” 裴斯年面色还是不轻松,“不然我送你过去。” 顾烟不好意思麻烦他,赶紧摇头,“真的不用。” 电梯到了一楼,往出走时,裴斯年道:“你把我的号码设置成快捷拨号吧,有什么事情打给我。” 看他是真担心,顾烟也不好再推拒,拿出手机设置好,给他看了下,裴斯年这才放心。 顾烟上了出租车之后,想着裴斯年,觉得有点好笑,却又很温暖。 她朋友很少,会这样关心她的人,算是绝无仅有了。 出租车在许鸢所说的那家会所门前停下,顾烟是下车才发现,这地方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东区是江城政府早些年开发的新城,但是后来领导换届后却不受重视,导致东区发展到一半就疲软,高楼建了不少,最后很多却都烂尾,商业街也因为人少而显得很萧条。 至于这个会所,看起来和主城区那些金碧辉煌的豪华会所完全不同,一副快要倒闭的样子。 顾烟一边往会所里走,一边拿出手机给许鸢打电话,但是那边没人接。 会所门口是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这种环境让她很不舒服,刚走过去,有个男人就笑着拦住她的路,“美女,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啊?哥哥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顾烟没说话,她想要绕过去,然而,另外几个男人却围了过来。 这好歹也是在街面上,她没料到这几个人会这么嚣张,此刻被围住,心底便发慌,只能嘴硬说:“我有朋友等下就过来,不用你陪。” “你朋友……是不是姓许啊?”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下流地笑着问。 顾烟愣住了,很快她反应过来,“你们认识许鸢?” “我们知道你是来找魏娜的,”那男人回答:“现在带你过去见她。” 说着,就伸出手过来拉她的手。 顾烟想要躲避,却被身后的男人往前推了一把,险些扑进前面男人的怀里。 男人捉着她手臂,笑说:“别这么心急嘛。” 她心底被恐惧攫紧,但努力保持镇静:“我……我还是等许鸢过来,再一起过去找魏娜。” “许小姐已经到了,”男人视线往会所一侧的巷子一指,“走那边,你很快就能见到她。” 顾烟脑子里一团混乱,是许鸢被这几个男人绑架了吗?但是不对,他们怎么知道她是来找魏娜的? 她想跑,却根本没有空隙,一个男人扯着她手臂往巷子走,后面还跟着几个。 而巷子黑洞洞,她再次迟疑,“你们叫许鸢出来和我说吧。” 已经到了巷子口,男人不耐烦,重重将她一拽,“赶紧走!别磨蹭!” 她想跑,被两个男人抓前后夹击地抓了回来,然后直接被男人甩了两个巴掌。 力道很重,她感觉脑袋都在嗡嗡地响,眩晕感令她辨不清方向,身体也晃了晃,险些摔倒。 她想起数年前,也是这样。 那时候她被人重重掌掴,不知道多少下,最后嘴里,耳朵里全都是血,被救出去的时候,右耳就听不到了。 男人“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直接将她扛起,往巷子深处走。 “放开我!”她开始踢打挣扎,但效果甚微,男人甚至有空腾出一只手,半带着侮辱性质,很轻佻地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把。 因为倒着,她感觉到血一下子往头顶涌,又羞又怒,为自救开始虚张声势:“我老公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不放了我,迟早要遭报应!” 男人们哈哈哈地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 “那你怎么一个人来东区这地方,你老公不一起来?” “你试着喊喊老公啊,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你老公不一定会来救你,不过你现在喊我老公,说不定我还能怜香惜玉一点呢!哈哈哈哈……” 顾烟眼泪在眼眶打转,又因为倒着的姿势而感到头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救命!”她喊了一声,探头望巷子外眠,只有几个行人,也只是瞥来一眼,不知是冷漠还是怕事使然,根本没人来搭救,她感到一阵绝望。 得求助,得赶紧求助…… 最后她被带到巷子深处破落的房子里,男人将她放地上,她拔腿就开始慌不择路地跑。 可出口都被堵死,她跑到了卫生间,立刻关上门反锁。 这门还是老式的,就连门锁看起来都很不牢固,她拿出手机,无法思考之际,本能地先拨通了江时羿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那头没人说话,她却不敢再等,颤着声开口:“江时羿,你现在在哪里?你帮帮我……” 话没说完,她就听见那头许鸢的声音传了过来:“十一,她怎么还缠着你啊?” 紧跟着又是一句:“别和她说话了好吗?快来帮我挑裙子啊。” 许鸢的声音,甜腻而柔软,却像是一柄刀,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整个人如堕冰窖。 他们现在在一起。 许鸢根本没有来…… 那外面这些人是谁?许鸢设计她吗?还是……此刻和许鸢在一起的江时羿也是同谋?他也知道她今晚会来这里吗? 她僵硬地挂掉了电话,外面已经开始撞这扇看起来破旧到不堪一击的木门,没有思考的时间了,她用背部死死抵着门,抖着手按下快捷拨号。 只是裴斯年的声音才刚刚传来,她身后老旧的木质门板就再也承受不住外面的冲力,直接断裂开。 她猝不及防,腰间被重重一撞,整个人扑在对面的墙面上,手机也掉落下去。 “妈的,”身形高大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进来,“真会折腾,本来想让你轻松点,可你自讨苦吃,就不要怪哥几个了。” 顾烟满嘴血腥味,艰难地扭头看向男人,“你们……想怎么样?” 男人狰狞地笑了声,扯住她头发,语气不善道:“让你从江城消失。” 第31章 这是江时羿想要的吗?要她消失在这个世界? 顾烟在颠簸之中醒来,发现自己在车上。 最后的记忆,是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一记手刀劈在她后颈。 后颈到现在还有痛感,她头也昏沉,鼻息间,是这破旧的车里浓重的机油味和前座上飘过来的烟味儿。 这味道令她想吐。 前座上有男人说话: “你觉得这个能卖多少钱?” “长这么靓,那身材也是……啧啧,陈哥,要不留给我呗?我也光棍一个呢。” “人家都说了这人要离江城越远越好,你要是不想呆江城了就带回去。” “那不成,我还想着在江城赚钱呢……不过既然要卖,不能让我先……嗯嗯?”男人猥琐的笑声传来,“反正是个人妻,又不是雏儿,被人弄一次跟弄一百次没差。” 前座上两个男人话越来越下流,后座上的顾烟总算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这是遇到人贩子了。 很明显,这些人贩子认识许鸢,也很清楚她去东区的目的,应该是在那里蹲守着的,她原本以为许鸢也被绑架,直到从电话里听到许鸢的声音才明白,许鸢根本是在隔岸观火。 这件事和许鸢脱离不了干系,那江时羿呢? 她这些天没有和他联系过,但是显而易见,他和许鸢是一直有联系的,他本来就很厌恶她死死拖着不肯离婚了,会不会见她不肯配合治疗右耳,就想其他法子来摆脱他? 她越想越难受,危急关头,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向他求救,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啊。 可那一刻,她的丈夫居然在陪着另一个女人买裙子! 他是真的不知道她被许鸢设计这件事,还是早就知晓一切却装作若无其事?为什么她打通电话的时候,他一个字也不说?就是想听她狼狈求救吗? 她咬着嘴唇,很努力地忍着眼泪,也不敢发出一点哽咽声。 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乱,因为慌张,她已经错失了求救的良机,现在要自救,必须先镇定下来。 不能再去想江时羿了,陷入悲伤对她现在的处境没有一点帮助。 前座上的男人并没有发现她醒过来,还在继续聊天,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她保持躺姿缓缓抬眼看车窗外,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似乎是深夜了。 她的手被绳子束缚在前面,行动并不方便,想要慢慢去够车门时,车子却忽然停下来。 她于是赶紧收回手,动也不敢动。 驾驶座的男人说:“我下去尿个尿,抽根烟再走。” “行,”副驾驶的男人嘿嘿一笑,“你悠着抽,我去后面玩玩。” “德行!”驾驶座的男人下车,却又撇下一句:“等下我也试试。” 顾烟身体僵硬,脑子飞速地转,却又是一团混沌。 后车门被打开,有男人矮下身挤进狭小的空间里,手直接地摸上她的腿。 她闭着眼装作昏睡,实则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办,怎么办…… 男人撩她裙子,见人不动,嘀咕一句:“妹妹还没醒啊,那就睡着吧……” 说完,整个身体覆了上来。 顾烟已经没时间再思考了,她扭头抬手,一把重重地将男人的身体推开。 男人以为她昏迷,完全不设防,被她这一推,后脑重重地撞在车门边沿,发出“砰”的一声重响,然后眨了眨眼,刚张嘴,身体就倒下来。 顾烟一脚踢开男人的身体,立刻推开另一头车门,扭头就往下跑,根本不敢回头。 然而,之前下车的男人闻声也已经折回来了,看到她,立刻追上来。 “臭婊子,你给我站住!”男人吼。 顾烟踉跄着往前跑,风声从耳边掠过,她看到城际公路的标识,这条路间距很远才有一盏街灯,光线昏暗,夜里根本没有车或者行人来往,周围空旷而安静。 她视线都是模糊的,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喘息声,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停下来。 然而,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一绊,她的身体不受控地摔了下去。 狼狈地扑在地面上,尘土飞扬,她咬着牙想要爬起来,男人已经追上来,第一时间一脚重重踩在她腰上。 她闷哼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眼泪还是溢出了眼眶,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这是江时羿想要的吗?要她消失在江城,或者要她消失在这个世界? 男人抓着她手臂,将她翻过来,又重重地一脚踩到她肚子上。 这下,她痛到面色煞白,惨叫出声来。 在荒芜的空间里,她的嗓子破了音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厉。 她又开始喊救命,男人狞笑着:“你喊啊,你知道这是哪里?这是江城马上要报废的一条城际公路,就连个交通拍照和监控的探头都没有,你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顾烟用手推开男人踩在她小腹处的手,侧身往马路边爬,眼泪流了满脸。 她还想活下去。 过去很多年,她遭受过不公平的待遇,有过绝望的时候,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放弃她自己。 她要活下去,而且不能被这些人带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卖掉,她要回去,她要和江时羿,和许鸢问个清楚。 “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你还挺有胆子啊,敢打我们的人,你找死!”男人踢了她一脚,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地朝着马路边滚过去。 男人冷眼看着,顾烟的身体滚了好几圈,最后直接从马路边滚到了旁边草丛里,然后整个人就不动了。 也没声音,像死人一样。 男人皱眉,这才看到,她滚过去的地方,留下大片斑斑血迹。 周围一片死寂,男人也有些怕了,走过去喊她:“喂,你装什么死?” 顾烟还是没动静,男人走到她跟前,见她侧躺着,踢了她一下,“起来,我和你说,你少给我装,不然你要吃的苦头更多……” 顾烟依旧没有一点声息,男人皱着眉头蹲下身,探出手想要摸她鼻息,她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起身,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直接往男人头上砸去。 因为动作太急,根本没顾得及细看,第一下砸在了男人的眼睛上。 男人惨叫着,身体不稳,一下子坐在地上,她又站起身迅速补了第二下,直接砸在男人天灵盖。 男人应声倒地。 她喘着气,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浑身都痛,却不敢多停留,她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会昏迷多久,只能尽快想办法先逃。 她在男人身上摸索到一个手机,拿出来一看,还好,她的手机他们没扔掉,只是关机了。 可是她开机之后按了两下,发现屏幕坏了。 空气里都是血腥味,她咬着嘴唇,竭力压制着大哭的冲动。 不能崩溃,现在崩溃,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站起身,踉跄着回到马路上,也没胆子回到车上,害怕车上的男人醒来,她现在腿软到极点,没有力气再和男人打一回了,只能朝着与车子行驶相反的方向走。 速度也不快,她腰痛,肚子痛,身子微微佝偻着。 屏幕花了一片,她使劲按了按,正常拨号或者打开通讯录不行,幸而她在几次尝试过后,打出了快捷拨号。 彩铃才刚响起,那边就迅速接了电话,“喂?顾烟?” “是我,学长……”听见裴斯年的声音,她喉头一哽,一股子腥甜泛上来,眼泪更加汹涌。 “你刚刚打电话没有说话,我听见重响,很担心,我来东区了,但是不知道在哪里找你,”裴斯年焦急地问:“你现在在哪?” “我……”她四下张望,“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据说是快要废弃的城际公路。” “我知道那条路,但是路很长,你在哪个位置?” “我……我不知道……”她捂着嘴,忍不住地抽泣,想起那个男人被砸到头,昏倒在地上,便愈发语无伦次,“学长,我怀疑我、我好像杀人了……” 第32章 太太入住的,是东郊医院的妇产科病房。 顾烟哭出了声,“怎么办啊?” 裴斯年嗓音低沉浑厚,耐心安慰她:“别胡思乱想,没事的,我现在开车过去,你听我说,现在没人跟着你吧?” 她摇摇头,意识到裴斯年看不到,说:“嗯,我打晕了一个男的,还有一个头撞在车上,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昏迷,会不会醒过来……” “不要管,你沿着马路走,那条路上每隔一公里会有一个公里数的路标,你找到路标告诉我,我现在正赶过去。” 她咬着牙,又啜泣了一声,不安而惶恐,喊了一声“学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他,可能只是因为,心底太慌乱,需要一个依靠。 裴斯年说:“不要挂断电话,不要害怕,顾烟,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或者你告诉我,今天究竟发生什么事?” 其实换做平常,顾烟是不愿意向外人说这些的,她和江时羿的形式婚姻,荒唐地共度一夜,又被自己的丈夫怀疑自己下药给他…… 这些对她来说,桩桩都是丢脸的事,会让她觉得脸上无光。 但这时她太脆弱了,脆弱到想要倾诉,脆弱到无法伪装,她居然一边哭一边全都说了出来。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看到裴斯年所说的路标,和那边报了个数字。 裴斯年似乎稍微松了口气,“太好了,不算很远,我二十分钟就能过去。” 顾烟站在路标下,这时似乎才勉强清醒了一点点,她回头望,原来在裴斯年的陪伴下,她已经走出很远很远,看不到那辆车和那两个男人了。 她浑身虚脱一般,腿一软就直接坐了下去,她觉得好痛,肚子里像是有刀子在搅合,后腰也是完全直不起来。 然后,她在安静的环境里,再次闻见了血腥气。 她以为之前的血腥气是因为那男人被她砸出血,可现在—— 她看向自己来时的路,一路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再低头,浅蓝色的裙子,已经红了一大片。 还和裴斯年保持通话的手机里这时插入一个来电,她茫然地看了一眼,因为屏幕花,根本看不到是谁打来的。 她没有接,一种深重的恐惧感笼罩着她,让她觉得身体都在一点一点变冷,她想起了和江时羿的那一夜,但又觉得,不可能。 不可能的,就一个晚上,还是在安全期……日子过去多久了呢?她想不起来。 裴斯年在电话那端,语气焦急地喊:“顾烟……顾烟?说话,你还好吗?” 顾烟恍然回神,眼前模糊一片,喃喃道:“不好……学长,你能快点过来吗?我好害怕……” 顾烟处在绝望而崩溃的情绪之中,裴斯年的声音,就好像这时候的救命稻草。 她并不知道,插进来的那通电话,是来自江时羿的。 此时,江时羿正在榕城的房子里,握着手机,听里面机械的女声说“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从他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四个小时,他给陈秀梅打过第二通电话询问顾烟是否回了顾家,那边说没有,并且陈秀梅也不知道顾烟人在哪里。 陈秀梅和顾威试着联系顾烟,也没有联系到。 顾烟的朋友很少,江时羿一时想不起,他认识她什么朋友吗?很久他才想到那个叫做裴斯年的男人。 他直接拨通了何亮的电话。 “查一个名叫裴斯年的男人,年龄大概和我差不多,参加过之前那次慈善晚宴。” 何亮在那头,很久才咳了下说:“江总,等天亮我立刻去办。” 江时羿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还是大半夜。 挂断电话之后,他缓步走到顾烟那间卧室门口。 门开着,里面空空荡荡。 习惯真是可怕,过去一年,顾烟做家庭主妇,他下班回来总有一口称心饭菜,偶尔加班回来,有一盏灯为他而亮,那个女人好像就是用这种柔软的,无声的方式,丝丝缕缕地渗入到他的生活里。 他其实并不愿意相信那都是假的,但是她亲口说了,她忘不掉受伤的右耳给她带来的痛苦,除了报复他,好像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她的动机。 可笑的是,尽管这样…… 尽管这样,他似乎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不管她。 她在电话里语气慌乱地求助,他还是会因此而担心到难以入眠,他被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猜想折磨着——她不会和裴斯年在一起吧?听她那么害怕,难道那男人对她做什么了? 直到凌晨,江时羿未能合眼,到了公司的第一时间就将何亮叫到办公室,描述裴斯年的外貌和他所知道的所有信息,让何亮尽快去查。 江时羿对裴斯年的了解其实非常有限,不过见过两回而已,所以尽管何亮竭尽全力,裴斯年的资料还是到了晚上才被送到江时羿手中。 这一天,江时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他每隔几分钟就给顾烟打电话,起初没人接,后来关机,但他还是不停地打,想看她有没有开机。 他忽然后悔,顾烟因为听障,一直没考驾照,所以他没有给她买车,但他应该为她配车和司机的,这样至少现在还有个人可以问。 他调出榕城自家门口的监控,不时地看一眼,却一直看不到顾烟身影。 于是再次联系陈秀梅,陈秀梅那边也没有顾烟消息,听他说顾烟不见了,陈秀梅就有点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他还想知道呢。 下午陈秀梅来了一趟江氏总部找他。 办公室里都是烟气,他将烟灭了起身打开窗户透气,回头看到陈秀梅局促而又担忧的样子,忽然之间想起,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陈秀梅为顾烟的事情操心。 在成长过程中,顾烟是那种会听长辈话的,很乖的孩子,而顾威闹腾,这导致陈秀梅的精力几乎都被顾威吸了去,总是会忽略顾烟。 想到这里时,他觉得心口好像被蛰了下。 陈秀梅问他:“小烟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她到底怎么了,您至少名义上是她的丈夫啊,怎么会和她失去联系?” 陈秀梅不像是一个母亲在控诉,语气是带着一些不安和恳求意味的,想要他给出个答案。 他是顾烟的丈夫,这个世界上,他本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但是他却不知道她的下落。 她向他求助的时候,他在带着许鸢买裙子。 他面色有些晦暗,回答陈秀梅,“你别担心了,我助理正在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他还有工作,陈秀梅很快就离开了,后来的几个小时,他还是在抽烟,工作堆积,他却完全无心处理。 晚上八点多,何亮终于送来裴斯年的资料,他立刻翻开。 裴斯年确实曾经就读于纽约商学院,时间和顾烟在那边的时间也吻合。 去年年底,裴斯年从纽约回国,建立了一家金融投资理财公司,名叫富恒,公司不大,但发展得还不错。 后面附带的资料是富恒做出来的有成绩的基金理财项目,以及一些公司人事变动,密密麻麻一大片字却没什么实际价值,江时羿皱眉问何亮,“那我让你查他这两天的行踪呢,有没有查到什么?” 何亮说:“目前打听到裴斯年今天没有去富恒上班,一般交易日他不会离开公司,但是今天他一整天都没有出现过,有员工给他送文件的时候,发现他在医院,说是有个刚入职富恒不久的女员工好像是受了伤,他一直在医院守着。” 江时羿的手无意识地攥了下,“那个女员工,叫什么名字?” 何亮小心地窥他脸色,“那位女员工,就是太太。” 江时羿面无表情,眼神越来越沉。 “还有一件事……”何亮顿了顿,硬着头皮说下去,“据说,太太入住的,是东郊医院的妇产科病房。” 第33章 江时羿直接闯到病房来了。 东郊医院是一家规模不大的私立医院,将顾烟送过来时已经快要到凌晨了,那时候裴斯年没别的想法,只能就近找医院——因为他赶到地方的时候,顾烟已经因为失血而陷入昏迷了。 她的身形瘦小,倒在马路边,裙摆上是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手里还紧攥着手机,保持着和他的通话。 她一定很害怕,怕到不愿意挂断电话。 顾烟被送入急诊手术室后,裴斯年去洗手间洗掉了手上的血,回到手术室门口,助理医师拿着各种手术风险通知单来找他签字。 “皮外伤我就不说了,重伤的地方主要是腰椎,不过这个术后好好休养就能调整好,另外就是子宫,她处在经期,子宫充血又受到重击,所以引起血崩,伤得很严重,而且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血氧过低,不排除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所以术后人会分到妇产科那边,让那边妇科有经验的医生继续针对性地调理,你先在这边签个字。” 裴斯年面色凝重地接过单子,刚找到顾烟的时候,他看到她身下全是血,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想都冒了出来,现在得知结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却也不怎么令人感到安慰。 医生又问:“这怎么搞的,你是她老公吗?” 裴斯年摇了摇头,“我是她的朋友。” “叫她老公过来啊!”医生皱眉,“或者男朋友,这个情况你们可得说清楚,是家暴还是怎么回事,这么严重,都应该报警了。” 裴斯年签了字说:“先救人吧,我试着联系一下她老公。” 医生走后,裴斯年拿着顾烟的手机,用湿巾擦掉上面沾染的血迹,却还是看不清楚屏幕。 他安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盯着对面手术室门口的LED显示灯,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发现顾烟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忽然想起,差不多将近两年前,顾烟从纽约回国,几个朋友为她举办了一个Leaving Party,那天晚上,他本来是有话想要对她说的。 他当时已经计划好回国创业,只是没有选定具体地点。 但,因为她,他决定去江城。 他想告诉她这个决定,想问她,愿不愿意等他回国,然后携手创业。 教授很欣赏顾烟身上的理财操盘天赋,而他在她身上发现的闪光点,远比这天赋更多。 他知道她心底有个男人,也知道那男人让她伤心,他希望他们可以携手共进,然后他能成为那个抚平她心底伤痕的人。 他试探性地问顾烟,她回国后有什么计划。 彼时顾烟大概是喝得稍微有点多了,小脸绯红一片,手里晃着酒杯,一脸诡秘地小声和他说:“你知道吗?江时羿和他那个女朋友分手了,我有机会了。” 于是他想说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他是一个当断则断的人,顾烟对他没有感觉,他不会强求,以朋友身份送她去机场,后来两年,他们之间的联系其实算不上多。 知道她最终嫁给那个男人时,他只说了一句恭喜,并没有问详细的情况,还以为她是夙愿得偿。 可现在,看她因为那个男人搞得自己伤痕累累,他心底的不甘心,好像就又占了上风,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被人疼宠,被人保护,而不是深夜只身面对暴徒,在困境中哭着找人救命。 天亮后,顾烟才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直接转入妇产科病房。 裴斯年等医生上班后办了一下临时的住院手续,再回到病房,顾烟还没醒。 她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脸上还有清晰的指痕和一些污迹。 那些人打她,还下了这么重的手,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江时羿,如果她的丈夫信任她,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想到这里,手就攥紧,许久起身,从超市购物拿出刚刚在医院楼下超市买的毛巾,去洗手间洗完,拿回病房里,坐在病床边细心地为她擦干净脸。 从来不会在交易日缺勤的裴斯年,在这个交易日破天荒没去公司,助理将他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需要处理的文件送到了医院来,瞥见病床上昏睡的顾烟,倒也没敢多问。 裴斯年就在病房里处理工作,到了下午,顾烟终于醒过来。 睁眼时,她还有些茫然,似乎是在辨认身处何处。 裴斯年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立刻就来到病床边,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实话,顾烟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她回神,明白这是病房,眼前的是裴斯年,但她意识还是有些混沌,哑声问:“学长……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裴斯年“嗯”了一声,在病床边坐下来。 她手一动,想要摸摸自己的肚子,裴斯年立刻按住,“在输液,不要乱动。” 她安静了几秒,问:“我……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医生怎么说的?” 裴斯年说:“别担心,只是经期出血,遇上外力重击,导致血崩。” 顾烟松了口气。 在马路上坐着的时候,她是真的被那样的出血量吓到了。 裴斯年观察着她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出医生说她子宫受到伤害可能留下后遗症的事。 后遗症什么的,毕竟还不确定,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残忍,目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养伤。 裴斯年问:“你想不想联系你的家人?” 顾烟愣了下,过了会儿才说:“学长,你要是忙,就先回公司吧,我一会儿给我妈打电话。” 裴斯年将她的手机还到她手里,才想起已经没电了,他说:“你要是记得号码,可以用我的手机打。” 顾烟其实拿不定主意,在受了伤的时候,虽然她很想依赖家人,但是陈秀梅来了,她要怎么说呢?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荒唐,她的丈夫被人下药才和她同房,然后误解她,她为了追求真相,洗清自己的冤屈去找人,却被人设计,反而陷入这种局面。 她没办法和盘托出,之所以会告诉裴斯年,也是因为在那个绝望的时刻里,她太脆弱。 但在清醒的状况下,她实在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事。 裴斯年将手机放在床头柜子上,也没催她,“等你想打的时候再打也行。” 裴斯年是个真正的绅士,非常温柔,这种温柔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对顾烟来说等同于某种击溃她的利器,她眼眶一热,“学长,真的很感谢你,医药费我会还给你的。” 裴斯年实在有些无奈,为她掖了下被子,“别跟我客气,对了,你要不要报警?” 顾烟心头一颤,“我、我不知道那个男的会不会死了……我有点害怕……” 裴斯年心头一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会怕事也是理所当然,他略一沉吟,“你先休息吧,别想别的,身体重要,这件事等你好一点我们再谈。” 他拿来水,喂她喝了一点,又揉了一把她头发,“我今天不去公司,就在这边工作,你放心睡吧。” 顾烟确实困倦,可能是因为药物,她很快就又睡着了。 他没有问她要不要给江时羿打个电话,他想,她既然醒了却绝口不提江时羿,一定是自己心里有数,在她这样虚弱的时候,他不愿意催她做任何决定。 他没想到,顾烟是没有联系江时羿,但到了晚上,江时羿直接闯到病房来了。 第34章 她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你没有赶过去救她。 丝毫不夸张,江时羿真的是“闯”进病房的。 他连门都没敲,直接大力推开走进去,然后一眼就瞥见病床上苍白羸弱的女人。 顾烟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在白炽灯光下却还隐隐可见几个指痕,她整个人毫无生气,闭着眼的样子像是永远不会再醒来。 他的步子在距离病床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被重重地撕扯了下。 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有种压抑到喘不过气的感觉。 裴斯年正在靠窗的桌子那里对着电脑处理表格,闻声拧眉扭头,看到江时羿时微微一愣,旋即瞥一眼顾烟。 还好,可能是因为药物作用,她睡得异常沉,江时羿进来这阵动静也没吵醒她。 他倒是没立刻说话,两个男人同样静默,他好整以暇看着江时羿,而江时羿则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顾烟。 江时羿忽然想起,应该先问问医生和护士顾烟是什么情况的,但他全忘了,听到她在妇产科,他脑子里是各种混乱的猜想。 如果顾烟怀孕了,怎么办? 他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顾烟昨晚的求助来得太突然,他担心了一天,然后得知她和裴斯年在一起,再然后就是“妇产科”三个字,这些接踵而至的消息,几乎令他丧失思考能力。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了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左臂却还是不能施力太多,有刺痛感传来,他克制着,缓缓松开手,扭头看向裴斯年。 裴斯年走了过来,压低声对他说:“顾烟需要休息,去外面说。” 裴斯年对于顾烟的这种照顾,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此时对他来说,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显然更重要,他便跟着裴斯年一起走出病房。 关上门后,裴斯年走远了一点,斟酌着该怎么说。 整件事他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但问题是,事关顾烟和江时羿夫妻两人的隐私,他现在再怎么说也是个外人,能直白说出来吗? 江时羿耐不住性子先开口:“她怎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住到妇产科?” 问出口,他也觉得可笑,他是顾烟的丈夫,却要和另外一个男人询问他妻子的情况。 “她被人打了,正好在经期……子宫受到损伤,不仅如此,腰椎也受伤了,”对着江时羿,裴斯年没有隐瞒顾烟的伤情,又思考了下才继续说下去:“她昨晚去东区,说是要找什么人,问一些和你有关的事,那地方本来就很乱……具体情况我也是一知半解,我想等她状态好一点,自己和你说比较好。” 江时羿心底稍微一松,顾烟没有怀孕,现在的情况,确实不该有孩子。 他眉心紧蹙,“没报警?” “她反击的时候伤到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被她用石头砸中头部,她不确定有没有闹出人命,现在也很慌,我不想催她,等她清醒点再说。” 裴斯年这不温不火的话,听在江时羿耳中却很可笑,发生这种事,不报警等什么呢? 而且裴斯年这语气,怎么好像自己是顾烟什么人似的,明明他才是顾烟的丈夫。 他面色很冷,拿出手机,“先报警调查。” 裴斯年皱起眉,“至少要先问过顾烟。” “她被打成那样!”江时羿的声音忽然拔高,在此刻没有什么人的楼道里,格外明显。 隔了几秒,他自己努力平静下来,声音压低很多,却透着一股子狠意:“我不可能放过那些人。” “你要是真的在乎她,”裴斯年说:“就不会让她因为你的事情而一个人去东区那种地方,我不知道昨晚她在困难的时候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但是很显然,她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你没有努力赶过去救她。” 江时羿攥紧了手机,却无法辩驳。 他不知道昨晚会是这样危急的情况,顾烟明明给他打了电话的,但他在做什么? 在他的人生里,后悔的时刻绝无仅有,但现在,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这种沉重压抑的内疚感,仿佛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 裴斯年不再看他,迈步往病房走去,他喊:“裴斯年。” 裴斯年步子一顿。 “谢谢你救了她,这个人情我记着,但现在我来了,你可以走了。” 他话里宣示主权的意味十分明显,裴斯年默了几秒才道:“我去拿我的东西。” 江时羿考虑了下,决定和顾烟谈过再报警,便收起手机。 两人回到病房,却发现顾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侧过脸,正安静地看着他们。 江时羿快步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顾烟没说话,她还盯着裴斯年。 裴斯年冲她微微笑了下,“我得走了,明天还要去公司,有空的时候再过来看你。” 顾烟鼻尖酸涩,眼眶微微泛红,“学长,谢谢你。” 她其实并不想让裴斯年走,但她很清楚江时羿的大少爷性子,他要坚持留下,那么让裴斯年呆着也是给大家找不痛快。 江时羿勉强忍了顾烟这一回,她不理会他的问题,却和裴斯年说话……她心底有怨气,他可以理解。 待裴斯年离开,病房门被关上,他垂下眼看到她正伸手抹眼泪,他心口一揪,声音都不自觉放软了点:“是不是哪里疼?我给你叫医生好不好?” 他的语气好像哄小孩一样,顾烟却没法从里面感受到一点温情。 她不说话,他伸手要去碰呼叫铃,她才出声:“不用。” 江时羿收回手,做了个无意识的动作——他想要去握住她的手,然而,刚刚触及她冰凉的指尖,她的手就迅速地缩进了被子里。 他的手不尴不尬停在那里,隔了一阵,自己收回去。 他试图同她解释:“昨晚我接电话的时候有事,后来我其实有打给你,但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关机,今天我找你一天。” 顾烟的脸也往被子里缩了缩,听他这话,似乎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这可信吗? 她忽然发觉,自己无法再信任面前这个男人。 江时羿问她:“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去东区那种地方?” 顾烟安静很久才嘶哑地开口,反问他:“你不知道吗?” 江时羿一怔。 她又问:“许鸢难道没告诉你?” 第35章 你以为伤害我最深的人是谁?是你啊! 闻言,江时羿蹙眉,似乎有些困惑:“许鸢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顾烟忽然不想说话了,她意识到,江时羿可能确实没有参与许鸢的计划,依他性子,整她也要整得她明明白白,他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屑于假惺惺装模作样。 但他就很无辜吗?她是他的妻子,在她因为他而陷入绝境的时候,他却陪着那个害她的女人买裙子。 她不是个多么强大的女人,在危难之际,她本能地想要依赖自己的丈夫,而他让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见她不语,江时羿追问:“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顾烟闭上眼,心底烦闷,片刻后才又睁眼开口:“许鸢说可以帮我找到那个诬陷我给你下药的小姐当面对峙,把话说清楚,她让我去东区找她,我去了,她不在,她……”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应该清楚,她当时和你在一起,而我,被几个男人绑架要卖到外地,那些男人认识许鸢,其中一个说,有人要我从江城消失。” 江时羿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隔了几秒才开口,本能反应出一句:“不可能。” 话音落,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死寂。 顾烟的轻笑打破安静,她再度闭上眼,“是啊,不可能,你的心头宝怎么可能是那种恶毒的女人呢,这都是我杜撰的。” “你……”江时羿见她这态度,也有些动摇,但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我会找许鸢问清楚。” “你不信我,又何必要问?”顾烟苦笑着,她很难受,不愿意睁开眼,其实这个结果,她早该想到的。 当初江时羿宁肯听信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姐的话,都不愿意相信她,那在她和许鸢之间,他会选择相信谁? 她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为什么还要说? 江时羿沉吟半晌,再度开口:“我们先报警吧?发生这么大的事,至少要将伤害你的人先找到。” 顾烟仍旧闭着眼,眼底一片温热,心底好像被他这句话里某个点刺到,她眉心拧起,眼睫轻颤,唇线抿得很紧。 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全都回到了脑海中。 她险些被男人强暴,她用石头砸男人的头…… 她的手也开始发抖,原本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小脸变得更白,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江时羿察觉不对,俯下身靠近,“你怎么……” 顾烟忽然睁眼,眼底一片血红,毫无预兆地吼出了声:“你以为伤害我最深的人是谁?!江时羿,是你啊!要抓人为什么不先抓了你!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她原本已经很虚弱了,也不知道是凭什么力气喊出这些话,喊完了就开始喘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去。 肚子疼,腰疼,胸腔里,那种鼓涨得让她快要崩溃的情绪,令她喉咙也疼,肺腑好像都被撕扯着,她哭出了声。 江时羿猝不及防,被她吼得怔住。 他丧失了反应能力,她的话,好像一刀一刀地凌迟他的心,让他一时间脑海空白。 安静的病房里,单薄的女声一边弱弱地喘息着,一边痛苦地呜咽。 “你走吧……”她将脸埋进枕头,声音沉闷而嘶哑,“我不想看到你……我……我求你了,走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行吗?别再折磨我了……” 江时羿没动,他呆坐在病床边,脸上没有表情,眸底透着些许茫然,视线落在顾烟单薄的、正在颤抖的肩头。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喉咙里,好像梗了团棉花。 他是想说点什么,但是要说什么? 他脾气不好,这世上很少有人有胆子这样冲他发脾气,看他不爽的人或许很多,但也从来没有人面对面告诉他,想要他去死,如果换成是别人,他大概早就一拳头上去了。 但他此刻居然没有生气的感觉,一点都没有。 因为心痛的感觉那样强烈,好像已经盖过一切。 顾烟抖得越来越厉害,因为,她的肚子又开始剧烈的疼痛,她攥紧了被子,呼吸急促,她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 江时羿觉察不对,立刻伸手按下呼叫铃。 很快,医生护士鱼贯而入,江时羿只得后退让开位置。 他听见医生和护士在紧张地说,顾烟的伤口裂开了。 顾烟昨晚入院做了个腹腔镜手术,原因是,经期充血的子宫受到严重伤害,现在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地喊话,伤口崩裂。 顾烟再次被推入手术室里,助理医师和江时羿讲解情况,“你怎么能这个时候刺激她,你知不知道女人本来就很容易被气出病来,还在受重伤的时候……你是她什么人?” 江时羿目光定在手术室的门上,目光有些失神。 助理医师不得不喊他一声:“先生,你是患者的家属吗?” 他回神,隔了几秒答:“我是她丈夫。” 助理医师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那你还这么气她,她的身体现在很有可能会落下后遗症,要是再休养不好,对以后受孕的影响会很大的。” 江时羿安静片刻,问:“你的意思,是会导致不孕吗?” “这个其实也不一定,只是现在的情况看,以后受孕的概率会变低很多,你要是想她好,千万别再气她了,好好休养,还是有可能怀孕的,不然就真的很难说了。” 江时羿的反应有些慢,他现在听医生的话,都觉得有点朦胧,过了阵,他道:“这件事,她知道吗?” 助理医师摇头,“还没说,要等后续的检查,不过基本上就是这个情况没跑了。” 他的手轻攥了下,问:“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她?” 他不敢想象,顾烟现在已经这么脆弱,再得到这样的消息会受到多大打击。 助理医师扶了下眼镜,表示理解,“可以,算你还会为她着想,你在手术风险通知单上签个字吧,一会儿我让护士给你安排一下术后的注意事项。” 助理医师离开后,江时羿还站在手术室门口。 旁边有椅子,他想不起来要坐。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顾烟上初中,因为听课太费劲,他送给她一个助听器,其实一开始她收到礼物是很高兴的,当时就戴上了调试。 后来,她戴着去学校,却被人嘲笑,说她一个聋子就应该去残疾人学校。 他得知后,叫了几个哥们去找那些嘲笑她的人,那是他初中唯一一次打架,还被记了过。 等他挨完训,鼻青脸肿地回家,顾烟就站在老宅大门口等他。 他看到她,小小的一团,眼圈红红的,突然他就心疼了下,走过去揉她头发,听见她说:“我不想戴助听器了。” “嗯,不戴就不戴。” 反正学习不好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想,大不了他养她一辈子。 她好像是觉得是他送的礼物,她不用不好,又解释说:“我不想……和别人不一样。” “你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的,”他笑了笑,“就是眼睛比别人红,像兔子。” 顾烟躲开了他的手,揉了下眼角,说:“才没有呢。” 从回忆里抽身,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忘了初衷。 或许是时间久了,她的右耳迟迟不能恢复听力,让他多少有点失去耐心,明明是打算要照顾她的,却害她受苦,受委屈…… 他望着手术室,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 因为他,她再一次和别的人不一样了,别的女人可以很顺利地拥有自己的孩子,而她却要去赌概率。 第36章 质问许鸢 顾烟凌晨第二次被从手术室推出来,身体变得更加虚弱,陷入长时间的昏迷。 江时羿守在病房,为她看着瓶子里的点滴,整整一夜,他没有合眼。 天快亮的时候,他拿着手机,考虑了很久要不要给陈秀梅打一通电话。 但最后他暂时放弃,顾烟的身体遭受到这样的伤害,陈秀梅一时估计也很难接受,要如何跟陈秀梅说清楚所发生的事,他想在和顾烟商量之后决定。 于是他打电话给何亮,要何亮安排一个女性看护来医院。 看护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婶,人到医院已经九点多了,顾烟还没醒,他将看护叫到楼道里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和注意事项,然后就离开。 他没去公司,直接去了许鸢家。 许鸢其实是个小镇姑娘,父母还在乡下,她回国后本来是想和他住在一起,但他们的计划因为顾烟而改变,后来他没有多想就将自己在西郊的Loft给许鸢住。 他熟门熟路直接上楼,刷指纹推门进去,客厅没人。 许鸢正在卧室讲电话,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会失败,她拖住了江时羿,让几个大男人去对付顾烟一个姑娘,居然还能被顾烟给跑了。 不仅跑了,那两个负责将她送去外省村里的男人还都受了伤。 她气得牙根痒,对着电话正冲那头的男人发火之际,就听见外面的门“砰”的一声。 她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站起,还以为家里进来什么暴徒,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看到江时羿就是一愣。 第一个反应,先将手中电话给挂了。 江时羿脸色冷沉,她窥见心底就有不妙的预感,但打定主意装无辜,便迎上去问:“你怎么一大早过来啊,今天不用上班的吗?” 她晨起洗漱后还没换衣服,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真丝睡裙,领口很低,她走过去拉住男人的手晃了晃,语气有点娇嗔。 江时羿拂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眼,“去把衣服换了再出来,我有事问你。” 许鸢心底咯噔一下,努力扯出笑,“没事,你又不是别的男人,被你看没关系的,你有什么事要问我啊?这么严肃,好吓人。” 江时羿看着她一脸天真无害的样子,其实他心底是不愿意相信她害了顾烟的,但是顾烟那个样子,并不像是在说谎。 “昨晚你是不是叫顾烟去了东区?”他问。 许鸢一愣,“没有呀,我叫她去东区做什么?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眼,像是想要窥探到她的内心。 “顾烟在东区被人劫,受了伤,她说是你要她去东区,跟那个魏娜对峙。” “这怎么可能?”许鸢睁大眼,转瞬眼底就泛起泪光,“她怎么能这样胡说,昨晚我和你在一起啊,你知道的,她污蔑我,你也相信?” 江时羿不语,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心慌得厉害,却不敢松口,“十一,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还是不说话。 “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居然不信我,”她低头擦眼泪,“果然,你和顾烟在一起这一年,早就已经变心了是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她一直在想尽各种办法阻挠我们在一起,她这样说,不就是在挑拨离间吗?” “她不是挑拨离间,”江时羿终于开口:“她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他不认为顾烟会付出这种代价演戏。 听他以强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许鸢心里七上八下。 那两个男人也说顾烟应该受了重伤,因为他们醒来之后发现顾烟逃走留下的血迹,他们还说,那个出血量,要是没人救,妥妥会要命。 但现在很明显,顾烟已经得救了,至于伤得有多严重,她只能靠试探:“她伤到哪里了呢?” 江时羿没回答,而是说:“许鸢,我再问你一次,这件事你到底知不知情?在你回答之前我先提醒你,这件事我绝对会追究到底,如果你敢骗我,我们之间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情分。” 许鸢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他,“不过听了顾烟一面之词,你就直接跑过来质问我,十一,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她似乎很难受,梨花带雨又道:“她趁着奶奶生病的机会嫁给你,她为了江太太的位置给你下药,她用右耳这个由头道德绑架你那么多年,她还试图用婚姻向你勒索一亿,她这样一个人……现在你信她却不信我?” 江时羿眯起眼,他还在观察许鸢的每个微表情,但无法做出判断,她这一席话,看似无意,却句句都在指控顾烟。 他说:“这件事我不会听信任何人,我会继续查,我今天来,是给你一个机会,你懂吗?” 许鸢身体僵硬,为掩饰,她只能低头擦眼泪。 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她现在不坦白,被他查出来这事儿和她有牵连,那他将不会再顾及过去的情面。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威胁了。 她脑中混乱,不愿抬头,“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 他“嗯”了一声,转身离开,甩下最后一句:“你说的最好是真话,不然,我会让你后悔。” 第37章 “我会一直守着她,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江时羿出去时候几乎是将门给摔上的,发出“砰”地一声重响。 许鸢被惊得抖了下。 她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又给男人把电话打过去,“你们赶紧走,离开江城,越远越好,有人要调查这件事,肯定会去找你们……万一被找到了,你们千万不能把我供出来……” 那头,男人语气不善:“许小姐怎么说话的?我和我哥们儿都受了伤,你当初只给了我们十万块,现在医药费也没着落!” 许鸢攥着拳,强忍着心头怒火,“我给你们十万块让你们把顾烟卖远一点,可你们呢!那么多男人,居然对付不了一个女人,还让她跑了!” 男人凉飕飕道:“你要是不给医药费,那我们就在江城不走了!反正哥几个也不是没蹲过号子。” 许鸢觉得她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能解决掉顾烟,反而被这种三教九流的货威胁,但她却毫无办法,如果让江时羿知道是她做的,就算他愿意网开一面,也绝对不可能按照之前的约定和她在一起,让她进入星辉。 到时候,她损失的不只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就连原本触手可及的星途也要化为泡影。 “医药费要多少?”她问。 那头狮子大开口:“十万。” “你……你们太过分了!” 男人笑了声,“那你有种别打啊!” 说完,男人直接挂了电话。 许鸢气得眼泪都出来了,都怪顾烟!这个女人为什么命那么大,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让江时羿和她之间的裂痕再次扩大,她必须得想点办法。 此时,刚刚下楼的江时羿接到一通来自陈秀梅的电话。 陈秀梅自然是来问有关于顾烟的事,江时羿皱了皱眉,还是接起电话。 由于不知道顾烟的想法,他没有对陈秀梅透露太多,只说顾烟人找到了,没什么事,现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陈秀梅赶紧说:“那我过去看看她,她在家吗?” 江时羿迟疑了下,“你先别过来了,她不太有精神说话,我会照顾她的,等她身体好点再说。” 陈秀梅对于他的话,从来没有质疑或者反驳过,于是直接答应了,又说:“少爷,那小烟就拜托你了。” 挂了电话,他走到停车场上车,坐在驾驶座,没立刻开车。 他现在倒是想照顾顾烟,但是可能吗?她现在甚至不愿意看到他。 她让他走,叫他别再折磨她,她哭得那么厉害。 他降下车窗,点了支烟,想到昨晚顾烟崩溃的情景,他的心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呼吸都困难。 灭了烟之后他开车回医院,这会儿都快中午了,顾烟依然在沉睡。 他静静坐在病床看了她片刻,然后起身将看护叫到楼道。 看护和他汇报说,顾烟其实早上是醒来过一次的。 “她的手机坏了,就和我借手机,查了个律师事务所的电话打过去咨询了一些事。” 江时羿问:“什么事?” 看护说话有些小心翼翼:“她……她问律师说,两个男人绑架她,想把她卖到外地去,中途还试图强暴她,后来又打她……在这种情况下,她反击,万一不慎导致对方毙命,以正当防卫辩护能不能胜诉。” 江时羿没有表情,尽管竭力隐忍,拳头还是又攥了起来。 他不能去顺着这些话想象那些细节,会让他想杀人。 “然后呢?”他问看护,“律师那边怎么说?” “我、我没听见具体的,就是看她听律师说了好久,然后表情好像有些失望,她打完电话就把手机还给我,又检查自己的身体,说下午要去询问医生,先做个伤情鉴定以防万一,过了没一阵就又睡了。” 江时羿“嗯”了一声,“你看好她,她……要是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和看护分开之后,他直接去了门诊骨伤科,举着还打着石膏的左臂问医生能不能拆石膏。 拆是不能拆的。 距离他骨裂至今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时间,医生检查了一下说还早,问他为什么那么着急。 “急着打人啊。”他低着头,语气很消沉,盯着自己不争气的左手。 医生没听清,问:“什么?” 他却沉默下来,医生叮嘱:“骨头的伤可要好好养着,不然落下病根会很难治疗,老了更是要受罪……” 江时羿听得并不专心,离开医院,他开车径直去了裴斯年那家名叫富恒的公司。 富恒在CBD的写字楼占据一整层,在创业初始的公司里,这个规模算是不错了,但和江氏实业那种规模比较起来,就是过家家。 江时羿倒没有看不起裴斯年,他尊敬每个靠自己本事起家的人,但他确实不喜欢裴斯年,因为从身份上来说,裴斯年和顾烟口中那个她喜欢的人吻合度太高了。 他走进裴斯年办公室的时候,甚至不由自主地想,顾烟的第一次,会不会就是给了裴斯年?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没顾得上思考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尽数涌入脑海——作为丈夫,他就连顾烟来这里工作都不知道,她来富恒真的只是为了上班吗,会不会是想要和裴斯年再续前缘? 行政端进来咖啡放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眼看向裴斯年。 裴斯年先开了口:“找我有事?” 江时羿立刻觉察到,裴斯年对他其实也有些微妙的敌意,他想起之前他们在医院楼道的对话,裴斯年倒是很护着顾烟,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仅仅是一个学长对学妹的维护。 他开门见山道:“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我想知道顾烟和你说的所有细节。” 裴斯年看着他的眼神透着了然:“顾烟不愿意和你说?” 少爷性子使然,江时羿已经有点想转身走人,不过为了顾烟,他还是忍了,“她身体虚弱,要先养伤,我不想和她提这些事。” 裴斯年淡淡“嗯”了声,“也是,自己的丈夫不信任自己,她为自证清白去找人问话,反而被人设计,险些被人侵犯,又被打成重伤……这种事,她应该不会想再提。” 被裴斯年这么一概括,江时羿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却又无法反驳——如果他相信顾烟,事情根本不会发展成这样。 他表情冷下来,“这是我和顾烟之间的问题,我们夫妻会解决。” 又问:“你到底愿不愿和我说?不说的话,我走了。” 他是为顾烟而来,但面对裴斯年这个态度,也确实窝火。 好在裴斯年没有再为难他,同他细细讲起那天晚上事情的经过。 从裴斯年这个视角,只能看到顾烟说有事去了东区,然后打电话给他,挂断,再后来,半夜时顾烟又打来电话求救。 裴斯年甚至都没有看到那几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他赶到地方,只看到浑身是血的顾烟,急着送她就医,也没时间去找她说的那两个男人。 裴斯年说完,看着江时羿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顾烟好点没有?” 江时羿没答,顾烟不但没能好点,还因为他被刺激得第二次进了手术室,他不想说。 裴斯年却好像已经看透似的,唇角轻扯了下,“既然不愿意珍惜她,不如离婚。” 江时羿抬眼,欲言又止。 他早就和顾烟提过离婚了,是她不肯离,但他迟疑了下,将话咽了回去。 这男人说不定就等着他和顾烟离婚呢。 裴斯年又问:“那你们报警没有?” “顾烟担心她砸到的那个男人出事,”江时羿解释,“她怕报警之后如果没法以正当防卫辩护成功,她反而吃亏,所以有些顾忌,我的想法是……” 他顿了顿,“这是绑架,贩卖人口,还有强暴……但都是未遂,就算抓到人送法院,判下来的结果又能有多好?让那些人去监狱呆个一两年,不痛不痒,这不是我想要的。” 裴斯年一愣,“那你想怎么样?” “那些人必须付出确确实实的代价,”江时羿站起身,“而且他们必须跪在顾烟面前,道歉,求她原谅。” 见他要走,裴斯年忽然又出声:“那你呢?” 江时羿的脚步在办公室门口顿了下,却没回头,他知道裴斯年的意思。 这一瞬,有个想法在他脑中逐渐明晰起来,那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 很久,他侧过脸睇向裴斯年,“我当然也会付出代价。” 裴斯年轻笑了下,显然不信。 “我的余生都会是代价,”江时羿语调沉稳而笃定:“我会一直守着她,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第38章 他翻出离婚协议,撕掉扔进了垃圾箱。 顾烟下午又醒来一回,坚持要去做伤情鉴定。 她行动还不是很方便,站起来很快就会觉得头晕,看护便从护士站借来轮椅,推着她去做检查。 全面的检查报告要等明天才能出来,回到病房后,看护问她晚饭想吃点什么。 这两天顾烟是没有食欲的,加上手术才结束不久,能吃的只有少量流食,她摇摇头,“我不饿。” “才做过手术的身子得好好养着,不吃怎么行啊?”看护有点发愁,想起什么,又问她:“对了,江先生让我问您,您想不想见您妈妈?” 顾烟眼睫垂了下去,这一天她没有见到江时羿,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她那些话生气走了。 可能性很大,江大少爷的脾气,她是最清楚的,他从来不会做碰冷钉子的事儿,也不看任何人脸色,可昨晚她却对他说了那么尖锐的话。 问他为什么不去死,又直白地说不想见他,要他走。 好半天,她才又摇头,“过几天吧。” 陈秀梅会让她神经紧绷,而她现在需要尽快恢复,养精蓄锐准备报警的事情。 就算律师说如果那男人受了危及生命的重伤,那么不能确保给她以正当防卫辩护一定可以成功,她也还是想要搏一搏,总不能白白吃这个亏。 江时羿是靠不住了,事关许鸢,他一定不会站在她这边,她只能靠自己。 念及此,她主动和看护说:“有小米粥吗?我想吃。” 饭后顾烟很快就觉得疲累,沉睡过去,而江时羿在快十点时又来了一趟。 看护和他说了顾烟下午做伤情鉴定的事,他说:“明天报告出来,你拍照片发给我。” 看护应下,他又问:“她饭吃得怎么样?” 医生之前就告诉他,顾烟失血过多,术后需要有规律的进补。 说到这个看护皱了皱眉,“其实还可以,但是吧,女人这妇科毛病术后应该喝点红糖小米粥的,食堂没有,只能买到最简单那种小米粥,枣都不放一颗。” 看护大婶显然很有经验,“您看太太那个小脸白的,一点血色没有,光吃这些东西哪儿成?不然我明天买东西过来做吧,这高级病房里有厨房,自己做的总比外面买的强。” 江时羿想了想说:“你把材料和做法写给我,我来做。” 看护大婶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会做饭,旋即她笑说:“您这么关心太太,为什么总在她睡着的时候过来?等她清醒时来,还能说说话。” 江时羿轻扯了下唇角没说话,他现在出现在病房,估计只能加重顾烟的病情,他想等她稍微平复一下心情,身体状态稳定一点再和她见面。 在他设想中,粥这种东西,应该是没什么难度的,毕竟是将食材洗干净放电饭煲就能自动做出来的东西,但是—— 他忘了,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能自由活动。 第二天早晨,他在家中的厨房里,用一只右手笨手笨脚地淘米,然后险些在滤水的时候将一锅小米扣进水槽。 要清洗的食材还有红枣,枸杞和桂圆,他折腾完,居然出了一身汗,给电饭煲设置定时后,他靠着流理台,长长呼出一口气。 忽然之间,他想起,过去一年多,顾烟坚持不肯雇保姆或者厨子,时常都是她在这里忙碌,她似乎很讲究吃,每一餐一饭都精心对待。 他现在站着的地方,是她时常站着的位置,他此刻的所见,就是过去一年里很多时候她眼中的世界,侧过脸,能看到外面的客厅,这是他们的家。 其实那样过下去本来也不错的,他突然想,要是没有发生这一切就好了。 许鸢没有回国,他没有提离婚,他没有因为和许鸢吵架心情不好去酒吧喝酒,没有被人下药,这样,顾烟也就不会受到伤害。 然而如今,伤害已然造成,他除了弥补,别无他法,他想要将他们的生活拉回从前的轨道去,当他在医院看到苍白虚弱的顾烟,他就知道他不能不管她。 既然无法放手,那就坦然面对,歉疚也好,责任也好,他已经不想去计较她是为了钱还是报复才嫁给他了,反正两个人已经是确确实实的夫妻,他觉得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行,许鸢的事情他可以等真相水落石出再另做安排。 他去了书房,翻出自己用来做备份的离婚协议,撕掉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将电脑里的原件也直接永久删除。 第39章 你丈夫是很关心你的。 接下来几天,江时羿和看护取经,每天熬各种补气血的粥,到了后来,换成乌鸡汤和猪肝汤。 难度一增加,他一只手显然就不够用,时常手忙脚乱。 好在顾烟不在,倒也没有人看到他笨拙的样子,以前他不太明白顾烟为什么不愿意雇个厨子来做饭,但现在他发现,这些事他也不想假手他人。 哪怕他做得不是很好,时常让厨房兵荒马乱,但他还是想要亲自为顾烟做。 不过这些顾烟并不知道,他怀疑她要是知道是他做的东西根本不愿意吃,所以让看护隐瞒了下来。 这一周里,除了厨艺见长,处理公司的事情,他还跑了几趟江城警局。 东区在治安管理上是有很多问题和漏洞的,但作为一个发展中途被放弃的新区,那边人口少,也没有引起重视,久而久之,反而吸引了更多三教九流的人去那里。 江城警局的档案里都数不清存了多少东区的无头案,其中人口贩卖是个大头,据说,东区已经是整个江城人贩子聚集地,但是这些人团伙作案,打游击战,警方每次出动都效果甚微。 办案也需要人手、资金、设备,时间一长,上面愿意批下来的资源就很有限,所以这个人口贩卖团伙就一直猖獗。 江时羿在警局有朋友,得以看到部分卷宗,在慎重考虑之后,他做出一个决定。 于是,隔周的周一,顾烟的病房里就来了一位女警官。 顾烟当时正在看自己的新手机,手机是她托看护买的,她换上自己的卡之后,本打算先和裴斯年联系,一来是感谢和请假,二来是想要就报警的事情听听裴斯年的意见。 在打电话之前,她先惴惴不安地上网搜了一圈新闻,就怕看到什么男人头破血流死在废弃城际公路上的消息。 她还没看完,身着警服的女警官就敲门进来了。 看到警察,她的神经一下子绷紧,新闻里没看到那个被她砸的男人,不会人已经死了,警察找上门来了吧? 不过女警官笑容很温和地同她做了自我介绍:“江太太你好,我是江城警局总署的警官,我叫路妍。” 顾烟心底稍微松懈,但并没有完全放弃戒备,说了声“你好,” 又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路妍在病床边坐下,“是这样的,我从江先生那边得知,你前几天接触过东区的人贩子,所以来做个笔录。” 顾烟坐在病床上,细白的手指一下子攥紧了被子。 江时羿没有和她商量就报了警,她脑子里忽然又冒出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来——会不会他已经从许鸢那里得知了什么消息,比如那个男人真的被她砸死了,所以他想借由这个机会,让她背上案底? 她背脊发冷,经过这次的事,她现在总是会以最糟糕的可能性去揣测江时羿。 虽然荒诞,却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他想要和她离婚都想疯了,他觉得是她阻碍了他和许鸢在一起的路,而且那天她还对他破口大骂恶言相向,依他那种不受气的性子,很可能会报复。 路妍看到她一言不发,却面色发白,忍不住问:“江太太,你现在不舒服吗?” 顾烟勉强回神,艰难扯动唇角,“……没有。” “你别太紧张,”路妍安抚她道:“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到了惊吓,但你现在安全了,不光江先生会保护你,我们也会保护你,你现在是我们证人保护计划里的重要线人,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顾烟一怔,“线人?” “对,你和江先生给我们提供线索,我们会分析线索再制定计划,这次要放长线,不再贸然抓捕,尽可能连根拔除东区这个人口贩卖集团。” 顾烟还是有点愣愣的,“江时羿……他也参与?” “他不光是参与,”路妍笑了下,“以前因为资金人力各方面紧缺,我们老急于求成,只能抓到一些小喽啰,但是这次江先生说了,他的妻子受到伤害,他不会放过那些人,所以他额外给我们提供资金支持,要我们务必将整个人口贩卖集团揪出来。” 这就完全出乎顾烟意料之外了,她一时没说话。 路妍继续道:“江先生这个决定,对于江城的人们来说是好事,你知道每年江城有多少姑娘被人口贩卖集团拐走,再也回不了家吗?江太太,你所受的伤害不是没有意义,将来我们会一起铲除这个犯罪团伙,你和江先生都将功不可没。” 顾烟低下头,好一阵才哑声问:“那……万一我杀人了呢?” “我听江先生大概说过,那个男人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死,就算死了,你是正当防卫,加上现在做了我们的线人,我们会保护你,你放心说出实情就好。” 不得不说,警官的话很有份量,顾烟心底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原来,江时羿不是想要她背案底……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了这个决定,要和警方一起对付那些人贩子,但很显然,现在局面这样转变,她就安全了。 神经松懈下来之后,她开始配合路妍做笔录。 路妍听出她有所隐瞒,比如她到底去东区找那个小姐问什么事,再比如她打电话给江时羿的时候为什么忽然挂断电话,她都说得很含糊。 不过路妍没有追问,一方面是暂时觉得这些细节对案情影响不算特别大,另一方面,顾烟的叙述过程里,一度哽咽,作为受害人,而且是个年轻的姑娘,能一个人和两个男人缠斗之后脱身,已经很不容易了。 路妍收起录音笔和本子之后,没立刻离开,而是和顾烟说:“其实……不管江先生当时为什么没能救你,我看得出他现在很努力在补救,他考虑到你被那两个男人强暴未遂的事情你大概不会愿意和异性说,特意让我来,他说他看了很多这方面卷宗,只有女性警务人员才能对女性受害者更有同理心,不会让你感到难堪……” 路妍顿了顿,“我想,他是很关心你的,我可不是八卦啊,这一点很重要,现在的你受了伤,需要自我疗愈,这不光是身体的,也是心理层面的,所以你需要来自家人的精神支持,我想你丈夫会是你最好的后盾。” 顾烟咬着嘴唇,没说话。 江时羿会关心她?她有些动摇,却仍无法确定。 路妍笑了笑,起身告别。 走出病房关上门,路妍一抬眼就愣了下。 江时羿就在门口不远处站着,她过去打招呼,“江先生来了,怎么不进去?笔录刚刚做完。” 对着一个外人,江时羿实在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进去,还不是怕顾烟再折腾一回? 她上次那样子,让他后来几天都心有余悸。 这会儿看护正好出去了,他也不放心直接走,就跟路妍说:“我等下就进……” 他话音未落,隔着门板,就听见病房里一声重响,像是什么坠倒在地上。 他的面色瞬间变了。 路妍都没回神,只觉得面前一阵风,扭头看,江时羿已经一把推开门大步迈进病房里。 第40章 “江时羿,我考虑过了……我同意离婚。” 顾烟的身体,虽然经过一段时间休养,但大量失血带来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消失,她在下床想要去洗手间的途中眼前阵阵发黑,腿一软就摔倒在了地上。 倒是没晕过去,只是眩晕伴着恶心的感觉袭来,她正撑着地面想要起身,病房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她抬眼,仍有些朦胧的视线里,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大步过来。 “有没有受伤?” 她听见了江时羿的声音,眼前却还是有些模糊,她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半跪在她跟前,紧张地盯着她的男人。 争吵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江时羿的视线,还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确认人没受伤,他略松口气,伸手去抱她。 顾烟这会儿反应很慢,甚至没想得起要挣扎或者阻止,就被他以公主抱姿势送回了病床上。 坐在床上她终于回神,眼睫垂下去,没有再看他。 江时羿是左臂疼起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冲到她面前来了。 他的石膏刚刚拆除,还在做复健的阶段,抱起她的时候用力过猛,当时却没觉得痛,到这会儿才痛得和骨头要裂开似的,他皱眉低头轻轻地揉了揉。 闻声也跟着进来的路妍这时候出声:“没事吧?” “没事。”顾烟闷闷地应了一声。 路妍放心了,再次告别离开,这下子,病房里就剩下两个人。 江时羿想了想,揉着左手在病床旁边坐下来,问顾烟:“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其实看护每天都会给他汇报顾烟的情况,但是他现在想和她说说话,毕竟一直冷战下去也不行,这是个缓解他们目前关系的机会。 顾烟却偏过脸看窗外,没有出声。 江时羿并不怎么会哄女人,几年前和许鸢在一起的时候哄过许鸢,但是许鸢好对付,买衣服包包就行,他开始思考起能不能用这招对付顾烟,但总有直觉,可能不会奏效。 顾烟不说话,他另起话题:“你刚刚想做什么,为什么自己下床?医生都说了你得卧床静养。” 顾烟咬咬牙,实在忍不住出声:“你……你赶紧走。” 她要去洗手间,结果被这人抱了回来,这人不但不走了,还一脸无辜问她为什么下床。 江时羿感觉,自己人生里所碰的冷钉子,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都在顾烟这了,但他也没恼,扭头看着顾烟方才跌到的地方,顺着方向看过去,琢磨出点端倪来:“你想去洗手间?” 顾烟的脸一下子红了。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一年,也没生分到那个地步,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丢脸。 “我抱你过去。” 江时羿站起身来,直接伸手又要抱她。 “不用!” 顾烟急了,一动身子开始朝着病床另一侧躲,一个不慎险些从另一头摔下去,好在江时羿倾身,右臂一伸,在千钧一发之际搂住她的腰,将人一下子带了回来。 为了抱住她,他微微弓着身,还没直起,于是她惊慌失措地抬眼,就发现自己几乎身处在男人的怀抱中。 距离真的好近,她的耳朵贴着他胸膛,甚至听见他的心跳声,有些急促,和她节奏一致。 “别再吓我了行不行……”他吁出口气,低沉嘶哑的嗓音有些余悸未消的干涩和紧绷:“再从床上滚下去又伤着怎么办?” 他说话时,胸腔有微幅的震颤,顾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的话,鼻尖一涩,委屈的劲儿就在胸腔里翻涌。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 江时羿垂眼睇她,从这个角度,看到她像蝴蝶翅膀一样轻轻颤的睫毛,他感觉心头像是被挠了一下,深吸口气,沉声问:“我抱你过去,嗯?” 顾烟不说话,摇摇头,脸更红了。 看出她不好意思,他说:“我们是夫妻。” “又不是真的。”她说出这句,自己心口却像是被刺了下。 好半天,江时羿没说话。 他的手依然搂在她腰间,两个人还是紧贴着的姿势,顾烟有些别扭,伸出手去推他的手臂。 江时羿这才开口:“先抱你去洗手间,等下我们谈谈。” 他刚准备动作,顾烟就说:“你的手不行的。” 其实方才她不是没有注意到他在抱过她之后面色就有些发白,而且他一直在揉自己的左手,他那只手的情况,她也清楚。 不过那伤是为救许鸢造成,她看到石膏拆除了,却并不想去关心过问恢复得如何。 但他要再抱她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敢抱,她可还怕摔。 江时羿却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你这么轻,再多一个我都抱得起。” 顾烟说:“那你刚刚揉半天左手?” 江时羿:“……” 有个爱给自己拆台的老婆,也是很心累,隔了几秒,他忽然笑了下。 这样也好。 看来是有精神了,好像又变回从前那个爱怼他的顾烟,他多少松了口气。 顾烟轻轻推他,“我自己去就行。” 江时羿没有再坚持,等到她下床,他低头扶住了她手臂。 顾烟其实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虚弱,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推开他。 她就这样被他扶着到洗手间门口,鼻息间可以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杂着很淡的烟草味。 她知道他烟瘾不重,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也很少会留下味道,他最近是很烦吗? 等她关上洗手间的门,才慢慢冷静下来。 脸上的热度消散了,她忽然想起他刚刚的话,等她从洗手间出去,他要和她谈谈。 谈什么?她几乎不用想,最近他们之间绕不过去的话题,无非就一个,离婚。 他在烦什么?其实显而易见,这次的事情,她是受害人,她指控许鸢是始作俑者,而许鸢是他的心尖宠,她又是他无法摆脱的名义上的妻子,处在这个位置,他能不烦么? 他和警方合作,目标是东区的人口贩卖团伙,那许鸢呢? 她忽然意识到,虽然她和路妍录口供时,已经告诉路妍许鸢做的所有事,但许鸢不是人口贩卖团伙的一员,许鸢不是警方针对的重点。 她的心也慢慢沉到了冰窖里,她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发怔。 江时羿要和她谈什么?要她放过许鸢吗?还是离婚? 不知过去多久,敲门声响起,江时羿的声音也从门板外传来:“顾烟,没事吧?” 她掬冷水洗了洗手,终于镇定下来,做了一个决定。 她不会让江时羿再有开这个口的机会。 这一次,她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险些因为他而毁掉自己的人生,这教训还不够惨痛么?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他来爱她了,她早该认清楚现实,她等不到的。 他或许会对她有一点关心,或者内疚,为此去和警方合作……但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应该因为这一点点的施舍,而再次沉沦。 既然不是她想要的,她就不要。 人应当吃一堑长一智,不可以一直犯贱的……她眼眶一热,又努力抬头,深深吸气,将眼泪忍了回去。 她转身,拉开门,就看到等在门口的他。 江时羿看到她才心下一松,他真担心她会不会又昏倒在洗手间里。 他正要伸手去扶她,就听她忽然开口。 “江时羿,我考虑过了……我同意离婚。” 第41章 她满脸都是泪水。 和很多暗恋的人一样,少女时代的顾烟,曾经幻想过很多和江时羿结婚生子携手过一生的点点滴滴。 一年前,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他时,觉得那些幻想触手可及,毕竟从形式上来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其实并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最后做出结束这个决定的过程,是这样短暂而草率,在医院病房的洗手间里,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看清现实,然后斩断后路。 她要掌握主动权,堵住江时羿可能开口提出的要求。 江时羿也确确实实地被堵住了,他蹙眉盯着她。 顾烟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之前那个晚上的歇斯底里和崩溃,他的心却因为这种平静而变得忐忑。 平静,说明她是真的思考过后做出的决定,而非冲动。 他一时间怔愣在原地没说话,顾烟已经绕开他,自己慢慢朝着病床走去。 江时羿回头,还是过来搀了她一把,直到她在病床上坐好,他斟酌了下才开口:“这件事,以后再说。” 顾烟的话,将他的计划都给打乱了,他原本是想等她出来告诉她,他决定不离婚的,但现在…… 她说要离婚,他的骄傲就不容许他坦白,不然搞得好像他舍不得似的。 顾烟却道:“不用以后,也拖了很久了,你的离婚协议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拿来我签字吧,等我出院了可以去办手续,奶奶那边我会瞒着的。” 江时羿心口一沉。 她倒是很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 他感觉有怒气在心底涌动,她着急什么?急着去找那个裴斯年么?凭什么他想离婚的时候她各种阻挠,现在她想离婚了他难道就要配合? 再开口时,情绪使然,他的语气便透出几分讥讽:“不要一亿了?” 顾烟的手攥紧了,一亿是她不想离婚找的借口,但现在不需要了。 她侧过脸,深深看他一眼,“我可以一分也不要,你要是不想给,离婚协议重新拟定,我净身出户。” 江时羿站在病床边,唇线抿得很紧,他在压抑情绪,他被愤怒笼罩着。 她这种举动,好像印证了他的猜测,如果不是为了裴斯年,她怎么可能从狮子大开口忽然转变想法到一无所求? 一副迫不及待要赶紧摆脱他,去寻找新欢的样子。 见他不语,顾烟皱眉盯着他,“离婚不是你想要的么?你可千万别说想和我好好过下去,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为了让我放过许鸢,装模作样对我好也没用,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江时羿怔了几秒,最后被气得笑出了声,“顾烟,你他妈脑子有病?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为许鸢?” 他是想和她好好过下去,但这和许鸢完全没有关系,他是为了她。 不管她到最后能不能生,他都觉得,他是最应该陪着她一起赌概率的那个人。 但这女人不领情就罢了,还乱给他扣帽子,莫名其妙扯到许鸢身上。 “你哪件事不是为许鸢?”顾烟也笑了,充满不屑,像是觉得他很虚伪,她还专门捡着他痛处戳:“听说当年她为了学表演出国,你追到机场都没能将人留住,现在我同意离婚,你可以和你心中女神在一起了,还不满足?” 要不是手还没恢复好,江时羿现在就想砸东西。 顾烟以前是不在他面前提这茬的,不光她,别人也不会,知情人都清楚骄傲的江大少爷在许鸢这里遭遇了滑铁卢,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今天,顾烟就是提了。 不但提,还提得阴阳怪气,充满嘲讽意味。 这件事也是江时羿心底一根刺,要不是因为这件事,他不至于对许鸢一直存着不甘心。 他面容很沉,眸底暗色汹涌澎湃,他已经完全忘了之前自己还决定要照顾好顾烟,现在他看着这个女人,真是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顾烟,”他咬牙切齿,“离婚,你可想好了?不拿一分钱,以后我也不再管你。” 顾烟心头一刺,手无意识将被子抓得更皱,却努力展露出一张微笑的,平静的脸,“我想得很清楚了。” “好。” 江时羿甩下最后一个字,转身大步朝病房外走去。 这一周多,他积极和警方谈合作,他用一只手给她做饭……落不下什么好就罢了,她居然是这么看他的,觉得他会为了许鸢失去原则? 他满腔火气,走进电梯间,按下下楼键。 真是不如不见,他是想缓和两个人的关系,可她呢?满脑子想着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他越想越生气,他是不会看女人脸色的,更何况她说话这么难听。 离就离,离了日子最难过的人一定不是他。 她肯定要比他更难过,她肯定会后悔。 他站在电梯前面,拳头攥得越来越紧,直到左臂警示一般地传来阵痛,面前的电梯门开了。 电梯里恰好站着顾烟的看护,见到他,立刻出声:“江先生……” 看护一边走出电梯一边打招呼,然而,话没说完,就看到江时羿一扭头忽然往楼道里折回去了。 看护一头雾水,走到楼道里,望见前面的江时羿步子很快地去了顾烟的病房。 这人不是刚刚从病房出来吗?看护困惑地想。 江时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折回去,就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凭什么他要听顾烟的? 可当他再次推开门踏入病房,他步子顿在了门口,视线里,病床上的顾烟佝偻着身子,整张脸埋进掌心里,双肩不停颤抖。 她听见声响才恍惚地抬头,看到是他,她立刻惊慌失措别过脸。 但太迟了,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她满脸都是泪水。 她正胡乱地用衣袖擦眼泪,脑子一片混沌,这人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回来? 她觉得自己提离婚提得挺潇洒的,截止到他走,这还算是个体面的分手,但现在…… 她的情绪几乎决堤,想到这些年一个人无望的等待,想到他对她一次次的忽视,想到终于要放手,想不到不会再等下去,她的心口还是有种鲜血淋漓的痛,让她要竭力忍耐才不会痛哭出声。 可眼泪却无声肆虐,她甚至没法停下来,只能狼狈地咬着嘴唇,衣袖都被沾湿,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立刻慌不择路地去扯被子,试图掩盖自己这窘迫的样子。 然而,江时羿快过她,他坐在病床边伸出手,将她整个人抱进自己怀里。 第42章 你有没有过哪怕一天,当我是你真正的妻子? 看护走到江时羿走进病房后大敞着的门口,往里望了一眼,有点愣。 隔了几秒,悄悄地退出去,并将门给关上了。 病床上的两个人,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顾烟僵硬,而江时羿很强硬,将她搂得更紧。 他其实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看到她满脸泪水的一瞬,他体会到一种非常陌生的,心如刀绞的感觉。 只是想要让她别再哭泣,只是想要用尽各种可能去安慰她…… 他甚至没有办法思考,就这样抱住了她。 顾烟在反应过来之后伸手推搡,不慎碰到男人左臂,她听见他倒抽口气,她瞬时停下动作,不敢再推。 江时羿疼得咬牙,缓过那阵子劲儿,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顾烟……你再信我一回,好不好?”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里轻柔的哄慰意味,手在她背上轻抚,“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这件事一定会有结果,你别急着走,再等等,行么?” 顾烟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她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开口:“你都不信我……你、你宁可信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姐,都不信我……你要我信你?” “我的错,”他垂下眼,抬手为她擦眼泪,“以后不会再怀疑你。” 顾烟抽噎着,所有的委屈都汹涌而出,“不是我给你下药……不是我……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嗯,我知道不是你。” 她为了自证清白将自己害成这样,他怎么可能再质疑她? 他的指尖,掌心,全是她的泪水,那种温度好像将潮意带到了他心底,他心疼而无措,甚至有些慌,鬼使神差般,他低头,唇烙在她眼角。 顾烟身体更僵硬了,她又抬起手,可刚刚抵住男人胸膛,就被他攥住了手腕。 她哭得脱力,抵抗也失去力道,而男人的唇,温柔地辗转在她的眼角,眉心…… 他一点点地为她吮去咸涩的泪水。 “为什么……我那么害怕,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你打电话……你却和许鸢在一起……”她话说得断断续续,“我被人欺负,差点被打死,你却在陪着她买衣服……江时羿,我是你妻子啊……” 她是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看的,危难之际自然而然想要依赖他,而他呢? 她抬眸,泪眼婆娑地盯着他问:“你有没有过哪怕一天,当我是你真正的妻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或许是因为这一瞬的他,给了她一种温柔的错觉。 江时羿睨着她,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捧着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并不深入,但是绵长,他的手在她后颈缓慢地摩挲着,辗转地轻吮着她的唇瓣。 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意味,却让她脑海空白,沦陷得彻底。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闭上了眼,细白的手指抓皱了他的衬衣。 良久,他离开她的唇,粗粝的指腹在她湿漉漉的唇角轻轻按了下,声线沉而哑,“我只亲我老婆。” “那通求救电话,没能和你说上话,是我的错,”他额头贴着她的,“以后不会了。” 顾烟的眼眸,依然水润,眼圈红通通的,他又在她前额亲了下,“你什么都不要想,养好身体,其他事情我来安排。” 她没有答应,却也没拒绝,只是低下头沉默着,心乱如麻。 这天,看护大婶几乎以为自己要失业了,因为,江时羿一直没有走。 直到快晚饭的时候,他才给她打了通电话,要她炖乌鸡汤送过来。 作为一个专业看护,炖汤自然不在话下,看护赶紧买食材回自己家炖好,又送到医院。 江时羿接过汤,拿出小碗给顾烟盛汤,和看护说:“今晚我不走,但是明天要去公司,你明早过来吧。” 看护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男人正轻轻吹那碗滚烫的汤,顾烟坐在病床上看着他。 她想,这两口子,看来是已经和好了,感情也还不错嘛。 顾烟没有开口叫江时羿走,她对温柔的江时羿是没有抵抗力的,她也觉得自己没出息,但就是舍不得。 有一瞬她想,这样的时光能不能再长久一些?很快又觉得,不会的,他不爱她,此刻的温情,或许出于内疚,又或许还有其他目的,她依然做不到完全信任他。 但,正因为难得,正因为不会长久,所以她是不是可以放纵自己短暂的沉溺? 因为爱得太卑微,这个夜晚,她过得像是在自己的梦里面。 洗漱过后,江时羿关掉了夜灯,也没了那种大少爷的讲究,将陪护床晾在一边,他同她躺在了一张小小的床上。 他从她身后轻轻地抱着她,她闭上眼,细细地感受男人的体温和气息,眼底又逐渐湿润。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也变得很模糊,许久,江时羿贴在她右耳的唇动了动,发出的,不过是几个气音。 她却听清楚了,他说的是“对不起”。 从认识至今,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说这几个字。 翌日,江时羿很早就离开医院去了公司。 这天路妍又来了一趟医院找顾烟,带来一位特聘的素描师,按照顾烟的描述先画那几个嫌疑犯人像。 当时顾烟记忆混乱,记得比较清楚的只有最后送她那两个男人的长相,所以只画出两张。 路妍看了看,将画像收进文件夹,顾烟想起什么,说:“对了,我做了个伤情鉴定……之前我想着自己报案的话能用得上,这个要交给你吗?” 路妍说:“给我吧,我先收进档案,不过暂时用不上,这份证物提交会迟一点,江先生有没有和你说过?你作为其中一个受害人,这次需要耐心一点等结果,我们办的不单单是这一宗案子,而是要将人贩子团伙一网打尽,得做好持久战准备。” 顾烟将伤情鉴定报告给路妍,表示理解:“能打击犯罪团伙,我当然是全力配合的,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你暂时好好养伤就行,有事我会找你,”路妍冲她狡黠地眨眼,“你老公疼你,说尽量少牵扯你进来。” 顾烟闹了个红脸,“没、没有吧,他对我也不是……” 她嘴拙得说不下去。 “不过你老公,也就对你好,其实还是挺狠一人,”路妍想起什么,笑了笑,“如果单单就你这个案子,全都是未遂,这些绑架你的男人就算被定罪入狱也不过一两年刑期,但现在深究起来,挖出所有案子,我估计他们至少要将牢底坐穿了。” 顾烟一愣,这点她还真没想到。 “你老公啊,”路妍调侃她说:“为给你出这口气,他是铁了心要让那些人渣没活路。” 第43章 “真是个小笨蛋,把自己气成这样。” 顾烟倒是被路妍这话提醒到了,她问路妍:“那……许鸢呢?” 路妍愣了下,似乎是才想起许鸢这号人,“你说那个骗你去东区的女的?” 顾烟点头。 路妍琢磨了下,还是如实回答,“她的情况吧,比较复杂,她没有前科,就算有确实证据证明她找了那些人贩子合作,以及欺骗你,她也只属于教唆他人犯罪,不属于团伙一员,而且最终结果是未遂,所以她的量刑应该会比较轻。” 顾烟心底一沉。 果然如此。 路妍离开之后,顾烟思考了很久,也没想出除了借由法律,她还能怎么对付许鸢,她是那种特别中规中矩的性子,动脑筋针对某个人的事情还没做过。 她没有想到,她没去找许鸢麻烦,许鸢反而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那是隔天的下午,许鸢是跟着江时羿一起来到病房的,而许鸢来找她的目的也很简单,就她被绑架的事情当面对质。 在这之前,顾烟收到江时羿的一条微信: 记住,我说了信你,就不会怀疑你。 顾烟看着这条微信,正困惑之际,两人就从病房外进来了。 看护被打发出去,江时羿和许鸢都在病床边坐下,顾烟只得收起手机。 许鸢手里甚至还很可笑地提着个果篮,她将果篮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笑着开口问顾烟:“顾烟,我才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顾烟实在不擅长这种虚与委蛇,想起那一夜自己经历的种种,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撕了许鸢这张脸,她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许小姐,我受伤也是托你的福,就没必要这么装模作样了吧。” 许鸢慢慢敛了笑,眼神有些受伤,“我听十一说了……你怀疑,害你受伤的那些男人和我有关系,今天我来主要就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免得十一因为这个误会和我生了嫌隙。” 许鸢这话说得很有水准,这口气,仿佛江时羿和她才是一对,而顾烟是那个寻机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的外人似的。 顾烟听得出来,江时羿自然也听得出来,不过他没有制止,而是沉声开口:“今天大家都在,把话说清楚,许鸢,顾烟说是你打电话要她去东区找魏娜,有没有这回事?” 顾烟拧眉,看向江时羿。 四目对视,江时羿的眼神看起来非常坚定,她恍了下神,猛然想起那条微信。 她脑中浮现一个猜想,却不好这时候说出来,只能和江时羿一起看向许鸢。 然而,许鸢可怜楚楚地眨眼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啊,十一你是知道的,那天晚上你带着我去找Judy做高定,我哪儿有空和她联系!” 顾烟被气笑了,“你确定?就算我的手机坏了,但这个号码之前的通话记录并不是没有地方可以查,非要我把记录调出来甩你脸上你才认?” 许鸢丝毫不慌,“我确实没有打过那通电话,你去调记录吧。” 顾烟被气得昏了头,这时才想起,那个晚上,她接到的电话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接通之后那头是许鸢。 她意识到,许鸢虽然不算是高段位的小三,但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她的面色微微发白,许鸢看出她已经想起那个陌生号码,反问她:“你不会光凭一个莫名其妙的来电,就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吧?” 顾烟攥紧被子,心想,那天那通电话她应该录音的。 许鸢明显已经得意起来,扭头对江时羿道:“我都说了,我真的没有打过那种电话,你看,她也拿不出证据……” “谁说我没证据?”顾烟冷了声,“许鸢,那天的通话我录音了,我的手机只是摔坏了屏幕,拿去维修,很快就能找到录音,你想不想听一听?” 许鸢怔住,手指抠着掌心,隔了几秒,才又强行扯出笑,“随便制造一通录音就说是我?声音相似的人本来也不难找,更何况电话里的声音会失真。” 顾烟步步紧逼道:“那我们找专业机构鉴定啊,是不是你的声音,总有人说了算。” 许鸢咬唇,心底有些慌,但不敢表现出来,“可以啊。” 顾烟盯着她双眼,许鸢这演技,不愧是在国外进修过的,居然一点看不出破绽。 许鸢侧过脸,对江时羿说:“如果真的有录音,那咱们可要好好找人鉴定。” 她是没有想过顾烟会录音的,但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到时候再想办法调包录音,在江时羿面前,她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心虚。 江时羿垂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后抬眼道:“顾烟,你的手机据我所知已经被扔掉了。” 顾烟一怔。 “你没有录音,虚张声势没用,你说是许鸢害你,却拿不出确实证据,”江时羿看她一眼,“我对你很失望。” 顾烟拧眉:“可我手机里面内容有备份……” “不要狡辩了,”他定定注视着她,“真有录音,就直接拿出来,别故弄玄虚。” 顾烟确实拿不出,她的表情有些僵硬,隔了几秒,笑了下,“就算没有录音,也会有别的证据,你真以为她做事可以天衣无缝?” 江时羿面色冷肃,“顾烟,讲话拿证据,不然就别无理取闹。” 顾烟攥紧拳,一口气卡在喉咙口,半晌冷笑出声,“江时羿……你觉得我吃饱了撑的,弄自己一身伤,只为诬陷她?” “我不想和你吵架,”江时羿已经站起身,态度非常冷漠,“我只看证据,你没有证据,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给许鸢递了个眼神,“许鸢,我们走。” 许鸢赶紧跟着起身,脸上已经扬起笑,神经松懈了大半,临走时候,还假惺惺对顾烟说了句:“那我们先走了,顾烟你好好养身体啊。” 顾烟冷冷瞥她一眼,“顾好你自己,不到最后,别急着笑。” 江时羿轻扯了下许鸢手臂,“走吧,别理她。” 两人出去,顾烟咬着嘴唇,面色微微发白,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江时羿那条微信,打上去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然后她又删掉了。 莫名其妙说信任她,又莫名其妙带着许鸢来对质,然后说她没有证据对她很失望,简直神经病! 她本来有一瞬觉得他是不是想要从许鸢入手调查,所以演这出戏,但他的表现又完全看不出破绽,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双眼都没看到他什么眼神暗示。 她想砸手机,努力忍了忍,手机一震,她拿起看,江时羿又发来一条微信: 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我晚点找你。 你可别来了吧!她气得直接将手机扔到了一边,然后躺下去,却翻来覆去,越来越生气。 她不明白江时羿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话都让他说了,那天他还亲她了,他还道歉了,说他只亲他老婆…… 她怀疑,那些温柔会不会是她的臆想,或许他的态度,从头到尾没有改变过。 到了晚上,江时羿果然来了。 这次他是带着猪肝汤来的,他遣走看护,在病床边坐下,将保温饭盒放在旁边柜子上,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他进门时,顾烟分明坐着,就这一阵子,她已经躺下去,并且用后脑勺对着他。 “生气了?”他问。 顾烟闭上眼,不吭声。 他有些无奈,“不是给你发过信息了?你总不至于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吧?” 他这意思,好像她很笨似的…… 顾烟咬咬牙,一下子坐了起来,扭头瞪着他,“你发的那条信息,什么也没说明白,你搞什么哑谜,就不能说清楚?” 江时羿微微怔了下,“我以为你会懂。” “不好意思,我、不、懂。”顾烟一字一顿,又显得格外理直气壮,“这是你的问题,是你话没说清楚。” “……”江时羿沉默几秒,“警方手里线索有限,现在按照你的笔录,许鸢和那伙人有过来往,所以她也会成为一个切入点,我现在必须让她对我放松戒备,然后才能在她再度和那些人联系的时候想办法顺藤摸瓜。” 顾烟没说话,她垂着眼思考,这个可能性和她估计的差不多,但她还是气。 江时羿挑眉睨着她,忽然就笑了,伸手去揉她的头发,低沉磁性的嗓音里也融进笑意。 “真是个小笨蛋,把自己气成这样。” 第44章 想亲她。 顾烟猝不及防,被男人的大掌揉乱了头发。 她气恼地往病床另一边躲避,江时羿立刻起身坐到床边,抓着她手腕,将她往前一拉,她又扑进他怀里。 她还想挣脱,他将她的腰扣得紧紧的,“好了,别闹。” 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她听得微微一愣。 “是我没把话说清,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脑子……” 江时羿话没说完,腰间被她掐了下,他“嘶”地一声,垂眸睇她,“想谋杀亲夫?” 顾烟脸一热,别开眼,“反正是你的错。” 江时羿默了几秒,最后懒洋洋地应了声,“行吧,你说了算。” 他说完,暗想,他现在的脾气真是太好了,这么蛮不讲理的女人都能忍。 他这么好说话,顾烟反而有点不习惯,她鼓了鼓嘴,“谁知道你会不会假戏真做,又和许鸢勾搭在一起。” 说实话,那会儿许鸢称得上一个好演员,而江时羿的表演也不输许鸢,所以她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最关键的是,以前江时羿为了许鸢给她冷脸的次数太多了,导致她觉得他说的那些话毫无表演痕迹。 完全是他能说得出的话。 江时羿没立刻回答,她等了会儿,忍不住地抬头看去,却正好对上男人深邃幽沉的双眸。 他的眼瞳漆黑一片,她有种被蛊惑的感觉,耳根也烧起来,“你、你看什么啊。” “我怎么觉得,你这表现……”他拖长了尾音,微眯着眼细细打量她,“像是在吃醋?” 顾烟涨红了脸,“我没有!” 因为羞恼,她又开始在他怀里乱动,手推着他胸膛,想要推开他。 江时羿轻笑了声,依然不肯放开她,“有也没关系,你吃你老公的醋,也是天经地义。” 顾烟心跳得很厉害,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这时江时羿的手在她腰间勾了勾,“是不是瘦了?” 她低下头,脖子缩了下,像个缩头缩脑的小鹌鹑,小声说:“这几天吃的东西还是很少……当然会掉两斤。” 他的手往下一点,在她后腰位置,来回轻抚两下,“还疼不疼?” 不疼,但是…… 顾烟觉得,被他隔着单薄衣料碰到的地方,好像在发热,有一点轻微的痒,她的心口也一样,有丝丝缕缕的暖意扩散。 她摇摇头,听见他说:“这几天是会辛苦一些,等你好点了,给你补大餐。” 话音落,他低头在她额角落了一个吻。 顾烟一时间,有点僵硬。 不同于那天的崩溃,她这会儿脑子非常清楚。 也是因为太清醒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是不是应该推开他? 可她不想,再说,他们是夫妻啊…… 才不过这样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她的脑子里就乱成了浆糊。 她发觉,尽管她一再告诉自己要理智一点,但在面对这个男人的示好和靠近时,她都没有办法保持全然的冷静和思考能力。 她脑子里的天人交战江时羿浑然不知,他垂着眼,就看到她小脸绯红,眼睫不停轻颤,好像是带着点羞怯的模样,他心头一动。 想亲她。 他没打算忍,已经做了不离婚的决定,她就是他的女人了,何必要忍? 他头更低,嘴唇刚碰上她的,她像是受惊似的,往后躲了下。 幅度不是很大,毕竟她人还在他怀里。 只是气氛有一瞬微妙的滞静。 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顾烟好像听见了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她嘴唇一动,刚想说点什么,他就捏着她下巴,另一只手扣住她脑后,亲了下来。 顾烟眨了眨眼,最后闭上双眼,手紧张地抓紧了他衣角。 这个吻,从一开始的温柔轻吮,到了后来逐渐深入,甚至变得有些狂野。 她在眩晕中感到缺氧,像在下坠,又像是在云端。 深吻结束,顾烟身体有些虚软,几乎靠在了江时羿怀里。 她的脸很红,细细弱弱地微微喘着气,感觉嘴唇和舌头甚至有点发麻。 江时羿垂着眼,手指轻轻抚过她湿润的唇角,沙哑的嗓音里淬入笑意:“不会换气?” 顾烟接吻的经验屈指可数,到这会儿还有些害羞,低着头想不到反驳的话,耳根到脸颊滚烫一片,她安静几秒,然后小声嘀咕:“你……你还不是在喘。” 江时羿的呼吸也很粗重急促,他哑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因为……” 第45章 他是真的放弃许鸢了吗? 欲求不满。 江时羿没说下去,某种意义上,顾烟喘是因为憋的,他也是。 他脑中这会儿已经幻想出把她这样那样不可描述的画面,男人开了荤和没开荤完全不同,他会非常想要。 但她带伤,还躺在病床上,他的手臂也没好利索,只能努力压制自己这种禽兽想法。 为转移注意力,他问:“要不要喝汤?” 这话题非常跳跃,不过顾烟还是点了点头。 江时羿放开她,回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取出小碗为她盛汤。 顾烟喝了口汤,问:“这两天的汤是谁炖的?” 江时羿没回答,而是反问:“是不是没有前些天的汤好喝?” 这两天他忙于公司和警方那边的事,顾不上炖汤,都是让看护或者厨子炖。 顾烟说:“比前些天的好喝多了。” 江时羿:“……” 他想说,你的味觉是不是有问题?但他忍了忍,过了几秒才憋出一句:“前几天的汤,是一只手炖的。” 顾烟满脸问号:“一只手?” 江时羿不想说话了,“喝你的汤。” 顾烟一头雾水,低头又喝几口汤,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扭头看他,“前几天汤是你炖的?” “不是。”江时羿决定不认了。 顾烟憋着笑,继续低头喝汤,但过了一阵,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江时羿脸发黑,“别笑了,快喝!汤都凉了。” 顾烟笑得快要直不起腰,他说:“你再笑我走了。” 话是这样说,但人却没动,他忽然想起,他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顾烟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他莫名感觉神经也松懈了许多,心底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一晚他还是留宿在病房里,和顾烟挤一张床。 顾烟洗漱出来时,听见他正接电话。 电话是江奶奶打来的,他挂断之后,对顾烟说:“奶奶今天住院,明天要进行第四期化疗了。” 顾烟愣了下。 以前她因为没工作,也没别的事,奶奶化疗的时候,她都会陪在医院。 “我和奶奶说你最近有点事,”江时羿眉心微蹙,“你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让奶奶知道了,她会担心,明天早上我过去陪她。” 顾烟点头表示赞同,“那我明天给奶奶打电话问问化疗的情况。” 两人刚上床,江时羿手机又响,顾烟扭头瞥了一眼,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许鸢”。 江时羿没避着她,直接坐起身接了许鸢电话。 那头,许鸢的语气轻松愉快:“十一,你睡了吗?” “没有。” “明天周末呢,要不要出来逛一逛?” 对许鸢的邀约,江时羿迟疑片刻才开口:“绯闻过去时间不久,暂时还是谨慎些吧。” 许鸢似乎有点委屈,“可是,我想买衣服和香水,还想你陪我。” 江时羿考虑了下,“城东有一家高奢会员店,人比较少,销售人员口风也紧,你想要的东西那边可以买,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许鸢一下子高兴起来,“太好了,那我可以用你给我的副卡吗?” “既然给了你,当然可以用。” “你真好,那我们明天见,晚安啦。” 病房里太过安静,许鸢雀跃的语气,顾烟都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她也清楚听到,江时羿将自己的副卡给了许鸢。 她忽然想起,她之前问他会不会假戏真做,又和许鸢勾搭在一起,他是没有正面回答的。 他是在逃避这个问题吗? 她闭上眼,思绪混乱。 江时羿放下手机,侧躺下来,顺手就抱住了她,说:“警方给了我一个软件,让我在有机会的时候安进许鸢手机,看能不能从她手机里找点线索,明天会是个机会。” 顾烟“嗯”了一声,过了一阵,推了下他的手,“有陪护床,不要和我挤一起。” “又生气?”他没动,握住她手腕,沉声道:“怎么都说清楚了还气。” 当然是因为不信任你。 顾烟这样想着,却没说出来。 她现在其实也很烦,身体没好,也没想出什么对付许鸢的法子,目前能做的只有全力配合警方调查,先找出那两个男人,可能的话,如果能揪出整个犯罪团伙,也算是为社会安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但是许鸢那边,她暂时摸不准江时羿的态度,他对她话说得是挺好听的,看样子暂时也不打算和她离婚,但他是真的放弃许鸢了吗?她觉得很难说。 一个男人将自己副卡给一个女人,这样的举动意味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可笑的是,她是这个男人的妻子。 然而她的自尊又不容许她像个怨妇一样,不断地去追问那张副卡的事,又或者他现在对许鸢是什么感觉。 她觉得,她和江时羿的关系好像陷入一个怪圈,看起来仿佛正常夫妻,他对她也会有亲密举动,也会照顾她,但他们却无法开诚布公地谈论有关于许鸢的事。 这让她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也不知道会不会她一开口问许鸢的事,这温暖的假象就会被这种锐利的问题击溃。 江时羿搂着她的手收紧了一点,“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 她没再说话,尽管那张副卡的事,就这样梗在了心底。 第46章 她说离婚,会不会是因为对他失望到极点? 翌日,江时羿早晨先去另一家医院,陪着江奶奶做化疗。 江奶奶看起来有些憔悴,江时羿心情便沉重了几分,守在病床边,看着化疗专用的避光输液管,奶奶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亲的人,现在奶奶重病,他却无计可施。 生老病死这种事,真是让人无能为力。 江奶奶似乎洞察到他的情绪,主动和他聊天,问:“小烟最近在忙什么啊?” “她……”他顿了顿,说:“她找了份工作,今天加班。” 这也不能算是假话,顾烟确实找了工作,他想到这个心里不大舒服,自己老婆找工作,自己完全不知道,而且她去的还是裴斯年的公司,他家这么大的江氏实业多少岗位她看不到吗? “怎么去上班了,”江奶奶微微皱眉,“万一怀孕了,上班又得停下,多折腾。” 江时羿一时没说话。 顾烟现在体质变得很难受孕,这种事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奶奶。 奶奶问他:“你们到底有没有打算要孩子?” “当然要,”他回答,“所以您要养好身体,安心等着抱重孙。” 奶奶笑了下,有些虚弱,“别让奶奶等太久啊,不然可就等不住了。” 江时羿有些难受,他握住了奶奶的手,“我会努力的。” 这是头一回,他没有逃避,并且发自内心地说出这话,他想,他是愿意和顾烟有个孩子的,只是不知道老天还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做完化疗,江奶奶没有立刻出现不良反应,他在病房呆到午后,然后离开,去接许鸢之前,他给何亮打了一通电话。 他问何亮:“那个叫魏娜的小姐现在人在哪?” 何亮有些愣,“您不让她留在江城,她早就走了,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再找回来,”他眯起眼,“她没说实话,我还有事要问她。” 看魏娜当时的反应,这件事绝对不是单纯的仙人跳,既然不是顾烟在背后操纵,那就一定另有其人,他忽然想到前些天的车祸。 当时那辆车,在人行横道前面突然加速,后来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那个司机是炒股失败想要报复社会,但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 车子开到小区门外,许鸢很快出来,看起来精心打扮过,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上车时,她看到是江时羿开车,直接拉开前座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置。 江时羿几不可察地微微蹙眉。 以前他觉得这个距离也没什么,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有点排斥许鸢太过靠近。 去高奢店的路上,许鸢同他说自己看上了一款限定版的包包。 “要托人从国外带过来,而且是限定款,好贵呀,”她的语气有种刻意的娇嗔,“我本来以为我可以顺利签约星辉,有钱赚的,当时就让朋友给我买了,但现在我也没签约……” 江时羿没立刻说话。 现在面对许鸢,他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选择相信顾烟,就是相信许鸢和那些犯罪分子合作,另一方面,他其实又心存侥幸——如果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他并不希望那些事真的是许鸢所为,顾烟受到的伤害本来就是因他的不信任而起,如果真的是许鸢设计,那么从头到尾就是他给顾烟招惹了这样的祸端。 他对顾烟,会更内疚,他不喜欢这种有重量的情绪。 在这种时候,许鸢这种装模作样的小伎俩就令他有些反感,他并不想配合,但末了还是道:“你用我的卡刷就行。” 许鸢眼底一亮,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前,凑过去想要献吻,却被男人挡住了。 “在开车,别乱动。” 许鸢咬唇,车子明明都停下了。 但她这会儿也不敢计较这个,要到钱就好。 她没什么家底,但是擅长从男人手中捞钱,出国学表演前后从江时羿和国外一些男人手里都拿过钱,但回国时她是决定了要靠江时羿的,没想到这人会靠不住,现在她不但没法和他在一起,甚至也不能签约星辉,所以手头眼看吃紧,又遇上绑架顾烟的那男人勒索。 江时羿相信了她的说辞,但很明显顾烟那边还没消停,她必须想办法让绑架顾烟的男人离开江城,以绝后患。 她没办法,只能从江时羿这边套钱,同时,她也是想要试探一下他现在对她的态度。 很快她发现,江时羿对她的态度,真是好得出奇。 这位大少爷几年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只陪着她逛过两次街,而且都是半途中就没了耐心走人,但今天,他陪着她在高奢店里泡了大半个下午。 她去试衣间试衣服的时候,他还主动提出帮她拿东西。 她心花怒放,暗暗觉得这是因祸得福。 江时羿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也并非难以捉摸,他之前失信于她,多少就有些过意不去,才会提出将副卡给她,用钱来补偿她,前几天因为顾烟的事情冲她发脾气,后来她为化解困境就主动找他要求和顾烟当面对质,结果顾烟拿不出证据,她果然化险为夷,而他也因此对她态度好了很多。 她觉得,这是个机会,也是个信号,只要他对她还有足够耐心,她就有把握可以将顾烟从江太太这个位置上赶下去。 从试衣间出去,她穿着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江时羿笑了笑,“不错,这件装起来吧。” 他最烦陪女人逛街,不过这会儿心情倒是还可以,原因是,刚刚许鸢在试衣间磨蹭的时间里,他顺利将警方给的那个软件装在许鸢手机里了,并删掉了所有痕迹。 软件做得很缜密,许鸢也没反侦察的脑子,如果她确实和那帮人贩子有来往,应该很快就能有线索。 许鸢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觉得所有危机都已经化解,顾烟没证据,而江时羿现在想要弥补她,钱她也从江时羿手里要到了,可以打给那男人堵住那男人的嘴。 她很高兴,从高奢店出来,撒娇说想吃牛排。 江时羿没拒绝。 这个夜晚,对许鸢来说,堪称完美,只除了一点—— 他送她到楼下,她邀请他上楼的时候,他拒绝了。 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被拒绝,难免尴尬,江时羿想了想,说:“还是等我和顾烟离婚以后吧。” 许鸢抿唇点头,他还是打算和顾烟离婚的,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许鸢上楼后,他开车,本来是看时间晚了,打算直接回榕城休息的。 但途中,他接到了路妍的电话。 他们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这么顺利,许鸢刚刚回去就打了个电话,并全程给路妍监听到了。 路妍在那头说:“她打给了一个黑卡,叫对方陈哥,说给对方十万,要求对方赶紧离开江城,不要对任何人透露顾烟的事情,通话里明确提到顾烟的名字,我想这就是顾烟笔录中,那个晚上开车带她去外地的男人之一。” 路妍因为发现了可以追溯的线索而兴奋,而江时羿却将车子慢慢地停在了路边的临时停靠点。 顾烟所说的话,被证实了。 他之前还可以为自己狡辩说,他的错不过是不信任她而已,她选择去东区找人澄清是她的选择,但现在…… 许鸢是他招惹来的,她明明是无辜的,却被许鸢设计,险些丧命。 他想起她身上的伤来,想起那个晚上,她崩溃地哭泣着,问他为什么不信他,为什么,在她最危难的时候,他在陪着许鸢买衣服。 忽然之间,他不知道要怎么再去面对顾烟,她说离婚,会不会是因为对他失望到极点?如果她知道她的身体遭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会有多严重的后果,还会原谅他吗? 第47章 江时羿却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晚上十点,顾烟进洗手间脱了病号服,身上只剩下内衣。 现在她还是没法洗澡,就连保持站姿或者坐姿时间一长都会腰痛,看护大婶隔天晚上会给她擦一次身。 看护拿着毛巾,往洗手池里放热水,顾烟背过身去,轻轻拉下内衣的边,看到自己小腹上微创手术留下的伤口,她眼眸黯了黯。 外面响起敲门声,看护先关了水,皱眉头嘀咕:“护士不是刚刚查过房了吗……” 说话间,人已经拿着毛巾走出去。 到门口解锁开门,看护大婶愣住。 外面站着江时羿,他脸色其实不是很好,瞥见她手中毛巾,问:“要给她擦身?” 看护点点头,“您过来怎么没提前说,我……” “给我吧。”江时羿伸出手,索要她手里的毛巾,“我来给她擦,你收拾下回去吧,今晚我在这。” 他推门走进洗手间时,看到的就是顾烟的背影。 她背对他站着,一身白皙的肌肤被浴霸暖黄色的光线镀上一层莹润的光泽,全身上下,除了内衣,只余一双拖鞋。 她的长发被挽到一侧肩头,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非常专注,听见声音也没回头。 他的目光从她修长的双腿往上,最后落在她后腰,那里到现在还留着一大片深紫色的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放热水,然后浸湿毛巾,再拧干,走到她身后,手中的毛巾刚贴上她肩头,她似大梦初醒一般,竟惊得抖了下。 侧过脸,对上他视线,她在怔愣之后瞪大眼,赶紧伸手要去旁边架子上捞自己的病号服,却被男人捉住了手腕。 “我给你擦身。” 她闻言,整张脸如同火烧,脖子缩着,手捂着自己重要部位,嘴巴磕磕绊绊地说:“不、不用!我自己来,你赶紧出去!” 江时羿发现,顾烟实在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此刻她的脸又像是红得快要滴血似的,他有些想笑,但是心底又有些说不出的憋闷和难受。 “你哪里我没看过?”他努力让语调轻松,按着她肩头,视线扫下去。 顾烟咬着嘴唇,她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他看过的地方,仿佛都在隐隐发烫,她又想去够病号服,他却攥住她手腕不肯放开。 她情急,嘟囔道:“不一样,那天你……你又不清醒,都不一定知道是我。” 江时羿攥着她手腕的手微微紧了紧,语气散漫:“那……现在我清醒了,再来一次?” “你、你……”顾烟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脑子都不转了,好半天,也才憋出几个字:“你不要脸!” 江时羿这回是真的被逗笑了,放开她的手腕,手顺势往前,搂住她,“我们是夫妻,你迟早得习惯,以后不但有裸裎相对的时候,而且……” 他微微低头,咬她耳朵,气息湿湿热热地撞着她耳廓,“还会有负距离接触的时候,你这么害羞,到时候怎么办?” 顾烟这下子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心跳鼓噪,只想跑,然而男人的手臂铁一样,搂着她腰,她跑也跑不掉。 江时羿在她耳朵和侧脸亲了亲,看她羞得眼底泪光都泛出来了,他决定暂时放过她,主要原因是,她这副模样刺激得他都快起反应了,这样下去,分分钟要兽化,但她身体没好,还不到时候。 “好了,”他沉了口气,“别乱动,给你擦身。” 这个擦身的过程,对顾烟来说无比煎熬,她浑身都不自在,心跳很快,一直不敢抬眼。 洗手间空间不大,头顶的灯却太亮,一切都无处遁形…… 江时羿擦到她正面,总算搞清楚她方才低头一直在看什么。 在肚脐附近的位置,还能看到微创手术留下的一个疤,现在结了痂。 他伸出手指碰,顾烟下意识一缩,然后自己用手挡住了那个疤。 他眼眸黯淡了些,却没说话,将视线收回,继续为她擦身。 结束后,顾烟迅速穿上病号服,然后赶紧往出走,却被他长臂一伸捞了回去。 他将她抱在怀里,手臂用力,收得很紧,她懵了片刻,敏感地觉察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于是她没有推开,而是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时羿摇头,没说话。 顾烟却有点慌了,“你别吓我……是不是奶奶出事了?” “没有,”他不得不解释,“奶奶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顾烟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困惑,江时羿这个样子,实在太反常了。 看多了他平日里拽得要死那副德行,现在他情绪消沉,她难免会多想,他不愿意告诉她,会不会和许鸢有关? 江时羿忽然问她:“你对孩子是怎么想的?” 顾烟微怔,“什么怎么想?” 他直白了点,“想不想要个孩子?” 她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她确实没有想过那么远的事情,再说她和他现在这个状况,哪里适合要孩子。 江时羿却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顾烟蹙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他又说:“既然奶奶想要孙子,我们就先试试,不过……” 他想起顾烟现在的身子,不愿给她太大压力,“也不是一定要,顺其自然。” 他的话听起来有点矛盾,顾烟手指蜷了下,她觉得她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 江时羿今天去陪奶奶做化疗,大概是老人又念叨孙子,所以他即便不是很愿意和她要孩子,却也想为了奶奶试试。 她虽然也很敬重奶奶,但在她看来,孩子是个生命,如果她要孩子,她希望孩子在有爱的环境中成长,而不是被父母迫于各种原因生下来。 她抿唇垂下眼,过了片刻抬起手,在他背上轻抚两下,“奶奶会好好的,你先别想那么多。” 许久,他“嗯”了一声,说:“我们也要好好的。” 顾烟没有接话,她想,能好的了吗?他们之间的问题,那么多。 不过此刻他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她觉得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提那些问题了。 翌日,江时羿在病房陪顾烟,到下午时收到短信,发现他的副卡被一次性刷了二十万。 他想起许鸢说要买包的事,便起身去病房外面,打电话给路妍。 路妍接通电话后,他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猜想:“许鸢手头可能没钱,她从我的副卡里刷走二十万,我估计这笔钱里有部分会流到绑架顾烟的男人手中。” 路妍那端安静数秒才开口:“这确实是个线索,可以和银行那边先确定套现这笔钱的pos机是她名下还是别人名下的……” 路妍停了下,又迟疑问:“可是你的副卡怎么会在她手中?” 路妍对传闻也有了解,但目前她对这几个人的关系还是很迷,看江时羿的样子是关心顾烟这个妻子的,但是自己的副卡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会交给许鸢,这就很引人深思了。 江时羿没回答,说:“我把我副卡卡号发你,你先联系银行吧。” 这就是逃避问题了,路妍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 挂断电话,江时羿打算折回病房时,一回头却看到顾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病房里出来了。 她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此刻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收起手机,“怎么出来了?” “我想去楼下走走。”她解释。 江时羿点头,“我陪你。” 总在病房里闷着确实不好。 电梯里没人,两人走进去,门关上,顾烟忽然又开口:“我听见你和路警官说,你怀疑许鸢套现你卡里的钱,要给绑架我的男人。” 江时羿愣了下,他其实没想着让她操心这些,但既然被听到了,他也没否认:“目前是怀疑,还需要确实证据。” “你怀疑许鸢了,”顾烟抬头看他,“你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怀疑她,你找到她和那些男人联系的确切证据了对不对?” 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说:“你先别管这些,我和警方会处理,你现在专心养伤就好。” 顾烟轻轻扯了下唇角,像是想笑,“你也很清楚,许鸢和那帮人不同,警方的重点在于那个犯罪团伙,许鸢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个雇凶的挑唆犯,而且我没被卖掉,活着回来了,许鸢就算被抓,很有可能会缓刑之类,几乎不用坐牢……” 她的笑容渐渐淡了,“江时羿,这也是你想要的结果,对不对?” 第48章 他会全心全意维护的人,始终不是她。 电梯抵达一楼,门开了。 门口还有人等电梯,两个人先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对话暂时中断。 江时羿没有回答问题,顾烟有时候说话会让他觉得很尖锐,尤其是在她郑重地叫他名字的时候,她的语气冰冷,因而显得有些决绝。 他并不喜欢别人以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更何况,他其实还没有细细想过这个问题,警方的重点确实不在许鸢,事实上,他之前也一直没有将许鸢当成重点。 最初,他看到顾烟受伤昏迷的样子,听说了她的伤势,听说她差点被人强暴……他想找到那两个伤害她的男人,他想杀了他们。 在冷静下来和警方交涉之后,他最终做出这个计划,是为了以合法途径让那两个男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至于许鸢…… 直到昨晚,他才明明白白地确认,许鸢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觉得难以置信,觉得愤怒,也想过直接冲去质问许鸢,都被忍下了——他不能打草惊蛇。 最后沉淀下来的情绪,就只有对顾烟的内疚。 所以他根本没来得及认真思考,许鸢应该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步伐很慢地跟着顾烟,两人走进住院部后院的花园里,虽然是夏天的午后,但这里有树木遮阴,并不燥热。 他的手在衣兜里摸到烟,指尖来回摩蹭两下,抬眼看顾烟,“我去那边抽根烟。” 她现在身体不好,他也不想让她抽二手烟,拿出烟盒转身想走时,听见她又开口。 “我的问题让你觉得很烦?” 他步子顿住,没立刻回头。 “很难回答吗?”她又问。 江时羿确实有点烦了,他不喜欢女人咄咄逼人,顾烟现在就是。 他转回去睨着她,“先看警方这边最终的结果,路妍应该和你说过,这个案子是持久战,如果光以绑架你以及……” 他停了下,省了某些词,“那些未遂的罪名,没法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我才和警方说,必须揪出这些人所有案底,以团伙罪处理,才能量刑最大化。” 顾烟听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我说得没错,许鸢这边,也是看警方如何处置,你会接受这个结果。” 江时羿沉默几秒,别开视线看着远处的草坪,“我没想那么多,既然已经报案,不就应该相信警方吗?” 顾烟的心口发凉,眼神也黯淡下去,声音轻了很多:“……我知道了。” 她发觉,自己真的像个傻子,因为这几天他对她态度好了点就开始动摇,他说想要和她好好的,她以为他是认真的,但现在她才明白,还是她太天真。 他或许将爱情和婚姻已经一分为二,可以不和她离婚,但心永远在许鸢身上,许鸢犯了这样的错,他居然可以原谅,全然不顾她这个妻子的感受。 她所受的伤害,他真的在乎吗?他做了这么多,矛头指对的,是那两个男人,而背后的始作俑者许鸢,他却轻易就能放过。 江时羿还是拿着烟走远了一点,他点上烟,尼古丁却冲不散心底的烦躁。 他知道顾烟不满意,直接导致她受伤的人是那两个男人,但是如果没有许鸢,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然而,法律就是这样,许鸢这点罪责,根本不值得警方大动周章,如果非要让许鸢得到教训,只能他出手。 顾烟这是在逼他给个不放过许鸢的承诺。 但是这个承诺,他能给吗?他曾经也承诺过会和许鸢在一起,会让许鸢签约星辉,结果都因为顾烟而落空,现在他又要为给顾烟出气就对许鸢追究到底吗? 他没想出答案,在旁边垃圾箱灭了烟,折回顾烟身旁时,她正坐在紫藤花架下发愣。 她的侧影看起来有种苍白羸弱的感觉,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开心,他在她身旁坐下,试图哄哄她,伸手揽过她肩头,然而,她躲了下。 “这是外面,你离我远点吧。”顾烟说。 四下静悄悄,这会儿,这一带根本没有人。 他的心情因为她这个举动而变得糟糕透顶,“是不是我不折腾许鸢一下,你就要和我闹脾气?” 他语气很硬,顾烟抿唇没接话。 江时羿冷笑一声,收回手,纵然对她内疚,但他也自认已经足够包容她这些天的小脾气,他希望她见好就收,但她却摆出一张冷脸,好像没闹出个结果就跟他没完似的。 他没心思继续哄她,耐心告罄道,“顾烟,我不是那种会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然后哄人,看脸色的男人,没有女人能控制我,许鸢不能,你也一样。” 他站起身来,“你就算不服警方的处理,也要等结果出来再说,别现在就给我没事找事。” 说完,他转身走了。 撇下顾烟一个人。 绿化带在男人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又归于死寂。 顾烟低着头,拳头攥得很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 果然,这个大少爷一点都没变,这几天的温柔,好像是一场短暂的梦,一旦涉及到有关于许鸢的事情,他的立场就特别鲜明。 就算说再多不离婚,在一起…… 可,爱和不爱的不同,是做不了假的,他会全心全意维护的人,始终不是她。 第49章 当初他娶你这件事,没有那么单纯。 许鸢确实不会反侦察,但是那帮人贩子心眼却很多,为避免网络转款留下痕迹,人贩子要求许鸢送现金过去。 江时羿隔天才从路妍这边得到这个消息,路妍说,电话里许鸢听起来也很迟疑,还没和对方约定时间。 许鸢不想再和这些人见面,却又很想摆脱他们,所以陷入纠结,警方查到,钱被她套现之后暂时留在了自己的卡上。 警方那边现在针对东区贩卖人口团伙成立了专案组,组内又分几个小组,从其他方向入手调查和搜集线索,许鸢这条线只是其中一个组,由路妍负责,暂时比较被动,只能靠监听和观察许鸢的行动来确定下一步行动。 江时羿在电话里问路妍:“如果许鸢和对方现金交易,是不是可以趁机逮捕对方?” “理论上是可以,”路妍说:“但是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将这些人一锅端,就算抓住判刑也没多久,而且会打草惊蛇,很难顺着摸到整个团伙,我们这边现在有个建议……”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和许鸢关系应该不错,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将她也发展成线人?” 江时羿拧眉,“为什么要她做线人,她也是犯罪嫌疑人吧?” “对,”路妍耐心解释,“但她是雇凶罪,而且按照目前情况,她的罪证很好取得,她的量刑不会太重,和那些人贩子情况不同,我们对她可以开出放宽处理的条件,和她谈判,利用她来从人贩子那边套取更多信息。” 江时羿沉默数秒,才反问:“放宽处理?” 许鸢的情况,本来就不可能判得多重,再放宽,都不用顾烟四舍五入了,直接就等于什么惩罚都没有。 路妍也明白他的意思,她说:“我知道这样对顾烟来说或许不太公平,但是天底下有绝对的公平吗?你们知不知道每年从江城被人贩子贩卖到外地的姑娘有多少?光今年,本地失踪的姑娘就有三十多个,这些人这辈子很有可能已经被毁了。” 江时羿没说话,他单手从烟盒里推出一根烟,咬住之后又单手用打火机点上了。 路妍又劝说:“其实你们也清楚,许鸢就算不做线人,顶多判一两年,再加上缓刑,基本也不用坐牢的,但是如果她和我们合作,或许能带来有用的线索,说不定我们可以救回来一些姑娘……我们警方是要以大局为重的,我也希望你们能够考虑一下,你们这个举动,虽然看起来会让顾烟受点委屈,但也许会挽救一些姑娘的命运。” 道理江时羿不是不懂,但他做不了这个决定,他说:“你等我和顾烟商量一下吧。” 他挂了电话。 警方和他们的立场,虽然相重合,但是也有着微妙的不同。 他和警方合作的初衷,是想要以合法途径让那两个男人将牢底坐穿,但现在,警方想的是铲除整个犯罪集团,为了这个目的,警方是可以牺牲顾烟的利益的。 他只觉得头痛,顾烟摆明了是想要许鸢也付出代价,她能接受得了警方这个可能会让许鸢全身而退的建议吗? 他觉得,他甚至没法和顾烟开这个口,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她险些被人侵犯……最后,难道要让许鸢就这样干干净净脱身? 因为事情搁在心里,而他又一时拿不定主意,接下来两天,他没有去医院探望顾烟。 他不知道的是,他没有去,许鸢却去了。 那是顾烟出院的前一天,病房门被敲响,看护过去拉开门,许鸢拎着一盒营养品走了进来。 看护只当是个来探病的,没太在意,顾烟坐在病房靠窗口位置的椅子看书,听见声音抬眼,对上许鸢的视线。 许鸢今天穿了一件水绿色长裙,颜色极为亮眼,妆容也张扬,她将营养品放旁边桌上,然后抬手摘下墨镜,冲顾烟一笑,眼神盛气凌人,“看来你好多了。” 比起许鸢,这会儿的顾烟可以说是非常灰头土脸了。 她穿宽大的病号服,素面朝天,面容还透着病态的苍白,就连嘴唇都有些干裂,所以许鸢口中那个“好多了”听起来就挺意味深长。 看护想要去洗点水果招待许鸢,顾烟皱眉阻止,“不用了,阿姨,你也到时间休息了,先走吧。” 看护大婶一看时间,也没磨蹭,拿上包就走人。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许鸢没坐,走到了顾烟跟前,笑说:“你看到我,好像也不意外。” 顾烟语气凉凉的:“江时羿不在这里,你还演?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她自然不会相信许鸢是来探病的,许鸢会给她设下那样的圈套,是摆明了想要她消失。 许鸢娇笑起来,“你可真凶,难怪十一一点都不喜欢你。” 顾烟心头被刺了下,但表情没变,合上手中的书,“你来挑事?” “我来是想问你,死皮赖脸不离婚的下场,你还没受够?”许鸢倏地冷了脸,“就算这次没能让你滚出江城,你也该知道,十一身边没有你的位置。” 顾烟将手中书放到了一边,动作慢条斯理,“你该去问问江时羿,现在不肯离婚的人是谁。” 许鸢一怔。 “怎么?”顾烟挑眉,“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前几天我已经答应离婚,而且我接受净身出户,是他改变想法,不乐意离了。” 许鸢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事情出现这样的反转,她是料想不到的,江时羿之前放弃离婚,最大的阻力就是顾烟要的那一亿,顾烟现在不要钱了,江时羿有什么理由不离婚? 她说:“你骗人。” 但不等顾烟再说话,她已经为江时羿找到理由:“他是为了奶奶……肯定是,这点你应该清楚。” “随便为什么吧,”顾烟语气还是不疾不徐,“反正我和他不离婚,你永远做小三,见不得光,现在你们来往都要小心被记者看到,许小姐这么喜欢做老鼠?” 许鸢被气得面容僵硬,隔了几秒,想到什么,又开口:“你别在我面前拿出正室姿态装模作样,那天你打电话给十一,我都听到了,你可怜兮兮求他帮你……” 顾烟手攥了下,许鸢这话,一针见血。 许鸢得意起来,“你知道吗,那天他陪着我去Judy工作室,给我看高定,据我所知,你之前晚宴上那套裙子,是何亮随便弄来的吧?十一有没有特意为你买过衣服?” 顾烟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她就连嘴角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她觉得,她刻意的伪装好像皇帝的新衣,现在许鸢正在戳破这假象—— 纵然她是江时羿的妻子,却也只是个名不副实的妻子。 “我猜没有,他那个人,没什么耐心陪女人看衣服的,但是那天晚上,他挂了你的电话,耐心地陪我和Judy沟通了高定的事,”许鸢唇角勾起,“他对我一直不一样,前几天还陪我去城东的高奢店买裙子,对了,就是我身上这件,这是我用他的副卡买的,你看好看吗?” 许鸢勾起裙摆,顾烟觉得她像个小丑。 但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突然对这样的状况感到恶心,垂下眼,“许鸢,你觉得,你在我面前嘚瑟能起什么作用?现在不愿意离婚的是江时羿,你不如去和他说。” 许鸢停下动作,她确实是来挑事儿的,怎么可能这样无功而返? “他现在不离婚,也是有苦衷,奶奶是他最重要的亲人,所以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以为他对你有所留恋,”她微微勾起唇角,“说起来,你知道吗,其实当初他娶你这件事,倒是没有那么单纯,不光是为了奶奶。” 顾烟抬眼睇向她,却没明白。 许鸢拿出手机按了几下,转向她,“这是你们婚宴当天的照片吧,你知道这照片是谁发给我的吗?” 第50章 没有人肯为她出这个头,那她自己动手。 顾烟身体变得僵硬,她脑中浮现一个猜想,但她不愿意承认。 不会的…… 她一直以为,江时羿娶她,就是为了奶奶。 然而,许鸢的话,毫不留情地揭开了所有真相:“他和你结婚,也是为了刺激我……那时候,他听说我在国外交了新的男朋友,很生气,你知道他这个人不服输,脾气上来了,和我较劲的时候什么都不顾,他要我和那男人分手,我没立刻答应,然后他就和你结婚了。” 顾烟没说话,唇线紧抿着,她的目光,定格在许鸢的手机屏幕上。 那张照片里,是她跟着江时羿在给长辈敬酒,她在笑,眼底盛满欢喜。 她像个小丑。 她以为自己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嫁给了自己最爱的男人,她以为未来的日子,她会有机会靠近他,然后慢慢捂热他的心,她以为,她的等待会有结果,她的爱情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然而现在,她才明白,这场婚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许鸢还在说话:“你知不知道,你们的新婚夜,他在和我微信聊天?他发给我这张照片,就是想要刺激我,男人一旦陷入感情,就会变得幼稚……” 顾烟神思有些涣散,许鸢的声音,仿佛变得遥远,她掐着自己手心,勉强回神,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是在飘:“你说够了吗?” 许鸢打量着她变得煞白的脸,似乎是满意了点,“顾烟,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再缠着十一,你已经用右耳的事情道德绑架他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够吗?” 顾烟低下头,没有说话,眼神也黯淡下去。 右耳的事情是假的,如果江时羿知道,一定会很愤怒,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被人欺骗这么多年。 忽然之间,她不知道她和他的这段关系,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奶奶老了,还得了癌症,”许鸢又道,“那老太婆快死了,不可能一直拦在我和十一之间,所以你……” 她话没说完,顾烟猛地站了起来。 因为动作很大,椅子碰撞地面发出一声响。 顾烟盯着她,语气很重:“你对奶奶放尊重点!” 许鸢被顾烟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了下,身体都不受控地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一瞬错愕,但很快回神,冷哼一声,“我有说错?她本来就快死……” 她话没说完,顾烟抬起手,指着门口,“要么滚,要么闭嘴。” 许鸢没见过顾烟这么强势的样子,一时有些怔,可嘴上不肯服输,“如果我都不选呢?” 顾烟怒极反笑,“好,那第三个选择就是——” 她直接扬起手,在许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给了许鸢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许鸢被打得发懵,脸偏到一侧,隔了几秒才火烧火燎似的疼起来。 她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烟,“你敢打我?!” 顾烟走到另一边桌子旁边抽出湿巾擦手,她打完人,心底倒是没那么憋屈了,“你不走,那就我来教你说话,你再对奶奶不敬,我打到你说不出话。” 许鸢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顾烟那一巴掌,真是使出了十足的力气,她眼泪溢出眼眶,“顾烟,你真野蛮!” 顾烟倒是笑了,“过奖,对你这种人,我实在犯不着保持什么礼仪风度,是你自己犯贱找上门。” 许鸢气得面容扭曲,也顾不得其他了,伸出手就要去抓顾烟的脸。 顾烟有所防备,躲避的同时,脚下一挪,不偏不倚地勾住了许鸢的步子。 许鸢穿十公分的高跟鞋,就这样脚一崴,面朝地栽倒下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那落地的重响,听得顾烟都一激灵。 一定很痛。 许鸢疼得叫了一声,她是想要挑事,但没想到会吃这么大的亏,她发丝凌乱,狼狈又难堪,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拿出手机说:“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十一,你有多野蛮,根本不讲理!” 顾烟觉得许鸢特别幼稚,居然想告状。 她无谓地耸了耸肩,“告吧,对了,能从我病房滚出去告吗?有你这么一坨东西在这,实在有点碍眼。” “你……!”许鸢快气死了,一时间想不出骂人的话,口不择言道:“你就是活该,我就应该让那两个男人轮了你!” 顾烟闻言,面色一沉。 她扔掉湿巾,垂眼睥睨着狼狈的许鸢,“你倒是提醒我了。” 说完,她直接伸出手,给许鸢另一侧脸又是一巴掌,然后抓住许鸢的头发,就将人直接往出去拖。 许鸢惨叫着,被拖行了两米多才努力挣脱开,她骂顾烟:“你就是个疯子!” 喊完,不敢再停留,从地上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出走。 顾烟没说话,她手指间还有许鸢被扯下来的头发,她嫌弃地甩了甩手,再看一眼病房门口。 许鸢已经走了,她走过去关上门,靠着门板,身体从戒备的状态中缓缓松懈下来。 过去这么多年,她活得中规中矩,和人这样冲突并不常有,更别说打人,这是头一回。 但她并不后悔,她甚至觉得没有打够,想起自己那个晚上的遭遇,再多给许鸢几巴掌也不为过。 半晌,她看着自己的手笑了声。 既然没有人肯为她出这个头,那她自己动手,倒也不错,方式虽然粗暴,却也解气。 病房外,许鸢并没立刻离开医院。 原因是,她的脚踝扭伤了,肿得很严重,剧痛让她没法正常走路,而且她发丝散乱,脸上带着掌印,这副模样她实在没法子就这么顶着旁人目光走出去。 她捂着脸躲进了楼道洗手间的小隔间里,哭着拨通了江时羿的电话。 第51章 感情的世界里,她依然站在一个输家的位置。 许鸢打来电话时,江时羿正在开高管会。 他瞥见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本想挂断,最后按了静音,继续听下属汇报工作。 手机屏幕在旁边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等会议结束,他回到办公室,发现许鸢整整打了八通电话。 他现在看到许鸢这名字就有点烦,抬手松了松领带,回拨过去。 许鸢在那头哭泣:“十一,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在开会,没带手机,”他拧眉,伸手去摸烟,不太耐烦地问:“哭什么?” “顾烟打我!”许鸢近乎崩溃地喊,“你一定要帮我,我今天本来是好心来探望她的……” 听许鸢添油加醋地说完,江时羿还是拧眉,不可置信:“真的?” 顾烟会打人?他觉得很难想象,那女人虽然算不得什么端庄的淑女,但以往气急了最多也就是骂人。 取出来的烟没有点,他在手指间转着,微微垂眼,听见许鸢哭得凄惨:“你都不接我电话……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我现在这个样子,我都不敢出去,她还害得我摔倒扭到脚,我的脚踝好痛啊……” 江时羿看了一眼手表,“等我半个小时。” 挂断电话,他快速和何亮交代了一些工作,然后就开车去医院。 上楼之后,他瞥了一眼顾烟病房方向,最后选择先去洗手间门口等许鸢,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俩女人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等见到许鸢,他震惊了。 许鸢看起来确实挺惨的,发丝十分散乱,白皙的脸上带着红红的五指印,因为脸上那层粉的关系,泪痕还特别明显。 走过来的时候,她一瘸一拐,江时羿顺着往下瞥,就看到她的脚踝肿得变了形。 许鸢想往他怀里扑,他蹙眉后退了一步,她因为扑空,委屈的眼泪又流下来。 “十一你……”她泪眼婆娑望着他,“你扶我一下啊。” 江时羿勉强伸出一只手搀了下她,再看一眼她的脸,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顾烟真的打你了?” “当然了,我会说谎吗!” “那你呢,”他想到什么,忽然紧张:“你没有碰她吧?” 顾烟那身子,本来就已经很弱了,真要打起来,他怎么想也是顾烟吃亏。 许鸢说:“我怎么可能打人!就算她动手,我也不会,我才没那么野蛮呢。” 江时羿心底略略一松,但还是有点不太放心,对她说:“你先去洗把脸,我去病房一趟。” 许鸢不大乐意和他分开,“那我和你一起去病房,我在病房里的洗手间里洗脸,也免了被路过的人围观。” 江时羿其实不想带着这会儿花了脸的许鸢走过去,哪怕就这一截路,他还是挺嫌弃的,他伸手在她乱糟糟的发顶揉了揉,“听话,你洗完再去病房找我。” 许鸢被这个摸头杀安抚到,便没再坚持。 江时羿推开病房门进去,这会儿快到傍晚,看护出去买饭,顾烟正拿着手机和笔记本复盘今天裴斯年的调仓,听见声响,抬眼看过去。 四目相对,江时羿又上下打量她几番,看她确实没受伤,他吊着的心终于归位。 顾烟没等他开口,就先问:“给你的白月光找场子来了?” 他拧眉,“什么白月光?” “许鸢啊。”顾烟合上本子,放下手机,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你来,不就是她和你告状,让你过来给她出气么。” 他走过去,隔着窗口的小桌子,在她对面坐下,“还真是你打的?” “嗯。”顾烟没否认。 江时羿一时没说话,他没法想象那个场面,两个女人打架,想必不会太好看。 顾烟居然还笑,“我以前没打过人,这是头一回,感觉……” 她顿了顿,“还挺爽的。” 江时羿:“……” 他内心五味杂陈,隔了几秒才开口:“我知道你记恨她,但是顾烟,你这样打人……” 他想不出要怎么说,只能用许鸢的话:“你不觉得太野蛮,不像个女人?” 顾烟看他的眼神,仿佛看智障,“所以像女人就是乖乖吃亏?那我选择做男人。” 江时羿:“……” 逻辑完美,他简直无话可说。 半晌,他被气笑,“你这人真是……” 他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顾烟语气淡淡:“随你怎么说,你以为我会在乎你怎么看我?” 这口吻多少带了点刺,江时羿轻咳一声,“顾烟,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顾烟倒是真有点意外,“你不是为了许鸢来质问我的?” 他扶了把额头,“不是,但你直接动手,确实不好,许鸢现在的情况很麻烦,警方想要把她发展成线人,你不应该再和她正面冲突。” 顾烟怔住了,“让她也做线人?” 江时羿看了一眼病房门,他不知道许鸢什么时候会过来,所以嗓音压低了一点,“路妍这个组重点在跟她,希望通过她能来套取更多人贩子的信息,如果她肯合作,事情会顺利很多。” “也就是说……”顾烟顺着他的话,很快明白警方的意图,“她会成为打击人贩子集团的功臣之一?” “功臣不至于,不过是将功补过。” “那她的量刑还会再减轻,对吗?” “……”江时羿默了默,“顾烟,这件事现在已经不光牵扯你,在警方眼中,铲除犯罪团伙是第一位。” 顾烟沉默下来。 她当然明白警方的立场,但她想问的是,他的立场呢? 不过她觉得这问题好像是明知故问,在她和许鸢之间,他不可能会选择她,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放在天平的一端,然后高高翘起,好像再也无法落地。 江时羿试探地问:“你怎么想?” “我想,”顾烟的话说得很慢很慢,“你为了给她开脱,真是绞尽脑汁。” 江时羿拧眉,“你胡扯什么?” “如果是我报案,确实会像你说的那样,只抓住那两个男人,罪名全是未遂,可能判他们和许鸢不痛不痒的一两年,换成你出手,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力度更大地报复了那两个男人,但却让许鸢这个始作俑者全身而退了。”她嘲讽地勾起唇角,“绕这么大圈子,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江时羿感觉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让许鸢做线人又不是他的主意,他刚想再说话,病房门却被推开。 许鸢跛着脚走进来,妆洗得并不干净,那张脸看起来还是很惨,她红着眼走进病房,又和江时羿说:“十一,你评评理,她怎么能打人呢?” 江时羿快烦死了,他被顾烟误解,话还没说清楚,许鸢又来搅局,他站起身,“许鸢,我让何助理送你回家。” 许鸢不依,“难道我今天这打白挨了吗?!” 顾烟挑眉,“你这打怎么可能白挨,不都是你嘴贱求来的吗?” “你……” 顾烟打断她,“你说奶奶的话,你有没有胆子对江时羿说一遍?” 许鸢面色发白,“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有说起奶奶!” 许鸢做了事不认账,顾烟已然习惯,只冷哼一声,“让你滚,你还要回来,你说你自己是不是贱的?” 许鸢眼泪又要涌出来了,江时羿看着实在心烦,走过去拉她手臂,“走,你先回家。” 许鸢觉得委屈,江时羿没有给她出气,在她想象中,他应该为了她抽顾烟几巴掌才对,她心里难受,看不得顾烟得意,就顺势直接拉住了江时羿的手。 江时羿皱眉,但看她哭得可怜,好一瘸一拐的,便没甩开,带着人走了出去。 顾烟在后面看着他们手拉手走出病房,她收回目光,很久才苦笑了下。 打人或许是痛快,但是在感情的世界里,她依然站在一个输家的位置。 心还是会痛,却远不及之前那么尖锐,她忽然想,也许有一天,江时羿带给她的失望,会让她从这段感情中解脱。 第52章 她觉得他们此刻很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江时羿今天实在没心情应付许鸢,加上绯闻风波过去时间不长,他为了避嫌,甚至没有陪许鸢走太远,就在住院部楼下打电话给何亮,让何亮过来接许鸢。 对这样的安排,许鸢怎么可能满意,她呜咽着问:“为什么你不能送我回去?” 男人收起手机,瞥向她时,目光有些冷,“你和顾烟说奶奶什么了?” 许鸢心头一紧,舌头磕了下,“没、没什么,我没说奶奶啊,是她胡说的。” 江时羿还是盯着她,眼神充满审视意味。 “你不信我?”许鸢一脸受伤,“难道你更相信顾烟的话吗?” 江时羿没回答她,他觉得女人很麻烦,他也懒得在两个女人之间做判官,只想尽快让这事儿过去,“行了,擦擦眼泪,等下何助理送你回家,我找顾烟还有事。” 许鸢心很凉,她想起几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偶尔她闹闹小性子哭,江时羿是会紧张的,然而如今…… 他的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不耐烦。 她有时会摸不清江时羿现在对她的感情,他不是那种会将感情挂在嘴上的男人,但车祸时他为救她受伤,她总觉得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可面对她的眼泪,他却又无动于衷。 碍于这位少爷的脾气,她也不敢追问,怕他烦,只能默默擦干眼泪。 何亮将许鸢带走之后,江时羿在楼下抽了支烟,然后再次上楼去了顾烟病房。 话不说清楚,他心里不舒服。 顾烟正吃饭,他走进去就将看护打发走了。 顾烟也不抬头,专心地吃自己的饭。 “让许鸢做线人是警方的主意,”江时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开口,“我也没料到。” 顾烟还是不说话。 他睨着她,“你脾气挺大。” 顾烟就像没听见似的。 江大少爷没有被人这样无视过,他直起身,一把从桌上夺过她的碗。 顾烟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她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拧眉扭头看他。 他牵动唇角笑了下,拿着碗看了一眼,她现在可以吃清淡的面食了,今天吃的是阳春面,他端着碗啜了一口汤,才给她放回去。 顾烟动作僵硬,将碗推开:“不吃了。” “我都没嫌你的口水。” 她被他说恶心了,瞪了他一眼,“我嫌你。” “不装聋了?”他撩起唇角,笑得有些邪性,“我的口水,你也不是没吃过。” 这天顾烟聊不下去,她动手开始收拾碗筷。 这女人还真把那碗面给扔掉了,江时羿眼角抽抽,等她收拾完,他又开口:“顾烟,你性子太硬,不招人喜欢,尤其对男人来说,温婉会示弱的女人会更惹人怜惜。” 顾烟没回到病床,而是走到房间一侧的沙发上坐下了,又一次无视了他。 江时羿也站起身,走过去,直接在她旁边坐下,又在她想要站起身走开的时候,拽着她的手,将她拉下来,然后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顾烟恼了,在他怀里扭动挣扎,“你放开我!别拿你碰过许鸢的手碰我,恶心死了!” 他愣了下,却没放手,反而抱紧她,手臂束缚着她,凑她耳边说:“我没碰过许鸢。” “刚刚还拉手了!” 他有些无语,“她脚崴了,我不好甩开她的手,万一她摔倒了又是事儿。” “那你之前还和她过夜呢!”说到这个,顾烟气得眼睛都红了。 “什么时候和她过夜了?”江时羿觉得冤枉。 “她回国第二天晚上,我哥出事,我在医院打电话给你,她接的,你们肯定在一起。”顾烟推他推得脱力都没推开,身体软下来,喘着气控诉。 江时羿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和她一起吃饭了,但是后来我去公司休息的。” 顾烟不信,别开脸。 他捏着她下巴,迫使她转回来,“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要是睡了她,就不屑和你隐瞒,但是没有,你就不能冤枉我,我告诉你,我至今只有一个女人,就是你。” 说完,空气都安静下来。 顾烟有些愣,江时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眼神也不大自然。 这对话,怎么听怎么古怪,像是妻子生气的质问,以及丈夫急迫的澄清。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都在反省自己。 好半天,顾烟先偏了下头,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江时羿叹了口气,软下声:“别气了,好不好?生气伤身。” 他嗓音一软,顾烟就不太受得了,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凑过去亲她的脸,她躲了下,却没躲开。 “别咬了……”他垂着眼,脸颊贴着她的脸,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唇角。 顾烟不说话,他闷声笑:“那我来帮你咬。” 他说着,还真去咬她的嘴唇。 顾烟逃不开,被他扣着脑后深吻,好一阵过去,她终于被抽干了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彻底软在他怀里。 他离开她的唇,在她湿漉漉的眼角亲了亲,“你是受害人,让许鸢做线人这件事,如果你坚持不同意,我会去和警方交涉,试试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沉默数秒,小声问:“你希望她做线人,是吗?” 江时羿想了想,“路妍和我说,光今年,江城本地已经有三十多起年轻姑娘失踪的案子,大部分和这个人口贩卖团伙有关,如果能早一点顺藤摸瓜铲除整个犯罪集团,警方有可能会解救很多人,所以……” 他顿了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觉得许鸢做线人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顾烟垂下眼眸,看到自己的手,被他握着轻轻把玩。 她想问,真的只是这样吗?难道他想要许鸢做线人真的就不带私情吗? 可她问不出口,她脑中闪过了许鸢给她的难堪——就连她和他的婚礼,都是他刺激许鸢的一种手段。 而她却连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她只能可悲而侥幸地想,还好,他不知道她喜欢她,他不知道,她在婚礼上是多么高兴地以为自己夙愿得偿。 他以为她也将那当成一场交易,这样,至少他们还是平等的。 她忽然问:“你之前不是很想离婚吗,为什么突然决定不离了?” 这个问题让江时羿有些猝不及防,医生们将顾烟的病情隐瞒得很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是瘢痕性子宫,受孕很难,他决定继续瞒着她,他笑说:“我这个人做事,哪里有那么多想法,不想离,就不离了。” “许鸢说你是为了奶奶。” “要是为了奶奶,我只会让你别告诉奶奶离婚的事。”他一边说,一边在心底骂许鸢长舌妇。 顾烟背脊一松,几秒后,她低下头,靠住了他肩头。 她人还在他的怀里,她觉得他们此刻很像一对真正的夫妻,这个想法让她喉咙有些涩,突然就不想再去计较那么多了,她在他心里没有足够的重量,就算继续强硬下去,除了无尽的争吵之外也带不来什么。 而且路妍说得对,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可以拯救更多人,铲除人口贩卖集团。 既然江时羿已经说不离婚,那么如果她愿意让步,或许可以探寻到另一种可能。 江时羿怔住了,这还是顾烟第一次这样主动地靠住他。 “我好累,”顾烟深吸口气,说:“江时羿,我不想折腾了,我不想再去琢磨你到底是不是在努力保护许鸢,我就问一句,如果这一次我妥协,完全配合警方安排,同意许鸢做线人,你能不能如你所说,别再和我闹腾,我们好好过下去?” 第53章 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顾烟说出这话,有自己的考量,对她来说,这仿佛一个交易——如果江时羿想护许鸢全身而退,她成全他,换他一个明确和她好好过下去的态度。 是很卑微,但是她想,她要最后为自己的感情再努力一回。 她想要忘记自己曾经在婚礼上做了个笑话,想要忘记危难之际求救却被自己的丈夫无视……她愿意这段感情最后留给她的都是这些回忆,她也不甘心停在那个不被爱的小丑角色里。 对此刻她所依靠着的这个怀抱,她还有一点贪恋,江时羿最近对她的态度,是有所转变的,他这样的大少爷,愿意为她洗手作羹汤,他说,她是他唯一的女人……她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温柔是作假,她想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更何况,她深切意识到,报复许鸢最好的方法,肯定不是打人,而是永远占据着江太太这个位置,让许鸢只能愤怒跳脚。 江时羿对她的诸多想法浑然不觉,他闻言,只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是典型的理性思维,遇到问题要解决问题,现在顾烟肯让步,就是在解决问题,而且他本来就已经决定要和她好好过下去了,在他看来,这显然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他攥紧她的手,回答她:“当然,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顾烟鼻尖一酸,险些流出眼泪。 她其实很想问一句,那你会不会有一天喜欢我呢? 但是她没有问,她不敢奢求太多,能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就已经很好了。 第二天是顾烟出院的日子,路妍听说了,过来帮忙。 不过她到了病房才发现自己有点多余,江时羿在病房里,正亲力亲为地为顾烟收拾东西,看护则去办理出院手续。 江时羿打算将顾烟接回榕城,那里是他们的婚房,以后会是他们的家,他以后也不打算总住在公司里。 不过考虑到顾烟现在的身体状况,看护大婶他决定留下,这段时间顾烟还要在家休养,得有人照顾着。 中途江时羿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路妍就凑到顾烟跟前去了。 她还没开口,顾烟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说:“我和江时羿商量过了,我们同意让许鸢做线人。” 路妍一愣,旋即摸了下头,为自己的意图被她洞察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她郑重地告诉顾烟:“我知道对你来说,做这个决定很难,但是我向你保证,你所做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我们一定会尽快铲除整个人贩子集团,尽可能多救出一些姑娘。” “希望你们能顺利,”顾烟迟疑一下,“不过,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 “你们和许鸢说清楚这件事的时候,我可以在场吗?” 路妍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可以,确实应该让她知道,这是你给她的机会。” 这两天,许鸢呆在家里没怎么出过门,原因是,她的脚踝崴得太严重了。 加上脸也肿了,她不愿意以这副面貌示人,就连吃饭都只点外卖。 她眼巴巴地盯着手机,盼着江时羿能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给她,却屡屡失望,最后还是忍不住,在隔天晚上,自己主动将电话打过去。 江时羿接了电话,语气并不热情,问她:“有事?”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冷淡,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来,却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十一,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我的脚踝肿得很厉害,也很痛,恐怕是骨头受伤了。” “好,”江时羿倒是没推脱,利落地答应了,“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许鸢挂断电话,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有希望的。 翌日早,她特意早早起床,本来想化妆,可看着自己红肿的脸,改了主意。 江时羿来的时候,就看到许鸢素面朝天,脸颊红肿,面色也不好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上下扫了一眼,没太多情绪,扶她下楼,然后上车,她照旧是坐在副驾驶位置。 路上,他先开了口,“许鸢,有些事情,我想我还是和你说清楚吧。” 许鸢心口一沉,面色微白,“什、什么事啊,你这么严肃……有点吓人。” “你记不记得当初我和你是怎么在一起的?” 许鸢挽了下头发,她当然记得。 大学时,江时羿长得帅,家世好,追他的女孩子也多,她其实不能算是里面最漂亮的,但是她是最有毅力的,且最用心,她会按照他的喜好去穿衣打扮,迎合他所有喜好。 他玩CSgo那种打打杀杀的游戏,很少有女孩子会玩,但是她会跟着学,非要跟他的战队一起上机,却屡屡给敌人送人头,后来有一回,队友被她的操作气得爆粗口骂她,她忍不住哭了。 江时羿也就心软了,去哄她,但他不是很会哄人,最后抱了她一下,两个人之间,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的。 回想那时候,许鸢有些感慨,“我那时候有点傻乎乎的。” 江时羿一边开车,一边笑,“嗯,不过我觉得,那时候你有些可爱。” 许鸢一愣,扭头看他。 “感觉这种事,真的很难捉摸,你出国的时候,我留过你,然后你走了,”他直视着前方,语气平静,“最初我很接受不了,你知道我的性子,我觉得没有女人能落了我的面子。” 许鸢抿唇,“我……我知道我错了。” “所以后来,我很不甘心,尤其是听说你有了男朋友,我用结婚来刺激你,我接手家族企业,收购娱乐经纪公司,想要用这个吸引你回来……我想过很多次,等你回国,和你在一起,然后再和你提分手,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他唇角勾了下,“现在看,实在有些幼稚。” 许鸢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下坠,“你……你是想要报复我,所以叫我回国?” “说报复其实也不恰当,好像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觉得你欠我个交代,”他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仿佛没有任何情绪,“但现在我才明白,我过分偏执的对象,不是你,而是面子,结果却害人害己。” 许鸢心口发凉,“你什么意思……” “以前的你,因为单纯才可爱,我选择的是那样的你,”他缓缓将车子减速,“但是你出国的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已经消磨掉了,许鸢……” “本来我还剩下一点不甘心,可这些不甘心,也已经被你摧毁了,你变了,对你这样一个女人,我实在没理由放不下。”他踩了刹车。 车子停下来,许鸢还有些怔愣,缓慢地转过脸,才看到外面,这里不是医院。 车窗外是一家咖啡厅。 她困惑而难过,“这里是……” “先下车。”江时羿下车后,倒是难得绅士地绕到另一边,为她拉开车门。 许鸢下了车,她以为江时羿是要在这里和她继续谈,她脑子飞速地转,想着要怎么和他说,要怎么挽留住他。 可是跟随他走进咖啡厅最里面的包间,她一进门就觉察不妙。 里面除了顾烟,还坐着四个人,有男有女。 她站在原地没动,江时羿关上门,在她背后出声:“你可能已经被那些人贩子盯梢,为保险起见,今天不带你去警局谈,我们就在这里,来说说你雇凶谋害顾烟的事情吧。” 第54章 许鸢哭着跪在地上。 许鸢的第一反应,是想跑。 她确实慌了,扭头就要往出走。 然而,江时羿站在门口岿然不动,她面色煞白地去推他也推不动。 有人从她身后过来,一把扭住她的手腕,她疼得叫了一声,扭头看到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她愤怒地喊:“你放开我!” 路妍动作利落,直接用手铐将她两只手铐在身后,然后后退一步拍拍手,“你还是坐下吧,我们这么多人,你觉得你跑得了吗?” 许鸢眼睛都红了,“我才不相信你们是警察……你们都没穿警服,我凭什么要听你们的?你这样,我可以报警的!” 路妍没办法,掏出警官证,在她面前一晃,“我们不穿警服,也不带你去警局,自然是有我们的理由,你能不能少点废话?” 许鸢看到警官证,还是不肯就范,“这肯定是假的,一个证书而已,我才不会信……” 路妍不耐烦了,“你爱信不信吧,带你来这里谈是给你个机会,你要是不乐意,行,现在押你去警局。” 许鸢瞬时更慌了,“我不要!” 她眼泪都流出来了,求助地看向江时羿,喊他,“十一……” 江时羿表情冷漠,“我建议你坐下,听警察的话,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求助无门,许鸢抽抽鼻子,慢慢走了几步,在沙发一角坐下。 江时羿走过去,坐在了顾烟身边,他发现,顾烟的手攥得很紧。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侧过脸,他冲她轻轻点了下头。 顾烟心里稍微定下来一点。 路妍开门见山对许鸢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你雇凶绑架顾烟,并意图将顾烟卖到外地的证据,受害人和公检法机关可以以雇凶罪起诉你……” 许鸢没听完,就哭出声,“不,是你们冤枉我,我没有……” 路妍摇摇头,“看你是个胆小鬼,哪里来的胆子和那些人渣谈合作?也是活该,我告诉你,你和那个所谓的陈哥之间这几天的通话,我们都已经有录音了,我知道你现在想要给他十万,让他闭嘴离开江城。” 许鸢闻言,彻底绝望了。 她并不知道,通话录音很难作为实际上诉时的呈堂公证,她已经彻底被吓住了,腿软得厉害,嘴唇发抖,却说不出辩驳的话,也想不起问警察为什么会有这些通话录音。 顾烟在这时开口:“许鸢,我早说过,不到最后,别笑得太早。” 许鸢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她的手被铐在身后,也没法擦,加上她脸颊红肿,这一幕看起来极其狼狈。 顾烟问她:“你知错吗?” 她脑中空白,隔了几秒想起什么,呜咽着说:“顾烟,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烟冷冷地睨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这个认错的真实性。 “我……”许鸢六神无主,只本能地想到,顾烟是受害人,受害人如果愿意和她和解,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她软下声,语无伦次:“我看到你受伤的时候,其实、其实我很难过,我没想到他们会打你……我、我当时很后悔……” 顾烟挑眉,打断她的话,“很后悔,所以去病房挑衅我?” 她指的是许鸢后来来她病房挑事儿的那次。 许鸢自然也明白,她现在真是想要为自己辩白都很苍白无力,悔不当初,她仓皇地哭泣着,从沙发上起身,“噗通”一声,竟面朝着顾烟跪了下去。 顾烟和江时羿都愣住了,倒是路妍同行几个警员,见怪不怪。 许鸢近乎哀求说:“我……我是一时糊涂……” 又看向江时羿,“十一,你知道的,我都是因为太爱你了……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你说我可以签约星辉,所以我才急着回国来,但回来之后这些都被她毁了,所以我气不过,我才……” 顾烟闻言,微微蹙眉。 原来江时羿对许鸢有过这样的承诺。 江时羿看到许鸢哭着跪在地上,说实话心挺塞的。 许鸢现在的模样狼狈到极点,自尊都没了,那张脸也是,哭得太丑,加上红肿,看着刺眼。 他以前到底什么眼神,看上这么个玩意。 他反问她:“这些可以作为你雇凶害人的理由吗?不然你等上了法庭,试着和法官说说,看法官会不会因为这些原因网开一面?” 许鸢低下头,哭得更伤心了。 她回国,是想要成为明星的,她不想坐牢,她不知道法律上雇凶罪会被判多久,但她不想她原本干干净净的人生留下前科,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顾烟淡淡开口:“许鸢,你是后悔,但你是因为被发现了,不想坐牢才后悔,你对我,真的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有的!”许鸢赶紧看向她,语气听起来是恳切的,“我也不想你受伤的,你放过我这一回行吗?以、以后我听你的话,你不想和十一离婚,我放弃他了,我离你们远远的,只要你肯放过我。” 顾烟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许鸢着急起来,“顾烟,我求你了,算我求求你行吗?你看,你现在也好好的……十一还在你身边,一无所有的人是我啊……” 路妍实在忍不住了,“许鸢,你要点脸行吗?怎么着,你还委屈上了,你是嫌疑人,不是受害者!” 顾烟觉得,想从许鸢身上找到一点真正的良心,实在很难,她觉得没必要兜圈子了,便切入正题道:“许鸢,我知道你不想坐牢才和我在这演戏,但是我告诉你,演戏没用,你犯了罪就要承担责任。” 说完,她对路妍眼神示意。 路妍点点头,对许鸢道:“今天,我们警方和受害人顾烟商量过,决定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路妍和许鸢谈交易的过程里,顾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药物作用,她精神有些委顿。 江时羿侧过脸低头,贴近她耳边,轻声问:“累了吗?” 顾烟抬眼看他,却没说话。 男人抬起手,为她将碎发挽到耳后,又同她耳语:“很快就结束了。” 顾烟这才点了点头。 许鸢余光里瞥见两个人亲昵的这一幕,只觉得眼睛都被刺得生疼。 第55章 江时羿,你不准喜欢别人,不准和别人在一起 路妍和许鸢讲完这个合作的内容,许鸢起初是不愿意的。 她当初是着急除掉顾烟,病急乱投医地在暗网上联络那些人,现在巴不得赶紧撇清和这些人贩子的关系。 路妍一点也不意外,同她说:“你可以拒绝,拒绝的话,我们会全力配合受害人顾烟取证,然后提交公检法起诉你,量刑最大化,坐牢可能也就几年,影响的是你的一辈子。” 路妍这话,多少有点吓唬人的意味,不过许鸢本来胆子不大,也不懂法,妥妥地被吓住了,流着眼泪答应了做线人。 事情谈成,几位警员和许鸢还要敲定细节,顾烟精神不济,江时羿便带她先回家。 回到家时间其实还很早,但是顾烟有些累,径自回到自己的卧室床上躺下休息。 她听见客厅里的江时羿在接电话,也不知道那头是谁,隐约听见他提到“魏娜”这两个字,她知道这是那个小姐的名字,神经立刻又绷起来。 可竖起耳朵听,却还是含含糊糊的,她正想起身,江时羿的电话却已经挂了,并朝着卧室这边走过来。 她立刻躺了回去。 江时羿走到床边,皱眉看了一眼正呼呼吹着冷风的空调,他拿来遥控器直接关了,“你这几天不能受凉,少开空调。” 顾烟没说话,她的脑子有点乱,江时羿以前也会照顾她,但现在,他好像变得比以前细心很多。 她正想着,就感到身后床褥陷下去……江时羿也上床了。 他侧躺在她身后问:“你心底其实并不想许鸢做线人,是吗?” 他能感觉到,从咖啡厅回来之后,她就有些消沉。 顾烟想了想说:“也不是,我已经做了决定,没什么好后悔的,要是能帮助到警方和那些被贩卖的姑娘,这是好事,不过……” 她慢慢地翻身,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问:“刚刚许鸢那个样子,你……什么感觉?” 江时羿思考了下,“后悔。” “后悔?” “对,”他手指勾起她的发丝把玩,垂着眸子,语气散漫:“觉得这是自己的前女友,有点丢脸,她那样子太难看了。” “……”顾烟心情复杂,江时羿这个少爷,真是现实,在前女友狼狈地跪着哭泣的时候,他想到的居然是给他自己丢脸了。 她问:“你不喜欢许鸢了,是吗?” 要是喜欢,怎么可能看着许鸢这样,还满脑子是自己的面子问题。 江时羿抬眼,对上她双眸,她莫名地心跳快了一拍,然后听见他道:“其实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对她,很早就不是喜欢了。” 他挪了下,离她更近,“就是不甘心,怎么能有女人把我给甩了呢?这辈子,不甩她一回,心里就是不爽。” 顾烟更加无语,“那现在还想甩她吗?” “想甩她还要先和她在一起,还是算了,她太丑了。” 顾烟说:“今天是特殊情况,等她脸好了,化了妆,你会不会又想去甩她一回?” 江时羿觉得,这样的对话挺没营养的,而且神奇的是,这对话居然发生在他和他媳妇之间,他挑眉睨着顾烟,“我发现你今天问题很多啊。” 顾烟别开视线,“就随便问问。” “以后我们少提其他女人,”他想了下,“男人也也一样,顾烟,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已经做了一起走下去的决定,他觉得,他和顾烟这种相处模式就必须改变,他像个说教的老师一样教她:“一个妻子不能问丈夫喜不喜欢另一个女人,想不想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一个妻子要直接对丈夫说,你不准喜欢别人,不准和别人在一起。” 顾烟脸一热,没吭声。 江时羿勾着她下巴,“来,说一遍。” “你无不无聊啊。”她拍了下他的手,想到他的话还是被逗笑,“真幼稚。” “你说不说?”他的手去挠她腋下。 顾烟最怕这个,赶紧闪躲,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学鸡闹成一团。 江时羿其实也觉得幼稚,非常想不通自己怎么能这么幼稚,却又乐在其中,看到她笑,他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两人闹了一阵,顾烟笑得脱力,气喘吁吁地被他搂着,因为空调关了,两个人贴在一起就更热,她的脸颊都是红扑扑的。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江时羿用手指慢慢地顺着她的头发,她忽然扭头,低着头拱进他怀里,声音很小说:“江时羿,你不准喜欢别人,不准和别人在一起。” 说这话时,她心跳得很厉害,脸颊滚烫,紧张地揪住了他的衣服。 江时羿闻言,心口像是被软软地挠了一下,眼底笑意渐深,他也不知道心底的满足感从何而来,就是忍不住得意,语气却淡,“嗯”了一声,显得十分傲娇。 又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垂,“我答应你。” 她闭上眼,脸还埋在他胸口,鼻息间都是男人身上的气息,她的眼底微微湿润了。 江时羿垂眼,手勾着她下巴让她抬起脸,嗓音低沉磁性:“你也一样,不准喜欢别人,不准和别人在一起。” 顾烟被他这样注视,感觉浑身都如同火烧,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怎么可能喜欢别人,和别人在一起呢?她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他。 不过她也不用纠结如何回答了,他低下头来,吻住了她的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家里,他比之前放纵很多,顾烟觉得快要窒息,又因为男人的触碰而紧张得不得了。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喘着气,他的反应非常明显,但考虑到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强行将脑中的有色废料收了回去,手从她衣服里抽出来,又为她整理好衣服,在她额头亲了下,“你好好休息,今天我给你做饭。” 顾烟点点头,又说:“争取做熟啊。” 江时羿被气笑了,捏了捏她鼻尖,“牙尖嘴利。” 他从房间出去了,顾烟遥遥地听见厨房里的声响,将脸埋进枕头里,唇角慢慢勾起来。 她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她想,能这样和他一起生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第56章 他问:“那现在能亲了吗?”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有关于案情进展,顾烟都是从路妍和江时羿这里听说的。 警方在布很大一个局,牵扯进来的线人不光他们几个,路妍小组以许鸢这个线人为重心,让许鸢和人贩子找各种借口多接触,并通过和人贩子聊天套取信息,目前进展还算顺利。 许鸢胆子小,但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去面对那些人贩子,她在国外进修的演技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路妍甚至还在江时羿和顾烟面前夸过许鸢一回,说她见到人贩子没腿软,算是挺厉害了。 顾烟也是后来才从路妍这边了解到,这些人贩子比她所知道的更可怕,他们不光从事普通的人口贩卖,还从暗网渠道做过器官买卖之类,她能从这种人贩子手中逃脱,已经是命大。 顾烟后怕的同时,也有些担心:“那许鸢不会有事吧?” 她虽然厌恶许鸢,但确实觉得许鸢罪不至死。 路妍说:“我们会尽力保护她的。” 案情进展到这个阶段,只有许鸢还能很自然地和那些人贩子来往,江时羿和顾烟所能做的不多,江时羿会出资出设备,顾烟只能在家等消息,日子就过得有些无聊。 出院一个月后,顾烟和江时羿提出,要去上班。 是晚餐时间,保姆将饭菜上桌之后就走了,两人还没动筷子,顾烟说:“现在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看护又被你雇过来做了保姆,我呆在家也没什么好做的,不如去工作。” 江时羿闻言,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去了,“你倒是提醒我了,你找工作,怎么不告诉我?” 自己的老婆去工作,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让他很不爽。 顾烟瞥他一眼,唇角轻扯,“那时候你和许鸢正你侬我侬的,我就是想说,你乐意听?” “……”江时羿想,还是别跟她翻旧账了,真翻起来,她手里的账本比他厚,他道:“过去的就不说了,现在,我的意思是,你想工作的话,可以来江氏。” 顾烟摇头,“我想做操盘手,江氏主要做实业的,又没金融公司。” 江时羿闻言,笑了声,“你能做操盘手?” 他本来以为,顾烟去富恒也不过是做个文员之类,毕竟金融操盘对于员工的专业水平要求很高,他印象里,顾烟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不怎么样,在纽约做的是旁听生,按理说资质上和专业操盘手差的不是一两条街。 顾烟也听出他话里的不屑了,摆明了就是说她不配。 她沉了脸,扔了筷子,“我不吃了。” 说完,她起身去了卧室。 江时羿有些无语,这女人最近脾气见长,他起身跟她去了她的卧室,她正气呼呼要关门,他用手一挡,利落地闪身进了房间。 顾烟推搡他,“你出去。”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她那点儿力气,挠痒痒似的,他攥住她手,将人拽了一把,抵在门板上,然后就低头去亲她。 顾烟头一回经历“门咚”,还没回神,又被男人吻住。 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突然亲过来,但这会儿心里恼火,就不太配合,在他试图深入的时候,轻轻地咬了下。 江时羿倒抽口气,离开她的唇,他舌头流血了,眉心紧拧着,“又闹什么?” 顾烟很不高兴,她在纽约商学院旁听的时候,是非常受教授赏识的,教授说她有天赋,在富恒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裴斯年在工作上也很重视她,只有江时羿瞧不起她。 她伸手继续推他,他也不动,又开口:“我的表达方式可能让你不舒服了,但是顾烟……” 他顿了顿,斟酌一下还是说:“你的右耳这个情况,上学的时候就很吃力,现在听力也要弱于很多人,如果要做操盘手,你可能要比别人更吃力。” 顾烟面色微变,低下头,心跳得有些慌张。 对了,她都忘了……在他眼中,她至今仍算个有听障的人。 要不要将实情告诉他呢?这个问题一冒出就被她否决了,依他的性子,要是知道她骗了他这么久,绝对会大发雷霆。 难得最近他们关系越来越融洽,她不想毁了这一切。 见她不语,江时羿依旧耐心哄她,“而且操盘手本来承担的精神压力就很大,又费脑子,我不想你太辛苦,我养着你不好么?” 顾烟咬了咬唇,仍不看他,嘀咕道:“那你多忙啊,要养这么多人。” “我还养谁了?” “你那副卡都还在许鸢手里呢……”她话出口,觉得自己嘴快了,然而已经收不回来。 江时羿垂眼看着她,隔了几秒,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 顾烟不明所以,她想从他怀里出去,他却不准,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继续拿着手机。 电话通了,因为距离近,顾烟清楚听见那头传来的女声,是银行客服。 江时羿非常果断地开口,说自己的副卡丢了,让银行直接停卡。 顾烟抬头,有些愣。 客服那边很快操作好了,他挂断电话,对她说:“这事儿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之前是警方需要我稳住许鸢,但现在她已经是线人了,是该把卡停了。” 顾烟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听见男人又道:“回头我重新办一张副卡,给你。” 她有点别扭,“我不是在和你要卡。” “嗯,”江时羿也不在意,“是我想给你我的副卡,我想养着你,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这么一说,她反而没话说了。 他见她态度软了点,凑过去亲她脸蛋,“其实你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我知道你以前在顾家比较拮据,但你现在可以学学其他那些太太,打打牌,做做美容,或者我给你开一家店玩玩,就不会无聊了。” 顾烟垂下眼,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 “考虑一下,嗯?”他问。 她脑子有点乱,“你让我想想吧。” 江时羿也没催她,他手在她纤细的腰上轻轻捏了下,低下头凑近她的脸,问:“那现在能亲了吗?” 顾烟脸一红,“还、还是先吃饭吧。” 他却不肯放过她了,“不行,我舌头破了,我得先咬回来……” 尾音淹没在两个人的唇舌之间。 他吻得很深,有些失控,顾烟无法思考,身体虚软,只能攀附着男人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他放到了床上,裙子也被掀起。 耳边是男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她紧张地攥紧了床单,他低头咬着她耳朵,哑声问:“身体……真的恢复好了?” 第57章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他笑了声。 顾烟进门没顾得上开灯,所以卧室里此刻只亮着一盏声控的小夜灯,光线昏黄而暧昧,笼罩着床周这小小一方天地。 江时羿在她上方,俯身低着头,轻轻地吮吻她的耳垂,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手指慢慢地划过她的皮肤,她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和自己所爱的男人亲近,然而,她的脑中突兀地闪过曾经那一夜的记忆,这让她心口的温度骤降几分。 江时羿太粗暴了,那个晚上,她怀着虔诚的,为爱献祭一样的心情留在他身边,后来却因为疼痛而生出逃离的心,然而逃都没法逃,总会被男人拉回去,承受他毫无感情的侵占。 身体也好像有记忆,变得微微僵硬,她唇瓣动了动,嗓音有点艰涩:“腰……腰还有点痛。” 他动作停了下,手直接地摸到她腰侧,声线低沉沙哑:“转过去,我看看。” 顾烟揪着他衣襟,脸埋进他胸口,声音又细又小:“不要……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他笑了声。 顾烟不吭声,就缩在他怀里。 他深深呼吸,平复着身体里的躁动,手在她背上来回轻抚,柔声说:“好了,明天我陪你去复查一下。” 然而第二天早上,他们没能按照计划去医院。 原因是,陈秀梅来了。 顾烟这次受伤的事情,从头到尾陈秀梅都被蒙在鼓里,目前警方出于各方面考虑,并没有向外界公布顾烟这个案子,加上陈秀梅前段时间来看顾烟的时候,顾烟看起来基本无碍,所以也就这么瞒过去了。 今天是工作日,陈秀梅没想到江时羿会在家里,进门时看到他,不由得愣了下,本能地就反应出一句:“江少爷,您在家啊。” 顾烟刚从卧室出来,听见这句,有种说不出的难堪。 陈秀梅对江时羿的称谓,似乎总会提醒到她,她和江时羿之间的身份差距。 江时羿站在门口迎接陈秀梅,闻言眉心也蹙了下,过了几秒,他看着有些局促的陈秀梅开口,喊了一声“妈”。 陈秀梅都被吓傻了,愣愣看着他。 正走过来的顾烟也怀疑自己耳朵又出问题了。 第一次喊,多少有些别扭,江时羿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他笑了笑,“妈,你以后还是叫我名字吧,现在我和顾烟是夫妻,你这样喊我不合适。” 陈秀梅依然有些懵,扭头看了一眼顾烟,又看向他,她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敢喊江时羿的名字,她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微微凝滞,江时羿将顾烟拉过来,揽住她的腰,对陈秀梅说:“你也知道最初我和顾烟结婚是为了奶奶,不过既然已经结婚,我希望我们能好好过下去,顾烟也是这样想,所以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陈秀梅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先是不可置信,但紧跟着,眼底的欣喜就掩不住地涌了出来,眉开眼笑,“真的吗?” 江时羿瞥向顾烟,顾烟抿唇,有些难为情,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好像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让她感动,忍不住也嘴角上扬。 陈秀梅震惊过后就是大喜过望,她是很中规中矩的那种农村出身的女人,哪怕顾烟和江时羿结婚,她当时也没敢奢望两人成为真正的一对,从来不做女儿凤上枝头变凤凰这种美梦,没想到江时羿这样的大少爷,居然会真的接纳顾烟。 这天的午饭,三个人是一起吃的,江时羿有意好好招待一下陈秀梅,特意在市中心的高档中餐厅订了包厢。 陈秀梅以前没有过这种待遇,整顿饭都笑得合不拢嘴。 顾烟心情也还不错,江时羿开始将她母亲当成家人,说明他是真的有心要好好经营这段婚姻了。 饭后甜点上来,顾烟将小蛋糕往陈秀梅眼前推,陈秀梅却忽然叹了口气。 顾烟愣了下,“妈,怎么了?” 陈秀梅望着她,“你和小江好好的,我是放心了,但是你哥哥那边,我还是操心啊。” 江时羿皱了下眉头,他其实很瞧不起顾威,快三十岁的人了,成天不务正业,还嗜赌,让陈秀梅成天操心不算,有时候还会牵连到妹妹顾烟。 不过现在情况和从前不同,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顾烟受牵连,于是问陈秀梅,“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伤养好之后,在找工作,但是……”陈秀梅顿了顿,虽觉得面上无光,但还是说了下去:“他在学校的时候没有好好念书,没有大学文凭,毕业后没好好工作过,所以经验什么的也欠缺,到现在都没找到工作。” 江时羿略一沉吟,“这样吧,我回头看看江氏这边有什么他能做的。” 陈秀梅怔了下,旋即眼底亮起来,“太好了,谢谢你啊,我和他说说,这次肯定让他好好干。” 顾烟在旁边听着,心底却觉得不安。 她非常了解顾威,之前好几份工作,都是顾威自己搞砸的。 但是当着陈秀梅的面,她也不好说。 饭后,由于公司还有工作需要处理,江时羿叫来何亮送陈秀梅回家,他则带着顾烟一起去了公司。 路上顾烟说:“我哥的事,不然还是算了……我在招聘网站上先给他看看。” 江时羿正开车,闻言瞥了她一眼,“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哥?” 顾烟默了几秒,“这有必要问么,你觉得我哥值得相信?” 江时羿勾起唇角,似乎被这个回答取悦到了,他说:“放心,你哥那德行,重要的工作我也不会放心交给他,我看看分公司有没有什么闲职,让他先去历练一下。” 顾烟依然有些迟疑,“可是,我怕他搞砸,枉费你的好心。” 江时羿看出她的担忧,“顾烟,你总是想太多,我知道你以前是习惯了万事靠自己,但现在我是你的丈夫,你要学会适当依赖我,顾威现在也算是我哥了,我给他安排工作,就是有什么万一情况,我也会尽力兜底。” 顾烟想了想,点了点头,“那谢谢你。” 车子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来,江时羿微微挑眉,似有不满,“和我还客气?” 遂又指了指自己脸颊,“真要谢就来点儿实际的。” 顾烟明白过来,脸微红,却还是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亲完,她不好意思地坐了回去,手摸着自己滚烫的脸,暗想,自己怎么也陪着他胡闹呢。 江时羿余光里瞥见她这个动作,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忽然觉得,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 之前,他只是觉得可以和她过下去,但现在,他意外地发现,对和她一起的每一天,他也是有所期待的。 第58章 她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许鸢是在隔天才发现,江时羿给她的那张副卡被停了。 她其实不太用这张卡,原因也显而易见,她现在和江时羿闹成了这样,再用他的卡确实不太合适。 但她心底始终存着点念想,车祸的时候他救过她,且后来他似乎也没有要和她要回副卡的意思,她暗暗觉得他就算对她没有爱情,也至少还是顾念旧情的。 她相信,只要还有一点点旧情,他就会对她心软。 他说他喜欢的是她以前那种单纯的样子,所以现在她全力配合警方的所有行动,哪怕胆小也死撑着去和那些人贩子接触,她就是想要他看到,她改过自新,在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 她希望他可以因此对她改观。 可是,当她购物时发现自己的卡余额不足,临时想要用他的副卡应急之际,她发现这张副卡被停了。 江时羿甚至没有给她打个电话要卡,而是直接停了这张卡。 她站在收银台前,被后面排队的人催促着,只剩下尴尬和难堪。 其实那天在咖啡厅和警方还有江时羿、顾烟坦白谈过之后,她一直觉得面上无光,没有再和江时羿联系过,但今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她甚至都没有打电话,直接冲到了江氏总部。 江时羿在开会的间歇里允许她进了总裁办,她直接推门进他办公室,刚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眼眶已经湿了。 她就这样流着眼泪,将那张副卡拿出来,放在桌上。 江时羿明白过来,“怎么,你要用钱?” 许鸢只觉得难堪,但却又很愤怒,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十一,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和那些人贩子打交道?他们和我讲他们杀人的经历,我其实腿都软了,却还是死撑着和他们聊。” 江时羿语气却很冷漠:“你这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如果不是你害顾烟,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许鸢眼底一片血红,“是,我是有错,但我已经在赎罪了啊,你不愿意让我用你的卡,我也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要卡?” 他这样直接停卡,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顾烟不希望我和你接触太多,我也以为你不会再用这张卡,所以就直接停了,”他深深看她一眼,“没想到你还会用。” 许鸢喉咙梗住,一时间涨红了脸,只觉得自尊都被他扔在地上踩踏。 整个办公室陷入安静,江时羿并不着急,他从容淡定地拿过烟盒取烟。 许鸢脸上的泪痕干在脸颊,她的脸上红肿早就消退了,却依然狼狈,她忽然意识到,这都是顾烟害的。 她看着江时羿点烟,这个男人曾经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不惜放弃自己热爱的电竞,接手家族企业,然后收购娱乐经纪公司…… 他甚至是为了刺激她,才和顾烟结了婚。 但现在,他坐在她对面,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他看着她的狼狈和辛苦,他隔岸观火。 她心底有一团火熊熊燃烧着,她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被顾烟抢走。 她从桌上抽湿巾,慢慢地擦掉眼泪,逐渐平静下来,开始后悔起自己这样冲动地跑过来质问他。 良久,她嘶哑地开口,“其实这张卡,我早就该还给你的,现在正好……” “嗯,”江时羿还是很冷淡,打断她的话,“以后,我的副卡只会给顾烟。” 许鸢感觉,自己的心口被他这话捅得鲜血淋漓,但她唇角却缓缓扯出个微笑,“应该的,毕竟你们是夫妻呀。” 她的语气,似带着些慨叹。 江时羿也说不清为什么,许鸢哭闹的时候他没感觉,她忽然这么讲道理,他反而不太习惯。 他正想说点什么,旁边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顾烟走出来了。 她在里面午睡了一会儿,才刚醒,眼神仍有些惺忪,看到许鸢,愣了下。 江时羿想要同她解释,不料许鸢却先于他起身开口了。 “顾烟,我今天来,是想把这个副卡还给十一的,”她望着顾烟,表情看起来很诚恳,“你别误会,我和十一其实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顾烟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了,许鸢这话在她耳中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虽然不舒服,倒也没计较,“我没误会。” 许鸢低头笑了下,“那太好了,我就怕再给你们添什么麻烦……” 顿了顿,她看江时羿一眼,“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顾烟拧眉,看着许鸢真如她所说,转身就出去,还带上了门,她心中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问江时羿:“她吃错药了?” 许鸢今天有点反常,江时羿也摸不着头脑,“她应该是发现副卡被停了,过来和我闹的,可能是看闹不出什么结果,就走了吧。” 顾烟又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许鸢刚刚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和从前那种骄纵的样子完全不同,好像特别知情识趣,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一点留恋。 她睨着江时羿:“她对你真死心了?” 江时羿立刻道:“别人对我怎么想,我管不着,你知道我对她没意思就成。” 顾烟笑说:“你求生欲还挺强。” 江时羿也笑了,起身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不困了吧?等下我带你去医院复查。” 顾烟一愣,这会儿都接近傍晚了,她说:“医院快下班了吧?” “我刚刚给你的主治医生打过电话,来得及。” 顾烟其实觉得复查的事儿没必要这么着急,但见他已经安排好,倒也没反对。 等到了医院做完检查,她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复查。 医生还在看检查报告,江时羿就先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医生,她术后已经一个多月了,要多久可以同房?” 他问的时候,语气低沉而又平淡,好像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然而,顾烟闻言愣在原地,她感觉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都要炸了。 第59章 他哑声问:“不想给奶奶生个重孙么?” 顾烟不知道,男人怎么能把这么不要脸的问题问得这么理所当然。 两人并排站着,她涨红了脸,伸出手去掐了他手臂一把。 江时羿“嘶”的一声,拧眉瞥她,“你有病?” 说完,按着她肩头将人往诊室外面赶,“算了,你在外面等着,我来和医生谈。” 顾烟就这样被他推出了诊室,紧跟着,她听见门锁一声响,一回头,这男人居然将诊室的门给关上锁住了。 她这个来复查的伤员却被关在门外,她觉得可笑,但想了想,自己也并不愿意回去听他问医生那些乌七八糟的问题,便干脆在楼道的长椅上坐下等待。 诊室里,江时羿关上门的瞬间就没了表情,回头问医生:“她的身体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以为他还在问同房的问题,直接笑着回答他:“可以同房,就是注意不要太激烈。” 江时羿不得不解释:“我是说,之前提到的有关于她子宫的问题。” 医生这才明白过来,迟疑了一下,还是直白道:“瘢痕性子宫这个是很难修复的,一个多月的休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建议接下来还是调理和休养为主,你们急着要孩子吗?” 江时羿自己并不着急,但既然决定好和顾烟走下去,且奶奶又很想抱重孙,他确实希望可以尽快有个孩子,他说:“如果可能,我希望可以尽快要孩子。” 医生面色凝重了些,“这个难度比较大,但并非没有可能……如果她愿意配合,可以考虑先中医调理身体。” 江时羿默了几秒才道:“嗯,我考虑一下。” 话是这样说,他其实并不愿意再折腾顾烟。 现在看来,孩子的事情只能随缘。 他打开诊室的门走出去,顾烟从长椅上站起,问:“医生怎么说的啊?” 他不想将负面情绪带给她,笑着压低声凑近她耳边,“医生说,已经可以同房了。” “谁问你这个!”顾烟气得推了他一把。 江时羿一笑,牵起她的手往出走,“医生说,你的身体恢复的情况不错,不过接下来还是注意不要让自己太累,保持好心情。” 顾烟闻言,放松下来。 两人走出医院到了停车场,刚上车,江时羿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江家本宅的保姆打来的,保姆和江时羿说,奶奶最近的精神不太好,问他能不能过来看看。 这段时间,江时羿忙着工作以及配合警方查案,确实有些忽略了奶奶,而顾烟在旁边听到这通电话也满怀内疚。 她最近一直在养伤,只有在奶奶化疗刚结束时给奶奶打过电话,她在旁边扯了扯江时羿衣袖,用口型对他说:“我们一起去。” 江时羿便对保姆说:“我和顾烟马上过去。” 医院距离本宅略远,两人到本宅,已过晚上八点。 两人进门才意外发现,江奶奶还没吃晚饭。 保姆解释说,老太太这几天本来都没什么食欲,得知他们要来,才特地让厨子做好饭,还非要等他们一起吃。 顾烟闻言,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倒是江奶奶看到他们来了,还是很高兴的,人也精神了许多,招呼他们去餐厅吃饭。 这次化疗之后,奶奶的身体更加虚弱,到这会儿还需要坐轮椅行动,江时羿将奶奶推着,一起到餐厅吃饭。 顾烟选择坐在江奶奶身边,细心地给奶奶夹菜。 江奶奶买她面子,但凡她夹到碗里的,都吃了。 晚饭快结束时,江奶奶又笑眯眯地让保姆端汤过来。 顾烟这碗还好,照例是补血汤,但是江时羿整个人都不好了,对着那碗人参鹿茸汤,脸色发黑。 老太太这是觉得他有多虚?而且生孩子是靠喝汤生出来的吗? 虽然心里吐槽,但他还是在老太太的催促之下将这碗汤一饮而尽。 汤的味道也是一言难尽,他喝完就赶紧喝水,过了会儿终是没忍住,对老太太开口:“奶奶,您不要着急,我和顾烟……” 他顿了顿,看顾烟一眼,“我们已经在努力了。” 顾烟被他这话刺得耳根发烫,不过知道他这是为了安慰老人,她并没有否认。 奶奶闻言,喜笑颜开,“太好了,那你们一定要快点!” 因为晚饭吃得很晚,这一晚,两个人最后还是在本宅留宿。 奶奶住在一楼,所有佣人为了照顾奶奶的饮食起居,也都在楼下住,所以入夜之后,二楼就格外安静,只有江时羿和顾烟那个房间亮着灯。 顾烟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时,听见江时羿在打电话,她循声望去,房间外的小露台上,男人背对她站着。 她听见,他又一次提到了魏娜的名字。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消失?”江时羿说:“再找,国内找不到就查她有没有出境记录。” 她满心疑惑地在床边坐下,手里拿着吹风机,但为了多听一点,没有立刻吹头发。 不过江时羿接下来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他折回房间时,她正要吹头发,他直接走过来,放下手机,伸手拿过吹风机,开始为她吹。 一片嗡嗡嗡的声响里,她脑中浮现各种想法,等到他关掉吹风机,她问他:“你还在找那个小姐?” 江时羿默了几秒才“嗯”了声,“我想找她问清楚,我怀疑这不是单纯的仙人跳。” 对于这件事,顾烟其实一直也没想明白,她又问:“现在人很难找吗?” 江时羿点头,“我之前只是勒令她滚出江城,但是现在……” 他停了下,“我怀疑她不在国内,我想回头有机会和路妍那边聊聊,看有没有可能通过警方找她。” 他脑中有个猜测,但他并没有告诉顾烟,他怀疑这件事和之前他同许鸢遇到那宗车祸有联系,但结合在一起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未免有些阴谋论,他不想让顾烟担心,便说:“好了,你别管这些,我找到人问问就清楚了。” 他放下吹风机,抬手松了松领带,往浴室走去。 顾烟在床上躺下,听着浴室的水声,慢慢紧张起来。 至今两人在榕城的屋子里还是分房而睡的,而从前在这里留宿,江时羿都是睡沙发,今天他还会睡沙发吗? 二十分钟后,江时羿从浴室出来,吹干头发,然后用行动告诉她答案: 睡沙发是不可能的。 他掀开空调被,直接上床,长臂一伸,搂过她,发现她被惊得抖了下。 他微微蹙眉,“怎么了?” “没、没事。”顾烟不敢说,她是有点怕,在这样的环境里被他抱着,她总会想到那个晚上他的粗暴和无节制。 江时羿拧眉,若有所思,很快他强硬地按着她肩头,要她转过来,问:“你怕我?” 顾烟抿唇,口是心非地摇摇头。 房间里这会儿就亮着床头的小夜灯,光线昏黄,却掩不住她脸上的那种紧张和无措。 两个人距离这么近,身上是同款的沐浴液气息,但她的嗅觉里,却分明判断出一种属于他的味道,带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让她心跳得很快。 江时羿捏着她下巴,凑过来和她接吻。 这个深吻几乎快要抽空她肺腔的氧气,她晕晕乎乎地感觉到他的手开始动作,无意识地抬起手抵着他胸膛推了下。 他离开她的唇,垂眼睨着她湿漉漉的眸子,哑声问:“不想给奶奶生个重孙么?” 顾烟感觉全身都如同火烧,男人的手还在动,她咬着嘴唇,因为他的触碰而战栗,情动却又恐惧。 很难得的,这一次他洞察了她的情绪,他俯身开始亲吻她的脖子,软声说了句:“别怕,我会轻一点。” 第60章 他很肯定,他想要将她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顾烟能感觉得到,这一回,江时羿轻了不止一点。 他克制又忍耐,用漫长的前奏取悦她,后来的整个过程里,他的指尖,他的唇,都在不断地安抚着她。 他温柔得不像他。 事毕,两个人都是一身粘腻的汗,贴在一起,却没有人想动。 他搂着她,还在不时地亲吻她的嘴唇和脸颊,仿佛爱不释手。 顾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自己曾经那么久的守望,心底酸楚难忍,闭上眼,眼泪溢出眼眶。 江时羿亲到她眼角的湿润,怔了怔,“怎么了,还是很痛?” 顾烟闭着眼摇摇头,往他怀里拱了下,贴着他心口,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那个问题又浮现在脑海。 这个男人会喜欢上她吗?她发觉,自己还是贪心的。 她不说话,江时羿却有些紧张了,又问:“是不是不舒服?” 顾烟还是摇头,她深吸口气,“我真的没事。” 她这个反应,却让他无法安心,问不出结果只能胡乱揣测,猛然就想到她说过她喜欢纽约商学院的学长,她会不会还在想着那男人? 这个问题,他问不出口,在这样的氛围下,在他刚刚竭尽全力取悦过她之后,这种问题不但煞风景,而且会让他很挫败。 难道他不如那个男人吗? 他想要尽快摆脱这些令他不愉快的猜想,于是又一次吻住她的唇。 他发现,自己也会因为她的态度而不安,这种不安好像一个吞噬着他的黑洞,让他只能靠不断地向她索求来填补。 翌日,顾烟被一阵动静弄醒,睁眼时,才明白脸颊的微痒从何而来。 江时羿正轻轻地亲吻她的脸,见她睁眼,他又亲了她鼻尖一下,唇角缓缓勾起,哑声说:“江太太,早安。” 顾烟也笑了,“江先生,早安。” 洗漱之后,两人一起下楼去餐厅吃早饭。 江奶奶起得很早,在餐厅看到江时羿牵着顾烟的手走过来,敏感地觉察到了两个年轻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脸上浮现出慈祥而欣慰的笑容。 这个早上本来是很完美的,然而,所有的美好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江奶奶喝水时被呛了下,然后就是剧烈的呛咳,到了最后几乎喘不过气来。 住在本宅待命的家庭医生立刻采取急救措施,江时羿拨打了急救电话。 顾烟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 后来,奶奶终于停止咳嗽,唇角却溢出鲜红的血,江时羿面色发白,也等不了救护车了,将奶奶抱到了自己的车上。 顾烟在后座照顾奶奶,车子驶出院子,直奔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之后经过检查,医生判断是之前的化疗危险期没有完全度过,因为化疗导致了中度骨髓抑制,以致白细胞红细胞血小板缺乏,出现一系列并发症。 奶奶陷入半昏迷状态,被安排在ICU临时观察,江时羿和顾烟在和医生谈完之后就守在ICU门外。 江时羿打电话给何亮安排了一下工作,折回ICU门口的长椅上,对顾烟说:“你回家吧。” 顾烟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她也很担心奶奶,不住地往病房里张望。 江时羿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不能太过劳累,这里有我守着。” 顾烟垂下眼,却还是没答应走,隔了几秒,她身子微微一歪,靠住了他。 这时候楼道很安静,也没有其他人过来,顾烟索性脑袋也枕在他肩头,小声说:“我不只是想陪着奶奶,我也……” 想陪着你。 她没说出来。 江时羿问:“什么?” 她想,他可真是个笨蛋,她没说话,攥了下他的手,“时间还早呢,我再多待一会儿。” 江时羿沉默下来。 她触碰着他凉凉的指尖,大部分时候,他的体温其实高过她,但此刻,他确实是手脚冰凉,就连额头都沁着一层被吓出来的冷汗。 顾烟有些心疼,他这个样子,她怎么走? 她说:“奶奶会没事的。” 江时羿勉强扯了下唇角,“嗯”了一声,隔了阵,又问她:“你说,我要不要叫我爸回来?” 江父江母当年离婚时闹得很不愉快,办完手续之后就是一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江母离婚后便出国,和这边联系就越来越少,而江父,成天被江奶奶骂,最后也受不了,借口拓展海外业务出了国。 江奶奶骂江父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两口子离婚的根本原因,就是江父出轨,在外面秘密地养了一个情人很多年才被发现,江奶奶觉得丢脸,一度说想要和江父断绝母子关系。 这件事江时羿其实是在他们离婚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为了保护当年年龄不大的他,大家都对他隐瞒了江父的不堪。 这导致他知道的时候并没有特别震惊,因为那时候,江父出国已经一段时间,也很久没和他联系了,在他看来,自己这个亲爹甚至有点陌生。 在江时羿的成长过程里,父母最初留给他的印象是吵不完的架,后来这两个人就几乎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回顾过去,陪伴他最多的,除了奶奶,只有顾烟。 但现在,奶奶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他确实担忧,如果有个万一,至少江父应该来见奶奶最后一面。 顾烟想了想说,“你回头给他打个电话吧。” 江时羿点了点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忽然喊她一声:“顾烟。” 她愣了下,“怎么了?” “没事。” 他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这个时候,还好有她在他身边,这样互相依靠着,他好像也能从她身上汲取到一点力量,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忽然想,她想着谁其实也不重要了,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他很肯定,他想要将她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第61章 执手对望,互诉衷肠。 江奶奶脱离危险之后,医生说奶奶的身体现在已经很虚弱了,最好是长期住院观察。 为配合治疗,江时羿只能答应。 顾烟听到消息,在慎重考虑之后,决定将去上班的事暂时放一放。 江时羿每天还要去工作,她想要多花点时间陪陪奶奶,她又开始每天做饭或者煲汤,给奶奶送过去。 不过因为这个决定,她对裴斯年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没有哪个老板会喜欢她这样的员工,才上了几天的班,就出各种状况。 所以当裴斯年打来电话问她身体恢复的情况时,她主动提出要请他吃饭。 要赔礼道歉,要感谢他之前的救命之恩,还要和他商量工作上的事情,她怎么想,这些事也不能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裴斯年欣然答应。 两人约定的地点是市中心一家大型商场顶楼的高档西餐厅,顾烟乘坐电梯上楼时,意外地遇到了许鸢。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许鸢看到她,面色有些讪讪,没有从前的嚣张,反倒主动而友好地和她打招呼。 顾烟勉强地应了一声,想到什么,又问:“最近你们那些事……顺利吗?” 她指的是许鸢配合警方调查的事,许鸢明白过来,小声说:“还……还可以吧,就是总是胆战心惊的,警察老要我一个人去和那些人贩子交流,我就……有点害怕。” 说话时,许鸢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顾烟打量着,觉得许鸢变化确实不小,或许是改过自新了,于是她说:“那你要加油。” 许鸢点了点头,“我也希望可以早点抓住整个人贩子团伙。” 说话间,电梯到了商场四楼,许鸢下了电梯,和顾烟告别。 电梯继续上行,许鸢却站在电梯间没动,她看着电梯楼层显示灯停在顶层,那是一家餐厅。 她想了想,转身走向楼梯间,步行朝着顶楼走去。 顾烟对此浑然不知,她到餐厅时,裴斯年已经在临窗的座位上等她。 两人点完餐,聊起近况。 富恒成立不久,起初主要做基金债券股票,现在打算做一点订制的风投项目,裴斯年说到未来的规划时,眼底有光,又问顾烟:“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 提到这个,顾烟表情微顿,低下头,“学长,我可能……暂时没法上班。” 这话她说得艰难,说完就抬眼小心翼翼看裴斯年脸色。 最初去富恒的时候,她是想要好好跟着裴斯年学习,然后大展宏图的,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她很内疚地解释:“江时羿的奶奶重病,没多少日子了,我想着多陪陪老人,有个紧急情况我也能及时照顾着……” 裴斯年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没说话。 气氛沉闷,顾烟觉得压抑,“不然……我离职吧,免得给你添麻烦。” 裴斯年放下咖啡,终于开口:“看来,你是想好了,和江时羿继续过下去。” 顾烟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出事的时候,他在哪里?”裴斯年轻笑了声,“还有他和那个模特的绯闻……你真的就完全不在意?” “这些事我们已经谈过了,”顾烟忍不住,“他以后会改的。” 裴斯年多少有些失望,不冷不热道:“你高兴就好。” 顾烟觉得难受,她朋友不多,裴斯年是很重要的一个,而且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想让他不高兴,努力找补:“学长,我保证,这次我是为了奶奶不能去上班,等一切结束……如果你还肯给我机会,我还是想要回富恒的。” “教授说你有操盘的天赋,所以我觉得学历资质什么都不重要,接受你来富恒,”裴斯年注视着她,“我是想培养你,可是顾烟,哪怕是天才,长着个恋爱脑,也会拖后腿。” 顾烟面色微白,被这话刺得心口一紧。 裴斯年说完,直接抬起手招呼服务生,打算结账。 顾烟知道他生气了。 裴斯年这个人,生气的时候不会大吼大叫,只是这样淡漠疏离地拉开距离。 她脑中一空,只想着拦住他,倾身伸出手一把拉住他的手,按回了桌上,阻止他叫服务生。 裴斯年的手在下,而顾烟的手在上面按着,皮肤直接接触,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刚想挪开手,裴斯年忽然反扣住了她的手。 她怔住,抬眼望向他。 他就这样扣着她的手,从远处看,仿佛一对恋人,执手对望,互诉衷肠。 她想抽回手,他却用了力气,同时沉声开口:“顾烟,继续这样下去,你可能有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做家庭主妇,相夫教子……” 顿了顿,“而且前提是江时羿不会再出轨。” 顾烟抿唇,没说话。 “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会浪费掉你的天赋。”他说完,放开了她的手。 这一回,他招手喊服务员,顾烟没有再拦。 她的心情因为裴斯年这番话而有些沉重,到了服务员过来递账单,她才回神,赶在他之前抢过账单扫码付款。 裴斯年见她已经扫码,也没继续同她抢,他直接站起身走了。 旁边的服务员一脸困惑,这张餐桌上的餐点根本还没动过,这男人怎么就走了? 裴斯年离开后,顾烟一个人在餐桌边坐着,她也已经丧失食欲,就这样发愣好一阵,最后拎着包起身离开餐厅。 她没回家,直接去了医院探望奶奶。 推开单人豪华病房的门,她看到病床边坐着江时羿。 他回头瞥见她,笑了下。 江奶奶在病床上坐着,也冲顾烟招招手,“小烟,快过来。” 顾烟关上门走过去,在江时羿旁边坐下,江奶奶拉住她的手,笑说:“我和时羿正聊孩子呢,我是觉得男孩女孩都好,他想要个女儿,小烟,你喜欢男孩女孩?” 顾烟有些无语,孩子这个话题现在说会不会太遥远了? 不过,看奶奶精神不错,她也只能配合,笑说:“我和奶奶一样,我觉得男孩女孩都好。” “最好生龙凤胎,儿女双全。”奶奶说。 顾烟无奈地笑,“我听说,生双胞胎还有龙凤胎是要靠基因的。” “时羿有个表哥孩子就是双胞胎,你们说不定也可以……” 说到孩子的话题,老太太格外高兴,江时羿在旁边,瞥见顾烟微笑的脸。 他心底有些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觉,担心着顾烟的身体,如果真的没有孩子,他可以接受,但是她呢? 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他掏出来,可才瞥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年头,发彩信的人已经很少了,这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内容是一张照片。 看背景,是在一家高档西餐厅,照片对焦一张餐桌上的两个人。 女的是顾烟,男的是裴斯年,两个人的手在桌上紧扣在一起,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两个人正深情对视。 第62章 他不接受谎言,也不接受背叛。 江时羿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顾烟察觉,问他:“怎么了?” 说话间,她身子一动,想要看看他的手机屏幕,他却迅速地将手机按灭收起,“没事,工作上的问题。” 他这个动作显得有些仓皇,顾烟愣了愣,才问:“很严重吗?” “是啊,”病床上的江奶奶也出声,“时羿,你脸色这么难看,是有什么麻烦吗?” 江时羿摇头,勉强扯了下唇角,是想要笑一下让奶奶安心的,但是很牵强,他说:“没事,不严重。” 为活跃气氛,他看着奶奶又提起之前的话题,“奶奶,不管是重孙子还是重孙女,你可都要一视同仁。” 江奶奶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笑着说:“那当然……” 后面的聊天,江时羿也有参与,但一直有些神不守舍。 他一直在想那张照片,他用余光扫顾烟。 她身上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长发挽起,和照片里她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她是刚刚会完裴斯年? 他们在餐厅一起吃饭,说什么了?为什么要手拉着手,还那样对视? 他在看护做好饭端上来的时候说自己没食欲,找了个借口离开病房,顾烟陪着奶奶吃饭,他则走到走廊尽头推开安全出口的门,在这里的吸烟区点了支烟。 他的脑中很混乱,咬着烟将手机拿出来,又仔细地看那张照片。 距离使然,这张照片的清晰度其实不能算是特别高,所以顾烟的表情看得不是很真切。 但是,裴斯年专注地凝视着她的时候,她也深深望着裴斯年。 他判断,这张照片应该是像素高一点的手机拍的。 会是谁给他发这样的照片? 他理不清思路,但攥着手机的手指,越来越僵硬。 手机的屏幕自动暗了下去,他将烟蒂咬得变了形。 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顾烟口中那个她喜欢的学长,就是裴斯年。 但他本来以为,这属于过去式,他可以不计较的,毕竟他和许鸢也有过一段,他不想双标,然而…… 就在今天,他们不但见了面,裴斯年还毫不避讳地拉她的手,她居然也不躲避! 胸臆里有一团火气翻涌着,他又想起在本宅的那个晚上,他想让她接纳他,也想让她开心,他取悦她……他没有这样对待过其他哪个女人,她是唯一一个。 而她在事后流泪,仿佛很伤感,她是在想着裴斯年吗? 他几乎快要将手机攥碎了。 顾烟陪着奶奶吃完饭,都不见江时羿回病房,她给他打了个电话,那头没接,直接挂断了。 她一头雾水,正想再打,病房门被推开,江时羿回来了。 当他走近,她嗅见了他身上的烟气,皱了皱眉。 这是抽了多少烟? 顾烟本来是想要在病房守夜,但是江奶奶却不愿意,“你陪我这个老婆子干嘛,你跟着时羿回家吧。” 顾烟有些迟疑,奶奶又道:“我还指望你们赶紧生孩子呢,别浪费时间在我这。” 顾烟脸一热,江时羿冲奶奶一笑,“那好,我们这就回去给您生重孙去。” 顾烟气得拧了他的手一把,“胡说什么呢!” 江奶奶被逗得笑出了声。 夫妻俩于是离开医院,顾烟是在进入电梯之后,才发现江时羿周身的气息立刻变了。 在奶奶面前,他插科打诨地逗老人开心,可是才不过几分钟,他变得面无表情,身上气息冷沉。 他一言不发,等电梯抵达负一层,直接迈步往地下停车场走。 顾烟觉得不安,联想到晚饭之前他接到个信息看了手机之后就不太对劲,便快步跟上去问:“怎么了,江氏那边工作上出什么问题了?” 江时羿没说话,他大步往前走,脑中还是那张照片。 餐厅是公众场合,她和裴斯年就手拉手对视,那他们有没有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私下见面,他们会不会还有其他身体接触? 他觉得自己应该将照片甩她面前,质问她,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可现在—— 他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否认,他心底的不安在扩散,让他遍体生寒,他不知道,他的追问会换来什么答案,是她坚决否认的谎言吗,还是她坦白承认她心里至今还装着裴斯年? 无论是哪个,他都难以接受。 他以前对她是没有这种纠结的,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的事,他不在乎。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他发觉自己的心越来越小,他将她当成自己的妻子,他放任自己投入到这段关系里,他不接受谎言,也不接受背叛,哪怕只是精神层面的。 他拉开车门上车,顾烟从副驾驶那边也上来了。 他不答话,她惴惴不安,“江时羿,有问题你说出来,我们想办法解决,你别……” 她迟疑了下,还是问出心底的猜测,“是不是警方那边什么消息,是许鸢有事吗?” 因为他不回答,她只能朝着所有可能的方向去想。 然而,江时羿还是没说话,他直接挂档开车,就好像没有听见她的问题似的。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碰冷钉子,顾烟有些讪然,别过脸看向车窗外,脑中胡思乱想,江氏是很老的企业了,之前运营得很顺,没理由突然出什么大问题,那会不会真的是许鸢那边有什么事? 路上一直没人再说话,到了家,顾烟刚进门,玄关声控灯亮起,她还没来得及换鞋,江时羿拽着她的手,毫无预兆地将她抵在墙面上。 她有些懵,愣愣看着他问:“怎么了?” 他微微垂眼,眸色讳莫如深,也深深望进她双眼。 第63章 她仰起脸,努力讨好地亲他的下巴。 这里的声控灯光线并不十分明亮,却也足够江时羿看清,顾烟的眼神,懵懂无辜。 他呼吸发沉,几番忍耐,最后却还是开口:“你曾经说过,你喜欢纽约商学院一个学长。” 顾烟蹙眉,没想到自己当初随意搪塞的一句话,会被他记这么久,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又提起来,她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现在还喜欢他吗?”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他便继续问了下去。 顾烟不自然地别开脸,没说话。 她在思考要不要坦白说出那是个谎言,但是如果他问为什么要说谎呢? 她并没有做好和他告白的准备,他们之间现在才算是有个像样的开端,她觉得就算真的要由她来告白,也要等更有把握的时候。 见她不语,江时羿心口更冷,这等同于默认,他又问:“那你现在和他还有联系吗?” 顾烟怔了下,旋即摇头,一个甚至都不存在的人怎么见?她说:“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和他,早就没联系了,那都是以前的事。” 江时羿的拳头慢慢地攥了起来。 他本是想继续问下去的,他不喜欢不清不楚的感觉,然而,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已经得到了一个谎言。 她今天就见过裴斯年,不但见面,而且和那男人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手拉着手。 她说谎。 他满脑子都被这三个字占据着。 他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再问,难道要看她将谎言这个雪球越滚越大么? 愤怒令他浑身僵硬。 从小到大,他没有过这样的时候,明明想要掐死对方,却又无法动手,因而无力感倍增。 要怎么办?将照片甩她脸上质问吗?结果会是什么?他的脑子因为极端愤怒而空白,无法正常思考。 顾烟不明所以,皱眉睨着他,“你到底怎么了?莫名其妙问这些……我都没和你计较过许鸢,那可是你真正的前女友,我和学长之间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 她话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 他低下头,咬她嘴唇,这个吻有些凶狠的劲儿,他是想要堵住她的嘴,他不想听更多谎言。 顾烟被咬得有些疼,蹙眉想要挣扎,却被他的大手扣住脑后,挣脱不开。 江时羿不断地深入,再深入……他的手往下,怒火控制下,动作也失了轻重。 顾烟得空喘息,“你轻点……你……” 她被夹在他和墙壁之间的方寸之地里,被男人手臂禁锢,没有逃脱的空间,也不明白他忽然之间发什么疯,为求自保,她仰起脸,努力讨好地亲他的下巴。 江时羿因为她这个示好的动作而愣了下。 “时羿……时羿。”她语气放软,既然问不出原因,她只能想办法安抚他,让自己好过一点,头一回这样唤他,自己也脸热心跳,哄着他:“我、我怕疼……你能不能轻一点?” 江时羿原本是很生气的,可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声音,动作不自觉地就克制了几分。 他又低头吻她的唇,他察觉到,她开始回应。 顾烟对接吻并不熟练,以前都很被动,但这一次,她主动地和他唇舌纠缠,手也从他肩头攀上去,勾住男人的脖子。 江时羿全身都被点燃,抱紧她。 顾烟没有想到这男人会这么疯狂,第一次结束在门口。 她被他打横抱进浴室的时候,都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又被他在浴缸里折腾了一回。 等回到床上时,她已经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人也困倦无力。 江时羿的怒火,好像被这种形式的发泄带走了些,但那些阴霾还盘踞在心头无法消散,怀里的女人睡着了,他却依然睁着眼。 从一个妻子的角度来说,其实顾烟过去是没有过失职的,哪怕在他们有名无实的过去一年里,她做全职主妇,都会尽力迎合他,将家里的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 现在,她也很努力地照顾江奶奶,会在他有需要的时候陪着他,给他力量。 可她心里藏着一个人,她会私下和那个男人见面……他忽然意识到,他是嫉妒的。 嫉妒那男人能长久地占据她心里那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他也想问她,那他在她心里又算是什么呢? 可他问不出口,他居然害怕得到答案。 第二天,在顾烟醒来之前,江时羿就已经起床去了公司。 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将何亮叫来,他在便签上写下一个手机号,让何亮去查。 “只有一个手机号?”何亮拿起便签问。 江时羿点头,就是这个陌生号码发给他那张照片,无论顾烟做了什么,很明显,发信息给他的人肯定是想要离间他和顾烟的关系。 何亮迟疑了下,“只有个号的话,万一是黑卡,很难追溯到人。” 这点江时羿也清楚,他靠住椅背,取了一支烟,“先去查。” 何亮应下,又说:“魏娜没有出境记录,如果是偷渡出国的话,很难查到。” 江时羿觉得诸事不顺,可能因为没有休息好,太阳穴隐隐胀痛,他点了烟,用手指按揉太阳穴,又问:“那车祸呢?” “那个车祸肇事者已经被判无期徒刑,我去见过,”何亮如实回答:“他和我的说法跟警方公布的一致,他说是因为炒股失败有怨气,想要报复社会所以制造车祸。” 这就是没得查了。 江时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这起车祸太过敏感,他沉默几秒,话锋一转:“你看看公司里的编制,在总部给顾威找个职位。” 何亮一怔。 顾威他是知道的,就是顾烟那个不务正业的哥哥,平时和混混似的,这种人到江氏总部来能做什么,难不成做保安么? 他试探着问:“是要给他找个闲职吗?” 江时羿略一思忖,“闲可以,但是岗位不要太低,毕竟他是顾烟的哥哥。” 何亮有心问一句为什么这种人不随便放到分公司去,但既然江时羿已经说要将人安排在总部,他这个助理也不好多说,便答应下来。 何亮出去之后,江时羿接连抽了三支烟,直到接到徐少华的电话。 徐少华这段时间因为考察一个项目而出国,这两天才回来,也是因为听说了这段日子江时羿闹出的新闻,在那头幸灾乐祸笑说:“你和许鸢可以啊,闹成这样,顾烟都没和你离婚?” 江时羿冷嗤一声,“你的信息太落后了,我和她不但不会离婚,而且还会过下去。” 徐少华的八卦之魂被勾起来了,“怎么,这前后三个月不到吧,你就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这几个字有些刺耳,江时羿拧眉,听见徐少华又开口:“不行,你得交代清楚,今晚我和几个哥们攒了个局,在老地方打牌,八点不见不散。” 江时羿做事,哪里需要和别人交代,不过他考虑了下,应下来了。 他挂断电话,直接打给顾烟,通知她,今晚跟他去参加几个朋友的牌局。 顾烟头天晚上被折腾得太狠,接到电话时刚起床,嗓音因为惺忪而显得娇柔,软软地问都谁去。 江时羿听到她这样的声音,昨晚的情景浮现在脑海,燥热的感觉又侵袭全身,他喉咙发紧,没有细说,只道:“到时候我让何亮接你。” 顾烟是挂了电话才想起,这还是第一次,江时羿要带着她进入他的社交圈。 第64章 顾烟,我要你开始适应真正作为江太太的生活 江时羿和那帮狐朋狗友经常打牌的地方,是一个郊区的高级会馆,名叫暮色山庄。 牌局要八点才开始,但江时羿提前到了,何亮将顾烟送过来,已经是傍晚,他带着顾烟先去会馆的餐厅吃饭。 顾烟莫名的有些紧张,原因无他,其实江时羿关系不错的朋友好几个她都是见过的,但时间都很久远,最深刻的印象是,那些人摆明了是看不上她的身份的。 就连徐少华曾经提到她的时候,说的都是,江少家里一个保姆的女儿。 她和江时羿结婚的时候这些人也来过,个个看她的眼神都意味复杂,她几乎可以猜测到他们的想法,无非是觉得江时羿因为江奶奶的病,就连结婚对象都不挑了。 两人在餐厅落座,江时羿仔细打量她一眼,问:“化妆了?” 顾烟抿唇,低低“嗯”了一声。 她到底还是自卑的,想到要和他的朋友见面,她不愿意素面朝天灰头土脸地来,所以不但化妆,身上的衣服也是挑了很久的。 江时羿眯着眼,微微勾起唇角,“很漂亮。” 顾烟怔住,旋即脸腾地一下烧起来。 江时羿第一次这样夸赞她。 她心跳得有点快,为了掩饰,伸手端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 等放回去时,江时羿忽然抬起手,在桌上扣住她的手。 她不解地抬头望向他。 他眼眸黑沉沉,想起那张照片里,她和裴斯年也是这样。 他勉强敛了思绪开口:“我让何亮安排了,顾威后天就可以来江氏总部入职,岗位是行政部经理。” 顾烟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行政部其实算是打杂部门,但顾威那样的学历和工作经验,做经理确实是有些抬举了,她说:“没必要让他做经理的,那毕竟是个管理岗,万一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江时羿打断了她的话,“没事,他捅出篓子我也会兜着,江氏毕竟是自己地盘。” 顾烟实在觉得没必要,“我妈是想他有工作干,但我不想他去江氏给你添麻烦,之前不是说让他去分公司找个闲职吗?” 江时羿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双眼,“顾烟,她是你哥哥,我不能让你哥哥在我公司里被人瞧不起。” 顾烟安静下来,在他注视下,她莫名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些话是带着重量的。 “你跟我好好在一起,”他继续道:“你和你家人以后都会衣食无忧,不用担心生计,我会为你和你的家人提供最好的保障。” 顾烟闻言,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江时羿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话,但他这话暗含的意思仿佛是将他们的婚姻当成一场交易——她听话和他在一起,他就为她全家提供生活保障。 她跟他结婚又不是为了这些,她正思忖要怎么说,服务员将菜端上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话题于是暂时被搁置,晚饭后,两人去了棋牌室,江时羿几个朋友已经等在那里。 见江时羿带着顾烟来,几个男人确实意外,纷纷起哄,喊顾烟“江嫂”。 江时羿以前从来不带女人参加牌局,就连许鸢都没带过,现在忽然带顾烟来,多少说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有些变化的。 因为顾烟在,徐少华想问江时羿什么情况也忍了,只能跟着众人起哄。 顾烟被这些人一口一个“江嫂”叫得脸都红了,徐少华推过来一杯香槟,“这杯敬江嫂。” 江时羿直接端了过去,“这是牌桌,不是酒桌,少来你那套。” 徐少华笑眯眯说:“这么心疼江嫂啊,那你代她喝了呗。” 江时羿二话不说一口饮尽,“好了,你们别闹她了,她胆子小。” 他这种护短的姿态,引得大家又啧啧感慨。 被保护着的顾烟有些不好意思,江时羿牵着她的手捏了捏她手指,贴她耳边道:“他们没恶意。” 顾烟说:“我知道。” 她看得明白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并没有瞧不起,但她也很清楚,这些江城名流纨绔肯拿正眼看她,不过是因为江时羿的面子。 这个棋牌室很大,除却麻将桌,还有桌游台球之类,江时羿在麻将桌上坐下了,顾烟就坐在他身边。 打牌中途,江时羿接了个电话,是来自江父的,他不得不暂停一下,手在顾烟腰间一捏,“你替我一会儿。” 他出去接电话,顾烟硬着头皮上阵,不料他这电话接了半个多小时,等折回来,顾烟脸色已经发白。 筹码都到了徐少华那边去,顾烟就没赢过。 她不知道这些人玩多大,她以前在国外和华人留学生打麻将最多就是五十块一百块,但她用膝盖想,江时羿这个圈子都不可能玩五十一百。 江时羿在她旁边坐下,她赶紧将手收了回来,十分沮丧:“筹码我快输完了。” 江时羿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笑说:“怕什么?输了我兜着呢。” 顾烟咬着嘴唇,那表情,几分委屈几分颓丧。 她这样,搞得赢了钱的徐少华都过意不去了,“江嫂,不然我再给你一些筹……” 江时羿甩一记眼刀给徐少华,“我老婆用你给筹码?这一点,我输得起。” 顾烟手指无意识蜷了下,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显得小家子气,但她确实又一次深深地感受到她和江时羿之间的云泥之别。 她艰难扯出笑来,“既然你回来了,还是你打吧。” 江时羿上阵后,赢是赢了点,但时间有限,十点多他们就散场,所以最后他手里的筹码还是大半贡献给了徐少华。 顾烟以为牌局散了就要回家,但是这些人没有,其他人去了会馆内部的温泉会馆,江时羿问她想不想泡温泉,她拒绝了。 输了钱,她心情其实不太好。 江时羿带着她在跟前的酒店留宿,看她这么沉默,到了房间,他和她说:“输钱而已,你至于这样?” 顾烟却被他这话刺了下。 她没说话,扭头想去洗漱。 房间是情侣套房,装修不仅豪华还浮夸,她走了几步看到卧室那张水床,以及上面散落着的玫瑰花,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个装饰营造出来的氛围,真是暧昧到不行。 江时羿走过来,从她身后抱住她,微微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顾烟,我要你开始适应真正作为江太太的生活,认识我的朋友,进入这个阶层,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会有一定难度,但是我在努力,我希望你也能为我努力。” 第65章 一个背叛他的女人,他有什么理由不放手? 这本来应该是很令人感动的一句话,但不知为什么,顾烟一点感动的感觉都没有,反倒觉得怪异。 她敏感地察觉,江时羿有些反常,这种反常是从昨天从医院里看过奶奶回家之后就开始的,先是莫名其妙带着火气问她一些古怪的问题,然后昨夜又泄愤一般地折腾她,到了今天,却忽然转变态度。 之前说要将顾威安排在分公司做闲职的是他,现在为了她让顾威去总公司做行政经理的也是她,在晚餐的饭桌上对她说那种仿佛告诫一样的话…… 她忽然觉得,他今天带她去见他的朋友这件事做得也非常刻意,好像急于让她接触他的朋友圈,紧接着就是晚上带她来这样的房间,说这些话,这一切都显得突如其来,十分紧迫。 她本来觉得,他愿意和她好好过下去是个好的开始,他们可以在未来的漫长岁月里相互扶持,培养感情,但现在,感情明显还没到那一步,他却仿佛很着急似的。 可是着急什么呢?她有些困惑。 她没想出结果,因为江时羿没再给她思考的空间,他咬她的耳朵,手游移在她身上,暗示的意味格外明显。 顾烟刚想抗拒,被他按着肩头转过去,他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将人带往水床,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直同她缠吻着。 既然没法从她嘴里问出真话,那就不问了,但不问不代表他不采取措施。 他必须牢牢地在顾烟身上打上自己的标签,各种意义上的标签。 他要她真正适应江太太的角色,而不是因为钱或者其他缘由对这段婚姻得过且过,他要让所有人都清楚她是属于她的,这样她和裴斯年有所忌惮也不应该再那么明目张胆。 过去他对她也许不够好,但是以后他会证明,没有人比他对她更好,为了她,他会接受顾威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大舅子,他会照顾整个顾家,他要她记得这一切,这样她就不可能离开。 从头到尾,他没有过一个时刻再想过离婚——而这本来才应该是解决问题最快捷的途径,也更符合他的性子,一个背叛他的女人,他有什么理由不放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抓住什么,将顾烟压在水床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要是她能怀孕就好了。 如果有了孩子,一切就会不一样,女人会因为孩子而被束缚在家庭里,心也能收回来。 他离开她的唇,开始往下亲吻。 顾烟喘着气,面色绯红,只觉得男人的动作很急迫,她忍不住推他一把,“昨晚才……你别……” 江时羿在她眼里不是重欲的人,两人做了真的夫妻之后,他还会顾念她尚在休养期的身体,但这两天,别说照顾她的身体了,她觉得在床上的时候,他简直像是末日要来了一样不留余地。 江时羿攥住她手腕,却仍低着头不管不顾地亲吻她的身体,喘息渐重,唤她:“小烟……” 她的指尖都酥了,完全无法思考,这是他头一回叫她叫得这么亲昵。 他说:“别拒绝我。” 抵抗的力道本就不多,此时也渐渐松懈。 江时羿的汗水从额头滑下来,滴落在她胸口,他俯身去吻,嗓音低沉沙哑:“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听这口气像是在商量,但她知道,他根本不是商量的意思。 不过,她也顾不上回答,她就连声音都是破碎的。 最后一次结束在浴室里,再被男人抱回床上,顾烟浑身酸软不堪。 他给她吹干头发然后去放吹风机时,她看了一眼手机。 凌晨三点多了。 这一夜真是荒唐,她很疲惫,可当他回到床上躺下,她主动地凑了过去,钻进他怀里。 江时羿微微一怔,灯已经关了,在黑暗的空间里,他垂眸看她时,眼神温柔,因为她这样一个小动作而觉得心口温暖,那种不安好像也缓缓消散。 从前的江时羿任性跋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因为一个人患得患失的时候。 他伸出手抱住她。 顾烟仰起脸,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光线太过昏暗,不过,他还是看到她的眼睛,在暗夜里也有微光,似是关切。 她看起来十分无辜。 他不说话,她又问:“因为奶奶吗?” 她之所以这样猜,是因为他方才提到了生孩子的事,而且看他这两天行动上也是打算要孩子。 从她的角度看,他和她现在关系只能算是刚刚起步,谈要孩子的事情未免太早,但考虑到奶奶的身体,她又觉得,有个孩子也好。 江时羿还是没有说话,她伸出手也抱紧他,“没事的……时羿,会没事的。” 江时羿低着头,这才“嗯”了一声,重复了她的话:“会没事的。” 隔天,顾威顺利入职了江氏总部,简直不要太得意,就连陈秀梅都逢人就说这事儿。 江氏的门槛本来是很高的,除了保洁和保安以外还没有学历在本科以下的员工,顾威的入职因此而显得特别异类,一个资质远远差于其他人却空降的小领导,自然会惹人非议,加上是因为总裁的裙带关系的进来的,很多人的不满都在心底藏着,背地都说江时羿公私不分。 不过江时羿并不在乎,这两天,他更关注的问题是,那个给他发照片的人究竟是谁。 何亮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那个号码的卡是黑卡,可以追溯到买黑卡的人,但是由于那人一天卖出上百张,现金交易和转账混在一起,根本无法筛选出买这张卡的人。 江时羿本也不抱多大希望,见何亮汇报完要走,他叫住何亮,“江董下个月估计会回来,出通知让所有部门自查,尤其是财务部,项目部和业务部,不要有拖过一个月的遗留问题,解决不了的你协助。” 何亮愣了愣才应下。 江董事长正是江时羿的父亲,江城源。 江城源以前也做过江氏的总裁,后来不知什么缘由,决定身先士卒地去欧洲拓展海外市场,一去就好多年,江氏辗转到了一个代理总裁手里,历经几年管理权才回到这个家族企业的正统继承人,也就是江时羿的手里。 江城源依然是江氏的董事长,并将欧洲分公司的业务经营得风生水起,倒是很少关心总部这边的情况,现在忽然要回来,整个江氏高层都因为这个消息而紧张起来了。 顾烟很快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不过不是江时羿告诉她的,而是江奶奶。 江奶奶坐在病床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提到江城源时语气依然不太好:“唉,回来干什么,丢人现眼。” 在江奶奶眼中,江城源当年出轨养情人是一件让江家颜面尽失的事。 顾烟知道江城源之所以回来也是因为江时羿说奶奶病重,这才叫回来的,但她不好对奶奶直说,便笑着劝奶奶,“这么多年了,总也要回国的,再说他肯定很想念您。” 江奶奶只是摇头叹气。 顾烟觉得,奶奶也未必就真的不想见自己的儿子,只是心里到底有个结。 这天她推着奶奶去楼下花园散步时,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小花园里几个散步的病人都循声望过去,江奶奶也扭头看了一眼。 顾烟被那鸣笛声刺得心口发紧,这声音毕竟不详,她瞥过去时,有人正从急救车上推担架床下来,旁边跟着的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那个紧跟着病床跑进急诊部,满脸焦急的人,是裴斯年。 第66章 裴斯年忽然倾身,一把搂住了她。 将江奶奶送回病房,顾烟神不守舍了一路。 她没有看清楚病床上的人,那是裴斯年的什么人?裴斯年看起来那么着急,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江奶奶看她心不在焉,问:“小烟,你是不是有事啊?” 顾烟迟疑了下,“奶奶,刚刚我看急救车上下来的人,有个我认识的,我想过去看看……” 她顿了顿,又解释:“那是我一个朋友,他帮过我很多。” 裴斯年甚至还救过她的命,不过这事儿她不好跟奶奶说。 江奶奶倒也干脆,“那你赶紧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顾烟点点头,赶紧拎起自己的包,下楼后,她是跑着去的急诊部。 急诊部这会儿人不多,她很快就找到了裴斯年。 裴斯年正在一间手术室的门口。 她看到他时,心口一沉。 方才隔着些距离看得不是特别清楚,现在,她看到裴斯年的手上,还有衣服上,都沾染着血迹。 她深吸口气,过去喊裴斯年:“学长。” 裴斯年原本直勾勾盯着手术室的门,闻声动作很慢地侧过脸,这才看到她。 他的面色惨白,就连嘴唇也发白,眼底的像是惊恐。 顾烟更紧张了,赶紧走过去问:“学长,怎么回事?你身上的血是……” 裴斯年没说话,他的反应有些慢。 顾烟从来没有见过裴斯年这副模样,他在她眼里一直是风度翩翩,自信又儒雅,曾经何时会这样慌乱狼狈。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长椅,说:“学长,你脸色很不好……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好吗?” 裴斯年没有动。 顾烟没办法,手拽着他衣袖,将人带到长椅边。 他腿一软,这才坐下去。 只是还没坐稳,一个医生从手术室推门出来了,一边喊:“裴凤华的家属呢?” 裴斯年立刻又站了起来。 医生说:“病人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现在血库里A型血太紧张了,你们有没有A型血可以输血的人?” 裴斯年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顾烟率先开口:“医生,我是A型血。” “和病人有血缘关系吗?” 顾烟摇头。 “你先跟我来做个交叉配血的试验。” 顾烟点头,立刻跟上医生的脚步。 医生先少量抽血做交叉配血试验,顾烟在旁边等结果的时候,裴斯年过来了。 他站在她身边,很艰难地说:“她……是我的养母,我是B型血。” 顾烟立刻明白过来,他说的,应该是手术室里那个女人,听医生的话,那人叫做裴凤华。 原来是裴斯年的养母,她心底虽然还有疑虑,不过救人要紧,也没多说,只安慰裴斯年,“没事,你不能输,我可以啊,你看是不是天无绝人之路。” 裴斯年闻言,唇角牵动一下,似乎是想要对她笑一笑,但是却没能成功挤出笑来。 顾烟想,裴斯年对她本来就有救命之恩,输这点血实在不算什么。 交叉配血试验成功,医生给顾烟抽了四百毫升血,然后顾烟就跟裴斯年一起回到了手术室门口继续等待。 裴斯年一直没说话,顾烟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再问他什么,事实上,她刚刚抽完血就觉得有点头晕,一过去就在长椅上坐下,靠着椅背休息。 裴斯年是这阵子被恐惧笼罩着,无法思考,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顾烟受伤过去也没多久,就算身体基本恢复,应该还在休养期,这样抽血不知道对她的身体会不会有影响。 他感到内疚,“小烟,我忘了你之前受伤的事了,你不应该输血的。” 顾烟面色微微发白,闻言却坐直了身子,赶紧摇头,“救人要紧,再说我的伤早都好了。” 裴斯年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她赶紧扯出笑,“学长,我真没事……” 她话没说完,裴斯年忽然倾身,一把搂住了她。 她睁大眼,刚想推开,就听到裴斯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一下下……小烟,”他像是在求她,“就一下下。” 她的手没有再去推他,而是微微攥紧。 她抬起手,在他背上轻拍了着,“学长,会没事的,你别着急啊。” 她其实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是现在的裴斯年看起来太脆弱了,让她有些难受,她只想安慰他。 裴斯年将她抱得更紧,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楼道拐角处,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那里良久地注视着他们。 江时羿的脸上,没有表情,从这个角度,他看不到顾烟的脸,她纤瘦的身躯几乎整个被裴斯年裹在怀里。 第67章 “如果我说,我坚持要你现在跟我回家呢。” 裴斯年六岁那年,家里遭遇重大变故,父母双亡,随后被送进了孤儿院。 六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所以就算有人想要收养孩子,也不会选他,他在孤儿院呆到了九岁那年,遇到了裴凤华。 裴凤华就是听说没人收养他,才生了恻隐之心。 裴凤华从前为一个负心汉打胎次数太多,最后不能生了,她就想要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等她老了还能照顾她一下,和裴斯年聊了几回,十分满意,便将裴斯年从孤儿院带回家。 后来,负心汉嫌弃她不能生,还是跑了,家里就剩下她和裴斯年两个,这个孩子在她最痛苦的几年里几乎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她为了让裴斯年好好上学,打几份工。 裴斯年学习很好,后来被她送出国,算是她的骄傲。 裴斯年最初是想要将裴凤华接到国外去的,他在国外也有自己的事业,但是裴凤华不乐意去,她不会英语,只想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裴斯年在慎重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回来,好照顾裴凤华。 儿子出息了,裴凤华也不需要再操心,本来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安闲的晚年生活,然而,可能就是因为太闲了,她又被一个男人给骗了。 男人还小她几岁,说是和她谈恋爱,但最后将她手头的钱全都卷走了。 “我妈之前和我说想买房,从我这里要走了三百多万……”裴斯年顿了顿,“我以为她是真的要买这些东西,为了不动用公司的现金流,我透支信用卡将钱给她,结果这些钱全都被那男人骗走了。” 顾烟听完,沉默下来。 她才发觉,原来她对裴斯年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 裴斯年很少会提起自己的过去和家庭情况,想来也是因为这些糟心事,不愿意说。 这一回,裴凤华因为被骗,伤透了心,又觉得对不起裴斯年,就在家里割腕,裴斯年真的被吓到了,他说到最后,手指都在颤抖,指尖上沾染的血,他都没想起来要洗,干涸在他手上。 顾烟瞥见,于心不忍,“学长,已经在抢救了,会没事的,你别担心了好吗?” 裴斯年先是抬头看手术室大门,又低下头去。 顾烟想了想,手在他肩头轻轻按了下,似乎是想要给他力量。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便只能安静地陪他等待。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裴凤华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裴斯年和顾烟连忙过去看情况。 裴凤华的手术算是成功的,但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24小时,如果人醒来了,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裴斯年这个家庭情况,家里也只剩下他和裴凤华两个人,顾烟考虑之后,陪着他一直到了晚饭时间,然后她提出要出去买饭。 往出走的时候,她想,裴斯年还要忙公司的事,必须得雇个看护给裴凤华,她也得尽量多过来看一看。 她的目的地是住院部后面的医院食堂,经过花园时,隐约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愣了下,回神抬头,才看到不远处站着江时羿。 江时羿嘴里咬着一支烟,用手取下来,正眯着眼睨着她。 她走了过去,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完她就意识到这是一句废话,毕竟江奶奶还在这里的住院部住着呢,于是话锋一转:“你已经看过奶奶了吗?” 江时羿没说话,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这个过程里,他一直盯着她。 她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蹙眉道:“你说话啊。” 江时羿从奶奶的病房里出来已经有一阵子了,他从奶奶那里听说顾烟有朋友出事了在急诊科,便找过去,结果看到的是顾烟和裴斯年相拥的画面。 他从急诊科走了出来,然后就在花园抽烟,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顾烟拧眉看着他,“你这些天为什么这么奇怪?” 江时羿终于开口,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我听奶奶说了下午的事,你那个有事在急诊科的朋友现在什么情况?” 顾烟也没多想,如实回答:“他妈妈刚从手术室出来,转入重症监护室,他在外面守着,我想着去医院食堂给他买饭拿过去,他家里现在没别人,挺不容易的。” 江时羿唇角微微勾起,笑得意味不明。 顾烟因为他这个表情,极其不舒服。 裴斯年的不幸令她有些难受和同情,但是江时羿听到这些居然莫名其妙地笑。 她语气冷了一点:“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时羿淡淡回答,他在旁边垃圾箱上面灭了烟,又看向她,“我现在要回家,你跟我一起么?” 顾烟怔了怔,“可是我还得买饭给朋友拿过去。” “那就是不跟我走?”他问。 不知道为什么,顾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她不喜欢江时羿这副样子,以前这个男人都是想什么就直说的,哪怕对她有什么不满也从来不掩饰,但现在,她觉得他话里仿佛带刺,阴阳怪气。 她不说话,他反而又继续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坚持要你现在跟我回家呢。” 第68章 他等着她的答案,就像是在等待某种判决。 最初看到顾烟被裴斯年抱着的时候,江时羿有种冲过去给裴斯年一拳的冲动,但他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能忍,又是为了什么而忍。 忍,真的能带来好的结果吗? 他等着她的答案,就像是在等待某种判决。 然而,顾烟皱着眉不满地说:“我朋友一个人照顾他母亲,需要人帮忙,我现在肯定没法跟你回去。” 江时羿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转向远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隔了几秒,他说:“好。” 然后他迈步,从花园里往出走。 顾烟愣了下,扭头望向男人背影,十分不解,喊他一声,“如果是你的朋友有难,难道你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江时羿没回头,也没接她这话,他直接走了。 顾烟很不高兴,她去食堂买了饭,给裴斯年送过去。 裴凤华还是没有醒,裴斯年没有食欲,在她的劝说下才勉强吃了一点。 饭后,她又陪着裴斯年等了两个多小时,已经入夜了,裴凤华没有转醒的迹象,她却不好再呆着。 裴斯年自然也清楚这点,对她道:“你回家吧,我守在这里就行了。” 顾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说:“这样吧,我回去收拾一下,和江时羿说一声,再过来。” 裴斯年笑了,笑得很落寞,“你的丈夫应该不会同意你再来,你回去吧,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顾烟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医院,可当她回到榕城的家里,却发现江时羿并不在。 屋子里亮起的,只有智能感应灯。 客厅,卧室,餐厅……她来回走了一遍,这才确信,江时羿是真的没有回来。 她以为他生气,又留宿在公司,想着就有点憋屈,裴斯年是她的救命恩人,难道她还能不帮这个忙吗? 江时羿这个少爷性子一旦来了,真是说理都说不通,她也不打算哄他了,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折回医院去陪裴斯年。 而江时羿这一晚在酒吧呆到深夜。 最先是一帮狐朋狗友的酒局,他在包厢里沙发一角坐着,看其他人玩闹,并没多大兴致,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徐少华最先发现不对,凑过来问他怎么了。 江时羿已经微醺,他看了眼徐少华问:“你说……女人,是不是没有心的?” 徐少华一愣,“你说谁,许鸢吗?” 许鸢犯事儿这点徐少华是不清楚的,毕竟警方办案这次是秘密行动,他只知道江时羿和许鸢闹掰了,而且打算收心跟顾烟过日子,但到底怎么掰的,他也好奇。 江时羿没答,继续说:“我对她那么好。” 徐少华想,这说的肯定是许鸢了。 当初,那么骄傲的江大少爷追人追到机场,都没将人留下,如今人回国了,也没弄到手里,铁定不甘心。 徐少华心情复杂地开口:“你不是说要和顾烟过下去吗?你还带她给哥们几个介绍,感情你这都是在和许鸢赌气?赌气结婚还不够,现在是要继续折腾?” 包厢里有人撕心裂肺地唱歌,江时羿听徐少华说话不太专心,头也昏沉,垂着眼又端起酒喝。 由于江时羿没反驳,徐少华更加笃定他的消沉是因为许鸢,好心劝道:“其实,顾烟这姑娘虽然出身不好,但挺乖的,你这样对人家,实在不厚道。” “乖?”江时羿闻言,倒是笑出声来了,“徐少华,你是不是瞎,她哪里乖了。” 乖女人,怎么可能背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男人勾搭。 他知道顾烟喜欢别人,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但她就仿佛要试探他的底线似的,心里喜欢还不够,非要明明白白勾搭在一起。 他脑中有个声音在说,这种女人,是不配做他妻子的。 然而,他不愿意离婚。 为什么不愿意,他不想深究,因为一旦深究,就会发觉自己像个表演独角戏的小丑。 徐少华叹口气,“不然,我叫许鸢来吧?你俩这事儿,总得有个了解,要么在一起,别再祸害顾烟,要么就断个干净。” 江时羿心情恶劣,加上又喝多了酒,语气不善道:“你别多管闲事了。” 徐少华习惯了他说话这德行,倒也不生气,只哼哼一声,“那你继续喝吧,醉死你得了!” 徐少华嘴硬心软,去唱了首歌,跟自己的小女朋友腻歪一阵,看到角落里江时羿还在喝闷酒,他终是忍不住,在微信里翻了翻。 他有许鸢出国前的微信,试着发过去信息,许鸢很快就回复了。 许鸢就这样被徐少华叫到了酒吧来,不过她来得有点迟,因为江时羿已经醉了。 是真的醉到不省人事。 江时羿其实酒量不错,醉成这样的时候绝无仅有,他靠着沙发,浑身酒气冲天,不过酒风倒还不错,话也不多,只偶尔冒出一句:“你不能这么对我……” 徐少华觉得,这话应该是对许鸢说的。 许鸢则想的是,江时羿抢了她的台词,她觉得,他不能这么对她。 不过现在他们好好相处的机会很难得,她也不可能跟酩酊大醉的江时羿讲道理,她跑出去给他买来解酒药,又跟酒吧前台要热水,想喂江时羿吃药。 这时候酒局已经算是散了,徐少华送几个朋友出去,回来的时候,发现许鸢哄醉鬼江时羿喝醒酒药失败了。 不但失败,许鸢还被江时羿给吐到了身上。 徐少华十分无语,捏着鼻子看了眼狼狈的许鸢,有些无奈地说:“我在楼上酒店订了房间,你先去洗个澡,把衣服也收拾一下。” 那房间,本来是他订给自己和女朋友的,但现在也只能贡献出来。 许鸢这会儿也快忍受不了自己这一身狼藉,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不过她接过房卡没有立刻走,回头看江时羿,不放心地问:“可是十一怎么办?” 徐少华说:“还能怎么办,我司机下班了,我也喝了酒送不了他,他司机电话我又没有,现在大半夜的代驾不好找,我去楼上再给他开个房间。” 可等到了酒店前台一问,徐少华傻眼了。 酒店居然没空房了。 他和女朋友搀扶着江时羿这个醉鬼,只能将人先带到许鸢的房间去。 幸运的是,房间是套房,有两个卧室,徐少华和女朋友住一间,另一间…… 他想了想,和许鸢说:“让江少睡客厅沙发吧,你睡卧室里。” 徐少华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妥帖,反正房子里四个人呢,江时羿又醉成这样,捅不出什么篓子来。 他也喝了不少酒,忍着头晕,坚持着安顿完这一切,就赶紧回房间睡觉去了。 徐少华虽然喝高了点,但没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早晨很早就醒来,看到江时羿依然沉睡,他便放心带着女朋友离开,将退房的事情交代给了许鸢。 因为严重宿醉,江时羿在沙发上睡到了快中午,睁眼时还是头痛欲裂。 空气里依然留存着酒气,他很久才揉着眉心从沙发上坐起来。 许鸢立刻端过来一杯水,“十一,你先喝杯蜂蜜水吧?解酒的。” 江时羿一愣,拧眉抬眼,看到许鸢,隔了几秒才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头疼得厉害,努力地回想昨晚,只记得自己去了酒吧和朋友喝酒,后面的事都没多少印象了。 许鸢说:“昨晚你喝多了,吐在我身上,我只能就近找地方洗澡,徐少华给了我这里的房卡,对了……” 她顿了顿,没有隐瞒地告诉他:“你别多想,昨晚徐少华和他女朋友也住这里的,他们在那边的卧室里,今早才走。” 江时羿倒是还没来得及多想,他头痛,脑子转得很慢,接过水来一口饮尽,就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许鸢趁着这个空儿拉开门,站在门口抬眼看楼道里监控的位置。 等江时羿洗漱完出来,她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他一起往出走,并解释:“徐少华早上有工作,让我帮他退房,咱俩一起下楼吧。” 江时羿还在揉太阳穴,宿醉的难受没有消散,他就连话都不想说,迈步刚刚推门走出去,许鸢忽然伸手扯了下他衣领。 他步子微微顿了下。 许鸢说:“你衬衣皱得好厉害。” 她又轻扯了两下他衬衣的领子,快速收回手,叹口气,“算了,你还是回去换吧。” 她的触碰让江时羿不太舒服,不过他这会儿身体难受,没心情计较这个,继续往电梯走去。 许鸢就这样跟着他,一路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之前,她又瞥了一眼楼道上方的监控探头,唇角缓缓勾起来。 第69章 “顾烟,这问题应该问你,你当我是什么?” 顾烟人虽然回到医院陪着裴斯年一起等待,脑子里却总在想江时羿的事。 这男人最近真的很反常,她在生气过后冷静下来,决定还是要好好和他谈一谈,毕竟他们现在是夫妻了,夫妻之间,是需要交流的。 况且,他最近其实对她还不错,她感受得到,她想,只要他们都有携手走下去的决心,一点小磨合是难以避免的。 裴凤华迟迟没有醒来,裴斯年不忍心还在休养期的顾烟陪着他熬夜,劝她回去休息,她也没走,一直等到凌晨四点多,裴凤华终于睁眼。 她醒来的时间其实只有短暂的几分钟,好在医生判断人已经脱离危险期,天亮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裴斯年和顾烟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等到天亮后,顾烟给裴凤华办理了住院的一些手续,快到中午,人终于被转入普通单人病房里,她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疲惫感袭来,就有些困顿。 裴斯年看出她累了,让她回去休息。 裴凤华情况稳定下来,她就没有再纠结,不过离开医院后,她并没回家休息,而是直接去了江氏总部。 这会儿是午休时间,她和前台打过招呼上楼,却被告知江时羿在开会。 何亮同她说,之所以会在午休时间开会,是因为江时羿今天快到中午才来到公司,早晨的高管会就被延迟到了现在。 顾烟闻言心口一紧,她以为江时羿昨晚就到公司了。 但这个时候她也不可能闯进会议室去问,只能等。 她在江时羿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等他,浓重的困意袭来,最后躺了下去。 高管会一直到午后三点多才结束,江时羿从会议室出来,手还在揉太阳穴。 昨晚喝得太多,影响到工作状态,会议里他频频走神,他皱眉回办公室,何亮在门口对他说:“太太来找您,这会儿在办公室里等您。” 他的步子顿住,隔了几秒才走过去,慢慢推开办公室的门。 沙发上,顾烟睡着了。 他关门落锁,放轻脚步过去,居高临下打量她,她扎起的头发微微凌乱了点,睡眼恬静,他看到她眼睑下一片青,估计昨晚没有睡好。 他昨晚没有回家,而他的这个妻子,没有给过他一条信息或者一通电话,似乎也并不关心他回不回去。 也对,裴斯年家里的事,她当成了她自己的事着急,估计根本想不起自己还有个丈夫。 他朝着办公室走了几步,手里拿着的一沓文件直接扔在了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这动静格外明显。 顾烟也理所当然被惊醒,不过因为困倦,她睁眼时仍有些迷糊,茫然地喊了一声“江时羿”。 江时羿唇线紧抿,眼眸里有暗色涌动,听见她的声音,忽然就折回沙发边,伸手打横将她抱起。 顾烟被惊得立刻清醒过来,因为失重感,本能伸出手去抓男人的衣服。 “江时羿?”她终于看清他的脸,“你干嘛,先放我下去……” 他根本不理会她,径直朝着一墙之隔的休息室里走。 他的侧脸冷峻到极点,身上的气压也很低,顾烟心底升起不妙的预感。 进了休息室,他踢上门,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紧跟着就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去吻她,她慌乱躲避。 昨天输血,然后一夜未睡,早上到这会儿没吃过饭,她身体很不舒服,抗拒的意思非常明显。 江时羿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这女人,才被裴斯年抱一下,在他面前就开始拿乔,不给碰。 他索性也不去亲她了,省掉很多步骤,手直接往下。 顾烟觉察他的意图,终于开始恐慌,“江时羿,你先冷静下……你听我说,我来是想和你谈谈……” 她的身体是真的很不舒服,头也昏昏沉沉的,更何况这里是办公室的休息室,现在还是大白天,她不愿意。 可是江时羿哪里管她想不想?他的动作十分粗暴,空气里猝然响起布帛被撕裂的声响。 皮肤暴露在白日的光线下,顾烟懵懂,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却又愤怒,她开始拼命地挣扎。 手推打在男人胸口,毫无作用,她用腿踢他,反而被他抓住脚腕压制成了他想要的姿势。 “江时羿,你放开我!”她咬咬牙,“这里是办公室,你再继续,我会喊人进来的!” 江时羿只是冷笑,“你喊吧,试试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感觉到他的动作,她疼得咬紧牙关,眼底溢出耻辱的泪水,“你当我是什么?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谈,这算什么?我可以去告你!” 江时羿的手指缓缓揩掉她的泪水,又捻了捻,“顾烟,这问题应该问你,你当我是什么?” 顾烟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只觉得痛,是整个人要被撕裂的那种痛。 疼痛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冷汗涔涔,眼泪越来越多地涌出。 “你懂不懂……”江时羿贴近她耳边,“什么叫做,夫妻义务。” 夫妻义务,不光是在床上的,还有下了床的,他想,一对真正的夫妻,应该要对彼此忠诚,自打他决定和她好好过下去之后,再也没有想过别的女人,可她呢? 裴斯年紧抱着她的画面,又一次闯入他的脑海,他甚至不受控地想,她是不是也曾经承欢于裴斯年身下? 顾烟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来,男人的动作越来越重,她面色惨白,微弱地喘息,最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70章 江时羿拂开了她的手。 这一天下午,在江氏顶层总裁办外,不止一个员工看到,平日里待人疏离冷淡的江时羿抱着一个女人从办公室出来,步伐近乎慌乱地进了电梯。 电梯直通底下停车场,江时羿将顾烟放进车子后座,他坐上驾驶座挂挡开车,导航最近的医院。 车子驶出停车场,他忽然想起,是不是应该打急救电话。 但已经来不及了,附近就有医院,他踩下油门,脑子里仍然是一团混乱。 顾烟怎么会忽然晕倒?他无法思考,她的脸色惨白,手脚冰凉,浑身都是冷汗,他叫她的名字,轻拍她的脸,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路上险些闯红灯,好不容易到医院,顾烟被送入急诊,他在诊室外面来回踱步,心焦如焚。 过了半个多小时,医生出来,脸色不大好地对他说:“不是多严重的毛病,昏迷可能是低血钾导致的,她的身体太弱,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江时羿攥了下拳,“昨晚……可能没休息。” “本来身体就很弱,有些轻微的贫血,一定要多注意休息,还有……”医生顿了顿,看他的眼神很不满,“她下面有些撕裂伤,流血了,你知道吗?” 他一时失语。 医生也不好说再多,毕竟这是人家夫妻俩的事,只能叮嘱:“她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会昏倒大概和这事儿也有关系,真想她身体恢复,就让她好好休息。” 医生给顾烟开了一点营养补充剂,将人安排到了临时病房,江时羿守在旁边。 她的裙子前襟被他撕破了,这会儿身上还穿着他的西服外套,在她身上格外宽大,就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瘦弱。 他慢慢地为她整理了下她散乱的发丝,然后低下头,手按着额头,慢慢吁出口气,掌心和后背,还有冷汗。 他无比真切地感觉到了,他害怕。 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怕她有任何闪失,可他又觉得可笑,明明错的人是她,为什么她总是一副受害者姿态? 为什么,他明明不齿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却还是会因为她而担心到无以复加…… 顾烟在几个小时后就醒了过来。 她的视线缓慢挪动,看到了江时羿,眼神却像是被刺了下,迅速挪开。 他一直盯着她,见她睁眼,却也没说话。 病房的空气是安静的,很久,他说:“你身体太弱,有些贫血,医生开了口服药。” 顾烟没说话,又闭上眼。 “我们回家休息好不好?”他的语气无意识软下来,“我给你做饭,你需要补充营养。” 顾烟还是不语,她面容苍白,眼圈却泛红。 她本来是想要去找他沟通,解决问题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出这种事。 他的暴戾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深,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了,她也不想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又生什么气。 江时羿叫她几回,她仿佛没听到。 他的内疚和耐心,终于也被她磨没了,他身子往后,靠住椅背,语气冷了下来,“顾烟,我劝你见好就收,有些事我不跟你计较不代表我不知道。” 顾烟一怔,扭头看他,终于出声,有些嘶哑地问:“你知道什么事?” 江时羿冷嗤一声,“你觉得呢?” 顾烟一头雾水,“江时羿,你话说清楚,我是有哪里对不起你?” 他没想到她到了这时候还要装模作样,他拿出手机,调出之前收到的那张照片给她看。 屏幕上的背景是一家餐厅,她和裴斯年相对而坐,两只手却在餐桌上扣在一起。 顾烟愣了几秒,很快想起这是之前和裴斯年吃饭的那一回,她终于明白江时羿的反常是什么原因,但又觉得不可置信,“你这样对我,就是因为这么一张照片?” “你是觉得一张照片不够么,”江时羿收起手机,“怎么,是不是非要有人拍到更多,拍你和裴斯年在医院里拥抱够不够,不够的话,是不是还要拍到你和他上床?” 他的话尖锐得像刀子,刺进她心里,令她一时怔住,喉咙里仿佛哽了团棉花,难以发声。 江时羿却觉得她是心虚,“你为钱嫁给我,又不想离婚,想过江太太的生活,可你知道江太太这三个字代表的不光是权利,还有义务么?你在外面勾三搭四,水性杨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江家和我的脸面?” 顾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张照片,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知道医院的事情,但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计较这些,咬着嘴唇,艰难挤出几个字:“我没有。” 没有为钱嫁给他,也没有勾三搭四,她不知道他怎么将话说得这么难听。 江时羿一瞬不瞬盯着她几秒,忽地轻笑,“你还是这么擅长假装无辜,说实话,之前因为你,我觉得许鸢能装,但比起你,她差远了。” 顾烟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我和学长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说话太急,呼吸就急促起来,“餐厅那天他只是因为意外碰到我的手,医院里的情况特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那时候学长很脆弱,需要依靠,所以……” “所以你就做他的依靠?”江时羿打断她的话,他觉得他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顾烟,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成年人的界限感,你是个有家庭,有丈夫的女人,为了安慰你所谓的朋友,就能随便什么男人碰么?” 顾烟觉得百口莫辩,她头又开始疼,抬手扶着额头,“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学长之间清清白白……” 她抓着自己头发,深深吸气,强忍着难受道:“江时羿,我既然承诺过,就不会失信于你,我和别的男人不可能发展出什么关系。” 江时羿注视着她,她这会儿气息微喘,面色也难看,嘴唇都是灰白的,他知道她身体不舒服。 可她所说的这一切,他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裴斯年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他眼中一根刺,这个男人是她的白月光,她不声不响去这个男人的公司上班,她命悬一线的时候被这男人所救,现在她嘴里说和他好好过,却一直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 他站起身,不想再继续听她的谎言,居高临下睨着她道:“我还有事,我会让保姆过来陪你。” 他迈步要走,顾烟一时慌神,伸出手去,堪堪抓住他衣角。 她嘴唇动了动,满腔委屈翻涌着,“江时羿,你不能因为误会就这样对我……” 她的身体很痛,是因为他才受了伤,而他居然要丢下她离开,这一切的源头,还是一个荒唐的误会,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然而,江时羿拂开了她的手。 他说:“顾烟,是和我好好过,还是和裴斯年纠缠,你只能选其一,我的耐心很有限,你想清楚。” 第71章 为什么这两个人会一起从酒店的房间出来? 说完,江时羿转身离开病房。 顾烟坐在安静的病房里发怔,她不明白江时羿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要她在他和裴斯年之间做选择? 她又觉得很讽刺,她现在之所以会不遗余力地想要帮助裴斯年,最关键的原因就是自己曾经受过裴斯年的救命之恩,但在她生死一线的那个关键时刻,她的第一通电话明明是打给他的。 而他,她的丈夫,正在陪许鸢买衣服。 现在,他居然还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指责她和裴斯年过于亲近。 她被气得冷笑,恍然间意识到,他虽然嘴上说要好好同她过下去,但说到底他依然是那个只在乎自己的大少爷,从来没有试图理解她,和她感同身受,去感激过她的恩人。 她原本以为这段婚姻和从前不一样了,可现在看来,根本没有改变。 这一晚,江时羿还是没有回家,离开医院时他给保姆打了个电话,要保姆给顾烟送饭并照顾顾烟,他自己则驱车回到公司。 因为下午突发的情况,导致本来安排的工作堆积,他在办公室里加班至深夜,结束之后躺在休息室的床上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时手机一震,他心口一紧,莫名地有所期待,伸出手拿过手机看,却发现是许鸢发来微信。 也是,顾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休息了,他自嘲地轻扯唇角,点开微信。 许鸢:十一,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以前不酗酒的,那样喝酒很伤身,你要是想找人谈谈的话,可以和我说说话的,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他想,许鸢这人心还是挺宽的,之前在咖啡厅摊牌那日,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都没看她一眼,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居然还能说出是朋友这种话。 他本来不打算回复,不过考虑到昨晚的事,他耐着性子给许鸢回了两个字:没事。 昨晚他酩酊大醉之后吐了许鸢一身,然后许鸢还照顾他一晚,他也不是不记好的人,何况许鸢最近其实很安分,一直乖乖配合警方行动,他思及此,又给许鸢发了一句:昨晚谢了,回头我赔你裙子,让何亮送过去。 许鸢昨晚裙子被他吐了,她在酒店洗手间洗掉之后用吹风机吹干,今天又上身穿,他这会儿记起这事,觉得自己不赔一件也说不过去。 许鸢回复:不用和我客气的,那你早点休息。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心想,就连以前任性的许鸢现在都比顾烟那女人知情识趣。 翌日早,他打电话给保姆问顾烟的情况,才得知,顾烟头天并没有留在医院,而是回家了。 保姆说:“太太脸色很不好,走路都走不动……好像很痛苦。” 这话倒是唤起他非常浅薄的一点良心,毕竟顾烟身上的伤是他造成的,他问:“那今天有没有好点?” 保姆说:“太太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了,今天到这会儿还没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还睡着。” 江时羿“嗯”了一声,料想顾烟需要好好休息,他叮嘱:“做好饭,清淡有营养的,等她出来吃饭,给我发个信息。” 挂断电话之后他便开始了这天的工作,他想,选择权已经交给顾烟了,他现在也只能等。 榕城的房子里,顾烟这一夜也没休息好,失眠大半夜,到了早上睁眼,只感觉头更昏沉了。 她还是撑着起床,洗漱之后先给裴斯年打了通电话,询问裴凤华的情况。 裴斯年如实回答她,裴凤华转入普通病房之后情况稳定,需要住院治疗一周左右,然后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 顾烟放心许多,又问:“学长,你还要去公司吧,请到看护了吗?” “今天会有个看护过来,我先聊一下,如果可以就定下来,”裴斯年顿了顿,语气郑重了些:“顾烟,这次谢谢你。” 顾烟愣了下,旋即赶紧道:“学长,你千万别和我客气,我这条命都是你救来的,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裴斯年默了几秒,问:“所以,你觉得这是在还债吗?” 顾烟确实有这种想法,但用还债两个字未免太直白,她正斟酌要怎么说,裴斯年笑了:“如果你这么想,那你现在可以当做债已经还完了,顾烟,我救你的时候不是为了要你担这个人情,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顾烟也笑了笑,“学长,那你先好好照顾阿姨,等我有空会再去看望阿姨的。” 挂断电话后,她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推开门出去,餐厅里已经传来饭菜香。 她走到餐厅,保姆赶忙将饭菜端上桌,“太太,您可起来了,先生叮嘱要我一定好好看着您吃饭。” 顾烟怔了下,提到江时羿,她不免就会想起昨晚的不愉快,心情又有些低落。 她在餐桌边坐下,刚拿起筷子,放在旁边的手机又是一震。 她瞥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发的彩信,她用空的手刚刚拿起来打开,手机又震,对方连续发来几张图片。 彩信下载完,她盯着屏幕,手里的筷子掉落了下去。 彩信是几张从监控视频里截取的画面,画面中,江时羿和许鸢从酒店的房间里走出来,许鸢抬起手为江时羿整理衬衣衣领。 她脑中一瞬空白,巨大的震惊令她无法回神。 “太太?”保姆不明所以,过来帮她捡起掉落的地上的筷子,又换了双筷子递到她手边,然而她一动不动。 顾烟就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她心悸得厉害,觉得眩晕。 江时羿不是说过已经不喜欢许鸢了吗?为什么这两个人会一起从酒店的房间出来? 第72章 一记耳光利落地落在他的脸上。 江时羿这个早晨很忙,早会结束之后就去会客室接见一个大客户,过程持续两个多小时,加上昨夜没有休息好,等出来的时候,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他将手中文件交给何亮时吩咐何亮去煮咖啡,何亮应下之后,说:“对了,太太又来了,在您办公室里等您。” 江时羿微微一怔。 脑中理所当然想的是,既然顾烟又主动上门,大概是想清楚了,要来认错了。 理应是这样,毕竟他是她的丈夫,不过她能这么快就想通,他倒是有点意外。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这一回,顾烟坐在办公桌这边的椅子上,闻声回头看他,却没立刻说话。 他留意到,她的黑眼圈都出来了,面色还是苍白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 忽然之间,他心底也生出些许不忍,既然她都主动来了,他想,就原谅她吧,只要她肯收心,不再和裴斯年纠缠不清。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绕过办公桌在大班椅上坐下,睇向顾烟,语气低沉:“想明白了?” 顾烟抬眼看他,还是没说话,她拿出手机,调出那几张照片,将手机推到他面前。 江时羿拧眉低头看手机,看清屏幕上的照片,他愣住了。 顾烟手伸过来,手机在屏幕上滑动,几张照片一一被展示给他看。 有他和许鸢从酒店房间一起出来的,有许鸢为他整理衣领的…… 他面色逐渐冷下来,“谁发给你的?” 顾烟说:“陌生号。”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那个曾经发给他顾烟和裴斯年照片的陌生号码。 他伸手去拿她的手机,想要看号码,而顾烟却用手按住了手机。 他蹙眉看向她,听见她问:“你不解释?” 这妥妥是质问的口气,他怔了几秒,倏地笑了,“你想听什么解释?” 顾烟身体僵硬,来的路上,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走这一趟是想要听到个什么样的结果,江时羿曾经喜欢许鸢,他们曾经在一起,这样的两个人从酒店出来,能有多少可能性? 这件事其实不难解释,只要搬出徐少华和他女朋友,很容易澄清,然而,江时羿却没提,他脑中依然是在医院楼道里拥抱的顾烟和裴斯年,他恶劣地想要让她和他感同身受。 顾烟眼底闪动的是不安,在沉默中,她的眸底渐渐暗淡下去,变成一片静寂的死灰。 她说:“你还喜欢许鸢。” 她没有询问,是陈述的语气。 他是个真正的大少爷,对女人挑剔到极点,如果他不喜欢,近不了他的身。 照片的右上角隐约可见监控的时间,是昨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她记得何亮说过,江时羿昨天很鲜见地迟到,快中午时才到公司。 他在酒店里和许鸢呆了多久?她觉得浑身发冷,心口的血液都仿佛凝结了一般,眼前阵阵地发黑。 江时羿仍旧不解释,挑眉反问:“喜欢谁很重要么?你那么喜欢裴斯年,不照样为了金钱地位嫁给我?” “我没有……”她吐字艰涩,“我没有喜欢学长。” 江时羿身子往后,靠住了椅背,好整以暇睨着她,“顾烟,这样就没意思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一直跟他纠缠不清是图什么,好玩么?” 顾烟的眼眸缓缓垂下去,嘶哑地说:“他救过我的命啊。” 江时羿沉下脸来,“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他救过你,你要一直和他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而我作为你的丈夫,应该原谅你?” 顾烟垂着眼,很久没有说话。 江时羿逐渐烦躁,伸手取烟,点了一支。 烟气弥散开来,整个办公室的气氛是凝滞的。 良久,顾烟说:“我没有要你原谅,只有错误才需要被原谅,我没有错。” 江时羿怔然,旋即冷笑出声,“那你就没资格问我和许鸢在酒店的事,我要是乐意,今晚可以继续和她去……” 顾烟忽然站起身,动作很大,他的话头一下子顿住。 她垂眼看着他,眼底有明显的红血丝,“江时羿,不要以为给我泼脏水就能让你和许鸢的往来变得合理,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学长救过我,我就一定会报答他,不会因为你几句话改变我的决定,而你……” 她抿唇,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下去,唇角却慢慢勾起,“你要我在你和学长之间做选择?你是在开玩笑吗,学长会在我危险的时候去救我,你呢,我快死掉的时候,你在陪着许鸢买衣服!” 最后一句,她吼了出来,“单凭这一点,你在我心里根本没法和学长比,我选学长。” 江时羿彻底被激怒了,“离婚”两个字几乎就要说出来,但他却不想放过她,他捏断了手里的烟,火星烫在掌心,灼烧一样的疼痛袭来,烟灰扑簌簌地落下,他浑身气息冷冽,语气也像是覆了一层寒霜,“我告诉你顾烟,这个圈子里只有联姻才存在那种夫妻各玩各的情况,可你看看你配么?你不过是个保姆的女儿,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既想要坐稳江太太的位置,还想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你做梦!” 听他这样直白地对她的背景和家庭表示鄙夷,她怒极反笑。 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真正将她放在和他平等的位置上。 但很可笑的是,他对许鸢是不同的,他不会嫌弃许鸢出身不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许鸢的一切,他都可以包容,哪怕许鸢差点害死了她,他也竭力想要给许鸢争取一个不留下前科的机会。 而她呢,因为他不喜欢,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错的。 她不说话,只是笑,笑自己怎么愚蠢至此,居然天真地相信他是真的要和她好好过。 江时羿看到她这样,更加愤怒,于是口不择言道:“你还想做江太太,就恪守本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顾烟停了笑,“江时羿,你还能怎么不客气?你不就是想说离婚么?憋很久了吧,是不是很想赶紧去和许鸢双宿双飞?怎么,你以为我还会怕你这招?” 江时羿没想到,他没说离婚,这两个字反而从她嘴里吐出,他心口像是被尖锐地刺了下。 顾烟也被他的话刺激到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输,他有许鸢,她不能输给他。 她说:“离婚也挺好,以后我可以好好报答学长的救命之恩……” 她话没说完,江时羿站起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然而她的动作非常快,甩开他的同时,扬起手,“啪”的一声,一记耳光利落地落在他的脸上。 第73章 “别碰我,我嫌脏。” 整个办公室在这清脆的声响之后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江时羿被打得偏过了脸,他是冷白皮,脸颊上已然浮起红色指痕。 持续很久的沉默,最后被顾烟清冷的声音打断:“别碰我,我嫌脏。” 江时羿脸转回来,抬手轻触被打的那半边脸,那疼痛有轻微的灼烧感。 江大少爷没有被人打过,也从来没有被任何人嫌弃过,顾烟是破天荒的第一个,他微抬眼皮睇向她,在她眼眸里看到的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嗤笑出声,“看看你被惯成什么样子了。” 他想,过去这些日子他是对她太好了,以至于她现在也学会恃宠而骄了,都有胆子和他动手了。 顾烟觉得他这话好笑,不过,她笑不出,她是强撑着才在这里站到现在,气愤令她头脑空白,腿也软得厉害,她怕继续对峙下去,她会晕倒,于是准备转身走。 江时羿眼疾手快,迅速伸出手,抓紧她的手腕,将人硬生生一拽。 这一回,顾烟没能甩开他的手,因为男人的力道太重了,她觉得自己的腕骨几乎快要被他捏碎了,她眉心紧皱。 在他强硬的力道之下,她被拉得身体前倾,中间还隔着办公桌,这是一个别扭到极点的姿势。 江时羿侧身迈步,就这样拖着她的手,他绕过办公桌的同时,将她也硬拽到办公桌的一侧。 然后他手又一用力,顾烟一个踉跄,扑在他胸口。 她咬牙抬起脸,怒瞪着他。 他另一只手捏着她下巴,力度也不加控制,她疼得倒抽气,眼底有水汽氤氲。 她的脸颊上,还有堪堪干涸的泪痕,他微微垂眼睨着,表情戏谑:“你觉得打了我,不用付出代价?” 顾烟咬紧下唇,眼泪快要溢出眼眶。 她忽然想,她错了。 一开始就不应该嫁给江时羿的,强扭的瓜确实不甜,这道理她为什么要亲身实践才明白? 她像个傻子,一次又一次地心存侥幸,相信他,以为自己的守望会有结果,直到现实这记耳光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 一旦想到他和许鸢在酒店里翻云覆雨,她就恶心,心口又像是被千刀万剐,痛得近乎窒息。 两人以这个怪异的姿势僵持数秒,她的眼泪终于还是不受控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说:“那你打我吧。” 江时羿的手指关节发白,眼神不易察觉地微闪了下。 她仰着头,注视着面前这张英俊的,曾经令她沉迷却又给她无数心伤的男人的脸,她是希望他动手的,这样,她就可以再无一丝留恋。 “你打回来吧,”她嗓音嘶哑,“江少爷,确实是我逾越了。” 她忽然间用“江少爷”三个字将两个人的阶层差距摆出来,江时羿反倒有气撒不出。 不但撒不出,反而因为她这话,感觉像是有锥子在他心脏位置刺了下。 他的手无意识地松了力道。 顾烟不说话,她的眼泪越来越多,她也很想控制的,不愿意在对峙中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但是她忍不住了,泪水肆意地汹涌,喉咙里也发出无法抑制的哽咽。 江时羿缓缓松开了桎梏着她的手,看她迅速侧过身擦眼泪,他心底的窒闷感越来越重,心底的余怒没有消散,却油然而生一种想要为她擦干眼泪的冲动。 他因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难堪,他怎么可能卑微至此?他的下颌线紧绷,攥紧拳头压抑着情绪,最终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滚。”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不愉快的对话,可当这个字吐出口,他心下却又觉得不妥。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 顾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麻木,听到这个字也没太大反应,低着头转身拿起自己的手机,随后步伐极快,拉开办公室的门出去,没有回头。 江时羿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一记重拳砸在办公桌上。 重响之后,疼的却是他的手,擦破了皮,有血渗出来,他拿起电话拨通内线,叫何亮进来。 何亮进门,立刻就觉察江时羿身上气压低到吓人,再一抬眼就傻了,江时羿脸上那个五指印实在太过明显。 江时羿察觉他目光,一记眼刀过去,何亮立刻低下头。 他平静吩咐何亮,“安排人跟着太太,保证她的安全。” 顾烟这两天身体虚弱得很,万一路上晕倒,就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 何亮应下,立刻出门安排。 激烈的争吵剥夺了思考能力,江时羿是在抽了半个多小时的烟之后才想起,还没看到顾烟手机里的彩信是谁发来的。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和给他发彩信的是同一人,这个人的目的是离间他和顾烟,也许正躲在暗处看着他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陷入频繁被人作弄的怪圈——被人下药,车祸,现在又是一次一次的跟拍。 这次顾烟离开后,他有足足一周没再见到她。 他一直住在公司,而她住在家里,保姆说她一般会下午去医院看望奶奶,于是他就等下班后晚上再去医院看奶奶。 从保姆那里,他还得知,顾烟每天看望奶奶之后还会去医院康复科病房一趟,显而易见,她是去探望裴斯年的亲人。 他想,她这就是铁了心要和他对着干了。 这要是搁在以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立刻将离婚协议甩她脸上要她签字,然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就是迟迟没有提离婚。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闲着,除却工作之外,他联系路妍帮忙,通过运营商调出给顾烟发送信息的号码,那依然是个黑卡,但号码却和给他发送信息的不同。 他也不知道这个躲在幕后的人手里有多少黑卡,只能先追溯黑卡买卖来源。 这个过程其实很艰难,线索太少,调查举步维艰之际,路妍却顾不上帮他了,原因是,许鸢出事了。 针对人贩团伙的调查和抓捕进入最后收网阶段,警方已经开始逐步行动,有些人贩子已经落网,然而,也不知道许鸢是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松懈了,被人贩子团伙发现了她的线人身份,现在她人被人贩子绑架,下落不明,和警方断了所有通讯。 出了这样的事,江时羿作为案件参与者之一,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赶到警局时,路妍小组还在商量对策。 但是没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来,这次那些人贩子变得更加警醒,之前的据点找不到人,警方考虑到通缉可能会逼得这些人狗急跳墙,对许鸢不利,不敢贸然行动。 路妍想收集更多信息来揣测这些人可能的动向,除却和其他线人沟通,她还给顾烟打了通电话。 顾烟很快也来到警局。 在会议室里看到江时羿的时候,她微微愣了下。 第74章 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这是两个人在争吵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不过,江时羿只淡淡瞥顾烟一眼就收回目光。 毕竟这里也不是说私事的场合,顾烟很快调整状态,在会议桌旁边坐下。 路妍坐在她旁边,手里翻着之前给她做的笔录,又问她:“关于你被绑架那天晚上的细节,你现在还能不能想起什么可以补充的?比如车牌号,车的牌子,或者特征之类。” 顾烟实在想不起,摇了摇头,“我想到的之前都已经说了。” 路妍面色沉沉,“我知道,我希望你能再想想。” 顾烟是真的想不起,那个晚上实在太混乱了,像是车子是什么样这种细节她根本不记得。 路妍说:“许鸢现在可能很危险……我知道你对她有点意见,但是人命关天,这些人要是穷途末路,杀了她也有可能。” 顾烟是很想帮忙,但她确实想不起,想到头痛都回忆不出更多细节,她拧眉微微低着头沉默下来,路妍这话,好像她是故意不提供线索似的。 江时羿这时候出声,“路警官,她想不起,就不要勉强了吧。” 路妍怔了下,旋即叹口气,和顾烟说:“对不起,我是太心急了,我们现在没有更多线索,所以……” 顾烟表示理解,“我明白,我再想想,如果回忆起什么,我肯定和你说。” 路妍很沮丧,转而和同事说话,顾烟微微抬眼,飞快地瞥了眼江时羿。 她没想到他会为她解围。 两人在警局一直呆到了深夜,这期间警方一直忙碌,到了快十二点时,路妍让他们先回家等消息。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警局,白日里喧嚣的街道这时已经安静下来。 方才在警局的会议室里还好,现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就有些诡异。 顾烟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一周多时间没联系,她也在想,按照江大少爷的性子,八成会很快送离婚协议给她,但是他没有。 她觉得,以前的江时羿心思还比较好琢磨,现在她却看不太懂了,既然一直惦念着许鸢,为什么之前会改变离婚的想法? 现在许鸢陷入危险,他一定十分担心…… 她想到这里,神色黯然,许鸢这种被人绑架的处境她也经历过,但同人不同命,许鸢被绑,江时羿担心着急,可她被绑的时候,他却和许鸢乐不思蜀。 她不知道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她想到这些还是无法控制地感到失落,她想,这可能是因为之前他给了她虚假的希望。 过去这段日子,他其实对她很好,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温柔让她觉得,她是有可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心的。 可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 江时羿大步往停车场走,走着走着才发觉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扭头,就看到顾烟单薄的身影在路灯下踽踽独行,她走向街边,似乎是想要拦出租车。 顾烟没有考驾照,主要的原因是她右耳听力障碍让他觉得,她开车不太安全,所以她至今一个人出门除却打车也就是公交地铁这些交通工具。 但这时深夜,这个路段来往车辆很少,更别说出租车,她站在路边伸出手,好一阵过去,也没有拦到车。 江时羿没走,他干脆站在停车场边点了支烟,就这样远远看着她。 这女人太倔,难道就不懂适当服软,叫他送她回去? 明明先和裴斯年纠缠不清的是她,理直气壮跑办公室质问他的是她,先动手的也是她,可怎么她到现在看起来还是一副受害者姿态? 他越想心里越堵,他妈的,居然有人敢打他,还打脸! 他想,他就在这里等着,这女人打不到车,肯定会过来和他求助。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顾烟有些绝望,路上来往的车本来就少,现在更少了,视野里又出现一辆蓝色的车,她连忙抬手。 可等车子近了,她才发现那是一辆私家车。 她立刻放下手,面色讪讪。 出乎她的意料,这辆车居然在接近她时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这个路段其实本来不能停车,不过是深夜车少,车主似乎也不讲究,降下车窗来,冲她喊了声:“美女,想搭车吗?” 顾烟愣了下,看清车里面是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她下意识后退几步,赶紧摇摇头,表示不用。 她就是心再大也不至于深夜搭两个陌生男人的车。 然而,副驾驶上的男人却推开车门下来了,猥琐地笑着冲她喊:“上车呀,妹妹,你去哪里,哥哥送你!” 顾烟又后退,扭头就想走,脑中混乱地想着要不然干脆回警局算了。 可刚走几步,结结实实地就撞到个人。 她捂着前额抬头,看到是江时羿,怔了下,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他阴沉着一张脸,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辆私家车上的男人又大声喊顾烟,“妹妹,你慌什么,别跑呀,都撞到人了,你快回来,哥哥这里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你嘴巴放干净点!”江时羿手指着那男人,吼出了声。 车上男人一愣,“啧”了声,“你他妈谁啊,是她先跟个站街女似的招手的!指不定多想要男人呢……” 江时羿气得大步朝着私家车走去,气势汹汹。 副驾驶的男人赶紧钻进车里,驾驶座的男人一踩油门,车子扬长而去。 江时羿也是被气得昏了头,竟然试图去追,顾烟赶紧跑来抓住他手臂,“算了。” 他拧眉,气恼地指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他们嘴那么脏,你能忍?” 顾烟抿唇暗想,嘴脏,骂的也是她。 他倒是比她还生气。 第75章 他接受不了的,是她喜欢别的男人。 不过这话顾烟没有说出来,她也不是不识好的人,江时羿为她出头,她的心就又软下来,只提醒他说:“他们开车,你也追不上啊。” 江时羿一怔,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拔腿要追这个举动多么可笑。 他的车还在停车场,显而易见,现在去开已经来不及了。 他心底的恼火没有散,垂下眼时瞥见她细白的手指扯着他的衣袖,他的目光便定格住。 顾烟顺着他视线看去,立刻收回了手。 她低下头,气氛安静下来。 夏末夜晚的凉风,轻轻地拂过她微热的脸颊,她抿唇开口,声音很小:“算了……别和那种人计较了。” 确实没必要和那些人渣计较,江时羿冷静下来,却也有些鲜见的不自在——毕竟之前吵过架,叫她滚的人是他,可现在,为了她的事情,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人也是他。 他沉默着,他觉得现在顾烟应该和他求助,让他送她回家,可是,她不说话。 两个人就诡异而安静地面对面站着。 最后还是他先失去耐心,咬咬牙,憋出一句:“你要是想,我可以顺路送你。” 顾烟愣了下,江时羿这口气,仿佛什么高高在上的恩赐,这让她实在没办法接下去。 但她也知道现在打车是很难了,于是一时没开口,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时间又过去几分钟,江时羿再次咬牙,开口时语气很恶劣:“傻站着干嘛?我车在停车场。” 说完,他转身要回停车场,走了几步却发现顾烟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她还站在原地。 她咬咬唇,说:“你不愿送我就算了,我去找路妍问问能不能让我呆在警局。” 江时羿火气又嗖嗖地冒上来,他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这女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你这个……”他气得要死,本能地就想骂蠢货,但及时收住。 顾烟瞥他一眼,敏感地察觉到这位少爷准备骂人,她头一偏,朝着警局走去。 江时羿几步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人往停车场带。 就不该跟她废话那么多!这女人实在情商太低,他决定不跟她计较,到了停车场,直接将她推着塞进副驾驶。 顾烟看着他绕过车头上车,她眼眸垂下去,手指绞在一起。 其实,她本来因为他坚持要送她这个举动有那么一点点感动,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了彩信里酒店监控的那一幕,又高兴不起来了。 她猜想,他对她没有感情,之所以会送他,八成还是因为从前的习惯,而这习惯是因为她的右耳。 如果他知道她欺骗他长达数年之久,现在可能根本不会管她。 思及此,她的眼神黯淡下去。 车子朝着榕城驶去,路上没有人说话,就这样沉默到家。 顾烟以为江时羿还要回公司,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他直接将车子开入小区底地下停车场。 她下车之后,他也下车落锁,跟着她一起往电梯走。 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江时羿像是被这眼神刺到似的,“看什么看?这里也是我家。” 顾烟又低下头去。 江时羿英挺的眉目间蕴着一丝烦躁,他抬手松了松领带,感觉自己陷入一个怪圈。 顾烟和他吵架抬杠,他不舒服,但她现在这样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姿态,令他更不舒服。 上楼后,一前一后地走进家门,并肩在鞋柜前换鞋,气氛还是压抑的。 主次卧都有独立卫生间,两人各自洗漱,互不干扰,好像回到了刚结婚的那个时候。 然而,江时羿躺在床上,却难以成眠,他想起很多往事,包括最近种种,包括过去这一年,包括曾经。 最后,他想起顾烟的右耳。 那时候,他们都才十多岁,江城源在商圈早先得罪的仇家蹲守在放学路上,目的是绑架他来要挟江城源。 顾烟那时时常是跟屁虫一样地跟在他后面,目睹这一幕,慌慌张张地拿着自己的手机就要报警,结果被那伙绑架犯发现。 他闭上眼,仍能清楚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们将她也抓了过来,她身体瘦小,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拎着她,就像是拎着个小鸡崽儿。 顾烟还在使劲挣扎,腿乱蹬,手机掉落在地上,男人捡起来,直接朝着她的脸砸过去。 顾烟额头被打到,疼得冒出眼泪来,男人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扇巴掌。 那声响,一声一声,都传入了他耳中,他开始拼命挣扎,叫喊着让那些男人放了她。 可是没有用,男人好像欺负个小姑娘兴起,下手越来越重,最后顾烟被打得昏了过去。 她的鼻子,耳朵都在流血,他愤怒地嘶吼,却无人理会。 他们被关进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夜晚,他在黑暗中凑近她,很努力地去听她微弱的呼吸,心被揪紧。 后来他们被警察救出去,那些绑架犯也得到了应有惩罚,然而,被从医院手术室里推出来的顾烟右耳听不到了。 在医院里听到医生的诊断结果时,陈秀梅捂着脸哭泣,顾烟却没有哭,反而安慰起陈秀梅。 但是他知道她很难过,她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眼底泪水在打转,硬是忍着没有流下来,她甚至还冲着他艰难地扯起唇角说:“没事的,我还有左耳呢,一只耳朵听也是一样的。” 当时他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因为受他牵连而受了伤,不但没有怨言,还反过来安慰他。 他决定,要竭尽全力为她治疗,要一直照顾她,保护她。 这些回忆其实都已经很遥远,却在这个晚上汹涌地涌入他的脑海。 其实就算顾烟真的是报复也没什么的,他忽然想,报复是应该的,他可以包容她的报复。 归根到底,他真正接受不了的是她和裴斯年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接受不了的,是她喜欢别的男人。 一直以来折磨着他的,不过是对她的独占欲罢了,可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女人有独占欲? 他好像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并因为这个尖锐的,犀利的问题而心跳加速。 第76章 鲜少哄人的江大少爷这会儿在哄她。 就在这时,隔壁的次卧传来“砰”的一声重响,打断了江时羿的思绪。 他一怔,旋即飞快地翻身下床,来到次卧门前,毫不迟疑地推开门进去。 顾烟这段时间因为气血亏虚,失眠也严重,想着起来找点医生开给她的安神药吃,然而可能是因为这些天低血压的老毛病,才下床几步就眼前发黑,伸手去扶椅子的时候没撑住,椅子被推倒,她人也摔到了地上。 江时羿进门,就看到她还坐在地上,夜灯的光线衬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怎么回事?”他一边问,一边走过去,弯身从地上将人抱起来,一转身,轻巧地放在了床上。 顾烟有点儿痛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她垂着眼,嘴微微撅着,“下床的时候头昏,就摔倒了。” “有没有受伤?”江时羿依然蹙着眉,伸手往她身上摸,刚触及她侧腰,就听见她倒抽口气。 “没……”她还试图搪塞过去,他却已经一把撩起她睡裙,看她腰侧位置。 顾烟的脸一下子烧起来,去推他的手。 他一只手按住她的身体,皱眉细细看了看,她腰侧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估计是摔下去的时候撞到了,他问:“很痛?” 顾烟咬咬唇,“还……还好。” “你这逞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他语气无奈,“我去拿药。” 他从药箱里找到一管活血化瘀的药膏,拿来给她涂抹。 上药的这个过程对顾烟来说很羞耻,因为她身上只有一件睡裙,被撩起来,身体大半都展露无遗。 不过江时羿这会儿特别正人君子,目不斜视地涂药,她要是别别扭扭,反而显得她自作多情,于是她闷不吭声。 药膏凉丝丝的,他涂完,说:“得稍微晾一下,你别乱动。” 顾烟只能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江时羿合上药膏,扫她一眼,小夜灯暖黄的光线柔化了女人的曲线,他的目光从她腰臀往下,滑过她的双腿。 他喉结滚了下,起身去放药膏。 顾烟以为他会回主卧,没想到,脚步声响起,这男人居然又折回来了。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感觉浑身都快要烧起来了,“你、你还有事吗?”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房间是徐少华开的套房,徐少华和他女朋友住在主卧,许鸢住次卧,我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徐少华让我睡沙发。”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停下来,观察她神色。 他话说得太快,以至于顾烟有些怔愣,数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在解释那段监控。 顾烟脑子有点儿乱,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再说许鸢不是还给他整理衣领了吗?那个举动看起来也太亲密了。 江时羿没想起这一茬,他感觉自己话已经说清楚,身子一动,利索地上了床,伸手关掉小夜灯,在黑暗中躺在她跟前,再开口,语气沉了些。 “我想过了,裴斯年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可以理解你想报答他,但是顾烟……”他顿了顿,“报答的方式,不是让他随意碰你。” 顾烟的思路彻底被他带偏,忘了许鸢给他理衣领这事儿,她着急了:“我没有让学长随意碰……当时情况很特殊,学长的母亲生命垂危,我相信他也是因为情绪失控才会有那种举动。” 江时羿反问:“那在餐厅的那一回呢?” 顾烟默了几秒,“那也是情况特殊。” 当时是她请裴斯年吃饭,裴斯年对她做出的决定感到失望,想要招手叫服务员结账,她只是想拦着他,但解释起来,确实有些牵强。 江时羿轻嗤,“你究竟还有多少特殊情况?” 顾烟不说话了。 黑暗中,沉默弥散,好一阵子,江时羿抬起手,在她腰侧探了把。 药膏已经被吸收了,她腰侧凉凉的,但是他的指尖却火热,她身子一动,被他按住。 他将她的睡裙拉好,觉得真要算起来,这就是一笔烂账,毕竟裴斯年是顾烟喜欢的人,这让他又烦又心塞。 他忽然问:“你的第一次,是和裴斯年吗?” 顾烟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她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怎么可能!” 江时羿说:“你说在国外,那边很开放,正好他也是那时候你在国外认识……” “你这个笨蛋!”顾烟实在忍不住了,骂的同时,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江时羿“嘶”地一声,“话都是你自己说的。” 她狠狠推了他一把,“我那是气话好吗?你有没有脑子,这都信。” 他抓住她推在他胸口的手,默了默,又问:“那……和我确实是是第一次,对么?” 顾烟不说话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气呼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江时羿以前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容易满足,就这么一点点事,居然让他打从心底豁然开朗,黑暗中,他唇角漾起笑意,她喜欢裴斯年又如何,她人还是属于他的。 他靠过去,伸手搂住了她,低沉醇厚的嗓音又响起:“顾烟,我很高兴。” 顾烟闻言,心底像是被软软地挠了一下。 她有些痛恨自己这种感觉,这感觉提醒着她,她对这个男人的温言软语依然不能免疫。 江时羿将她搂得更紧,语气低而柔,“我们是夫妻,裴斯年救了你,对我也有恩,我回头和他谈谈,我也可以报答他,只是我希望你可以避嫌,减少和他的接触,你考虑一下,好不好?” 很难得,鲜少哄人的江大少爷这会儿在用哄小孩的语气哄她,这让她想要直接拒绝都很困难,她心乱如麻,说:“你让我先想想吧。” 她可还没有全然相信他对于酒店和许鸢一起的解释,并不打算这样轻易原谅他,更别说为了他而放弃帮助裴斯年。 江时羿想了想,没有再追问。 气氛难得和谐,他并不想毁了这一刻,当他抱紧她,这种充实感是真实的,他不愿意放手。 这个晚上的折腾令两人都很疲累,最后竟就这样睡着了。 翌日早,先醒来的是江时羿。 晨光微熹,透过窗帘缝隙撒向大床,他感受着怀里的温度,想起什么,轻轻掀开空调被,撩起顾烟的睡裙,看她腰间。 药膏涂抹及时,这会儿只留存一点淡青色的淤痕,应该没有大碍。 他松口气,神经一松懈,注意力不自觉被吸引到她的细腰和长腿上面去。 他的目光在她双腿上反复流连了好一阵,抬眼往上时,不期然对上她的双眼。 顾烟的双颊绯红,正盯着他,“你……你看什么?” 她结结巴巴,他反倒被逗笑了,“怎么,看自己老婆犯法?” 顾烟觉得很羞耻,伸手要将睡裙扯好,手却被他握住,男人身体压上来,唇落在她脖子上,“这么久了,有没有想我?” 顾烟怎么可能回答这种问题,她别开脸,身体却因为他的触碰而逐渐发软。 第77章 “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怀孕?” 以前顾烟觉得江时羿这个人不重欲,作为一个男人,他可以忍受漫长的空窗期,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一年也从不曾逾矩,可现在…… 快到中午,她才被他从浴室里抱出来,腰酸腿软,脑中还是方才浴室镜子里那限制级的画面。 身体残余着的感觉没有消退,她一回想就脸红心跳,被男人放在床上后,她第一时间扯过空调被,不光遮盖身体,就连脸也一同遮住了。 江时羿瞥了一眼,觉得好笑,“想闷死自己?” 顾烟乌龟一样,缩在被子里没动。 他弯身,毫无预兆掀起被子一角,就往里钻。 薄被之下,传来女人一声惊叫,却又戛然而止,好像被什么突兀地堵住,片刻后又出声,却是被欺负极了似的呜咽。 她可怜巴巴地求饶说不要了。 江时羿眼角眉梢都是笑,手抽出来才开口:“想要也没有了,你当我是永动机?” 顾烟气得拿枕头砸他。 顾烟没事,江时羿这个早上却是有事的,他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有何亮的也有路妍的,那会儿胡闹的时候没有顾得上接,现在得了空才一一回过去。 顾烟在衣帽间里找衣服,挑挑拣拣好半天,勉强选出一件裙子,上面蕾丝的部分是高领的,可以遮盖一下她脖子上的吻痕。 她看着镜子,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已经变成暗红色的痕迹,脑中却不受控地又想起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想那个男人是以什么样的姿势,什么样的力道亲吻她…… 女人终归感性,床上这点事对于男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女人不同,每一次被江时羿温柔亲吻,或者强烈索求,她都会有种自己被疼爱的错觉,但那错觉又是这样美妙。 最后,她的视线往下,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位置。 他们一直没有做过措施,主要还是因为奶奶,其实之前一段时间他要得很频繁,她猜测他也是想要孩子,然而,她的肚子没有一点动静。 想到这,她不免有点沮丧。 从卧室里出去,她听见江时羿还在和何亮通话。 说的主要还是公司里的一些常规事务,江时羿短暂不在公司的时间里,何亮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所以江时羿并不太担心。 顾烟走到餐厅,保姆做好的饭菜已经上桌,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没多久,江时羿也过来了,顾烟看到他面色发沉,问:“路警官那边有许鸢的消息了吗?” “正在跟一条线索,但路警官说还不是很确定找到的是不是许鸢,”江时羿坐下之后才开口解释,“追踪到一辆车,说应该是那些人贩子的,已经开到邻省去了,这些人八成是想逃,车上除了两个嫌犯之外还有两个姑娘,其中一个很可能是许鸢。” 顾烟心口一紧,“那警方是打算过去吗?” “嗯,路警官要过去。”江时羿眉心紧拧,抬眼看她时,欲言又止。 顾烟不是没有察觉,但她并没说话,而是安静吃饭。 直到喝完粥,她抽纸巾擦过嘴,想了想才开口:“你是不是很想跟着过去?” 江时羿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紧了下,“我知道许鸢确实对不起你,不过当初让她做线人这件事,是我送她去的,那天我去接她,她还以为我是要送她去医院,我……”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他现在很确定自己对许鸢并无什么特别的感情,不过许鸢做线人这件事是他促成的,而且许鸢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很乖了,之前还曾经在他酒醉的时候照顾他,被他吐一身也没什么怨言。 许鸢以前的性子其实是没有这么软的,他觉得,她应该是已经受到教训了,现在落在那些亡命之徒手中,万一遭遇什么不测,他心底多少还是会觉得自己有些责任。 但他也很清楚,顾烟作为他的妻子,不会愿意他再和前女友的事情有牵扯。 顾烟脑子里想的则是另外一回事,她忽然回忆起她和裴斯年在商场的餐厅那天,她曾经见到过许鸢,而江时羿后来又收到了她和裴斯年在一起的照片。 她面色逐渐严肃起来,问江时羿:“我和裴斯年在餐厅的那张照片,是许鸢发给你的吗?” 江时羿一愣,旋即摇头,“是个陌生号码。” 顾烟说:“可能是许鸢,那天我在餐厅楼下的商场见过她。” 江时羿闻言,心底也有了些疑虑,但许鸢现在下落不明,想要对质也没有门路,他默了几秒,复又抬眼看顾烟,“那我更应该和警方一起过去看看情况,只有许鸢活下来,顺利回来,我们才能和她问清楚。” 顾烟却没立刻接话,原因是,她现在对江时羿实在没什么信心。 她没法信任他,也就无法相信他这些说辞,她甚至想,他这是给他去找许鸢寻了个好借口。 她垂下眼起身,声音小了些,“你要是真的坚持要去,我也不能说什么。” 其实江时羿这个少爷很少有听取别人意见的时候,会这样和她商量,已经很稀罕了,但是许鸢这个人始终是她心里一根刺,一旦涉及到许鸢,她会不受控地多疑,胡思乱想。 江时羿纵然不常察言观色,但顾烟不高兴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他于是沉默下来,不再提这事。 饭后,江时羿要去公司,他问顾烟:“要不要去医院陪陪奶奶?我顺路送你,也去看看奶奶。” 顾烟没有拒绝。 车子行驶在路上,顾烟还在想许鸢的事。 她这样拦着不让他去,显得有点不懂事,但是这一回,她一点也不想懂事。 她的视线落在车窗外的马路边,有个年轻的妈妈正将小孩从地上抱起来,她仿佛被这个情景刺了下,收回视线,安静数秒后,幽幽开口:“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有怀孕?” 这问题问出口,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问得可笑。 江时羿也不是医生,他能知道些什么。 然而,江时羿闻言,心口却是一沉。 第78章 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了,我还是很喜欢你。 顾烟之前出事后,被诊断为瘢痕性子宫,很难受孕,医生说临床上也有受孕的,不过是少数。 这件事江时羿隐瞒了下来,每一次复查都是他陪着顾烟去的,医生和护士那边他都有过交代,所以这件事,她这个当事人反而被蒙在鼓里。 现在听她提起,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确实是希望她可以尽快怀孕,之前索求无度也有这个原因,毕竟奶奶很想要重孙,他也想在她身上看到奇迹。 她受伤是他间接导致的,如果她顺利怀孕,他心底的内疚会少一些。 可现在,并不顺利。 他们之间也有过不少次了,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措施,但是她的肚子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勉强扯动唇角,“我们之间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也没多久吧?你太心急了。” 顾烟并不懂这个,只问:“你说,我要不要去做个检查?之前我受伤的是肚子这里……而且还做了腹腔镜手术,会不会对子宫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 “没必要,”他立刻否决,“孩子也讲缘分,你看有些夫妻结婚几年才有的孩子,我们未来日子很长,不必着急。” 顾烟唇角耷拉着,低下头,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说:“好吧。” 江时羿松了口气,将顾烟送到医院,他也在病房坐了会儿,但公司有事,不到三点他就离开。 由于今天到公司有点迟,他下午下班之后加班,到了快七点,再次接到路妍的电话。 这回,路妍在电话那头语气很紧张:“江先生,我们现在在Y省边界,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江时羿微怔,有点没明白,“我去能有什么帮助吗?” 在他看来,他过去也只是看看情况,警方的行动他一个普通人是不太方便插手做事的。 路妍的声音居然有些发抖:“你还是来一趟吧,许鸢现在很需要你……” 事情和警方猜测的一样,人贩子里面的几个漏网之鱼想要带着人质逃走,许鸢和一个被拐的姑娘都在车上。 警方追到Y省边界的山路上,然而和人贩子的交涉并不顺利,最后对方狗急跳墙,居然率先对警方开枪。 场面陷入混乱,警方要自保,要救人质,还要尽可能抓住犯罪分子,在环山路上同人贩子周旋,激烈的枪战之后,一个人贩子眼看气数已尽,丧心病狂地下车冲向环山路边栏杆外的高崖,还试图拉着许鸢陪葬。 许鸢本来就已经受伤,就这样被拉着从山崖上坠下去,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坠落过程里身体挂在了山腰一棵茂密的古树上,没有继续下坠,而那个人贩子却是确确实实摔下去了。 现在,许鸢等于是被卡在了山崖下的山腰间,古树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警方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打电话叫了专业的救援队来施救,救援队到达山腰需要一定时间,而许鸢一直在哭,她本来就已经受伤在流血,救援队需要她稳定情绪,避免哭泣消耗过多体力导致更糟糕的突发情况。 路妍试图和江时羿解释得直白一点:“她重伤,现在在树上支撑着是需要她自己努力抓着树枝的,她还得观察古树情况,避免树枝断裂导致她掉下去,但她现在太慌乱了,一点也不配合,而且她……” 她顿了顿,“她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想,她是想要和你说话的,或许你可以劝她冷静一下?她现在一直哭,又乱动,随时可能掉下去。” 江时羿攥紧手机,隔了几秒,“我就算过去也需要开车至少两个多小时,来不及的,有没有可能给她个手机?我先和她通话。” 路妍是太着急了,听他这样一说,立刻意识到这样做更稳妥一些,她说:“可以,人接近山腰很难,但手机我们可以用绳子放下去,你不要挂断,稍等一下。” 这个“稍等”其实并不短暂,江时羿攥着手机,等了很久。 这中间,他听见了嘈杂的声响,也有警察的呼叫,后来,越来越清楚的,是许鸢的哭声。 许鸢哭着说:“十一,为什么骗我?” 他心口一沉,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办公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下来,他却没有去开灯,依然专注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终于,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许鸢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十一,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他深吸口气,试图安抚她的情绪,“许鸢,你冷静一点,不要再哭了,救援队已经开始施救,警方很快就能带你回来,你得配合他们,你明白吗?” “不!”许鸢情绪忽然更加激动,“你们都骗我!那天,你明明说带我去医院,结果你却把我送到警察面前去,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去死……” 江时羿一阵头痛,当初明明是许鸢先设计顾烟的,然而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和许鸢讲道理,他打断她的话,“没有,我希望你改过自新,但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去死,我也……” 他停了下,略有些违心地说:“不希望你受伤。” 其实之前许鸢害得顾烟重伤,他确实是觉得许鸢应该被惩罚的,但现在他不能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计较许鸢的过错,他继续哄她:“所以你先平复一下情绪,你这样一直哭,对救援没有任何帮助,你明白吗?许鸢,你要冷静,保存体力,要抓稳树枝,等救援队的人。” 许鸢并没有停止哭泣,不过他这番话并非没有效果,至少她现在从崩溃大哭变成了隐忍的呜咽,她说:“十一,你来找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我、我受伤了,不光身上,我的脸……我的脸被树枝划破了,好像在流血啊……” 江时羿默了两秒,从办公桌上拿起车钥匙往出走,“嗯,我在路上,很快就到了,你要坚持,不要再哭了好吗?” 许鸢啜泣着“嗯”了一声,又说:“你不要挂电话好不好?你和我说说话,不要不理我……你不理我的这段日子,我真的很难过。” 这个时候,他只能顺从她,他上车后就戴上了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轻哄着她。 尽管如此,许鸢的声音,慢慢变得有些微弱,她说:“我听见救援队的声音了,他们说天太黑了,这里没有光照,难度很大。” 江时羿:“没事的,他们救不到你,不会放弃。” “真的吗?”她的声线低落下去,“可在警察眼中,我和那些犯罪分子一样,他们真的不会放弃我吗?” “不会的。”他其实很不喜欢应付这种形同废话的对话,但却不能挂断。 “十一……”许鸢的语气忽然有些伤感,“如果我死了……我,我家里人,你能帮忙照顾吗?” 江时羿拧眉,“别胡思乱想,你会活着回来的。” “我想给我爸妈打电话,但是我不敢,”她居然笑了,“我和他们撒谎说,我男朋友是你,是星辉的总裁,我已经签约星辉,很快就会被你捧成大明星,我不敢告诉他们我做了犯法的事情,被迫成了线人……我这样,是不是挺招人讨厌的?” 江时羿默了几秒,“没有,许鸢,这些事我们以后可以谈,你未必就没有机会从头再来。” “十一,你不要讨厌我好吗?”她的语气忽然很卑微,“我不想被你讨厌,那天在咖啡厅的包厢里,你那样看着我……当时,我真的好想死。” 江时羿一时语塞。 “十一,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了,我……”她的声线微微颤抖,“我还是很喜欢你。” 第79章 许鸢出事。 顾烟这天在江奶奶的病房里多停留了一阵,晚饭时她特意给江时羿发信息,问他要不要过来陪着奶奶一起吃饭。 不过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她并未多想,江时羿在工作的时候是这样,时常忘记看手机,她猜想他可能在忙,便自己陪着江奶奶吃了饭。 饭后她考虑了下,还是去探望了一下裴凤华。 裴凤华脱离危险已经一段时间了,不出意外这几天就能出院,顾烟走进病房时,裴斯年正收拾桌上碗筷。 裴凤华看到顾烟,也没太大反应,并不打招呼,她受了太大的刺激,到现在人还不是很有精神。 裴斯年有些歉意地对顾烟笑了下,“我妈有点累,你别介意。” 顾烟表示理解,裴凤华现在不光身体有伤,精神上也算是个病人,她将在医院超市买来的水果放桌上,转而和裴斯年聊了几句,主要是问裴凤华身体如今的情况和什么时候出院。 “医生说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我想让她稍微多住几天,”提到这个,裴斯年眉心紧拧,“现在我上班的时候是看护在医院里陪着我妈,但是这个看护不愿意拓展业务到我家去陪她,另外找合适的人也需要时间,我最近又有些忙。” 顾烟明白,裴斯年这是不放心裴凤华一个人在家里呆着。 她想了想说:“回头我和江奶奶的看护问问,她说不定认识合适的人。” “谢谢。”裴斯年真心实意道谢。 这次裴凤华入院,顾烟确实帮了他很多,即便裴凤华因为情绪低落的缘故没有给过顾烟好脸,她也从不介意,非常理解他的处境,从来没有让他夹在中间为难,他心存感激的同时,也暗想,其实顾烟这样的姑娘,真的是宜家宜室,非常适合娶回家做妻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裴凤华这个时候却忽然古怪地看了顾烟一眼,说:“你该不是来骗我儿子的吧?” 顾烟和裴斯年均是一愣。 裴斯年的脸一下子沉了,在顾烟有所反应之前他就先开口冲裴凤华道:“妈,您别胡说成吗?这是我朋友顾烟,她这几天也过来帮忙照顾过您的,您都不记得了?” 裴凤华在病床上躺了下去,嘀咕一句:“无事献殷勤,谁知道是什么人呢。” 裴斯年的脸色很难看,顾烟有些尴尬说:“学长,没事,阿姨戒备心强点是好事。” 然后她从椅子上起身,“我就是过来看看情况,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裴斯年蹙眉,起身将她送到外面。 他同她解释,“医生说,我妈现在可能是有一点被害妄想症,她说话你别放心里。” 顾烟点点头,叹口气,“她戒备心这么强,可能你就会累一点,我是无所谓,以后……” 她顿了顿,“我还是少来吧,免得她看到我就怀疑我是骗子。” 她说完,心底有些惴惴。 江时羿不希望她和裴斯年来往太多,她正好也就抓住这个机会说了,不过心底多少有些内疚,裴斯年正是最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她这时候掉链子,多少有些不厚道。 不过她想,回头她把关,好好给裴凤华挑一个看护,她来付钱,也是一样的,只要有人好好照顾裴凤华就行。 裴斯年眼神黯淡下去,手也攥得很紧很紧。 裴凤华这次确实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命是救回来了,但是整个人性情大变,以前她是那种待人很温和的老太太,可现在却变得格外尖酸刻薄。 之前他已经针对裴凤华上当受骗的事情报警,但这年头骗子猖獗,警方也直白告诉他钱不大容易追回来,裴凤华现在拿那个骗子没办法,就将气撒到了别处去,这些天对着他有时破口大骂,有时候又崩溃大哭,弄得他也很疲惫。 裴凤华对他有养育之恩,所以这些他受着也无所谓,然而无辜的顾烟也遭到这种莫名其妙的针对确实不应该,纵然他心底希望顾烟可以常来,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她,可也不想她继续看裴凤华的脸色,他艰难扯出笑,点头道,“我知道,我妈让你不舒服了……嗯,你不想来的话,就不要来了。” 他这么一说,顾烟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她拉开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裴斯年,“钱不多,只有三十万……但你之前从信用卡里套出那么多钱都被骗子拿走了,这点钱你拿着也能用得上。” 裴斯年怎么可能收她的钱?他摇头,“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在她面前,他会下意识地想要维护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他的语气严肃了几分:“小烟,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顾烟闻言,也察觉自己的冒失,只能将卡收了回去,“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啊。” 裴斯年点了点头。 顾烟从医院离开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她打车回家的路上拿出手机,江时羿没有回复她的信息,她皱着眉头拨通了他的电话。 然而,电话一直占线。 她连续打了三次都是这样,只能放弃,只是收起手机时,有些莫名的心悸,心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回到家,家里只有感应灯次第亮起,江时羿没有回来。 她洗完澡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想起什么,拿着手机又给路妍打电话。 路妍电话也是占线,她心底的疑虑越来越重,再次给江时羿打电话,还是占线。 她怀疑许鸢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可是路妍和江时羿却都一直在通话中,这让她很难想象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因为担心,她毫无困意,索性起床并换了衣服,出门打车去了江氏总部。 江时羿不回家的时候多半是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留宿,楼下值班的保安认得她,但保安听到她的询问也很茫然:“江总早就走了啊。” 顾烟有些愣,“他什么时候走的?” “不到八点吧,”保安回忆着,“没经过大厅,我看到他的车从停车场开出去了。” 顾烟心底有些慌,总担心江时羿被牵扯进人贩子相关的事情里,脑中浮现各种不详的猜想,从江氏打车离开直接去了警局找路妍。 路妍不在,但这个专案组里有其他警察还在值班,听到她的来意,将她带到会议室里,和她简单说了一下今天这个行动目前的进展,然后给现在还在Y省边境的行动组打了个电话。 这回电话那头倒是有人接听了,是个男警察,听到这边的问题,他将手机给了路妍,路妍接过,听到是顾烟,愣了下,旋即解释说:“这边现在情况有点乱……江先生确实在这里,但是他现在不方便接你的电话。” 顾烟一头雾水:“为什么?” 路妍默了几秒才说:“他还在和许鸢通话。” 第80章 这段婚姻已经令她觉得疲惫。 如果是白天,救援行动不至于这么举步维艰,难就难在是晚上。 山腰这个区域就连光照都没有,而且生长着很多树木,救援人员需要慢慢爬下去,脚下是万丈深渊,就算已经穿戴好牵引绳,也得万分小心。 为了保证许鸢的清醒,实时掌握许鸢的情况,江时羿和许鸢之间的通话一直没有中断过,中途因为路妍的手机没电了,他们还换了个同事的手机给许鸢。 顾烟心底五味杂陈,许鸢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喊的是江时羿的名字,就这样将江时羿从江城叫到了Y省。 不过路妍还是告诉了顾烟一个好消息:“救援人员现在已经看到许鸢了,很快就能靠近,给许鸢穿戴牵引绳,然后把人拉上去。” 顾烟听她解释完,也有些揪心,她再反感许鸢,那也是一条生命,而且许鸢在这次警方的行动中也确实帮了不少忙,她说:“那你们先忙吧……可以让江时羿有时间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吗?” 路妍应了下来。 路妍也没有时间和她多说,电话很快挂断,顾烟从警局出来,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早上他们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他真的坚持要去,她是阻拦不了的,但她不明白的是,既然决定要去,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 她是他的妻子,他做出这样重要的决定,她不但不知情,还呆在家里傻乎乎地等着他回来,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她会担心吗? 回程的出租车上,她再次想起自己在那张照片里看到的监控画面,许鸢抬起手,熟稔地为江时羿整理衣领……就算她不带主观意识去看,那也仿佛是一对情侣。 她并不愿意自己太过狭隘,只是难免会想,许鸢有危险的时候呼唤江时羿,他便忘记一切朝着许鸢奔赴,然而她呢?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那些伤痕是不会真正痊愈的,曾经江时羿在她危难之际的冷漠,或许从来没有从她心底消失过。 她满腔沮丧地回了家,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继续等待着江时羿的电话。 不过,江时羿的电话始终没有打过来,而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Y省这边,许鸢终于被救上来,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失血过多还是神经突然松懈,许鸢才被拉上来,脚踩在地上没几分钟,居然就晕了过去。 场面依然有些混乱,待命的救护车立刻将人送往就近的医院。 江时羿跟着上车,他发现许鸢受伤的地方很多,内伤暂时无法判断,但就他目所能及,最糟糕的是她脸上被树枝划出的一道口。 许鸢有多爱美,他是非常清楚的,许鸢一直有个明星梦,她去国外学表演,从国外回来满脑子就想着签约星辉,她以为自己回国之后,演艺事业就会起飞。 他垂下眼,之前因为过久通话而发热的手机忽地一震,他拿出来看,发现是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等到了医院,许鸢被送进手术室的一个多小时以后,路妍才想起顾烟的事,让江时羿给顾烟回个电话。 江时羿在医院找地方充电,好不容易开机,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他看到微信里有一条顾烟发来的信息,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他走得太仓促,应该和她说一声的。 现在已经是半夜,考虑到她八成已经睡了,他便发了条微信过去,告知她许鸢已经被救上来,送入手术室,让她不必担心。 顾烟第二天早晨起来才看到这条微信,她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发愣好久才下床。 保姆按照惯例早已做好两个人的早餐,顾烟瞥见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吃东西。 而对面的三明治和牛奶,就这样一点一点凉透了,好像她的心。 她没有再给江时羿打电话询问情况,属于他们的这段婚姻才开始不久,已经令她觉得疲惫,现在许鸢已经将功补过,江时羿仍旧关心着许鸢,她不知道以后三个人的关系会何去何从。 到了下午,江时羿倒是主动地给她打了个电话。 顾烟正在电脑上看今天的大盘,手机响起,她瞥了一眼,没有立刻接听。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然后归于沉寂,隔了不到一分钟,再度响起。 她这才伸出手拿过手机按下接听。 江时羿低沉的嗓音从那边传过来:“在忙什么?” 她如实说:“看今天的大盘。” 江时羿那头顿了几秒,他是没有想到,顾烟真的对操盘有这么大的兴趣,他转开话题,“许鸢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不过她受伤很严重,目前血氧太低,要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两三天,等情况稳定一点才能转入普通病房。” 顾烟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没了话。 江时羿叹口气,似乎有些不满:“你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顾烟沉默下来,她确实没想着问。 江时羿现在和许鸢呆在一起,许鸢受了伤,他八成是要等着许鸢恢复一些然后两个人一起回来的,她在脑中已经做出判断,就觉得没必要问这种废话。 她不问,他却说了:“我在这边可能还要呆几天……” 他顿了顿,有些话还是没说出来。 他没有说,许鸢在重症监护室里醒过来,叫的是他的名字,还一再说,不要告诉她爸妈这些事,她觉得没脸见父母。 这导致本来想要通知她父母的路妍最后也默默放下手机。 警方没时间一直围着许鸢转,不能叫家人过来,照顾许鸢的任务就落在了江时羿肩头。 他其实可以找个看护,但是许鸢总是泪眼汪汪地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望着他,这目光让他觉得很沉重,也不好说出自己要回江城的话。 顾烟依然只是“嗯”了一声。 江时羿觉察到她的沉默,他推开医院楼梯间的门,站在僻静处,声音放软问她:“不高兴了?” 顾烟说:“没有。”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虚伪,但是她又想,坦白承认不高兴又能换来什么呢?他难道会因为她不高兴就回来吗? 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哪怕经历过这么多,江时羿和许鸢之间的羁绊还是没有改变,过去这些天,她看到的希望全都是假的,她将永远也忘不了,许鸢遭遇危险的这一晚,江时羿和许鸢不间断地通话长达几个小时。 这让她曾经打给他的那通求救电话显得特别可怜,荒唐,又可笑。 江时羿沉默着,他当然不是傻子,顾烟之前就不赞成他过来找许鸢,他不但来了,而且没有和她说一声,现在还要停留在这里几天,她怎么可能会高兴。 很久,他试图同她讲道理:“顾烟,许鸢现在状况很不好,她不但身受重伤,脸也受了伤……她这些伤是因为配合警方办事才受的,她已经改过了很多,我希望你可以稍微放下对她的成见。再说她受伤我也多少有些责任,当初是我带着她去见的警察,所以我才会留在这里照顾,你能理解一下吗?” 江时羿很少会用这种低姿态哄人,这是头一回,他觉得自己已经给足顾烟面子,她没理由还要揪着不放。 然而,几秒之后,他听见的不是她的回答,而是“嘟嘟”的忙音。 ——那头把电话挂了。 第81章 江时羿终于将她对他的热忱快要消磨殆尽。 顾烟挂断电话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怕再多听江时羿说一个字,那些委屈的抱怨,或是恶毒的话语就会不受控地从她嘴里涌出来。 所以她只能挂断电话,他没有再打过来,这是当然的,他不是那种被驳了面子还能低声下气的人。 他最后这一席话充满了令她反感的道德绑架,依他口气,她若是不理解那就是她不懂事不体贴,可她为什么要违心地装腔作势?若是做江太太就必须忍气吞声窝窝囊囊,那她想,这个江太太她不做也罢。 她也不想再和他争吵了,这个男人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争吵也没有意义,她恍然发觉,原来所谓的死心不是某个特定的瞬间,而是日常和琐碎,一次又一次,江时羿终于将她对他的热忱快要消磨殆尽,他成功地让她生出了想要结束这一切的想法。 接下来两天,她没有联系过江时羿,而他也没有联系她。 她甚至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生气了。 江大少爷曾几何时那样哄人?这就罢了,没哄好还被对方挂了电话,他那个性子,估计已经在心底诅咒她。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这两天,她也有自己的事,她去找了江奶奶的看护,让帮忙介绍靠谱的看护给裴凤华。 看护是很多,但是裴凤华现在性情变得古怪,不太好接触,就需要看护很有耐心,顾烟自己见了好几个,筛选之后才给裴斯年打了个电话。 裴斯年答应下午去医院见见这位看护,顾烟现在也没其他什么事,索性一天都耗在医院里,陪着奶奶,一边等裴斯年。 江奶奶再一次同她问起有关于孩子的事。 “你和时羿都这么久了……你们有没有去做过检查?” 顾烟被问得一愣,明白过来奶奶在问什么,她强行扯出笑说:“奶奶,这种事急不来的,孩子也要讲缘分。” 江奶奶叹了口气,又说:“小烟,我希望你们有个孩子,也不光是因为我想要重孙,孩子是夫妻两人之间的纽带,一旦有了孩子,时羿肯定会收心,你们之间的婚姻才会更稳固,你明白吗?” 顾烟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她知道江奶奶很喜欢她,希望她可以和江时羿走下去,但是她现在觉得,她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她和江时羿最后的结果了,这段婚姻很难长久,在这种情况下,真的有了孩子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在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依然是想要安慰奶奶的,她说:“奶奶,我知道您关心我,但是您现在身体不好,还是多注意休养,不要操心那么多,我和江时羿会好好相处的。” 江奶奶拉着她的手叹息,“唉,就怕我这个老婆子走了,你再没个孩子,他们又欺负你。” 顾烟笑了笑,“不会的。” 她非常清楚奶奶的顾虑,毕竟这段婚姻双方背景悬殊,瞧不起她的不光是江时羿那群狐朋狗友,她非常清楚地记得,江父江城源曾经也当面表示过对她的鄙夷。 高攀真的很累,她想,如果真的和江时羿走不下去散了,下一次她一定不要选择令自己这么辛苦的关系。 午后她给裴斯年介绍了看护,裴斯年很满意,让看护先试着和裴凤华相处一下。 顾烟完成任务,心底石头落地,从医院出来打车,午后三点多,烈日炎炎,一辆黑色私家车在她面前减速降下车窗。 裴斯年英俊的脸露了出来,他冲她一笑,“还没打到车?我有事要去公司,先送你回去。” 顾烟迟疑了下,“可……不顺路吧。” “绕个弯的事儿。”裴斯年笑说:“或者你想跟我去公司转转也可以,今天正好有个华尔街那边的朋友过来跟公司里的同事聊风投,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跟着听听。” 顾烟闻言,眼底亮起来,“我可以听吗?” “当然。” 这下顾烟没再犹豫,直接上了车。 她之前在商学院旁听,学到的内容很琐碎,不够系统,主要以操纵基金债券为主,风投牵扯的领域更广阔,但门槛也更高,她虽然很有兴趣,却没有学到多少相关知识,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她是肯定是要好好把握的。 裴斯年今天请来的这位华尔街的朋友算是一位风投界的大拿,之前做过几个很有代表性的项目,顾烟听着听着就入了神。 这不算是个很正式的培训,更像是个茶话会,大家讨论得如火如荼,下班之后又一起去聚餐,席间讨论经济局势对投资的影响,大家各抒己见,高谈阔论。 顾烟深受这种气氛感染,等饭局结束后,裴斯年开车送她回家,她感觉身体里那股子亢奋的劲儿还没过。 她和裴斯年说:“等回头有机会了,我想再去商学院找教授,系统地学习一下风投,不再像以前那样旁听,而是专门修学分制的课程,考证书。” 裴斯年以为她也就是随口一说,他笑说:“教授一定会很高兴。” 顾烟看他一眼,“学长,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裴斯年没明白,“什么?” “你说我恋爱脑,”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道:“先不说天赋如何,我对投资操盘确实很有兴趣,但是过去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在感情问题上,这是不对的,我决定……” 她顿了顿,“以后,我要改变。” 裴斯年瞥她一眼,“又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她扭过头去看车窗外,“只是觉得,除了握在自己手里的钱,没有什么是稳妥可靠的。” 裴斯年笑了,“那倒是。” 裴斯年这位大拿朋友会在江城停留一段时间,最近连续几天都会到富恒传授经验,于是顾烟接连几天都去了富恒听课。 江时羿知道这件事是在第三天的下午,何亮打来电话时说:“您说让我注意一下太太最近的行踪,太太这几天每天除了早上过来探望一下老夫人,然后主要的活动就是去富恒,几乎全天呆在富恒。” 江时羿正在医院楼下的绿化带边上站着抽烟,听见那边的话,他眸色暗沉下去。 富恒? 不就是裴斯年那个破烂小公司么。 他没想到,他之前和顾烟反复说过这么多次,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到现在还是非要跟裴斯年搅合在一起。 嘴里的烟蒂被咬得变了形,他取下来在垃圾箱上面捻灭,“先继续盯着她,继续盯着点她,另外,我之前让你买的……” 他话没说完,另一个通话插入进来,他拧眉看了一眼,见是路妍,只能先挂断何亮的电话,才一接通,路妍就在那边喊:“你在哪里?你快回病房吧!许鸢发疯了!” 第82章 我和江时羿,很有可能会离婚。 许鸢是今天早上才转入普通单人病房的,虽然脱离危险,但医生还是给她安排了特级护理,到现在她身上还需要连接心电监控仪器。 江时羿上楼,就看到许鸢已经把自己身上那堆管子都拔掉了,人要往病房窗口冲,被路妍死死拉着。 受了重伤的许鸢其实力气并不大,路妍之前就已经将人拉回病床上,可是许鸢自己又跑下来了。 “我的脸,我的脸!”许鸢的哭叫声回荡在整个病房里,“我被毁容了,这要我怎么活下去啊!你不要拦着我,我没法顶着这张脸活下去的……” 江时羿大步走过去,拧眉一把攥住许鸢手腕,“许鸢,你冷静点!” 许鸢看到他,终于没有再使劲往窗口跑了,却还是哭。 她的左边脸颊现在还被白纱布包裹着,被眼泪浸湿了不少,他垂眸看了一眼,“你再哭,伤口被感染,留疤的可能性更大。” 这招倒是见效,许鸢立刻停止哭泣,却抽抽噎噎,“你别哄我了,换药那会儿我看到了……就算我不哭,肯定也会留疤。” 许鸢脸上这道伤,确实有些严重,她坠落的时候树枝从她左脸深深划过,差一点就连眼睛都不能幸免,现在她小半张脸都是这道伤口结的血痂。 江时羿放开她,“先叫护士换掉纱布,现在技术那么先进,回头可以慢慢修复,但你一直这么闹腾,肯定好不了。” 许鸢低下头,眼泪涌出眼眶,又被她飞快地抹掉了。 路妍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江时羿确实是治许鸢的一把好手,她刚才手忙脚乱的,江时羿一来,几句话就解决了。 路妍今天来看许鸢是有一些后续的工作要做,等护士给许鸢换完纱布,她和许鸢问了一些问题,收好录音笔就打算要走。 出乎她意料的是,今天江时羿仿佛吃错药,将她一直送到了电梯间。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这位少爷今天这么好心是为什么。 江时羿问她:“你们警方不是说会保护线人?现在许鸢这个德行,你们不派个人过来?” 许鸢现在这样子,他觉得要雇个看护都费劲,哪个看护会愿意陪一个随时闹着要跳楼的病人? 路妍愣了下,说到这个,她有点尴尬,“你也知道现在进入结案的阶段了,大家确实都有些忙,再说,许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也对付不来,我看她倒是很听你的话。” 江时羿一脸不爽,“我也有我的事,公司很忙。” 公司忙当然是一个方面,公司这边其实何亮还能撑一下,关键的是顾烟那边,他必须得回去。 这女人挂他电话,现在又天天和裴斯年纠缠在一起,他无法安心留在这里陪着许鸢。 路妍想了想说:“我们也要回江城的,不过和这边的警方还有一些工作需要交接,回头我看看能不能和他们借个人,先过来看着许鸢。” 江时羿目的达成,一步都没多送,“那就好。” 路妍离开以后,他在回到病房之前又给何亮打了个电话,继续之前没说完的事。 前段时间,为修复他和顾烟之间的关系,他托何亮买了一套房子。 江城房价居高不下还限购,陈秀梅和顾威至今仍租房子住,他的想法是,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放在顾烟名下,可以给她家人住,也是为顾家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房子是位于西郊的精品跃层,考虑到过几天是顾烟生日,他本来想那时候给她一个惊喜的,但现在情况有变,他暂时无法立刻抽身回去哄她,就想着先用这套房子安抚她一下,让她消消气。 但他矛盾地觉得,他不能去和她说这件事,毕竟这女人之前挂了他的电话,他现在主动,搞得好像他在求和似的,所以将房本交给顾烟这件事只能何亮来做。 他想,顾烟就是再怎么不物质,看到房本总不至于没有一点感觉吧,她一定会主动联系他的。 何亮很利索地应下这个任务,次日便去找了一趟顾烟。 顾烟这天上午照旧在富恒上课,快到中午时接到陈秀梅电话。 陈秀梅在电话里面很高兴地说顾威领到薪水了,说要请客,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午餐被订在市中心一家非常上档次的海鲜餐厅,顾烟在门口只看装修心下就有些预感,果然,在包厢坐下一看菜单,这里菜价惊人。 她有些不安地看向顾威,“哥,你干了才多久,就算发薪水应该也没多少吧?” 顾威正得意,闻言不满地瞥她一眼,“我可是部门经理,我的基础工资都三万多呢,你放心吃。” 顾烟心底还是有些不安。 顾威这人做事不稳妥,现在江时羿看在她的面子上将顾威安排在江氏,她就特别怕顾威捅出什么篓子来。 她劝顾威,“那你一定好好干啊。” 顾威笑了:“这还用你说。” 三人饭吃一半,何亮电话就打过来,顾烟接起。 何亮在那头听到她是和陈秀梅还有顾威一起吃饭,便说:“也好,这件事和他们也有些关系,我过去接你们。” 何亮开车载着三人,半个小时后抵达了位于西郊的这栋跃层。 新开的盘,还是精装修,单层面积一百多平,在有钱人看来这不算什么,但对于顾家这种家庭来说,这样的房子,堪称奢侈。 三人进去之后,顾威啧啧感叹,陈秀梅也两眼一亮。 顾烟看了一圈,房子是不错,不过她有些困惑,问何亮:“他为什么忽然又买房子?” 何亮轻咳一声,这才同他们解释说:“这房子,江总要我放在太太您名下,然后用来给您的家人住。” 顾烟怔住了。 陈秀梅有些激动,“真的吗?这么好的房子,我们真的可以住吗?” 顾威也很兴奋,“江少真够意思。” 顾烟却没有多激动,她安静地站了片刻,然后对何亮说:“我不要。” 何亮愣了愣。 旁边的顾威已经着急了,“为什么不要?这是你老公的东西,也就是你的东西,你自己有好房子住了不差这个,你也想想我跟妈啊!” 顾烟眉心紧皱,看顾威一眼,“哥,你想要大房子就自己赚钱买行吗?我不想要他给的东西。” 江时羿在想什么?因为自己去陪许鸢,就用一套房子来堵住她的嘴吗?她越想越觉得好笑,或许在他眼中,她就是个物质的女人,所以他才会想用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 何亮迟疑,“房子已经买了……你要是不想要,也没办法退掉,你得和江总商量一下。” 顾烟默了几秒,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给他打电话的。” 对顾烟这个决定,不光顾威有意见,就连陈秀梅也不理解。 何亮因为还有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先离开了,顾家三口人打车回去的路上,陈秀梅问顾烟:“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小江送的东西?你或许过惯了少奶奶的房子,觉得无所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哥哥很需要这套房子。” 顾烟满心烦躁,“妈,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说不想让你们住好房子,但江时羿这人情我欠不起。” “这叫什么欠人情啊,”陈秀梅脸色不好看,“我之前看他对你挺好的,你们不是打算好好过日子了吗?” 顾烟别开视线,放在腿上的双手攥得很紧,指甲嵌入掌心里。 隔了几秒,她回头看陈秀梅,“妈,我和江时羿,很有可能会离婚。” 话出口,她心口有微微的刺痛感,但又觉得释然,她恍然意识到,原来“离婚”这两个字,对她而言的杀伤力已经远远没有从前那么大了。 第83章 她强求了太久,已经很累了。 陈秀梅闻言,十分错愕。 江家是豪门,最初顾烟和江时羿结婚是为了老太太,她不是没想过可能会离婚这个结果,但前一段时间她见到江时羿和顾烟时,看小两口感情不错,江时羿亲口告诉她说他们要好好过下去了,不仅如此,江时羿诚意十足,还为顾威在江氏安排了工作,她想当然以为自己女儿是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时间过去也没多久,她万万想不到这么快,“离婚”两个字就从顾烟的嘴里说出来。 一家三口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旁边的顾威听见顾烟这话,拧眉问顾烟:“你胡闹什么?我和你说,我现在的工作都是靠江少的,你别没事找事得罪江少。” 顾烟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冷,“江时羿指不定还巴不得我和他离婚呢。” 她现在琢磨不来江时羿的想法,但她很肯定,江时羿对许鸢余情未了,对她,大概只是出于一点浅薄的责任感,才勉强说要一起过下去。 如此推理,要是她提出离婚,他应该会很开心。 顾威闻言,默了几秒才想起什么问:“又是因为那个做模特的是吗?之前的新闻上,我看江少和那女的纠缠不清的……但是我觉得,你也别太计较了,毕竟咱们和江家差别这么大,你做江太太面上风光,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不就得付出点代价?” 顾烟冷笑道:“这代价我不付,你要付你去付,哥,你要想留在江氏工作,你得靠你自己的工作能力,别想着靠我的裙带关系,这关系说不定哪天就会消失。” 顾威被她这么一刺,心头不爽,“怎么说话呢?!” 顾烟没再理会他。 陈秀梅还愣愣的,“可是,小江上次不是和我说了,要和你好好过吗?你们当时看起来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又……” 顾烟觉得解释这些很累,她深吸口气,“现在我是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你们有心理准备就好,以后江家的恩惠咱们不能再受,所以这房子就别想了。” 顾威在旁边哼哼一声,“身在福中不知福,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难道还想要江少那种背景和地位的男人对你一心一意吗?尽做白日梦的恋爱脑。” 顾烟抿唇,瞥顾威一眼,“也好过你不学无术只知道混吃等死,如果不是江时羿,到现在就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眼看两个孩子要吵起来了,陈秀梅赶紧说:“哎呀,都别说了!” 顾烟在中途就下了车,因为实在是不想继续和顾威呆在一起。 另外,陈秀梅嘴上不说,但她也看的清楚,陈秀梅很失望。 这也可以理解,之前陈秀梅以为她和江时羿可以一直走下去,现在难免会有心理落差,不过顾烟看得通透,这是自己的婚姻,她绝对不会任别人做主,哪怕是家人也不行。 回家之后,她拿出手机给江时羿打了电话。 医院里,江时羿正和医生谈及许鸢的情况。 许鸢本来就有些内伤,现在情绪还非常不稳定,每次护士给她换药之后她就会崩溃哭闹,医生建议让她去见见心理科的医生。 江时羿觉得很烦,他没有时间一直耗在这里,而路妍答应派过来的人还没到。 从医生办公室出去,他走到安全出口门外,拿出手机想要给路妍打电话,手机就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顾烟”。 他盯了几秒,表情逐渐柔和,他料想她应该已经收到房子了,这女人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八成是气消了,这几天来,总算有件称心如意的事儿了。 按下接通将手机贴近耳边,他“喂”了一声,唇角不自觉地慢慢上扬。 顾烟的嗓音却非常清冷:“何助理今天找我,带我和我妈还有我哥去看房子了。” 江时羿想,果然。 不过,他并不着急,只淡淡道:“嗯,觉得怎么样?” 那房子他看过,地段装修不输他们那套婚房,他笃定顾烟挑不出毛病。 不出他的意料,顾烟说:“房子很好。” 然而,紧跟着她又是一句:“不过,我不需要。” 江时羿唇角的笑凝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需要,”顾烟平静地继续道:“你没必要做这种事,我妈和我哥现在租房子住也没什么问题。” 江时羿默了几秒,冷笑:“你在拒绝我的礼物?” 他送过礼物的女人少之又少,更别说拒绝他礼物的女人,这世上目前还没出现过。 不过顾烟俨然是打定主意要做第一个,她“嗯”了一声,“江时羿,你和我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套房子能解决的。” “那你觉得要怎么样才能解决?”他反问,语气尖锐。 顾烟将手机攥得发烫,她想,要怎么解决呢?根本解决不了。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是她强求,而现在,她强求了太久,已经很累了。 或许是时候让他们回到各自应有的轨道上了。 “你应该在忙着照顾许鸢吧?”她说:“等你回来,我们谈谈。” 她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决绝和郑重,江时羿忽然觉得,她要谈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很久,他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 顾烟等不到他回话,又道:“那你先去忙吧,我就挂了。” 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忙音传过来,江时羿站在安静的楼梯间里,宛如一尊雕塑。 第84章 你是不是想回去找顾烟,你爱上她了对不对? 江时羿想起了何亮说,顾烟这几天又是每天去裴斯年的公司里,他想起她和裴斯年之间的那个拥抱,想起他们执手深情对视…… 他心底有种突如其来的,莫名的忐忑,这种浓重的不安是陌生的,令他回到病房还心神不宁。 单人高级病房里有陪护床,许鸢需要他24小时陪着,这一晚他躺在陪护床上,脑中余音绕梁一般地回响着顾烟最后那句话。 她要和他谈什么? 他脑中思绪杂乱,耳边却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有脚步声传来,大概是许鸢起夜了,他没动,她身体是虚弱了些,但在病房里短暂活动不成问题,他并不是个可以细心照顾病人的人。 然而,那脚步声没有如同他料想的那般去向洗手间,而是很轻,很慢地,朝着他靠近。 最后,许鸢坐在了陪护床边上。 这种感觉简直毛骨悚然,他刚想动,就感觉到许鸢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陪护床原本就是单人床,一米三的床宽,两个人必然拥挤,他甚至感觉到了许鸢的呼吸。 他一下子坐起身,在黑暗中开口,语气凌厉:“你做什么?” 许鸢本以为他已经睡了,此时被惊到,身子一动,就从陪护床上滚了下去,摔在地上,撕扯到伤口,痛得叫了一声。 江时羿打亮床头灯,并没有去扶许鸢,而是看着她在地板上疼得蜷缩起身子。 他周身气压极其低,死死盯着她,“许鸢,收起你的痴心妄想,我和你已经是过去式,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你受伤我有责任,你别把我最后对你这点耐心磨平。” 许鸢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浑身被羞耻感包围,她还顾念着脸上的伤口,赶紧擦眼泪,一边解释:“我……我真的很害怕啊,你知不知道那一天一夜我和那些人贩子在一起,他们打我,还……我晚上都会做噩梦,所以才想要睡在你身边,我、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害怕!” 江时羿仍旧一瞬不瞬盯着她,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 许鸢低下头,委屈地擦着眼泪,她所说的并非全都是谎言,她会做噩梦是真的,不过…… 想要靠近江时羿,也是真的。 他曾经救过她,在她生死垂危的时候,他耐心地,不间断地和她通电话,给了她勇气和坚持下去的力量,所以哪怕她因为这个男人受过伤,她心底仍然依赖他。 沉默弥散许久,江时羿垂下眼,“起来吧。” 许鸢抽抽噎噎地撑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 “你该考虑一下叫你家人过来了,”江时羿道:“你也知道,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许鸢愣了下,没立刻说话,她转身,慢吞吞地走到病床边,然后在病床上躺下,背对着他,良久才说了句:“可我没脸见他们。” 江时羿没有再说话,他关掉了床头灯。 糟心事儿太多,他想,至少要先解决一件,明天必须和路妍敲定谁来陪着许鸢。 于是,翌日一早他就给路妍打了电话。 路妍答应下午带人过来,他勉强同意,并在临近中午时和许鸢提及给她安排心理医生的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许鸢反应大得出奇。 她双目圆整,看着他,“你觉得我是神经病吗?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他坐在病床边,闻言眉心深深蹙起,“你受到心理创伤留下阴影,和心理医生聊聊对你没坏处。” “我都已经被毁容了!”许鸢情绪激动,音调拔高,“怎么,现在还要来个心理医生告诉我我是个神经病吗?!我不是,我没有心理病!” 病房里女声尖锐,刺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由于昨晚一夜在想顾烟的事,他没有休息好,此时情绪也不佳,语气立刻沉了一度,“许鸢,你不是小孩子了,撒泼打滚也没用,我只是通知你,今天下午路妍会派人过来照顾你,我再给你安排一个专业看护,明天带你去见心理医生。” 他骨子里的强势暴露出来,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 许鸢又开始哭,这些天,她总是哭,却还惦记着擦干眼泪避免泪水沾染纱布导致感染,她说:“你就是觉得我是神经病!江时羿,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还不是因为你对我的承诺一条都没有实现!现在你还嫌我麻烦,想要丢下我一个人!你是不是想回去找顾烟,你爱上她了对不对!” 她情绪崩溃,哭喊着:“如果你和顾烟离婚,你在我身边,我会那么不安吗?我会为难顾烟吗?就算这些做不到,你哪怕让我签约星辉,让我知道我的事业还有保障,可你努力了吗?你和顾烟毁了我的一切,现在你们全都怪我?你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还要给我承诺,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残忍!” 江时羿面色沉郁,薄唇紧抿,许鸢嘴里那个“你和顾烟离婚”已经刺痛他的神经,让他脑中空白,他攥紧拳,蓦地站起身,“许鸢,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是你自己先做违法犯纪的事,别全拿我失约说事,我曾经告诉过你要你等,我会让你签约星辉,是你自己毁了一切,你找的人贩子差点害死顾烟,这笔账我没跟你算不代表我失忆,你现在会毁容,完全是咎由自取,你才是毁了你未来的人,这叫恶有恶报!” 他说完,转身大步走向桌子,拿起上面自己的车钥匙和钱包就转身往出走。 病房的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许鸢在怔愣几分钟之后,彻底失控地大哭起来。 这是她听到的,最恶毒的话,她没有想到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受伤都是因为他和顾烟间接害的,可他却倒打一耙,男人绝情起来,真是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她还绝望地爱着这个已经对她没有感情的男人。 江时羿从医院开车离开,直奔江城。 路上他带上蓝牙耳机,打给路妍交代情况。 路妍闻言震惊了:“许鸢现在那个要死要活的状况,你还和她吵架,把她一个人留病房?!” 江时羿心情恶劣,“我早说过让你安排人过去,她不接受看护,你看我长得像保姆?” 听出男人语气里的怒意,路妍讪讪,“抱歉,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现在就去医院,她是个很重要的证人,不能出事。” 江时羿直接挂了电话。 车子继续前行,他开上高速,仍觉得太慢。 他想,等他回去就好了……和顾烟见面,好好谈一谈,她只是气他不告而别来找许鸢,他可以解释。 可萦绕在心头那种不安,却未能消散,他在这时恍然间想起许鸢崩溃之际喊出的那一句——你是不是想回去找顾烟,你爱上她了对不对? 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指缓缓收紧。 第85章 江时羿归来 这天,顾烟还是照旧去了富恒,这两天裴斯年那位大拿朋友不局限于讲课,更多是在培训中和大家讨论,一伙人围着会议桌各抒己见。 培训到中途,裴斯年接了个电话,短暂地出去了一下,回来时脸色就不太好看,满怀抱歉地和大家说自己要先失陪一下。 顾烟有些担心,便紧跟着出去,在电梯间里追上裴斯年问:“怎么了,是不是阿姨那边有事?” 顾烟还真没猜错。 裴斯年面露疲态,“昨天出院,今天我让看护在家里陪着她,她和看护吵起来了。” 顾烟一愣,“是我找的那个看护吗?” 裴斯年点头,旋即又解释说:“可能不是看护的问题,我妈最近情绪确实不太好,很敏感,非常容易和人吵架或者莫名其妙就觉得伤心。” 顾烟十分担忧,她怕裴凤华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变成抑郁症。 裴斯年一个人照顾母亲,现在还身负巨债,已经经不起再多的打击了。 电梯来了,顾烟赶紧说:“学长,那你在楼下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拿东西。” 裴斯年正想拒绝,她道:“看护是我给找的,我怎么也该过去看看情况。” 说完,她赶紧转身回去拿自己的东西。 裴斯年望着她背影消失在拐角,电梯下去了,他没有动,只是安静地侧过脸,依然盯着顾烟离开的方向。 顾烟很快拿好东西,她是小跑着过来的,走进电梯的时候,气息还微微有些喘。 裴斯年按下一楼,深深看她一眼,“万一我妈等下又说些难听的话……” “没事的,”顾烟摆摆手,“我能理解她现在防备心很重,她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了,警方那边关于那个骗子有消息了没有?” 提到这个,裴斯年眼神黯淡,只轻轻摇头。 顾烟心情有点沉重,裴斯年透支信用卡的钱被骗子拿走,这笔钱他还要给银行还的,他肩头的担子太重了。 裴家没有房子,裴斯年回国之后积蓄都用来创业,自己手头其实没什么钱,至今他和裴凤华还租住在东郊的一个小区里。 不过小区处于比较繁华的地段,环境也还不错,他们赶去小区时,裴凤华正在小区的绿化带冲着看护发火。 这位看护是个年近四十的大婶,其实人挺不错,脾气也好,是顾烟当初千挑万选的,但裴凤华现在太难接触了,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她。 见顾烟和裴斯年赶来,看护已经起了撂挑子的心,和顾烟说:“顾小姐,你可算是来了,这活我没法干了……” 她话没说完,裴凤华指着顾烟说:“原来是你给找的人,你看起来就像个骗子,你接近我儿子肯定是有目的的,难怪会找来这种看护!” 顾烟甚至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劈头盖脸地先挨了一通骂。 看护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顾小姐,你看这人!根本一点不讲理啊!” 裴斯年拦着裴凤华,顾烟这边只能先劝说看护,“这样吧大姐,你先回家,我和阿姨聊聊。” 看护早就不想呆了,听到她这话简直如获大赦,立刻就转身走了。 裴凤华还气呼呼地说:“我不需要人照顾!” 裴斯年脑仁疼,“妈,您先消消气成吗?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裴凤华脸偏向一边,一副拒绝沟通的状态。 顾烟提议说:“这都四点了……不然,我们先去小区外面吃饭吧?可以坐下慢慢聊,我请客,阿姨你想吃什么?” 裴凤华冷哼了一声,“鬼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会看上这点小恩小惠!” 这位老太太真是很难讨好,顾烟觉得十分棘手。 裴斯年听到裴凤华这样说话,脸色沉下去,他不能容忍裴凤华这样一再地诋毁顾烟,“妈,小烟不是骗子,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出事的那天,医院血库告急,还是她给你输的血。” 裴凤华闻言,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依然倔强,不肯低头,“我叫她救我了吗?再说那点血而已,对她来说不痛不痒的,到你这里却落了个人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容易上当受骗?” 饶是裴斯年脾气再好,这时候也不免生出些火气,他说:“那你看我像不像骗子?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骗子,那你就自己呆着吧!” 说完,他转身喊顾烟,“我们走。” 顾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面色讪讪,跟着他并肩走,小声说:“算了……我走,你还是回去吧,你妈妈本来情绪不好,你不要留着她一个人。” 裴凤华自杀的事情才过去多久,顾烟觉得,怎么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 然而,裴斯年这会儿被情绪掌控,他冷冷道:“她一直沉浸在被骗的阴影中,生活也没法朝前走,小烟,这些天我对着她真的很累。” 顾烟一怔,旋即安静下来。 面对裴凤华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老太太,确实会让人压力很大,她为裴斯年觉得难受,一时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能怎么帮助他,因而沉默着。 两人走出小区,裴斯年试图活跃气氛,“应该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顾烟哪里有胃口,她方才不过是想要缓和一下和裴凤华之间的气氛而已,她想了想说:“不然,我们去那里——” 她抬手,小区门一侧几张露天茶座的桌子,“先坐一下,你平复一下情绪再说。” 她始终觉得,不能真的撇下裴凤华一个人,所以他们不能离开小区太远。 裴斯年没有反对。 两人过去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点东西,却又听见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顾烟一抬头,就看到裴凤华居然也跟着过来了,并且一过来就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在这一桌坐下。 裴斯年看着裴凤华,一时有些无语。 裴凤华说:“我得看着你,不然你让女人骗了怎么办?” 刚拿来菜单的服务员听见,不由得瞥了顾烟一眼。 顾烟也开始头疼,但她还试图和裴凤华好好说话,“阿姨,那不然给您来一壶凉茶吧?” “你暗讽我火气大是吧?”裴凤华瞪圆了双眼,“我火气大还不是因为你!” 裴斯年实在受不了,一下子站起身,冲裴凤华吼了一声:“你还有完没完?!” 他确实是有些崩溃,这些日子,他最初因为裴凤华担惊受怕,知道人没事之后也不得喘息,得想办法还银行的债……这些钱,本来确实是可以拿去买房子的,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要上班,还要担心裴凤华一个人呆在家里想不开,给她雇个看护也没雇成,他现在感觉自己的生活已经被她搞成一团乱麻,不知道要如何继续。 只有在顾烟这里,他觉得可以短暂地喘息,但现在,他的母亲在他面前不断地诋毁顾烟,让顾烟受委屈。 他扭头看顾烟:“小烟,我们走吧,离她远点。” 裴凤华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话来,眼泪在眼眶打转。 然而,裴斯年看也不看她,只盯着顾烟。 顾烟十分为难,她虽然也很烦裴凤华这个样子,但说到底这只是个被人欺骗感情的可怜老人,现在裴凤华表情看起来很脆弱,眼圈都红了,她难免生出一点怜悯。 突然之间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 来电的是裴斯年的手机,顾烟赶紧说:“学长,你先去接电话吧。” 裴斯年站着没动,顾烟忍不住起身过来,轻轻推他一把,“说不定是工作上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你快去接啊。” 裴斯年这才垂眼拿出手机,往远处走了一点接起电话。 顾烟回头,就看到裴凤华正在用手擦眼泪。 她心里忽然有点难受,让服务员端热水过来,她从桌上纸巾盒抽纸巾递给裴凤华。 然而,裴凤华并不领情,她一把拍开了顾烟的手,“都是你害的……我养他到这么大容易吗,他为了你和我闹……” 顾烟在她对面坐下,隔了几秒才说:“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希望您可以为学长想想,他……” 她顿了顿,不好在这时候提起裴斯年欠债三百万的事,怕刺激到裴凤华,她说:“他在创业初期,工作压力很大,所以才想着给您雇个看护,这样他就能放心工作,他这都是为了您好啊。” 裴凤华擦干了眼泪,低着头不说话了。 服务员端上来热水,顾烟接过,往裴凤华跟前递过去,“您喝口水,消消气……” 她话没说完,裴凤华又一扬手。 她手中的水杯,就这样被拍落。 玻璃碎裂在地上,她感觉到手指上一阵刺痛,垂眼一看,是热水飞溅出来的一点落在手上了。 她刚收回手,眼前忽地一暗。 裴凤华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人攥住手腕,力道还极重,她疼得倒抽口气。 顾烟怔愣之后喊出了声:“江时羿,你在做什么,你快放手!” 第86章 裴斯年刚拉开他的手,就被他一拳打在了脸上 江时羿并不认识裴凤华,但他知道眼前这中年女人是裴斯年的某个亲人。 他刚刚从Y省赶回来,从何亮那边得到消息说顾烟陪着裴斯年来到这个小区,他就过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追过来是想看什么,其实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刺激他的场面,他刚停在马路对面的临时停靠点,就看到顾烟推裴斯年,裴斯年去接电话,然后就是这中年女人对顾烟那种恶劣的态度。 先是拍开顾烟的手,然后又拍掉了顾烟递过去的一杯水。 粗鲁,无礼到极点。 他对着裴凤华厉声道:“你有点素质行么?她欠你的?” 裴凤华被吼得愣住了。 顾烟赶紧去扳江时羿的手,“你放开她……你干嘛啊,这件事你别管!” 可她力气太小,拉不开江时羿。 江时羿听见她的话更火大,扭头瞥她一眼,“没看着人家对你没好脸,你还硬往上贴?” 闻声挂断电话的裴斯年也正好过来,见状冲过来拉江时羿,江时羿这会儿正好满腔火气无处发泄,顾烟他不忍动,这中年女人他也不能打,但裴斯年就不一样了。 裴斯年刚拉开他的手,就被他一拳打在了脸上。 裴斯年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摔在地上,脸也偏了过去。 “斯年!”裴凤华凄厉地叫了声,赶紧跑过去扶裴斯年。 场面一片混乱,顾烟眼看着江时羿还要走过去继续打人,赶紧跑着拦到了他面前。 “江时羿,你别胡闹行不行?!” 她一着急,声音也拔高一度,因而显得有些尖锐。 江时羿被挡住,垂眸睇向她。 他眼底有红血丝,盯着她的时候,面无表情,“你为了裴斯年,什么都能忍是么?” 为了讨好裴斯年的家人,她也真是煞费苦心,碰了冷钉子也不气馁,他冷嗤一声,“上赶着讨好人家,你不觉得你很下贱?” 顾烟怔住,反应过来立刻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之所以哄着裴凤华,一方面是可怜裴凤华,另一方面是怕裴凤华再受到什么刺激,对心理产生更糟糕的影响,裴斯年现在经不起裴凤华再折腾了。 然而,江时羿根本没给她机会说出口,他一把抓住她手腕,“跟我回家。” 顾烟被他拖着走,又急又气,不住地回头望。 裴斯年刚被裴凤华扶起来,裴凤华望向她,尖锐地叫喊:“你们打了人还想跑?!” 裴斯年却拦住了裴凤华。 他抬眼,朝着顾烟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相撞,裴斯年目光深邃幽远,顾烟一阵心慌,却没有甩开江时羿的手。 江时羿在气头上,裴凤华现在是个病人,不能让这两个人再继续争吵下去,如果她不走,江时羿必定也不会走,那局面会越来越不可控。 她想,对裴斯年道歉的事,只能回头再说了。 江时羿到了车前按下中控锁,扭头一看,恰好就看到顾烟正望着裴斯年。 而马路那边的裴斯年,也看着顾烟。 好一副深情对望的画面,和曾经他在手机里看到的照片几乎重合了。 他身上的戾气再也压制不住,拉开车门,近乎粗暴地推搡顾烟。 顾烟被推得差点摔倒,她上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低下头,脑子乱哄哄的。 江时羿怎么会突然回来?她根本没有得到消息,而且,他为什么会直接找到这里来? 另一边车门被拉开,江时羿上车时,也带进极其有压迫感的低气压。 他挂档开车,第一下油门踩得重了些,顾烟因为走神忘了系安全带,整个人身子重重一晃,撞在椅背。 江时羿勉强回神,市内有限速,他降低速度,余光里瞥见顾烟正低头手忙脚乱地系安全带。 路上没有人说话,车子压着限速疾驰,回到榕城。 从地下停车场到上楼,进房间,还是一路沉默。 江时羿没换鞋,直接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二话不说就点了支烟。 顾烟换过鞋子,走进去,站了片刻,她觉得继续这样也不行,便开口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时羿咬着烟蒂冷笑,隔了几秒取下烟,“要不是提前回来,还看不到这热闹,在我面前你不是挺有脾气的么,怎么到了那女的那里就跟着小绵羊似的,那是裴斯年的谁,看年龄……是他妈?” 顾烟拧眉,正想说话,就听他又道:“这么巴结人家,怎么,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想着去给人家当儿媳妇了?” 第87章 这是他二十多年人生里头一回对女人告白。 江时羿说话的语气尖锐又刻薄,顾烟胸臆里也有火气涌动。 他这个所谓的丈夫对她不告而别去找前女友,而她甚至联系不到他,因为他一直在和许鸢通话,要不是路妍回话,她那个晚上可能要急疯。 同样是生死攸关的状况下,她求救时他和许鸢在一起,而许鸢得到的,是他不间断的电话里耐心抚慰,和不管不顾的奔赴。 讽刺又滑稽的是,她是他的妻子。 现在,这个男人正以一种丈夫质问妻子的口气质问她。 她垂着眼,片刻后轻笑出声,“就算我真的想去给她做儿媳妇,那又有什么问题?” 江时羿怎么也想不到,她能表现得这么平静,说出这种话来,这导致他一时间居然没能立刻有所反应,只是盯着她。 顾烟说:“做人别太双标,你我是夫妻没有错,但在我们夫妻关系续存的过去一年多时间里,你大半时间和许鸢有联系,为了和她复合做了不少事……我有质问过你,干涉过你吗?” “那时候情况能一样?”江时羿怒极反笑,“那时候我和你只是形式婚姻!” “对啊,但我没觉得现在和那时候有多少不同,”她顿了顿,想起什么,“哦对,我们上床了,但成年男女各取所需,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难道你觉得你吃亏了?在我眼里,只要没有投入感情,这段婚姻就是形式。” “你没有投入感情是么?”江时羿按灭了烟,抬起眼,深深注视着她,“可我有。” 来的路上他已经理清思绪,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这个时候告白,他有种已经居于下风的感觉。 毕竟,他很清楚,她心里的人是裴斯年。 然而,顾烟闻言,怔愣片刻过后却是笑。 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用手擦了一把,“江时羿,我本来以为,你是个骄傲到不愿意哄骗我的人……所以你说你不在乎许鸢了,我就真的信了,但现在,你居然就连这种谎言都能说得出来,你投入了感情?” 她还是觉得好笑,可好笑的同时,那种悲哀的感觉却又席卷了她的心脏,“你说这种违心的话到底图什么啊?我会配合你在奶奶面前演戏的,所以你真的没必要再在我面前表演了,真的……” 她垂着眼眸,眼泪滑落脸颊,她抬手擦去,“江时羿,喜不喜欢一个人这种事,做不得假的,在我和许鸢处于同样的困境时,你对许鸢的关心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江时羿攥紧拳,“你还是记恨那个晚上我没有去救你?我说过很多次了,当时我不知道情况,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 “江时羿。”她忽然非常郑重地打断他的话,喊了他的名字。 她定定地盯着他,“对,我记恨你没有去救我,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但是你这次不告而别去救许鸢,就连一个电话也没有给我……拜你所赐,我想,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忘记那个晚上了。” 江时羿的眼底,有短暂的惊愕一掠而过,他再次感觉到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慌感,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仿佛流沙一样从他指缝流散。 他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几秒后,他意识到,这是他二十多年人生里头一回对女人告白,结果是对方不相信。 他能做的解释已经都做了,但是她不信。 顾烟的声音又响起:“我想,我这样的心态,已经不适合继续和你一起生活下去,所以……”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本能一般,他开口快速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真的是因为我去找许鸢?” 顾烟一愣。 说是也不是,她的死心,是很多很多失望堆叠在一起的,她曾经以为,只要江时羿人还愿意留在她身边,她就可以永远坚持下去,但原来,感情是真的会被消耗掉的。 这次许鸢的事,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江时羿却说:“难道不是因为你一门心思想要去找裴斯年,怎么,暗恋多年,现在迫不及待了是吗?已经上赶着去讨好裴斯年他妈,你喜欢倒贴可以,别把问题都归咎在我身上,我能承诺我以后不再见许鸢,你能承诺不再见裴斯年吗?” 顾烟觉得他荒唐可笑,话说到这一步,做这种承诺有什么意义?她都已经不相信他这个人了,难道现在还会相信他所谓的承诺? 她说:“你冷静一下我们再谈吧。” 说完,她朝着卧室走去。 之前两个人关系短暂好过,她搬进主卧有段时间,但是现在闹成这样,她决定将自己用的东西拿出来,今晚回次卧休息。 江时羿双拳紧攥着,坐在沙发上,房子里太过安静,他清楚听见她进了主卧之后收拾东西的声音。 他站起来,大步走向主卧,进去看到顾烟从衣帽间出来,她手里拿着她的睡裙,很明显,她想和他分房睡。 他走过去一把攥住她手腕,顾烟疼得倒抽口气,手中睡裙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你不敢承诺是吗?”他的语气冷而硬,“怎么,心虚?” 顾烟总算是见识到男人在倒打一耙的时候有多理直气壮,她冷笑,就连和他辩解的心思也没有了:“随你怎么说。” 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令他怒火更盛。 就在此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来电的是江时羿衣兜里的手机,他没有接,仍死死盯着顾烟。 顾烟被他攥得太紧,感觉腕骨要碎了似的,她蹙眉扭动手腕,“接电话吧。” 他看她疼得面色发白,这才放开她。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路妍的名字,电话才接起,那头路妍就着急地说:“江先生,许鸢不见了!我到病房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我们在附近找,但还没找到……” 后面的话,他听得不太专心,原因是,他看到顾烟唇角一抹讥诮的笑。 两个人距离这么近,路妍在电话里说的话,顾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她猜想,江时羿可能又要立刻赶过去,所以就算做承诺有什么意义呢?他好像注定了要和许鸢纠缠不清。 所以她笑得格外讽刺。 江时羿攥着手机的指骨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路妍说:“你能不能想想她会去哪里,你知不知道,她留了一封……” 他没听下去,直接对路妍说:“够了,以后许鸢的事情,不要再和我说。” 他语气太过冷漠,那头似乎愣住,有几秒没出声。 他就在这几秒里将电话迅速挂断,心头火气难消,手中的手机直接朝着地面砸过去。 重响之后,他看向顾烟,“满意了?” 顾烟并不觉得他是为了她才不去找许鸢,在她看来,他此刻愤怒到丧失理智,或许是谎言被拆穿之后的强行找补。 她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维持这段已经没有意义的婚姻,但是她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她说:“你这样没意思,江时羿,就算你真的承诺不再见许鸢,我也不会承诺不再见学长。” 江时羿双眸猩红,咬牙道:“承认了是么,你根本不是因为我和许鸢的关系和我闹,你是为了裴斯年。” “我和你说过,我忘不了那个晚上,”顾烟倒是很平静,“那个晚上,是学长救了我。” 江时羿点头,“所以呢,你被感动了,要以身相许?” 顾烟想,如果他非要这样误会,那就这样吧,只要能结束就行,她说:“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既然你已经认定我喜欢学长,那就更没有必要再勉强……” 她话没说完,江时羿迈步往前,长臂一伸,扣住她脑后,低头就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他已经不想再听她说话了,多一个字就是往他心口刺,他脑海空白,只想着让她闭嘴。 他也不想看她这样冷静淡漠的模样,他失控的时候,她这隔岸观火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就连告白,都成了个笑话。 顾烟猝不及防被吻住,在几秒之后男人的唇舌进一步入侵才反应过来,她开始挣扎,用力推搡着他。 她的推拒却令他怒火中烧,她不想被他碰,她想要的是谁? 这个问题浮现在脑海,竟诡异地令他心口撕扯着痛起来。 他不能放手,她是他的,这个吻也带上了暴戾的意味,他咬她的嘴唇,手撕扯起她身上的衣服。 第88章 “顾烟,结束不是你说了算。” 男女之间力量悬殊,顾烟不断挣扎,手指抓破了男人的手背,然而,江时羿丧失理智一般,将她推倒在床上,拿起窗帘遥控关掉窗帘。 空气里响起布帛撕裂的声响,顾烟面色煞白,她被男人按着趴在床上。 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姿势堪称屈辱,并且让她无法挣脱开,她略有些狼狈地往前爬,却被他攥住脚腕拉了回去。 “江时羿,你疯了是不是!”她满心恐慌,“你再继续,我会去告你!” 她撑着床面想要起身,却又被他按着背脊压了回去。 她听见皮带扣打开的声音,江时羿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和叫喊,他这样一言不发只剩下动作的时候,带给她的压迫感是成倍的,她咬着嘴唇,意识到挣扎无用,手抓紧了床单。 眼泪流出来,她细弱地喘息着,喉咙里像是被棉花阻塞着,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然而,身后的男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江时羿看到了她的眼泪,看到她肩头的颤抖。 他好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理智缓慢地回笼,压在她身上沉默着,很久,他翻身下去,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却没有离开,依旧坐在床边。 顾烟身上的连衣裙已经被撕掉了,这会儿不着寸缕地暴露在空气里,她迅速伸出手拉过空调被先遮挡自己的身体。 那种因为恐惧味而生出的战栗却没有停止,她几乎快咬破自己的嘴唇,眼泪越来越多,视线全是模糊的。 很久,江时羿打破沉默,嗓音嘶哑低沉:“就那么想跟他在一起?” 顾烟不说话,喉咙里的哽咽声却快要压不住。 又过了良久,江时羿等不到她的回答,他觉得也没必要等了,他说:“我不准。” 说完,他掀开被子,又一次覆上来。 顾烟没想到他会再来,她绝望地闭上眼,心底做了最坏的准备,然而,江时羿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贸然进行。 他开始在她身上撩拨,他的指尖,他的唇舌,游离在她皮肤上,带来的是另一种战栗。 两个人身体契合,之前已经有过很多次,他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这样用十足耐心铺垫,很快就让她难受得蹙眉。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屈辱,她心底唾弃自己的身体,在被他翻转过去时,面颊绯红,气息不匀,眼底却仍盈盈有泪光。 江时羿低头,轻轻吻去她眼角泪水,他以一种缓慢到近乎磨人的速度,一点一点地亲吻她的额头,眼角,鼻尖,下巴…… 最后才是嘴唇。 她的唇瓣被咬破了,他吮掉上面的血珠,额头挨着她的,“你看,你对我不是也有感觉么……” 顾烟因为自己身体的反应而感到难堪,别过脸去,却又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 他说:“看着我。” 她还是哭。 入侵时,他的语气郑重得像是在宣布什么:“顾烟,结束不是你说了算。” 顾烟在恍惚中想,难怪男人可以将身体和感情分得明白,原来女人也不是不行,她现在就是。 身体被取悦,可心口那种沉郁的悲哀感却一直没有消散,这种割裂感令她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不真实。 这是个白日梦,窗帘的缝隙里,有光透进来,撒在她眼底,也在她晃动着的视线里撒下细细小小的尘埃。 后半天过得荒唐,江时羿根本不给她多少休息的时间,他们几乎一直在床上,后来她被他抱进浴室里,干的依然是床上那些事,到了晚上,她已经累得虚脱。 江时羿砸在地上的手机质量不错,不但没被摔坏,还兢兢业业地响铃。 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江时羿一直没有看,他和她躺在床上,他搂着她,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她小腹位置,并在那里流连了很久。 他忽然有个恶劣的想法,告诉顾烟她现在不好生了会不会改变她的想法? 毕竟,愿意接受女人不好生养的男人其实不是太多。 第89章 许鸢自杀。 不过最后,江时羿还是没有说。 因为他想起曾经顾烟红着眼说不想再戴助听器的情景,她不想和别人不一样,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又会很伤心吧。 以前他做事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但现在,在她身上,他难得地体会到了这种瞻前顾后以至于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的手没有离开她的小腹,他想,如果真的有奇迹就好了,只要她怀孕,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顾烟倒是被他这个动作提醒到了,很久,她幽幽开口:“是不是许鸢不愿意生孩子?” 他不爱她,心里还惦记着许鸢,却宁可说谎也不愿意和她离婚,她只能胡乱猜测。 许鸢一心要做女明星,这种女人大都不愿意太早结婚生子,而奶奶很想要重孙,她怀疑,他是想稳住她,好将她当做生孩子的工具。 江时羿是隔了几秒才明白她的脑回路,她居然误会到这么离谱的方向去,他简直要被气死,“别胡思乱想了,你休息下,今天不叫保姆做饭,我点外卖,你吃什么?” 几次折腾结束,这会儿已经到了晚上,但是顾烟没食欲,她说:“我不吃。” 她觉得他不回答,就肯定是心虚,但这会儿她确实被折腾得太累,没心思同他继续吵架。 江时羿翻身下床,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 屏幕被摔,裂得很严重,他按了两下没法操作,烦躁地扔到床头柜上。 他也没心思吃饭,回到床上又抱住了顾烟,语气有些低落:“我对许鸢真的已经没有感觉了。” 顾烟没说话,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凑过去轻轻地在她发顶亲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了,翌日,两个人居然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最后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江时羿摸过手机,看也没看就按下接听然后“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却沉默着,他拧眉刚想看看是谁打来又不说话,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抢走了手机。 顾烟被电话铃声吵醒,揉着惺忪睡眼,瞥见男人手中自己的手机壳背面才全然清醒,可当她夺过手机已经迟了,电话那头挂了。 她看了一眼,是裴斯年的来电,她有些气恼,“江时羿,你怎么接我的电话啊。” 可能是因为刚刚睡醒,明明她在很认真地抱怨,语气却软软的。 “我是你老公,”他知道自己拿错手机却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有什么电话是我不能代接的?” 说完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屏,顿时了然。 是裴斯年,还真是……不好代接。 他心底的危机感更重了,顾烟喜欢裴斯年,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是很明显,裴斯年对顾烟也不是没兴趣。 顾烟拧眉噘着嘴,正想给裴斯年回电话,手中的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来电显示是路妍。 她愣了下才接起。 路妍在那头很直接地问:“江先生在你那边吗?” 顾烟“嗯”了一声,“怎么了?” 房间里安静,江时羿也在旁边听着。 路妍说:“他的电话怎么一直没人接?许鸢出事了!” 又是许鸢。 顾烟并不意外,她冷下脸,将手机递给了江时羿,“找你的。” 江时羿接过来,直接按下免提,问路妍:“许鸢又怎么了?” 顾烟打算下床,只是身子一动,就被江时羿抓住手。 她回头看他,他却不看她,听着路妍那头说话。 “许鸢昨天跳了医院一公里外的人工湖你知不知道……”路妍语气充满疲惫和焦躁,“你走得太着急了,你和她吵架,她想不开,留了一封遗书在病房,然后离开医院,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那人工湖那边去的……” 江时羿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静静抓着顾烟的手。 顾烟倒是因为这个消息心口一抽,她赶忙问:“那救回来了没有?” “被路过的人救起来,昨天晚上送到医院直接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心脏停跳了,做了心肺复苏,勉强救回一条命,但是她身上本来就有很重的伤,现在伤势恶化了……”路妍顿了顿,“她脸上的伤口也因为人工湖的湖水浸泡感染而发炎,我觉得,这次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就连她最重视的那张脸都不管了。” 路妍话音落,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顾烟抬眼看江时羿,他没有表情,眸色沉沉,只盯着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力道松懈,放开了她的手。 她脑中有些混乱,她不知道在Y省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事,许鸢居然会自杀。 好一阵,路妍又艰难开口:“我知道你们嫌许鸢烦,但是她这次确实挺惨的……再说,她是个很重要的证人,她现在在重症监护室昏迷,嘴里叫的还是江先生你的名字。” 江时羿默了几秒才道:“这种情况你应该联系的是她的家人,而不是我,而且她有机会自杀是因为没人照看,这件事我很早就和你提过,是你们不派人。” 他的语气有些硬,路妍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们确实有责任,但是江先生,你知道她的状态,我在病房都管不住她,她只听你的话……而且她就连遗书里都在说,没脸见自己家人,叫我们不要通知她的家人。” 江时羿沉默着,并不说话。 意识到这个男人可能真的是铁了心不管许鸢,路妍话锋一转,“算了……你有权利选择不来看她,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了。”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忙音传过来。 江时羿将手机放到了一边,他蹙眉似是若有所思,几秒后对顾烟说:“我不会再去看许鸢。” 但他的眉心没有舒展开。 顾烟心里五味杂陈,“我先去洗漱。” 洗漱时,顾烟心不在焉,听路妍的话,许鸢伤得很重。 她不知道江时羿现在是不是压抑着去看望许鸢的念头,她发现,现在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早餐的餐桌上,两个人都异常沉默。 许鸢真的生出了求死的心,这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顾烟讨厌许鸢,也曾经恨不得许鸢去死,但许鸢受伤是因为配合警方办案,许鸢做线人这事儿里,她还掺和了一脚。 她忽然想,如果当初不接受路妍的提议,直接起诉许鸢会不会更好? 但没有如果,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局面完全不在他们任何人的掌控之中。 饭后江时羿要去公司,他从衣帽间出来时在系袖扣,看到顾烟正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看,他脚步微顿。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裴斯年聊微信之类的。 他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微微倾身。 顾烟眼前光源被遮挡,不得不抬头,撞上男人一双讳莫如深的,审视的眼,她心口莫名一紧。 江时羿衬衣穿好,可领带却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散漫,眼神却锐利,他说:“帮我打领带。” 顾烟咬唇,“我不会。” 她是真不会,她又不打领带,自然也没学过。 “我教你。”他去拉她的手。 顾烟只能站起来,仰着脸开始认真学习。 第一次打领带,有一点笨手笨脚,不过在他的指导下,总算完成。 他轻拽了下领带,唇角微微勾了下,很快又敛起表情。 他想,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过是打个领带而已…… 他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而高兴。 顾烟还在盯着自己完成的第一个领带结看,她觉得有点丑,伸手想要调整,被他攥住手腕。 他的另一只手扣住了她后腰,低下头来,毫无预兆地吻上她的唇。 第90章 他是因为喜欢她,才想要留下她。 顾烟被吻得近乎窒息。 她的手无意识揪住男人衬衣前襟,等到终于重新获得空气,她靠在江时羿胸口喘息,他的衣领已经被她抓得有点皱了。 江时羿垂眸晲着她,抬起手,手指轻轻揩过她湿润的唇瓣,哑声道:“陪我去公司。” 顾烟愣了下,刚想拒绝,他又开口:“还是你非要和我对着干,今天继续去见裴斯年?” 他这样一说,她便没法开口。 她确实是想去找裴斯年,问问裴凤华的情况,同时也想和裴斯年道歉,无论如何,昨天江时羿动手还是太过分了。 见她不语,江时羿没有再征求她意见的意思,牵着她的手往出走。 顾烟有些别扭,其实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那些亟待解决的问题都没有解决,但却又没人提。 她猜想,或许江时羿和她一样,觉得争吵很烦。 今天是何亮开车,顾烟和江时羿在后座,路上她想起电话里路妍的话,问江时羿:“许鸢的脸……是受伤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江时羿的面色微微有些凝重,隔了几秒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从山崖上坠落,被树枝划破了脸,留下一道疤痕。” 顾烟知道许鸢是想要做明星的,但没有哪个女明星是脸上带疤的,她沉默下来。 江时羿望向车窗外,他想起了头天他离开病房的时候,许鸢歇斯底里的模样。 路妍说,许鸢在他走之后就写了遗书,然后离开医院,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走到了人工湖…… 生死这种问题,好像总会淡化其他矛盾,他忽然想,昨天他说话也确实没注意,因为那个时候,他脑子里全都是顾烟。 他只想着他要赶紧回到江城见顾烟,要阻拦顾烟和裴斯年再见面,他完全没有考虑重伤并毁容的许鸢听了那些话会有什么感受。 许鸢的自杀,不是闹着玩,因为她就连脸上的疤痕都不顾了,是真的想死。 他眸色越来越沉,手也无意识攥紧。 还好许鸢没有死,不然……他多少算是个推手。 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江城去看许鸢的情况,他不能再给顾烟质疑他和许鸢的理由。 他陷入深思,一直注视着车窗外,没有留意到,顾烟侧过脸静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从早上接到路妍的电话起,他一直心事重重,她并非感觉不到,只是为了避免争吵而选择忽视,她也想知道,他会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多久。 由于几天没有来公司,堆积了大量的工作,这一天,江时羿就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顾烟其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她跟着过来,她在公司里有些无聊,他办公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的沙发上翻翻杂志,玩玩手机。 因为不方便给裴斯年打电话,她只能给裴斯年发微信问裴凤华的情况。 信息早上发出去,下午裴斯年才回:她没事。 顾烟立刻拿起手机,又发:对不起啊学长,昨天江时羿发疯,我没拦得住。 裴斯年:这件事应该我和你道歉,我了解过当时的情况了,是我妈先对你无礼,江时羿应该是为了你才对我出手。 顾烟看着这条信息,心口有些堵。 裴斯年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待人温和包容,会体谅别人的处境,哪怕江时羿对他动手,他也没有太计较。 但这样好的一个人,老天为什么要让这些残忍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她攥得手机发烫,正想要回复,手中倏地就空了。 有人站在她侧后方,从她手中抽走了手机。 她扭头,便看到江时羿已经直起身,拿着她的手机看。 她立刻站起身去夺,“你怎么能抢我手机,还给我!” 江时羿已经迅速扫完这几句对话,但他没有将手机还给她,而是举起手机,微微垂着眼,睨着她笨拙,却又够不到的样子。 她的表情,格外着急。 他的语气毫无温度:“手机我没收了。” 顾烟惊愕地睁大眼,“凭什么?!” “凭我是你老公,”他说:“不和许鸢来往我做到了,你就必须断绝和裴斯年的来往,顾烟,我看你是安逸的太久,已经忘了我是什么样的脾气,我有千百种办法让你听话。” 顾烟不可置信,她不想吵架的,但是他太过分了,为了阻断她和裴斯年的来往居然能做出没收她手机这种事,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学长是我的救命恩人!”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对你的救命恩人好一点,”看她不再抢,他的手放下来,将她的手机塞进自己衣袋,“裴斯年那个小破公司,富恒是吧?注册资金一千多万,成立至今不到一年,做的还是散户生意,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接洽几个我们圈里的人,想要开拓渠道做风投?” 顾烟怔住了,没明白他的话。 不过很快,他解释道:“虽然我不玩金融方面的投资,但那个几个圈内人我挺熟的,我不但可以让裴斯年永远谈不下来合作,还能让他现有的散户业务瘫痪,你要不要试试?” 顾烟面色微白,“你……” 她一时语塞,周身都发冷。 她知道江时羿是有这个能力的,准确地说,江家在江城商圈的位置举足轻重,那些金融圈大佬会给江家少爷这个面子。 而裴斯年只是个满怀壮志,却没有背景的年轻人。 她身体僵硬,很久才艰涩出声:“江时羿,你威胁我?” “对。” 他坦白承认,“所以你关心裴斯年,是恩将仇报。” 顾烟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她有种给他一耳光的冲动,可是她没有,很久,她颤着声问:“这是你的报复吗?因为我不让你去见许鸢,然后许鸢出事了,你就要这样对我,明明不喜欢我,非要留着我,禁锢我……” 她眼底泛起泪光,“可我都已经认输了啊,我现在只是想要我们一别两宽,这样你就可以没有顾忌地去找许鸢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江时羿的表情紧绷,心口被她口中“一别两宽”几个字刺痛。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是因为喜欢她,才想要留下她。 然而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容许他再做一次失败的告白。 “说什么你不和许鸢来往,我就不能和学长来往,你现在连我的手机都要收……你还讲不讲道理,许鸢是你的前女友,可学长是我的救命恩人!”顾烟情绪有些崩溃,声音也拔高:“你不就是想去见许鸢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逼我……你去啊,这次我什么都不说了,你去啊!” 她吼完,身体都有些脱力。 江时羿安静地站在原地,和她的崩溃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只是面色微微发白,他忽然意识到她昨晚说的话是真的。 她不会忘记那个晚上了,她不会忘记那时他没有去救她,也不会忘记,是裴斯年救了她。 他以为他可以弥补,可原来都是无用功。 第91章 我不会放手让你和裴斯年双宿双飞。 两个人之间的对峙最后被敲门声打断。 江时羿没有立刻让人进来,因为顾烟满脸的泪。 顾烟转身去了休息室里的洗手间洗脸,他才说了一声进。 顾烟隐约听见外面的声音,是何亮给江时羿送来新的手机,并来叫江时羿去会议室开会。 她便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好半天,直到听见脚步声离开办公室,外面安静下来,她才走出去。 办公室里这时候安安静静,她在江时羿的办公桌里面翻找了好半天,这才确认了一件事,他真的把她的手机拿走了。 江时羿这个会一直开到了下班后,当他回到办公室时,里面安安静静,他心口莫名觉得空荡荡的。 放下文件快步走进休息室,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他提着的心才归于原位。 顾烟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 这里楼层很高,望出去也是一片虚空,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身后的床垫陷下去,有人上来了,她闭上眼睛,当感到男人的手臂探过来,她一下子坐起身,“你别碰我。” 江时羿的手在半空停了几秒,收了回去,倒也没恼,问她:“晚上我们在外面吃饭,你想吃什么?” 顾烟觉得很累,她扭头看着他,问:“你觉得这样粉饰太平可以解决问题?” 他从床上下去了,背对着她,因为不想看她那张冷漠而又麻木的脸,他说:“争吵也不能解决问题,我不会放手让你和裴斯年双宿双飞。” 顾烟觉得好笑,刚想继续说话,外面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敲响。 谈话中断,江时羿出去,她也从床上下去,听见外面何亮和江时羿在说话,并且她听到了顾威的名字。 她拧眉凑到了门边细细听。 何亮说:“是财务部反馈的,说是行政部上个月的大宗采购报账比以前多了很多,他们在对账时发现发票里有些东西价钱虚高,本来他们想自己去问,但现在行政部经理是顾威,他们就先把问题报到了我这里。” 顾烟立刻拉开门出去。 何亮看到她一愣,多少有点尴尬,毕竟顾威也是靠着顾烟的裙带关系进来的,才进来没多久就被人反馈工作上有问题。 江时羿看了顾烟一眼,对何亮说:“我知道了,这件事明天再处理。” 顾烟却叫住了何亮,“等一下,何助理,财务部有没有把有问题的账目发给你?” 何亮看江时羿一眼,拿不准要不要说。 江时羿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何亮自然是听自己老板的,“太太,你和江总说吧。” 何亮要走,顾烟想去追,江时羿直接拦住了她的路,“好了,一点小事,你没必要操心。” 顾烟不觉得顾威的事情是小事,顾威太会闯祸了,她秀眉紧蹙,很发愁,“我得看看那些账,万一我哥又闹什么幺蛾子……” “放心,”他安慰她,“有事我兜着。” 顾烟瞥他一眼,“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假惺惺了。” 江时羿眼角轻抽了下,他就没见过这么难讨好的女人,他为她家人收拾烂摊子,她说他假惺惺。 两人离开公司就近找了一家餐厅吃饭,席间顾烟一直惦记着自己的手机。 然而,江时羿明显没有要还给她手机的意思,她恨得牙根痒。 从餐厅回家途中,顾烟的手机在他的衣袋里响起。 他在驾驶座,副驾驶的顾烟赶紧扭头看他,提醒说:“是我的手机在响。” 他被她的反应逗笑,想了想,一直扣着她的手机也不妥,他说:“你拿出来看看是谁的电话。” 只要不是裴斯年,也就无所谓谁了。 顾烟凑近他,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就皱眉,“是路警官。” 路妍打电话,八成不会有好事。 江时羿听见这名字心口也一抽,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许鸢搞出神经病,心底已经开始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许鸢又有什么事。 他可不想背上一条人命,他对顾烟说:“你接吧,按免提。” 顾烟知道,他肯定还是操心着许鸢的事的,她按下免提,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路妍就已经着急地说:“顾烟,你能不能帮帮忙?” 顾烟一怔,“帮什么忙?” “我知道你讨厌许鸢,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劝江先生过来一趟,许鸢醒过来,她在重症监护室里把自己氧气罩拔掉了,出现了呼吸骤停的状况,医生好不容易才把人抢救回来……” 顾烟睁大了眼。 江时羿攥着方向盘的手指瞬间收紧。 路妍恳求着:“拜托你了,许鸢现在完全是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当初是我要把她发展成线人的,本来她做线人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但现在……” 路妍顿了顿,“她毁了容,身体也垮掉了,她一定恨死我了。” 顾烟沉默着。 许鸢当然恨,不光恨路妍,更恨的应该是她,或许还有江时羿。 她抬眼看向江时羿。 他在开车,侧脸的轮廓冷峻,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表态。 但是,他紧攥着方向盘的指骨泛白。 而电话那头的路妍还在等待,顾烟问:“你觉得江时羿过去会有帮助吗?” “当然,”路妍十分笃定,“之前许鸢就闹过自杀,我们都搞不定她,但是她很听江先生的话。” “我知道了,”顾烟想了想,“我先和他商量,晚点给你回电话吧。” 电话被挂断,车子还在继续前行,车里却没人说话。 顾烟说是商量,其实脑子里一团乱,许鸢这件事真是没完没了。 经这一通电话,江时羿彻底忘记收她手机的事,手机倒是好好地回到了她的手里,但她没敢立刻和裴斯年联系,回到家,江时羿洗澡的空儿里,她给顾威打了通电话。 目的自然是问有关于那些大宗采购账目的事。 顾威接了电话,那头吵哄哄的,听声音像是在酒吧一类的地方。 顾烟问:“哥,我听说大宗采购的账目有些问题,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顾威那头隔了几秒才说:“什么问题,我管的账怎么会有问题!” 顾烟还想再说话,顾威道:“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少操心,我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那头利索地挂断电话,顾烟气得想砸手机。 顾威这个性子,真是由不得她不担心。 江时羿洗完澡出来,看到顾烟坐在床上,目光望向他,欲言又止。 他走过去,往她旁边一坐,将手中毛巾扔给她,丝毫不客气,“帮我擦头发。” 顾烟这会儿烦得要死,听见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捞着毛巾站起身,不由分说就盖在他头上一通乱揉。 江时羿气得扯开毛巾,“你又闹什么?” 他半湿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顾烟看到一愣,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就连之前烦恼的事情都给忘了,江时羿现在这个炸毛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 江时羿:“……” 顾烟:“不好意思,没忍住。” 他的脸彻底黑掉,顾烟说:“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像咱们小时候看的那个漫画,里面那个超级赛亚人。” 江时羿眼角抽搐,一字一顿,“顾,烟!” 顾烟扭头想跑,手腕被抓住重重一拽,瞬间天旋地转,她被按到了床上。 江时羿的手伸向她的脑袋,“我要以牙还牙。” 第92章 她再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被蛊惑。 江时羿真的是个很小气的男人,不多时,顾烟的头发也被他揉得乱糟糟的。 她推搡挣扎,他用手控住她,摩擦之下,他呼吸越来越重,揉她的方向就改了,头也低下去,找她的嘴唇。 顾烟觉察,一边别开脸躲避,一边说:“你该不会又要来吧……” 她不配合,他的吻就落在她脸颊上,“我当你这是夸奖了。” 顾烟气得七窍生烟,手挡着他,“不行,我不舒服!” 男人的动作一下子顿住,“昨晚又伤着了?” 顾烟脸一下子涨红,“你能不能节制一点……想要孩子想疯了?” 他沉默几秒,“小烟,我想要的是你。” 顾烟一怔,男人嗓音低沉有磁性,带着很浓重的蛊惑性,哪怕她一再告诉自己不能被迷惑,但心口还是被软软地撞了一下。 他又开始亲吻她,不过不像方才那样急迫,而是很耐心地亲她的脸蛋和耳朵,手也从她身上往上,轻轻地捧住她的脸。 顾烟闭了闭眼,她想,或许江时羿是天生的高手,善于伪装,总是让她生出被疼爱的错觉。 他扳过她的脸,和她接吻,从温柔到激烈。 她再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被蛊惑,然后沉沦下去。 好在这一次他顾及她的身体,没有折腾很久,只一次就结束,然后抱她进浴室洗澡。 出来回到床上之后,他关掉灯在她身旁躺下,伸手搂在她腰间。 这动作被他做得无比熟练,顾烟想。 黑暗中,她幽幽开口:“你还是去看看许鸢吧。” 她知道他是想去的,他一定也很担心许鸢真的出事,在生死面前,其他事都是小事。 再者,他不去看许鸢,就要折腾她,不准她见裴斯年,甚至没收她的手机……再这样下去,她不知道他还能想出什么新花样来。 然而身后的男人只是沉默。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她今天拔掉自己的氧气管,明天又会做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真的死了怎么办?” 江时羿仍旧没有说话。 “当初要她做线人这个决定,我也参与其中,”她叹了口气,“万一她真的丢了命,我也难辞其咎。” 江时羿沉默良久才开口:“你现在因为内疚想要我去看她,可等我去了,你会不会又胡思乱想?” 顾烟微怔,她想说,她那些也不是胡思乱想,都有理有据,但是此刻她不愿和他计较这些,只想解决问题,她说:“这次情况特殊,人命关天,你还是去吧,我们之间的事……等许鸢恢复好再说。” 她现在脑子其实很乱,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了,一对夫妻,彼此无法信任对方,实在悲哀。 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还是先不要做任何决定了。 江时羿默了几秒,最后说:“我考虑一下。” 顾烟想,他应该会去,这件事困扰了他一天,或许他也就是在等个台阶下。 黑暗里,江时羿忽然低头,吻落在她的额角,“小烟,我说想和你好好过是认真的,你现在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你至少得给我时间,我会证明我的诚意。” 顾烟鼻尖微微发涩,江时羿一旦温柔起来,就会令她很难招架。 哪怕是谎言,也动听到让她无法抗拒。 第二天,江时羿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Y省。 早晨顾烟陪着他去公司,在他安排工作上那些事时,她去找何亮,想要那些顾威处理过的财务报表。 何亮一脸为难,只能去请示江时羿。 江时羿因为下午就要走,有很多工作要忙,根本顾不上,他说:“她想看就看吧。” 顾烟这才终于拿到了那些账目,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账面上的问题,甚至不需要专业的会计来看,因为太明显了。 顾威做的账,一箱文件夹上千,茶水间一周的咖啡上万……她看着都觉得离谱,越看越心惊。 她是管不住顾威的,她想,只能回头和陈秀梅谈谈这事了。 江时羿安排过工作,午后就要走,两人中午一起在楼下餐厅吃了顿饭,出来之后江时羿想先送顾烟回家。 然而,顾烟拒绝了,她说:“你快去吧。” 他攥着车钥匙,站在停车场入口处,深深看着她,“我很快就回来。” 顾烟抿唇,心情微妙,不知道他这是不是在做承诺。 “你……”他顿了下,“还是会去见裴斯年,是吗?” 顾烟一时没说话,两人站在原地,气氛微微尴尬。 她不说话等同于默认,他的心就在这种沉默中慢慢沉到谷底,唇角轻扯了下,“别忘了我昨天说过什么,你要是真为他好,最好别去。” 顾烟睁大了眼。 她自然记得,头天他用裴斯年的事业威胁过她,她觉得这种用强权压迫人的做法实在太卑鄙了。 而他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向停车场。 之前勉强算是和谐的气氛,瞬间就又荡然无存,顾烟咬咬牙,转身也走了。 江时羿风尘仆仆赶到Y省,医院里,许鸢还没有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之前只是听路妍说,江时羿其实没有太明显的感受,可当他站在重症监护室玻璃窗外,看到里面的许鸢时,他震惊了。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没见,许鸢整个人居然瘦了许多,肤色是惨白的,眼窝深陷着。 最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头发居然白了大半。 路妍在旁边说:“医生说,她这是忧思过度导致的,她现在没有求生的意识,这会对她的病情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许鸢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里经历了三次大手术,两次心肺复苏,她的身体现在已经过分羸弱,医生说,再有个万一,恐怕就没法从手术台上顺利下来了。 江时羿看着病床上那个瘦弱的女人,终于也生出一点不忍。 她的确对不起顾烟,但就算是赎罪,他想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在医生的建议下,江时羿换上无菌服进了重症监护室一趟。 许鸢是醒着的,看到江时羿,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打转,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脸还是被白纱布缠裹了大半,显得脸更小。 江时羿坐在旁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许鸢正在输液的手微微一抬,他蹙眉按住,避免她滚针。 许鸢眼泪流了出来,他拿纸巾给她擦了擦,“别哭了。” “十一,”许鸢呜咽着,声线嘶哑,“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他垂着眼,隔了片刻才说:“嗯,不讨厌你。” 许鸢艰难扯动唇角,像是想要笑一下,但浑身包括脸都痛,表情就卡住了,她闭上眼,“你不能讨厌我,你讨厌我,我会活不下去的。” 江时羿没说话,他的心情非常沉重,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快要被这种垂死一般的压抑感打败。 第93章 如果你决定要一直照顾许鸢,我们就离婚。 江时羿人走了,却留下个威胁,顾烟不好直接去找裴斯年,只能给裴斯年打电话。 昨天微信聊天聊到一半中断,她先道了个歉说:“不好意思啊学长,昨天我有点事忙了一下,后来没有回信息。” “没事,”裴斯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你回去以后,江时羿没有为难你吧?” 顾烟想到那个晚上,脸燥热起来,也说不来那算不算是“为难”,不过她很快收敛思绪,再次对裴斯年道歉:“真的对不起,他那个人太粗鲁了,学长你没受伤吧?” 裴斯年坐在办公室里,抬手轻轻碰了下自己微微肿着的脸颊,最后却道:“我没事。” 在了解过情况之后,他其实能理解江时羿的举动,裴凤华给顾烟那样的脸色看,就是他都受不了,更别说江时羿是她的老公。 一个男人维护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 就是这样的天经地义,令他嫉妒。 顾烟放心了些,转而问起裴凤华的情况。 “我和她聊了下,”他说:“她答应我试着接受看护。” 顾烟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裴凤华可以和看护好好相处,至少裴斯年可以专注于工作,尽可能快地赚钱还债。 裴斯年又问她:“你今天还来公司吗?” 顾烟愣了下,很勉强地笑说:“我这几天得去陪着江奶奶。” 这是借口,真正的理由是,她不能让江时羿威胁到裴斯年公司的正常运营,她必须和裴斯年保持距离。 裴斯年心底有些失落,但并没表现出来,电话挂断之后,他仍攥着手机。 手机一震,进来的是银行的催债短信,他瞥了一眼,就将手机屏幕向下倒扣在办公桌上。 他没有用电脑,而是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写划划地算了下账。 警方那边一直没有骗子的消息,他找朋友借钱,可到现在也堵不上窟窿,还欠着银行一百多万。 最后他将笔扔到了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他痛苦地抬起手蒙住了双眼。 就凭现在的他,拿什么和江时羿争? 顾烟在结束和裴斯年的通话之后就立刻回了一趟顾家。 顾威那些账印在了她脑海里,这个问题不能拖,得立刻解决。 她到家时,陈秀梅刚从附近超市回来,拎着很重的购物袋,和她解释说:“你哥想吃海参还有小龙虾,这边买不到好的,我去城东那个海鲜市场排队才买到这些。” 顾烟帮陈秀梅将东西拎进厨房,往购物袋里扫了一眼。 说心里没感觉是不可能的,陈秀梅有点重男轻女的古董思想,对顾烟不能说是虐待,但绝对是忽视。 但是对顾威就不一样了,她总是会花尽心思满足顾威各种要求,不管合不合理。 顾烟纵然习惯了,有时候还是会因此有点难受。 陈秀梅招呼她说:“晚上你要是没事,留下一起吃饭吧。” “妈,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顾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哥在江氏那边工作的情况你知道吗?” 陈秀梅一怔,旋即笑,“你哥说他干得挺好的。” 看着陈秀梅这副还挺为自己儿子骄傲的样子,顾烟简直无语,“我今天早上在江氏总部看了他做的账,问题很大。” 陈秀梅愣了愣,“什么问题?” 顾烟试图用最简单的话同她解释:“他要负责给公司买一些东西,按理说要节省成本,但他买的都是贵的,而且……” 她顿了顿,“如果东西真是贵的,问题倒也不大,怕就怕,他从公司用于采购的钱里面套钱出来。” 顾烟丝毫不怀疑,顾威会做这样的事,毕竟江氏总部的大宗采购每个月手里要过数十万的流水,油水比工资还高。 陈秀梅闻言,却摇头说:“你哥哥不会这样的,他答应过我,这次会好好工作。” 顾烟说:“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但是妈,如果真的有问题,早点发现,早点提醒他比较好,这份工作得来不易,我希望我哥能珍惜,而且……” 她停了下,“如果他的工作真的出现什么问题,我会很难做,我和江时羿的婚姻本来就不稳,到时候我也帮不了我哥。” 陈秀梅问:“你和小江现在怎么样啊?” 这个问题瞬间让顾烟觉得脑仁更疼了,她没回答,将话题扯回正轨,“反正,你和我哥说说,让他千万别套公司的钱,另外做采购计划的时候也省着点,公司的钱也不能大手大脚挥霍。” 陈秀梅说:“知道了。” 顾烟想了想,最后选择留下来吃晚饭,这样等饭桌上她也可以探探顾威的态度。 等顾威回家,晚饭上桌,陈秀梅就一个劲给顾威夹菜。 陈秀梅生生将自己这儿子惯成了一个巨婴,她自己浑然不觉,顾烟没办法,只能自己先起了话题,问顾威:“哥,我看大宗采购的账里,你买的东西怎么都那么贵啊?” 顾威不屑道:“便宜没好货。”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拧眉盯着顾烟:“你看账表了?我说你是不是闲的?我的工作你也要管,没事干你还不如想想怎么笼络男人的心,或者给江家生个小少爷,也免得哪天人家不要你了,你成了个豪门弃妇。” 顾烟没想到话题会被顾威扯到她身上来,她面色僵硬了一瞬,心底火气蹭蹭往上冒,“你的工作我管不得是吗?你别忘了你这工作还是江时羿给你安排的。” 顾威不爽地扔了筷子,“你这就和我来摆功劳了?” 陈秀梅有些着急,“你们别吵,先吃饭不行吗?” 顾烟攥着拳看了陈秀梅一眼,“妈,这工作要是他想干下去,就必须认真对待,如果一直购买价钱虚高的东西,浪费公司的钱,迟早会出问题。” 她已经丧失食欲,从饭桌边站起,最后看了一眼顾威,话却是对着陈秀梅说的,“如果是从公司账上套钱,结果会更糟糕,坐牢也有可能,你可以惯着他,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别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往客厅走。 顾威一下子站起身,指着顾烟骂:“谁套钱了你说清楚!你当你是谁,真以为自己是江太太了不起,教训起我来了?!” 陈秀梅赶忙劝:“别吵了你们……” 顾烟没回头,她烦透了这个家。 软弱却又只会一味惯着顾威的陈秀梅,和被惯得无法无天的顾威。 小时候那种想要逃离这个家的感觉又回来了,可当她拎起包,走出家门,下了楼,又恍然发觉,无家可归,多么悲哀。 她找不到归属感,陈秀梅的心思,都在顾威身上,而江时羿…… 他是她的丈夫,她却无法将他当成自己的港湾依赖。 她只觉得孤独。 晚上,江时羿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她问起那边的情况,江时羿默了几秒才说:“不太好。” 许鸢的身体因为重伤之后落水,落下一大堆后遗症,医生说,现在她的免疫力就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以后平时生活中也要多注意。 至于她那张脸,几乎算是彻底毁了,伤口感染发炎,半边脸溃烂严重,医生说,以后做手术修复也很难完全恢复。 顾烟听完,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时羿的语气听起来很低落,“顾烟,我没想到会这样。” 顾烟也没想到,她最初不太愿意让许鸢做线人,就是因为觉得许鸢没有得到惩罚,但是现在,许鸢的状况比坐牢惨太多,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惩罚比她想要的更加惨烈。 她问江时羿:“你后悔了,是吗?” 她想,他本来应该是为了保护许鸢而让许鸢做线人的,现在这个结果,弄巧成拙。 江时羿的语气有些微的茫然:“我不知道……” 这个男人很少会迷茫,顾烟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何,心口有微微的刺痛。 她深吸口气问:“那她现在变成这样……又这么依赖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对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毁容不亚于毁了人生,何况许鸢本来是想做演员的。 她的人生轨迹已经改变了,顾烟不知道,江时羿会不会出于内疚,要一直照顾许鸢。 那头安静着,没有说话。 “或许你会觉得我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很无情,很冷酷,但是……”她顿了顿,“江时羿,我希望你想清楚,做出一个不会让你后悔的决定,我不会接受我的丈夫一直照顾另外一个女人,如果你决定要一直照顾许鸢,我们就离婚。” 第94章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厢情愿。 晚上九点,医院住院部安全出口的楼梯间里,江时羿攥着手机站在窗口,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烟。 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黑暗的楼梯间里,只有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 这个下午他看到许鸢心情沉重,打电话给顾烟的时候,本是想要换换心情的。 然而,顾烟很漠然地告诉他,他要照顾许鸢,她就要和他离婚。 电话还没有挂断,但是两端都没人说话。 很久,顾烟说:“要是没事我就挂……” “顾烟,”他打断她的话,“你知道许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顾烟微怔,“这个结果大家都没想到。” 江时羿忽地轻笑,“是,结果我也没想到,但是,她兴冲冲回国,是因为我承诺过她,会和她在一起,我还告诉她星辉会签她,我会把她捧红。” 顾烟好像有点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你是想说,都怪我是吗?” 许鸢无法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她最初没有答应和他离婚,而许鸢未能签约星辉,是因为她有意将消息透露给了江奶奶。 江时羿反问:“你觉得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顾烟想,这事儿挺可笑的,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但问题是,她也觉得无辜,她也觉得冤啊,如果不是因为许鸢,她就不会经历那个噩梦一样的夜晚,不但受了伤,还连续数日都生活在怀疑自己是否杀了人的恐惧之中。 到底是谁的错,她现在也算不清了,如今她已经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她说:“你觉得是我的错,那就是吧,我……” 她坐在床上,手指轻轻扯着自己的睡裙下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有些委屈和难过,鼻尖也发涩。 她说:“江时羿,我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我受过伤,你忘了吗?或许许鸢现在受伤自杀刺激到了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晚上我没有奋力反击,现在我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村子里给陌生的男人做老婆,如果那个晚上学长没有去救我,现在我也已经死了。” 电话那端沉默下来。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的这些结果,是她从未料想过的。 “我不是怪你……”很久,江时羿道:“但是,你在这个时候说离婚,逼我做选择,你让我怎么选?” 顾烟抬手擦掉泪水,“一切的错误,从我和你结婚开始,不如我们让一切回到正轨吧,你也不用再纠结要如何选择了,不是吗?” 江时羿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他在垃圾箱上按灭,心想,这女人说得可真是轻巧。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厢情愿,因为她没有投入感情,她可以这样利落地抽身,非常潇洒。 而他不行。 他语气坚定,告诉她:“顾烟,我不同意离婚。” 顾烟不解地问:“为什么?离了婚,你就可以没有顾虑地照顾许鸢了。” 他久久地沉默着,想到她现在急着离婚是为了裴斯年,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拉下脸再告白一次。 “我会帮你瞒着奶奶的,”她又道:“而且,我可以净身出户。” 江时羿望着窗外,眼底逐渐暗淡,他听得出,她很着急,急到愿意净身出户。 是为了裴斯年么?他想像从前那样嘲讽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话没出口,只是在心里想到就觉得憋闷。 顾烟等不到他的回答,说:“离婚和离开许鸢,你总得选一个,你考虑一下吧。” 他仍旧不语,最后,她将电话挂断了。 她躺在床上,反复地想着他的话,很明显,他又对许鸢心软了。 毕竟是曾经在一起的人,想来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对许鸢很绝情,但实际心底还是会有不忍。 这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毕竟,从一开始,他喜欢的人就是许鸢。 就连和她结婚,也有很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刺激许鸢。 她不甘心做个工具人,所以才生出这后面多少事端,也难怪他现在心疼许鸢,开始怪怨她。 她闭上眼,眼底已经没有泪水了,这段婚姻完全地磨掉了她最初的热忱,她想,现在的她是可以接受他选择许鸢的,心痛不过一时,总好过继续这样互相折磨下去。 她受够了总是被他忽视,总是看他去找许鸢的背影。 既然他不爱她,那么她也要学会将自己的爱收回。 被顾烟挂断电话之后的江时羿,还站在窗口,他听着忙音,恍然发觉,最近她主动且迫不及待挂断电话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 收起手机,他又点了支烟,可还没抽两口,手机响了,他心生期待,然而当拿出手机,看到是路妍打来的,眼神又迅速暗淡下去。 路妍打电话是叫他回去,说许鸢醒来了,看不到他,情绪不太稳定。 他按灭烟,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外,冲里面的许鸢扯出一抹笑。 许鸢苍白的面容上神色稍微松懈了点,好像是觉得安心了,又闭上眼。 他的笑容很快敛去,瞥一眼旁边的路妍,说:“我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也不需要一辈子,”路妍解释:“她现在毕竟情况特殊,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没几天,人接受现实需要一个过程,再过两天,她身体好点了,找心理医生和她谈谈,她会慢慢恢复的。” 他默了几秒,“但愿如此。” 第95章 江时羿,我不会为了你去看任何人的脸色。 接下来的两天,顾烟和江时羿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在江时羿做出决定之前,她也不能去富恒听课,更不能去探望裴凤华,于是时间几乎都花在医院里,陪着江奶奶。 到了第三天早上,她毫无预兆地接到一通何亮的电话。 她困惑地接起电话,那头带来一个消息。 江父江城源回来了。 这消息对她来说如同平地一声雷,她知道由于奶奶病情恶化,江城源是要回来的,但她之前得到的消息是要到下个月。 而且江城源现在回来,江时羿不在江城,这就很麻烦。 她作为江家的儿媳妇,必然没法安心在家等,何亮车已经开到医院门外,就等着她一起去机场接人。 顾烟匆匆下楼,上车之后她顾不得其他,先给江时羿打了个电话。 江时羿那边也是刚刚接到消息,他叮嘱顾烟:“我来Y省的事你注意一点,我爸要是问到,你就说我来出差谈业务,不要提起许鸢,我和何助理也已经交代过了。” 江城源和江时羿的父子关系其实有些微妙,江时羿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对他的陪伴就不多,不过那时候他对父母起码算是依赖和尊重的,后来父母离婚,他一度接受不了。 再后来,他才得知他们离婚,是因为江城源很早就出轨了。 江城源不但出轨,在外面还有个年龄不小的私生子。 顾烟想,江时羿对江城源可能或多或少有些恨,这些年来,哪怕是过年,他也没有主动给江城源打过电话。 她上一回见到江城源还是在她和江时羿婚礼当天,江城源虽然给了她一个大红包,但那都是面子工作,他的眼神里充满不屑和敷衍。 她知道,江城源不大看得上她这个儿媳妇,所以现在要她单独去接这个公公,她肩头压力就很大。 这些事本来该江时羿做的,她思及此,出口的话就有些尖锐:“其实我觉得你们父子也挺像的,干的事儿都差不多,他应该能理解你,何必要隐瞒?” 江时羿在那头默了默,最后还是没说话,将电话挂了。 顾烟倒是没有被人挂电话的不爽,她想,他应该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才挂断的,现在他才是最憋屈的那个人。 江时羿确实憋屈,江城源比预计的提前回来,并没有知会他一声。 事情都赶到一起,他作为江氏现任首席执行官,因为私人原因离岗几天,江城源这个董事长要是发现,是肯定要问责的,还有可能告诉其他董事。 他发觉,对于江城源,他好像也只剩下工作上这点顾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父亲”对他来说已经是个很抽象的概念了。 青春期的时候,他会因为父母离婚愤怒,因为江城源出轨他甚至想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但现在很多年过去了,很多年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了,那些激烈的情绪好像都早已经沉淀下来,他只觉得麻木。 倒是顾烟那句话,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这女人成天没事找事,好像就是要跟他吵架,可他现在实在太累了,就连跟她争吵的心思都没有。 许鸢今天脱离危险,被转入普通病房,但整个人还是很虚弱。 她清醒着的时间很少,醒来也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这个模样怎么和心理医生谈? 他只能等。 顾烟和何亮赶到机场,时间不算早,等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江城源。 江家基因放在那里,江城源纵然老了,在中年男人中还是属于骨相绝佳的那一拨,也难怪年轻时风流。 顾烟堆起一脸笑喊江城源:“爸。” 江城源瞥她一眼,“在我面前不用装模作样。” 顾烟被刺了下,敛起笑意。 江城源指挥自己助理去取行李,迈步往外走,一边和顾烟又道:“你和时羿结婚是为了他奶奶,这我都知道。” 顾烟沉默下来,跟上他的脚步。 “时羿人呢?”江城源问。 “他……”顾烟顿了顿,还是配合了江时羿,“他去外地出差了。” 江城源“嗯”了声,转头和何亮问起公司里的事。 顾烟没有再说话,她不太明白,既然江城源都知道她这个儿媳妇是个假的了,她为什么还要来。 上车时,江城源和助理坐在后座,顾烟本想坐副驾驶,江城源却忽然开口:“顾烟,你开车吧,让何助理坐到后面,我有话问他。” 顾烟拉开车门的手卡在那里,隔了几秒,才说:“江……江先生,我没有驾照。” 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刚跟着陈秀梅住进江家的时候,她对着江城源尊敬地叫“江先生”,总是有点怕的。 江城源微微蹙眉,好像是觉得她很没用,“那算了。” 说完,他叫自己的助理去开车,让何亮坐到后面。 顾烟坐上副驾驶,再次感受到那种来自于上位者的轻蔑和不屑,她系上安全带,只希望一切尽快结束。 车子自然是先开往医院。 江城源和江奶奶这对母子时隔多年后的再次见面是什么情形,顾烟不知道,因为她没有进病房。 江城源气场强大,又瞧不起她,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所以在江城源去看奶奶的时候,她就从医院逃了。 她回到家里,有些发怔,一会儿想江城源凭什么瞧不起人呢,一会儿又想,这罪不该她受的,她又不是江家真正的儿媳妇,江城源根本不承认她,本来应该去接人的明明是江时羿。 后来,顾烟听说,江奶奶最终还是和自己的儿子握手言和了。 也对,毕竟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子,况且过了这么多年,时间好像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江时羿是到了晚上才得知白天顾烟在机场就被江城源落了面子的事。 江城源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顾忌旁边还有个何亮,何亮告诉江时羿的时候,语气有些同情,“后来,江董去医院看老妇人,太太就自己离开了,可能回家了。” 江时羿挂了电话,咬咬牙,被气得冷笑。 江城源这个父亲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缺席且缺德,现在居然给顾烟脸色看。 他打了个电话给顾烟,“我爸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顾烟的声音很小,听起来不是很有精神,“我没有在意,反正他说的也是真的。” 江时羿沉默片刻,“我会告诉他,现在我们是真的夫妻,以后会一起过下去。” 顾烟听见这话,居然感觉不到一点点欣喜。 她的丈夫守在别的女人身边,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有些滑稽。 她说:“江时羿,我不想高攀,我不会为了你去看任何人的脸色。” 因为,为了他这样一个男人,她觉得根本不值得。 江时羿闻言,脑中突兀想起那一日,她面对裴斯年那个发疯的妈,低声下气地哄着。 到了他这里,就很干脆很有骨气,不为他去看任何人的脸色。 他攥紧手机,心口的窒闷和刺痛感难以言喻,脑中空白,只想反击,语气倏地变冷,“顾烟,别忘了你是拿钱做事,现在想要端姿态会不会太迟?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你立得起来么?当初主动提出做交易结婚的,好像是你吧。” 第96章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好像舍不得离婚。” 这句话迅速将这通电话的气氛带到了冰点。 顾烟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僵硬。 当初她得知江时羿为了让奶奶安心,开始相亲,她想也没想就去找他,她本来以为这是个机会。 她对江时羿说,她是为了奶奶,那时候他好像正为这事儿烦心,并没多问,只问她纯粹的形式婚姻,早晚要离婚,她能不能接受。 她说没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那会儿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总觉得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好好相处,她会慢慢融化这个男人的心,他会接受她。 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觉得自己脸被打得很痛。 结婚当夜其实他又问过她一回,只为了奶奶,将自己变成个离异女人,她真的无所谓吗? 她当时心跳很快,毕竟是新婚夜,心里一慌,找借口都找得拙劣,她说:“不光为了奶奶,也有别的,你家不是给了我家一百万彩礼吗?” 她清楚看到,江时羿听见这话,表情如释重负。 然后,他直接捞起自己的外套说:“那你早点休息,徐少华叫我喝酒,我出去一下。” 那一晚,她在婚房里枯坐了一夜。 也是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一晚,他用手机发婚礼现场他们的照片给许鸢,只为刺激许鸢。 而她在照片里像个傻子。 好像只有说自己是为了钱,才能显得不那么傻。 现在江时羿又提起这一茬,仿佛把过去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短暂温情都打了个散。 这段婚姻是假的,她之前以为它变成了真的,但最后她发现还是假的。 她很久没说话,就算他们之间是交易,江时羿这番话也太过尖锐了。 江时羿其实意识到自己的话过分了,且还有些前后矛盾,但他在气头上,并不愿意哄着她,等不到她回应便继续道:“我爸回来是不是给了你一个好借口?你找各种理由要结束这段婚姻,现在又有新思路了是么?” 顾烟终于有了点反应,叫他:“江时羿。” 他愣了下,就听她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好像舍不得离婚。” 一瞬间,江时羿被戳到痛点,足足几秒没出声。 他心跳很快,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之前他的表白她没有当真,现在她是终于觉察到了吗? 然而很快,顾烟说:“不过我没那么大的脸自作多情,你知不知道你去救许鸢的那个晚上我是怎么过的?” 她其实不太愿意说这些的,一提起那晚,她就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你的电话打不通,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深夜跑去公司找你,保安说你早就回家了……” 她轻笑了声,“我没有收到一条短信或者一通电话,我跟个傻子一样又找到警局去,最后警察联系路妍,我才知道,你一直在和许鸢通话。” 江时羿沉默下来,这些事他无法辩驳。 “我总是会想到我受伤那天晚上,我也给你打了电话,我在电话里面听见许鸢很高兴地叫你帮忙看裙子……”她垂下眼,眼眶有些酸涩,却没有泪水,“后来我受了伤,半夜死里逃生坐在马路上等学长,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我没有答应你离婚?如果我答应了,我不会经历那一切。” “顾烟,我……” 他刚开口,就被她打断,“江时羿,你总对我说你对许鸢已经没有感情,你说想和我好好过下去,但是你所有的举动都和你的话是矛盾的,我已经很累了……我不会再试图猜想你不愿意离婚的原因是什么,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一百万也许不少,但不值得我经历这一切。” 江时羿站在楼道尽头,听见她的话,心口骤然紧缩。 如今再听到她将他们之间的婚姻归为交易,他居然觉得难以接受。 “这一年来,我不是没有付出,不过,如果你觉得我的付出不值一百万,”她顿了顿,“我会打欠条给你,我会还你这一百万。” 对她来说,怎么都是亏的,可是现在她太疲惫了,已经不愿意再去计较这些。 江时羿没有说话,他挂断了电话,身体僵硬地攥着手机站在原地。 他挂电话是因为,他不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样的狠话来。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她的一字一句,好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剐他的心脏,那种鲜血淋漓的痛感陌生却又真实。 她想离开他,真是想疯了,说要还那一百万,那一百万已经被顾威挥霍一空,她宁可背负巨额债务也要走。 她说这都是交易,可交易难道不是互惠互利?她现在居然宁肯赔钱也要离开他。 这段婚姻对他来说早就已经超越一场交易,可他居然没有勇气反驳,来到Y省救许鸢的那一晚,他确实是忽视了她的感受,他没想到她深夜还在寻找他,担心他。 他也忘了,她心底有旧伤痕。 翌日,江时羿和许鸢提出,要回江城。 许鸢似乎对江城有些恐惧,“我不想回去……我的脸现在变成这样,万一见到了以前的朋友和同学怎么办?” 江时羿想了想,只能搬出江城源的事来,“我爸回国了,你知道我现在是江氏的总裁,我长时间离岗,我爸那边一定会有意见,万一消息再传到其他董事那边,我的工作会受到影响。” 他这样一说,许鸢也无法反驳,毕竟他的工作是很重要的。 但她还是纠结,因为这张已经被毁容的脸,她被深深的自厌情绪笼罩着,不愿意交际,害怕别人的眼光。 江时羿说:“或者我先回去,你可以等过几天恢复好点再回去。” 许鸢却伸出手,紧紧扯住他衣袖,“不……我,我还是和你一起回去吧。” 他垂眼,瞥了一眼她那只手,细而苍白,她这段时间已经瘦得脱了相。 现在的许鸢,就仿佛一个依赖着他的小孩子。 他开始着手安排回去的事,如果是他一个人,开车直接就回去了,但是许鸢不能坐普通车长途颠簸。 在和医生沟通完之后,他决定雇急救车送她直接转院到江城的医院。 而远在江城,顾烟下午被何亮通知,江城源叫她去公司。 顾烟非常困惑,江城源为什么会要她去这种工作场合? 但是江城源的话,她不能不听,她打车到江氏总部上楼,直奔董事长办公室。 她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敲开办公室的门。 进去之后,江城源直接将纸质的报表扔在她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顾烟拿起一看,心脏就重重一跳。 这些东西她之前就看过,是顾威做的那些账表。 下面还压着一些,是报销用的,已经贴好的一堆发票。 江城源坐在对面,面色肃冷,“今天我坐电梯上楼,听到有员工说,最近公司里就连采购的A4纸都比以前薄,茶水间咖啡和茶都换了最劣质的,我还以为是时羿要把公司做砸了,问过才知道,前不久刚刚换了行政部经理。” 有人敲门,江城源喊了一声“进”。 顾烟心底已经生起不妙的预感,她回头一看,果然,进来的人是顾威。 第97章 “请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 顾威不知道已经大难临头,瞥见顾烟,微微一愣,不过他很快看到江城源,先同这位大人物打招呼。 “江董,何助理说您找我。” 江城源点头,“你也过来看看这个。” 他指的是顾烟手里那堆账表。 顾烟这会儿手脚冰凉,方才江城源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公司有人反映说大宗采购的常规消耗品质量都变得低劣,而与之不符合的是,采购花的钱却变多了。 顾威不是花高价给公司买好东西,很明显,钱被套出去了。 顾威走过来,往她手里瞟了一眼,瞬时面色就变了,他到底心虚。 他也万万想不到,江氏这位多年不见,刚刚从国外回来的董事长回来第一时间居然会查行政部的账。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犹如凝固住。 江城源慢条斯理靠住大班椅的椅背,看面前这两个人不说话,他笑了声:“顾烟,不然你先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顾烟脸色也发白,她现在的感觉,仿佛被扇了无形的耳光,江时羿之所以安排顾威进入江氏是因为她,然而顾威却从江氏套钱。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脑海都是空白的,一种深深的羞耻感笼罩着她,她知道江城源一直瞧不起她和她的家人,现在顾威这个举动,只会让她更加丢脸。 她不说话,江城源却没耐心了,“陈秀梅刚来我家做保姆的时候,我看她一个单身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太可怜,让你们住进家里,你们倒是挺会顺杆爬的。” 顾威被吓得腿软,仍试图转圜:“江董,这……您是觉得大宗采购的物品太贵了吗?这个以后我们可以买便宜点的……” 顾烟攥紧了拳,想给顾威一个耳光,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能嘴硬,睁眼说瞎话。 如果江城源想,完全是可以起诉顾威的。 江城源瞥了顾威一眼,眼底的嘲讽不加掩饰:“你怎么进公司的,什么学历,经历几轮面试?” 顾威慌得手指发抖,居然去扯顾烟衣袖。 顾烟嫌恶地避开了。 江城源目光又转向顾烟,“时羿当初和你结婚,本来就是迫于情势,你们家拿了一百万还嫌不够,现在还要进公司里做蛀虫?” 顾烟咬着唇,“我……我哥做的这些事,我并不清楚。” 顾威一看顾烟是要撇清关系,着急喊她,“顾烟!” 顾烟痛苦地闭了下眼,江城源带给她的压迫感和羞辱感过于深重,她有种将要窒息的感觉。 “你真无辜,”江城源讽刺道:“但,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哥这个学历,就连简历筛选都过不了吧。” 顾烟脸颊发烫,她无法否认。 江城源轻蔑地笑了声,“当初太过仓促,现在看来,就算是个假的儿媳妇,我也应该把把关,免得引狼入室,哦不对,说你们是狼,真是抬举,你们一家子,都是蛀虫,为了些蝇头小利,不择手段,恶心透顶。” 顾威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顾烟面容苍白地沉默着,她已经自身难保,根本没办法再去为顾威或者顾家辩驳。 “时羿和你不可能一起过下去,这点我相信你应该也清楚,”江城源深深看着她,“这次我不会再放任,我们江家真正的儿媳妇,我会来把关,绝对不能是你这种人。” 顾烟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自己的自尊被人踩在地上碾,她居然没法反抗,顾威的所作所为,让她找不到一点点底气,好像就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 “时羿会安排你哥进公司,可见不知道轻重,”江城源看了一眼手表,“今天时间来不及,明天我叫律师和你谈,尽快拟定离婚协议,你签字净身出户,你哥滚出公司。” 顾威没想到江城源话会说到这一步,他彻底愣住了,“江董!这件事我可以弥补的,我可以……” 江城源抬手示意他闭嘴。 也许是江城源身上气场太过强大,顾威竟真就没说下去。 “挪用公款,骗取公司资金,我保留对你的起诉权,你们配合一点,这件事就算了。”江城源盯着顾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烟沉默几秒,才开口,嗓音艰涩:“……没有了。” 顾威还在说话,只是明显没了之前的底气:“江董,这件事我们可以再商量的,真的,我是想好好干的,能不能……” 顾烟忍无可忍,转身时瞪他一眼,“你能不能闭嘴。” 她的眼神称得上凶狠,倒是让他怔住。 顾烟双腿像是灌了铅,只想逃离这个令她难以呼吸的空间,刚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江城源的声音:“对了,顾烟。” 她步子顿住。 江城源说:“我妈挺喜欢你的,她老了,身体不好,我也不想她被你家的事坏了心情,你要是还想在她面前要点脸,应该知道在她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顾烟咬咬唇,拉开门走了出去。 离开董事长办公室之后,她步子就变得很快,像是想要将今天所遭受的难堪都远远甩在后面。 顾威跟着她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顾威说:“怎么能这样呢,我这活儿才干多久就要我走?还要你净身出户,这老爷子也太不讲理了……” 他话没说完,顾烟身子一动,毫无预兆地扬起手,重重地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顾威被打得懵了,半晌反应过来,惊愕又愤怒地捂着脸叫起来,“你敢打我?!顾烟,你还有没有辈分了!” 顾烟打完他,手都是抖的,她眼泪在眼眶打转,“顾威,我早提醒过你,是你不知悔改,现在你牵连到我,你有什么脸说别人不讲理!” 顾威一时愣在原地。 顾烟其实很少会这样吼,多数时候,她性子还算平和,哪怕在家里陈秀梅时常偏心,她也从来不会撕破脸皮地叫骂。 电梯抵达一楼,顾烟飞快地抬手擦了擦眼角,迈步出去。 她打车回榕城,路上一直在抓手包的带子,方才那些窘迫好像还没有完全淡去,江城源看她的眼神,那些话语…… 好像一把刀子,凌迟着她的自尊。 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江时羿还不知道在哪里照顾着许鸢,他知道江城源正在给她难堪吗? 而所有难堪的根源,是这段名不副实的婚姻,江城源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入室行窃的小偷。 眼泪又快要涌出眼眶,她深深呼吸,又咬咬牙,喊司机,“师傅,不去榕城了,你导航最近的律师事务所吧。” 她不能再将决定权交给江时羿,被动地等待。 既然他无法像个真正的丈夫那样在她有难的时候站在她身边,那她的决定,也不需要他来干涉。 她现在只能想着她自己,因为没有人会为她想了,顾威不会,陈秀梅不会,江时羿也不会,她只有她自己。 明天江城源的律师派过来,那将是又一重羞辱,她受不了再来一次,她必须掌握主动权。 江城源的要求不就是让她净身出户吗…… 这很简单的。 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想离开,在她崩溃之前离开。 进了律师事务所,她找到一个律师,简明扼要说明自己的来意。 “请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 第98章 又是裴斯年! 当初结婚,因为是形式婚姻,婚前协议顾烟是签了的。 婚姻续存的过去一年里,她几乎算是全职主妇,没有多少收入,江时羿则不同,他的资产账面每分钟都有进账。 律师问顾烟,真的要净身出户? 顾烟坚决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离婚协议写起来没什么难度,在模板的基础上几乎都不用改动,顾烟很快就拿到了协议。 从律师事务所出去,顾烟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是警局那边打过来的,人贩集团已经全部落网,还有一些信息需要她过去确认。 她状态其实不太好,但是没有推拒,打车去警局,警方将一些照片拿给她看。 主要是问她,被绑架的那天晚上,她见到的是集团里的哪些人,最后伤害她的又是谁。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她唯一记得很清楚的,只有最后那个打她的男人,她清楚地指出了那张照片。 然后她问警察:“他会坐牢对吗?” “不止坐牢,”警察说:“这个人前科累累,意外杀过人,现在我们把他们案底都找到了,他这辈子应该要一直在牢里度过了。” 顾烟有些恍惚,鼻尖发涩。 这就是江时羿曾经告诉她的,他会为她寻到的公正,可是这一切的代价又是什么? 她问警察:“许鸢……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路警官还在那边看着,不过说是最迟明天就回来了,”警察瞥她一眼,“你不知道吗?是江先生安排的救护车送人,这样可以保证她路上不会出事,她现在的身体太脆弱了,可能都没法参加到时候的庭审,我们还得等她回来身体好点以后才能收集她后续的笔录。” 她愣了几秒,随后小声说:“这样啊。” 江时羿要带着许鸢回来了,她不知道。 她还是从警察这里听说的。 从警局离开时,她没有什么表情,她想,这也没什么的…… 比起她今天所承受的一切,这都不算什么了。 她回到家,鞋子衣服都没换,瘫坐在沙发上发着愣,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电话是陈秀梅打来的。 她本来不是很想接,但最后还是接起,在脆弱的时候,她也想有个人说说话。 陈秀梅在那头紧张地先开口了:“怎么回事啊?你哥今天班上一半就回来了,说江董事长回来冲你们发难,要开除他,还要你和小江离婚……我怎么听你哥说,你还打他了?他脸上的印子,到现在还在呢,你真打他了?你怎么能打你哥呢!” 顾烟沉默下来,陈秀梅就在那边喋喋不休:“你能不能再和小江求求情啊,就算你们离婚,你这也被他弄成个二婚了,你总得要点补偿吧,就算要不到钱,难道不能让你哥留在江氏吗……” “够了,”顾烟疲倦地开口,“妈你想要什么补偿,一百万你不是拿了吗?你不是给我哥了吗?” 陈秀梅一下子愣住。 顾烟的话像刀子一样尖锐:“你有没有想过我因为我哥的过错面对着江时羿他爸的时候有多难堪,那种感觉多丢脸,你为什么永远只想着我哥?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她越来越崩溃,眼泪也涌了出来,“你们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啊?!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累,为什么就觉得我嫁给江时羿是在享福呢!我现在只想离婚,只想离婚你懂吗?!我恨不得把那一百万还给江家,可是我没有!钱都被我哥用掉了!我什么都没有,就连个愿意站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 她吼完,挂断电话,攥着手机,半晌低下头,手捂住脸,哭出了声。 手机还在响,她没有去看,她实在太难受了,再也没有力气控制情绪,只能任由泪水肆虐。 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就连哭声都仿佛带着回声。 泪水断断续续的流到了晚上,她没有吃饭,最后擦干眼泪洗了脸,出门之前化了个妆。 她打车去了一家酒吧,路上拿着手机看了看。 几个未接,是来自裴斯年的。 裴斯年应该不会没事找她,她于是回拨过去。 裴斯年很快接听,“小烟,你刚刚在忙吗?” “我……”她顿了顿,努力调整自己带着鼻音的声音,“刚忙了一下,学长,有什么事吗?” 那头默了几秒,问:“你是不是哭了?” 她的声音,听着还是挺明显的。 顾烟沉默下来。 “怎么了?” “没事。” 裴斯年不悦,“小烟,你有没有当我是朋友?” 顾烟眼眶又湿润了,如果她没有做家庭主妇,而是出去工作,她会有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是没有如果,她是个愚蠢的恋爱脑,浪费了过去很长的时间,只为守着自己的爱情。 可是她没有守出什么结果,现在,她只有裴斯年一个朋友,江时羿还勒令她不准和裴斯年来往。 她嘶哑地道:“学长,我好难受啊……我想喝酒。” 裴斯年没再问原因,只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顾烟报了酒吧的地址。 裴斯年来得很快,和她是前后脚进的酒吧。 她坐在吧台刚刚喝到第二杯,他就过来了。 顾烟今晚不想说话,她没有倾诉的欲望,因为在她看来,因为江时羿而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这不是什么光彩的,可以和人随便说的事,所以她只是一杯又一杯喝酒。 裴斯年就陪着她,直到她喝醉,喝得吐了,吐完又哭了。 他不知道她的具体住址,酒吧在凌晨时打烊,他无计可施,看着瘫软在沙发上的顾烟,最后和酒吧的人打商量,掏钱让她在一个包厢里睡觉,他就在旁边守了她一夜。 江时羿是到第二天才知道这事。 头天晚上,何亮带来消息说江城源将顾烟和顾威叫进了办公室,他就也知道大事不妙。 顾威被开除了,他可以想象得到,顾烟在那个办公室里绝对也不好过。 但是他没有打电话给江城源,原因是,他和江城源之间的关系太过疏远,他觉得这事儿得等他回去,和江城源当面谈,毕竟顾威的工作确实做得有问题,这点他也要承担责任。 他有些担心顾烟,然而之前两人通话时,她那些决绝的话好像还回响在耳边,他拿着手机盯着她的号码看了很久,也没能拨出去。 多少有些内疚,将顾威安排在江氏,当初是他的主意,他曾经对她说,他会为顾威兜底,但这个关键时刻,他却不在。 没有人能想到江城源刚回来,不先查其他重点部门,居然第一个查到了行政部。 整个晚上他都睡得不太安稳,想象着顾烟在江城源办公室可能面对的状况,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仍然不安,也说不清心底的忐忑是从何而来。 他之前让何亮安排人注意顾烟的动向,想起这茬,打电话过去询问,然后就得知,顾烟昨晚去了酒吧,到现在还没回家。 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顾烟自己应该不会去买醉,她之前听力受损没能痊愈的时候,医生说饮酒是要注意的。 后来这些年,他见过她喝酒最多的一回,是在他们的婚宴上,敬酒的时候她每一杯也就是啜一点。 他印象里,她并不嗜酒,但是,何亮说:“江总,是真的……我找的是个侦探跟着,我也是刚刚问过,那个人说太太在酒吧呆了一夜。” 江时羿手指无意识收紧,“你们就只会看着吗?” 何亮一愣,他安排的人确实不好直接和顾烟接触,不然顾烟就会知道有人在监控她的一举一动,所以那些人都很小心。 “去接人,把人送回榕城。”他压制着怒意说完这番话,挂了电话,然后立刻回到病房,从桌上拿起自己的车钥匙。 顾烟一个女人,在酒吧那种地方呆一夜,他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许鸢坐在病床上,一脸懵懂,“十一,要走了吗?不是说救护车还要等一阵吗?” 他这会儿根本无心哄着许鸢,随便扯出个借口来:“我爸在查公司的账,有些问题,我必须赶快回去,救护车我已经安排好,等下我让路妍过来帮你,我先开车回去。” 许鸢噘了下嘴,“不能等一下一起走吗?你也说了,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不能,”江时羿语气很硬,“这是工作。” 他说完,没再看她一眼,直接拉开门走出去。 车子在路上不断加速,终于上了高速,何亮又打来电话。 他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那头,何亮有些迟疑,“江总,我们的人到酒吧了,但是没能接到太太。” “为什么?” 何亮默了几秒,“太太原来不是一个人在酒吧,裴斯年也在,而且,太太可能是喝多了不舒服,我们的人到酒吧,刚好看到裴斯年将太太从酒吧抱出去,然后……裴斯年把太太送到了医院,我们的人正在打听是什么情况。” 江时羿攥着方向盘的手,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 裴斯年…… 又是裴斯年! 第99章 我的右耳,很久以前就已经恢复听力了。 顾烟被送到医院的原因是肠胃功能失调,原因主要是酒精刺激。 早晨从酒吧的包厢里醒来,她就又开始呕吐,到了最后,胃部空空,像是有火烧,吐出来的都是胃液和胆汁。 整个人身体也瘫软无力,被裴斯年抱上车时意识已经混沌一片。 医生说,问题倒是不算很大,就是她身体太虚,加上之前很少饮酒,对酒精的耐受力太低,昨晚空腹一下子喝了太多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顾烟被安排在临时病房输液治疗时,已经清醒了大半,医生最后说:“虽然治疗并不难,输液之后配合口服药就可以,但这种情况以后要避免,不然可能会落下肠胃病,那就麻烦了。” 裴斯年一一记下医嘱,将医生送了出去。 顾烟虽然清醒,可反应还有些慢,她眼神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头痛得完全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她昨晚有些断片了,就记得自己去了酒吧,裴斯年来了……后来的一切,都变得很模糊。 裴斯年去楼道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包湿巾,折回来后打开,问顾烟:“你要不要擦擦脸?” 顾烟一愣,这才想起什么,用空着的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脸。 她被这张脸吓到了。 昨晚她化了淡妆才去的酒吧,现在眼睛肿得像核桃不说,脸颊上两道特别明显的泪痕,这让她整张脸都显得脏兮兮的。 她放下手机,赶紧去拿裴斯年手中的湿巾,然后用力擦自己的脸。 裴斯年看了几秒,提醒说:“你轻点吧。” 她那个力道,像是要擦破自己的脸似的。 顾烟咬咬唇,喉咙又一阵一阵的发紧,她怎么就为了江时羿,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眼睛已经肿得很厉害了,她努力忍着,不敢再流泪。 裴斯年默默地又起身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冰水,看她已经擦干净脸,他递给她说:“敷一下眼睛吧。” 她接过来开始敷眼睛,过了片刻,终于开口:“学长,你应该还得去公司吧?” 她说话时,感觉喉咙里像是有砂纸磨砺一样,出口的声音也是干哑得厉害。 “没事,”裴斯年帮她掖了下被子,“今天的工作我已经安排过,等你输完液,我送你回家。” 顾烟安静几秒,忽然苦笑,“我好像……总是给你添麻烦。” 裴斯年微微蹙眉,“朋友之间,不是就应该互相帮助?你总算得这么清,看来是拿我当外人。” 顾烟赶紧说:“没有。” “好了,”他冲她微微笑了下,“你喉咙是不是疼?少说话休息一下吧。” 顾烟这会儿确实嗓子痛,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在酒吧包厢里哭得多大声,裴斯年那时候不得不打开音响放音乐,以免她吸引到外面的注意力。 并且,因为醉酒,她什么都对他说了。 说了她是如何在江城源的办公室里承受那些难堪,说了这段日子她是如何忍受着江时羿和许鸢之间的关系。 最后她说,她要离婚。 他因为这话心头一动,那会儿也是魔怔了,居然认真问一个醉酒的人,“小烟,你认真的吗?” 顾烟因为喝多,面色酡红,眼神迷离,笑起来的时候,有种难得一见的风情,她说:“我就连离婚协议都让律师写好了,等江时羿回来,就让他签字,然后去办手续。” 因为这话,他心口生出些许隐秘的期待,却又无法宣之于口。 顾烟的药换到最后一瓶时,已经快中午了,临时病房这时却迎来个不速之客。 江时羿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敲门,他是直接推门进来的。 临时病房是个很小的隔间,逼仄的空间里,除却病床也只有一张椅子,裴斯年从椅子上站起身,拧眉看着他。 江时羿拳头攥得很紧,他看向顾烟。 她面容苍白而病态,眼睛仍有些红肿,发丝是微微散乱的,躺在病床上,投向他的目光非常冷淡。 来之前支撑着他的是愤怒,可现在,看到她憔悴的模样,他有火气发不出,攥成拳的手,骨节咔咔作响。 不能这个时候骂顾烟,但不代表他会放过裴斯年,他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裴斯年脸上。 上一次见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挥拳,所以现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开口语气就是问责:“你既然是她在商学院认识的学长,难道不知道她去国外就是为了治疗右耳,她耳朵的状况不容许她酗酒,她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听力!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喝那么多?” 顾烟攥紧了被子,她没想到江时羿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她右耳的事。 裴斯年闻言,默了几秒,眸底掠过一丝暗芒,然后有些惊讶地开口:“你还不知道吗,她已经……” 顿了顿,他深深看江时羿一眼,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江时羿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困惑地拧眉问:“已经什么?” 裴斯年扭头,对着顾烟有些歉意道:“小烟,抱歉,我以为你和他说过了。” 顾烟的手指慢慢松开了被子,这个时候她反而镇定下来了,她想,这事儿早晚都是要告诉江时羿的。 最初不说,是因为想借着这点由头和他保持联系,后来不说,是因为怕他生气,可现在,她已经决定放弃他,他生气对她来说也无所谓了。 她对裴斯年笑了下,“学长,没事,我本来就打算要告诉他的。” 江时羿站在病床前,感觉自己就仿佛一个局外人,他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顾烟想了想,先和裴斯年说:“学长,不然你先走吧,我和他谈谈。” 裴斯年略一沉吟,又瞥江时羿一眼,对顾烟道:“好,如果你需要帮助,再打我电话。” 江时羿觉得好笑,裴斯年那个眼神充满防备,难不成是觉得他会伤害顾烟吗? 他可是顾烟的丈夫,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掺和在他们夫妻之间。 裴斯年走出病房时,顺手带上了门,小小的空间立刻就安静下来。 他依旧站在原地,紧盯着顾烟,语气不善:“怎么,难道你有什么事情,是我这个丈夫不知道,而他知道的?” 顾烟手撑了下床面,坐了起来,因为头痛,她抬起手扶了下额头。 这个过程里,江时羿没有动。 他不是没想过过去扶她一把,但是,他很生气。 裴斯年对她的事情难道知道的还能比他多吗?他觉得不可能。 而且事关她的右耳…… 他猛然间想起医生说过的话,她的右耳,已经检测不到任何器质性的损伤,却迟迟不能恢复,医生只能考虑神经性损伤。 只是不待他再想更多,顾烟就已经开了口:“江时羿,我骗了你。” 她的嗓音,嘶哑干涩,说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痛,但,她坚持说了下去:“我的右耳,很久以前就已经恢复听力了。” 第100章 他说:“我多希望你是真的聋了。” 病房里一时间落针可闻。 江时羿站在原地,良久,他开口,声音很轻:“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已经听清楚了,”顾烟表情很平静,语气也淡:“我在国外治疗的时候,其实已经恢复了,所以,我的右耳听力现在很正常。” 说出这话,她忽然发觉,她是释然的。 撒谎的感觉毕竟不好受。 江时羿仍旧没动,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和茫然,又过一阵,他听见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涩:“为什么?”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顾烟却很清楚他在问什么。 她不能告诉他,她骗他是因为她喜欢他,陈秀梅不在江家工作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很快就会彻底断了所有关联,但只要她的右耳没有好,他出于内疚一定还会和她保持联系,甚至还会关心她。 她曾经卑劣地渴求着这些来自于他的关注。 她安静片刻,说:“如果你非要问……这些年,因为我右耳的关系,江家才一直照顾我们家,奶奶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对我一直很好。” “就为了这个……”江时羿好像是缓慢地回神了,语速极其慢,“你骗我这么多年?” 顾烟低下头,他的目光像刀子。 “你看我像傻子是吗?”他点了点头,“确实像,就连裴斯年都知道……” 他没说完就自嘲地笑了。 就连裴斯年都知道。 那个男人才和她认识几年?他没有想到,他们相识这么多年,他曾一直拿她当做自己的朋友,但是在她眼中,他只是个冤大头。 就为了从江家得到这点照拂,她哄着他,像哄一个傻子。 顾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事已至此,好像说什么都是枉然,她在他面前做了骗子是事实,这没什么好辩驳的。 江时羿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她的眼神,宛如打量着一个陌生人,“看我为你的右耳着急,给你找各种医生……顾烟,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顾烟被他的眼神刺痛,垂着眼,咬咬唇才又开口:“我知道你很生气,骗了你确实是我不对。” 她的坦率此时对他来说过分残忍,他听得好笑,“你觉得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 “我没有要请求你原谅,”她深吸口气,抬眼同他对视,“你有权恨我,讨厌我,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再见到我,所以,我已经让律师拟定离婚协议,就在家里放着,签完字我们可以立刻办手续。” 江时羿又后退了一步,背已经抵上墙壁。 他脑海仿佛空白,却又好像有万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她骗了他,现在就想走。 她好像没有一点点留恋。 也对…… 理应是没有的,她一直中意的人,就不是他,而是裴斯年。 所以她的右耳好了,她告诉裴斯年,他想起他还曾经和陈秀梅问过她耳朵的事,就连陈秀梅都不知道她的右耳早就恢复,这居然成了她和裴斯年之间的一个秘密。 秘密。 是有多亲密的羁绊,才能共享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的存在,只为欺骗他,欺骗江家,让他们对她怀着一份内疚和责任,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可能照顾顾家。 他有些头重脚轻,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切都不真实。 他曾经,那么希望她的右耳可以恢复正常,可现在,他却痛恨,她的右耳为什么要恢复正常? 他看着她,缓慢地道:“我多希望你是真的聋了。” 顾烟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这句怨毒的话重重地撕扯了下。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她从他眼底看到了鲜明的,不加掩饰的恨意。 “现在坦白又是为什么,”他猜测道,“为了激怒我,好顺利离婚是么?” 她找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显而易见,她已经是铁了心要离婚,甚至可以说,她眼中已经没有他这个丈夫,所以,她肆无忌惮地和裴斯年流连在酒吧一夜。 或许在他来之前,她和裴斯年正在说,等她离婚,他们可以在一起,他们已经勾画起属于他们未来的蓝图…… 这些想象让他觉得荒诞,但又不无可能,或许在裴斯年眼中,他也不过是个傻子。 他一向是个骄傲的人,曾经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万万想不到,他不过是个穿着新衣的皇帝,明明是个小丑却不自知。 曾经,他甚至想要和她好好过一生。 顾烟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抓皱了被单,她声音低了些:“就算我不说这件事,你一样得接受离婚,我想何助理应该已经告诉过你,昨天你爸叫我去了公司。” 提到这件事,她到现在还是会觉得难堪,“我哥工作上犯了错,他叫我哥滚出江氏,同时也……叫我滚出江家,我想,他回头也会找你谈。” 江时羿靠着墙没有说话。 顾烟的话他听见了,但是他还沉浸在被欺骗的愤怒之中,江城源这点儿动作,竟激不起他半点感觉。 他长久地沉默着,就连双腿都因为久站而感到麻木。 顾烟说:“按照你爸的要求,我会净身出户。” 他不语。 她又说:“如果你觉得你吃亏,我可以打一百万的欠条,钱我会慢慢还给你。” 他只想笑。 一百万,还不够他买一辆车,这点钱他会在乎么?这点钱,甚至没法在这个时候买他一秒的好心情。 可是,他听见她说:“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他对一个骗子动了心,可现在,这个骗子说,她能给他的,只有一百万。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愤怒,这是一种无法宣泄的感觉,换在以前,他可能会砸了这个病房。 可现在,他看到她苍白的脸,她还在输液的手,他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居然失去了语言能力。 不知何时,顾烟的输液管回血,他瞥见,往前几步去按床头呼叫铃时,居然微微踉跄了一下。 顾烟才瞥见变红的输液管,她侧过脸,看到他按完呼叫铃,抬起手关了输液管的阀。 他没有看她的双眼,说话的时候,语气硬到显得有些机械:“我不接受离婚。” 说完,他甚至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转身往出走。 他有种缺氧一般的眩晕感,他无法再在这个空间里呆下去。 护士正拿着药进门时,抬眼看到高大英俊的男人,心跳鼓噪的同时又微怔。 因为这个男人,菲薄的唇紧抿着,眼圈微红,看起来…… 好像很失落,很难过。 第101章 顾烟我要定了,谁也别想拦我。 江时羿离开病房,在医院停车场上车后,他静坐着,如同雕塑一般许久未动。 不知过去多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何亮打来的电话。 他没有接,只愣愣看着,直到屏幕按下去,他忽然将手机重重砸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手机弹起,又“砰”地撞在车门上,掉落下去。 他深深地呼吸,压抑着怒意,又过了一阵,探身重新捡起手机按了按。 手机没有坏,他拨通了何亮的号,没有问何亮打电话的意图,而是先叫何亮安排看护过来陪着顾烟。 他现在不能留在病房和那女人呆在一起,看着她的脸,他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可是她现在那么苍白脆弱,他好像就连对她发火都不能。 如果他不安排人过来,他不知道裴斯年会不会又过来陪着她。 她是很希望裴斯年在她身边的吧…… 他想,那他绝对不能让她如愿。 他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双宿双飞。 何亮应下之后,又道:“江总,江董现在在您办公室,他刚刚让我叫您回来。” 江时羿并不意外,江城源多年不在总部,回来肯定是要折腾一番的。 他其实早就开始做准备,从账务到所有项目记录都已经在重新审核,但他没聊到江城源会提前回来,更没能想到江城源回来第一个开刀的居然是顾威这个无足轻重的行政部经理。 挂断电话之后,他开车直奔公司。 江城源这两天的动作确实不小,已经安排自己的秘书和助理审核去年到今年的财务和销售报表,整个公司上下就连气氛似乎都紧张起来。 江时羿上楼去自己办公室,江城源坐在了他惯常坐的位置。 只是江城源大概是不知道他的工作电脑密码,暂时用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听见声响,江城源抬眼,看到他时,微微愣了下。 江时羿走过去,手中的车钥匙随手扔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然后他在办公桌这一端坐了下来。 坐得并不端正,姿态有些闲散。 过去十多年,父子俩见面的次数一只手能数得过来,上一回见面还是江时羿和顾烟结婚的时候。 江城源扣上笔记本电脑,“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你这次出差,怎么没带秘书或者助理?” “处理点小事,没必要带那么多人。” “哦,处理什么事?” 江时羿懒散地笑了下,“江董,你审犯人呢?” “江董”两个字一出,距离感立刻被拉得更加明显。 江城源面色肃冷,“你不乐意叫,我也是你爸。” 江时羿还是没叫,不论是“爸”还是“妈”,对他来说都已经是很陌生的称呼了。 江城源又开口:“你所谓的出差我不和你计较,目前其他方面也没查出大问题,不过……” 他顿了顿,“相信你应该已经听说,我把顾威开除了,今天早上我和行政部副经理谈过,把人提了上来填补顾威的空缺。” 江时羿默了几秒,“小小一个行政部经理,也值得江董亲自处理?” “你不该把他安排在总部,”江城源靠住椅背,不疾不徐道:“我知道因为顾烟右耳的原因,你一直很照顾顾家,但就算是补偿也要有个限度,顾威的履历,去分公司做个打杂的基层还可以,放在总部很难服众,而且他的人品也有问题,才做多久就开始动公司的钱,这种小门小户出来又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会拉低江氏的档次。” 江时羿微微垂着眼,其实从江城源提到顾烟的右耳他就听得不太专心了。 他在想,顾烟真是好样的,骗了全世界,她唯独将属于她的真实给了裴斯年。 但是此刻,他却没有告诉江城源这件事,从心理上来说,他并没有将江城源当成是自己的家人,对着这个所谓的父亲也没有一点倾诉欲。 不过很显然,江城源并不这么认为,他见江时羿不语,话锋一转:“昨天我和顾烟也聊过了,她的右耳你不用再管,也没必要为她而回收顾威这种垃圾,现在我们手里有顾威把柄,随时可以起诉,我们是掌握主动权的,她已经答应我和你离婚然后净身出户,律师我也已经安排好了,你和她这两天就把离婚办了吧,至于你奶奶那边,先瞒着就行。” 江时羿手无意识攥了下,半晌轻笑一声:“怎么,这么多年了,忽然想起来做爸爸了?” 江城源面色一沉,“我这是为你好。” 江时羿说:“那你省省你的好心,我和顾烟过得挺好的,我就看上她了,这辈子就想和她过,这和她那个右耳没关系,你怎么对顾威我不管,但你不能为难顾烟。” 他这话过于尖锐直白,江城源脸色越来越难看,父子俩很久不见,一见面就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很久,江城源又开口,冷笑着说:“看上她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国外就看不到国内的消息,你要是真看上她,会和那个叫做许鸢的模特纠缠不清?” 江时羿一愣。 他和许鸢的绯闻其实已经过去了有段时间,他没想到,江城源还会关注这个。 “不论是那个许鸢,还是顾烟,都不合适你,”江城源语调很沉,“公司现在海外部业务里,东南亚和澳洲市场我已经做成熟,但最大的美洲和欧洲市场渠道却不好完全打通,现在我已经找到途径,你接受联姻就可以解决。” 江时羿听完,过了足足几秒,是真的被逗乐了,“我以前听说有的人会卖女儿赚彩礼,还是头一回听到卖儿子,真是新鲜。” “联姻是互惠互利,”江城源强调,“除非你不想让公司更好。” “你那么会权衡利弊,怎么会做出出轨这种事呢?”江时羿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问得认真:“还养私生子,我记得你那个小情人好像也没什么背景,没法给你带来什么利益吧?” “江时羿!” 江城源厉喝一声,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到底是个父亲,而且在外一直被人高高捧着,现在被自己的儿子当面这样说,难免恼羞成怒。 江时羿只是笑着站起身,“别拿公司压我,顾烟我要定了,谁也别想拦我。” 父子俩时隔很久的再次见面,不欢而散。 江时羿下楼坐上车,点了支烟,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母闹离婚时,他闹得很凶。 那时候他的少爷脾气全面发作,作天作地,每天不上学也不回家,和一堆狐朋狗友去电玩城或者网咖之类的地方浑浑噩噩地打发时间。 顾烟总是跟在他身后。 他知道,顾烟是家里人派来盯梢他的,所以他特别烦她,当众喊她滚。 十多岁的顾烟看起来总是怯生生的,被他吼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起这些,也许是因为,在刚刚和自己父亲有过争执的这个时候,他其实很累,很希望身边有她。 他想和她说说话,或者只是安静地和她在一起呆着也好。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对她也是有所依赖的。 他咬着烟蒂,靠着椅背,自嘲而凄然地笑起来,他以为自己无比强大,但如今,他居然对一个骗子,依赖一个心不属于他的女人心生依赖。 第102章 她签了字的离婚协议,被江时羿给撕掉了。 顾烟输液快结束时,之前在家里做工的保姆过来了,保姆和她解释说,是何亮叫自己过来照顾她的。 顾烟其实很意外,江时羿居然会让何亮派人过来。 在她设想中,她和江时羿的坦白场面应该是惨烈的,他会大发雷霆,用最难听的话辱骂她,可能会比江城源更让她难堪。 她骗了他这么多年,按照他那性子,对她动手也不无可能。 江大少爷以前发脾气很喜欢砸东西摔东西,可是今天也没有,他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很多。 不但没有冲她发脾气,居然还叫保姆过来照顾她。 他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反而令她有些不安。 午后输液结束,保姆陪着顾烟一起回了家。 顾烟还是不太舒服,她回到家就开始睡,一觉醒来,居然已经到晚上了。 保姆做好了饭,过来叫她吃饭。 她从床上坐起,人还有些茫然和惺忪,隔了几秒问保姆:“他……回来吃饭吗?” 保姆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她在问谁,立刻回答说:“我问过了,江先生说有事,应该要在外面吃。” 顾烟没说话,她下床洗脸的时候,忽然想起,江城源说过今天会让律师联系她的,但是到现在她也没接到消息。 饭后保姆离开,她翻出离婚协议,反复看了两遍,最后拿起笔,先签了字。 现在的情况是,江城源希望她和江时羿离婚,她也已经决定要离婚,但是很明显,江时羿并不配合。 他被她哄骗这么多年,不甘心放过她,倒也不难理解,作为一个骗子,她现在没法为自己辩驳什么,只能寄望于江城源说服江时羿。 她决定先等等看情况。 她已经将自己的东西都拿回了次卧,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则被她放在了主卧的床头柜上,这样江时羿要是回来,应该能看到。 她的头还是昏昏沉沉,吃过药之后就回到次卧又睡了。 然而这一晚她睡得并不踏实。 半夜时觉得身上有负重,浑浑噩噩间,呼吸也被掠夺,她迷茫地睁眼,黑暗里有人压在上面。 她一个激灵,睡意尽数消散,伸手去推,却被男人抓着手腕按上去。 她心跳得慌乱,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不着寸缕。 而身上这人的气息却不陌生,是江时羿,他低下头吻她的嘴唇,并不说话。 她心底的惊悸没有完全消散,扭动身体别开脸,挣扎着,“江时羿……你疯了吗,你先放开我!” “不放。”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也只有这两个字,他的嘴唇顺着她脖颈往下逡巡,带来温热的,湿漉漉的触感。 两个人对于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了,好像条件反射一般,她有些虚软,清晰地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烟气。 “你先起来好不好……”她咬咬唇,试图和他讲道理,“我身体还不舒服。” 他说:“放心,我会让你舒服。” 他的唇还在往下,她心跳越来越快,伸手去推他,“你别……” 她的手被他强势地压在身体两侧,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每一次亲吻带来的战栗感,以前他也会试图玩一些新花样,但从没有试过这样。 她浑身都是汗,意识都变得模糊,他又覆上来同她接吻。 她想别开脸,他不允,捏着她下巴深吻,她在他的舌尖尝到了自己的味道。 眼泪溢出眼眶,但这一回,纯粹是生理性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陌生,根本无力抗拒他的触碰,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抓紧被单,不受控地仰起脸喘息。 “我给你的,你必须得要,”他的呼吸湿湿热热的喷在她耳朵上,“顾烟,给你这些的男人,也只能是我。” 顾烟根本顾不上说话,完完全全被带进他的节奏里,时而温柔小意,时而疾风骤雨。 某些时刻,她觉得他是狂躁的,可是他又会细细亲吻她,观察她的表情。 她觉得很羞耻,但却也明显地感觉到,她对他仍是有渴望的,她也沉溺于他带来的极致感受。 事后洗完澡,她累极,很快睡去。 江时羿上床后,却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她。 他没有想到,这辈子他会为一个女人做这样的事,为了取悦她,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 他希望她能离不开他,依赖他,他想用各种各样的手段,他甚至想要裴斯年从她的世界消失。 良久,他伸手抱住她,低头在她额头亲吻过,才满怀心事地闭眼。 翌日早,顾烟睁眼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从床上坐起,被子滑落下去,吊带睡裙上面她胸口的吻痕深深浅浅,她猛然想起昨夜的一切。 好半天,她深吸口气捂住了脸。 江时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江城源还没有和他谈吗?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居然会被男色所惑,昨晚最初她还记得叫停,到了后来,她就连思考能力都丧失了,本能一般地任他为所欲为。 这导致她起床后心情还是很糟糕。 起床后,她发现,家里只有她和保姆。 保姆解释说:“江先生说有事,很早就出去了,不过他叮嘱让我今天给您做清淡的饭菜,早饭已经好了,您快吃吧。” 顾烟心神不宁地吃了早饭,想起什么,她走进主卧。 床头柜上她放的那份离婚协议却不在了,她很肯定,江时羿应该是看到了,他看到了,却没有和她谈离婚的意思,反而半夜去折腾她…… 她有些沮丧,走出去时,看到保姆正在收拾垃圾袋,她瞥见什么,快步过去拦住保姆,“等一下。” 保姆有些困惑,而她已经拉开垃圾袋,里面丢着零散的,被撕碎的纸屑,她在上面辨别出一些字,终于确定。 那两份她签了字的离婚协议,被江时羿给撕掉了。 第103章 他那么喜欢顾烟吗? 接下来几天,顾烟和江时羿之间的关系,陷入僵局。 江时羿没有再回过家,两个人之间就连一通电话一个信息都没有,哪里还像是夫妻。 江时羿这几天一直住在公司,江城源回来动作很大,他要配合江城源的秘书和助理重新过之前的账目和所有项目,工作量积压如山,一时间几乎没有闲暇去考虑其他。 不过他到底不放心,仍旧让何亮安排人注意顾烟的动向。 这些天,他倒是抽着空去看了一趟许鸢。 许鸢被转入江城市中心医院,仍在休养期,看到他,眼底瞬间亮起来。 她这几天其实有些失落,因为自打回到江城,她明显地感觉到江时羿变得很忙,很少会同她联系。 路妍这边已经为她安排了心理医生,经过几次交谈,许鸢被判定为中度的躁郁症,大多数时候,她情绪低落,但也有亢奋的时候,比如见到江时羿时。 可能是因为心理疾病,她现在面对江时羿的反应和从前差异也很大,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他讨厌她。 看到这样的她,江时羿也会尽量将态度放得平和一点。 人贩集团的案子已经进入收尾的阶段,即将提交公检法进入诉讼阶段,许鸢作为一个重要证人,提供了很多有力的证词,所以路妍也肯定了她的功劳。 然而,代价是惨烈的,医生已经判断,许鸢这张脸将再也不能恢复原状,她的明星梦,算是彻彻底底的破碎了。 在病房里,江时羿几度想要问许鸢今后的打算,却又将话咽下。 事发至今还不到一个月,他想,现在问太残忍了,还是再给她一些时间吧。 他在病房里呆了不到一个小时,何亮的电话就又打过来。 原因是,江城源的秘书开始查分公司去年一年都的重点项目收支比了。 江时羿收起电话,心底烦躁,江城源不在公司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真要全查一遍,估计今年什么都干不了光查账了,但是他不好置喙,毕竟江城源还在董事长这位子上。 他甚至怀疑,江城源大概是被他驳了面子心里不舒服,想要通过工作给他施压。 他站起身,和许鸢告别:“公司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许鸢一愣,眼神有些受伤,“你才来了多久……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或者,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也好啊。” 江时羿看了一眼手表,“来不及,看护陪你吃吧,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许鸢恋恋不舍地小步跟着,将他一路送到了电梯间,又问:“十一,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呢?” 电梯还没上来,江时羿垂着眼看手机,答得不太专心,“看情况吧,有时间我会过来。” 许鸢沉默下来。 她知道,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不但如此,她再也不可能签约星辉,成为明星了。 顶着脸上这么明显的一道疤痕,别说江时羿,很多普普通通的男人大概也不会看得上她。 电梯门一开,里面走出个人,是路妍,她看到他们微微笑了下,和江时羿打招呼说:“江先生过来看许鸢啊?” 江时羿微微点头,就算是回应过,“你们聊,我先走了。” 电梯门合上,许鸢还在眼巴巴看着,路妍觉得她这样子有些可怜,说:“回病房吧。” 许鸢一低头,眼泪已经滚下来。 路妍见怪不怪了,许鸢现在是个病人,而且是生理心理双重的病,这些天,她总会看到许鸢突然流泪。 不过她还是有些心软,她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至于感情的事……我劝你还是想开一点,当初顾烟重伤毕竟有你一份,江先生现在还愿意照顾你,已经算是对你很好了,所以别要求更多了。” 许鸢揉了揉眼睛,“顾烟是受伤了没错,但是她现在痊愈了,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且她还有十一陪在身边,我呢……” 她说着,又有些哽咽,“我受的伤,可是一辈子的,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后怎么找工作,怎么嫁人啊?” 路妍拧眉,“你是不了解情况才会这样说,顾烟的身体受到了很严重的损害,也落下了后遗症,任何女人都很难接受。” 许鸢微怔,“什么后遗症?” 路妍想,江时羿交代不让告诉顾烟,倒是没交代不让告诉许鸢,于是她就说了:“顾烟当时在经期,腹部受到重创,手术后成了瘢痕性子宫,这种情况受孕会变得很难,以后能不能生孩子,完全看天意。” 许鸢睁大眼。 路妍看着她说:“所以许鸢,不要觉得你是最惨的,想想你对他们夫妻俩造成的伤害,江先生对你已经很仁慈了,不要再抱怨了。” 许鸢还有些愣愣的,“顾烟不好生了……那他们为什么不离婚?” 路妍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呢?我觉得江先生这样才算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负责任,值得敬佩。” 许鸢没再说话,跟着路妍回到了病房。 江时羿这样,确实有一个男人的担当,但是,他负责任的对象是顾烟,她心中难免不忿。 他那么喜欢顾烟吗?居然不计较顾烟的身体不好生这么重要的事。 可是她被毁容,也有他一份,为什么他对她就这样敷衍了事呢? 她现在已经不奢求别的了,只希望他能多过来看看他,可就这样一点微小的愿望,他明明可以满足她的,却对她的渴求视而不见。 她觉得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江时羿回到公司,江城源今天不在。 江城源自己去了医院陪江奶奶,但他的秘书和助理都被留下来,继续查账。 何亮跟随江时羿到办公室,汇报完这些,转而提起顾烟那边的情况,“太太这几天没有去过富恒,也没去医院看望老夫人,一直呆在家里。” 江时羿“嗯”了声,在心底笑自己,现在这个时代,哪怕不能见面,他们也可以随意地接视频打电话,真要联系,他是拦不住的。 他想了想说:“你去查查富恒现在的业务状况,以及裴斯年往来的大客户。” 何亮刚点头应下,衣兜里手机一震。 他拿出来一看,面色微变,对江时羿说:“江总,太太去医院看老夫人了。” 江时羿刚摸出烟的手停下来。 现在江城源正在医院陪着奶奶,如果顾烟过去,肯定会遇到江城源。 他将烟放了回去,立刻拿起车钥匙起身,“你呆在公司,有事给我电话,我去医院。” 路上他心急如焚,江城源习惯用鼻子看人,永远盛气凌人,他不知道顾烟会不会又受委屈,要不是市内限速,他真想飙车过去。 第104章 别趁我不在欺负我老婆。 顾烟其实本来没打算去医院,她又不傻,江城源回来就是为了奶奶,这些天肯定会经常去医院陪奶奶,她怎么可能自己往枪口上撞。 但是,今天江奶奶主动给她打电话,问她最近为什么没有来医院。 她只能搪塞说忙,江奶奶说:“今天过来好吗?咱们一起吃个饭。” 她在电话里判断老人心情不错,不愿意让老人失望,只能应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江奶奶挂断电话,江城源就在病床旁边坐着。 方才,江奶奶夸了一阵顾烟,说她懂事乖巧,江城源耐着性子听了一阵,江奶奶提议说:“我让小烟过来和咱们一起吃午饭吧。” 江奶奶是有私心的,她很喜欢顾烟,但江家这个环境,对于顾烟其实不是很友好,她希望在她走之前,能让江城源接受顾烟这个儿媳妇。 江城源没有拒绝,他想,这倒也是个机会,江时羿那边说不通,他就想从顾烟这里再下手。 约定的地点是医院附近一家高档中餐馆的包厢,顾烟敲门进去,便对上了江城源略有些冷的视线。 她被这不友善的眼神刺得一愣。 旁边江奶奶招呼她,“小烟,快过来,你坐我旁边。” 顾烟咬咬牙,也不能这个时候转身走,便过去坐在了江奶奶旁边。 就三个人吃饭,却是个大包厢,顾烟如坐针毡,为避免尴尬,她一直埋头扒饭。 江奶奶今天精神不错,给顾烟夹菜,一边说:“猪肝你要多吃一些,补血,你太瘦,生孩子的时候会吃更多苦头。” 江城源微微蹙眉,“怀孕了?” 顾烟赶紧摇头,对上江城源视线,面色微白地解释:“没有。” 江奶奶笑说:“小烟和时羿已经在备孕了,我现在就想着,我要是走之前能看一眼曾孙,我死而无憾了。” 江城源闻言,凉凉地笑了下,他自然不想顾烟怀江家的孩子,但是对着老人,他还是安抚道:“您养好身体,肯定会看到曾孙。” 顾烟更不自在了,恰好这时手机响起,她如获大赦,立刻拿着手机站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等出了门,她低头一看才发现,电话竟是江时羿打来的。 这是那晚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联系,她接起电话,那头语气却一点不客气:“你们在哪里?” 她有些怔愣,江时羿似是不耐烦:“看护说,你和奶奶还有我爸去吃饭了,你们在哪家餐馆。” 顾烟明白过来,报上餐馆名字。 她挂断电话,没有立刻返回包厢,也不知道江时羿什么时候会过来。 坦白说,她现在挺想他过来的,江城源看着她的目光像刀子,似乎是在问她为什么还没和江时羿离婚,他要是过来,至少她不会是包厢里面唯一一个靶子了。 这会儿还不到晚饭时间,餐馆楼道里没有人,十分安静,她在楼道正磨蹭,身后传来皮鞋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江城源居然也出来了。 江城源目光钉子一样钉在她脸上,语气沉而冷:“备孕?” 她心底微微慌了下,努力保持镇定解释道:“是为了安慰奶奶才这样说的。” 江城源依然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她,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隔了几秒,他又开口:“别做母凭子贵的梦,如果真的怀孕了,我保证孩子也生不下来。” 顾烟面色微白,咬着嘴唇没说话。 江城源继续道:“我和时羿谈过,你也知道我和他之间不好沟通,他为了跟我赌气,不肯和你离婚,只能你来提了。” 顾烟默了几秒,抬眼时,整个人已经冷静下来不少,她说:“我已经和他提过了,而且我请律师拟了离婚协议,我就连字都已经签好,但被他撕掉了。” 江城源拧眉,“真是胡闹!” 顾烟已经不再慌乱,只说:“离婚是两个人的事,只我一个人全力配合没有用,您还是先说服他吧。” 江城源面色沉郁,“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和我置气就不顾后果……” 顿了顿,“我要你重新打出协议再和他谈,我也会想别的办法。” 顾烟看着江城源,忽然觉得可笑,她有些话不吐不快,“江先生,我想问,您究竟是为什么非要我和他离婚呢?真的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吗?” 江城源愣住了。 “过去这些年,您根本没有好好关注过他,他小时候您忙生意,您和夫人离婚的时候,他不满所以叛逆,可您只会骂他,”顾烟越说,情绪越激动,“再后来您出国,我听说您带了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女人给您生的儿子,您没有想过,江时羿会怎么想?您这样对他公平吗?” 江城源面色难看,“这是我们家的家事。” 言下之意,轮不到她这个外人插手。 顾烟轻笑一声,“我只是提醒您,如果您在他需要的时候没有承担起父亲这个角色,现在想要行使父亲的权利就必然会受阻。” 江城源居然从她的话里听出些轻蔑的意味,好像是在说,江时羿不听他的话,是他活该。 他到底是动了怒,“顾烟,说话之前掂量一下自己,就算我不开口,你以为你和时羿能过下去?他心性不定,至今还在外面玩模特,对你没感情,而且你也不配,我已经为他看好合适的对象,对方家族可以帮江氏打开欧洲和美洲的市场,你呢?你有什么,你能帮到他什么?” 他说这话,是想要顾烟自惭形秽,然而,不等顾烟有反应,一道男声传过来。 “这你就不懂了,她能帮我的可多了,现在不就正在帮我教你如何做人?” 顾烟回头,江时羿已经走过来,他牵住了她的手,冲着江城源挑衅一笑,“江董,我记得我好像说过,别趁我不在欺负我老婆。” 顾烟有些怔愣,旋即反应过来这男人说了些什么,她心底被他那句“别趁我不在欺负我老婆”不轻不重地撞了下。 她的手指无意识一动,江时羿却攥得更紧,他粗粝的指腹细细摩挲着她手背,似安抚,她抿唇安静下来,没再挣扎。 第105章 男人低头,脸埋进她颈窝。 餐馆楼道里的气氛一时间凝滞。 顾烟想,江时羿对江城源这个父亲到底是有怨意的,不但不肯叫爸爸,话还说得非常狠,她抬眼小心地去窥江城源的神色。 江城源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眼底赫然浮现怒意,然而他不冲着顶撞他的江时羿发火,却还死盯着顾烟,视线扫过她被江时羿紧紧牵着的手,冷声问:“这就是你所谓的,已经谈过离婚?” 江时羿索性迈步往前,直接挡住了江城源瞪着顾烟的视线,“我再说一遍,你有事冲我来,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他敛起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语气也发沉。 江城源目光落在他脸上,“你犯浑害的是你自己!拓展欧美市场,公司的盈利会翻三倍不止,你只要接受联姻就能拿到市场渠道,可你却和这女人纠缠不清,你会算账吗?” 江城源话音落下,顾烟立刻就感觉到,江时羿攥着她手的那只手蓦地收紧。 她的手甚至被他攥得有一点痛。 她眼神微动,她也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会共情江时羿,她是这样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一个在他成长过程中缺席,并背叛了他和他母亲的父亲,现在为了利益,居然又开始插手干涉他的婚姻。 江城源过去没有关心过他,到了现在也没有一丝丝悔改,甚至至今也不尊重他,从未考虑过他想要什么。 可能是被江城源这不要脸的态度刺激到了,平日里怼天怼地的江时羿一时间居然没有说话,父子俩无声地对峙,气氛一触即发。 顾烟垂眼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隔了几秒,她也微微用力,攥了下他的手。 这个动作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江时羿身体微微一僵,原本刀子一样的眼神微微软化,身体的里的戾气,好像也因为她这个动作而消减下去。 他稳下心神,正要再开口,有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过来,打破了僵持着的气氛。 服务员来是给他们所在的包厢里上菜的,趁着这个空儿,顾烟牵着江时羿的手往包厢走,她语气故作轻快:“奶奶还在包厢呢,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走吧。” 江时羿不语,他的目光落在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上,就这样任由她带着自己,跟在服务员身后去了包厢里。 江城源满腔火气,却也只能压抑。 现在在江奶奶面前,多大的事儿都得装作没事,就是江城源也得收敛情绪,假装一家人和乐融融。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江时羿的到来而活络了不少。 饭后江城源要开车送江奶奶回医院,顾烟则装模作样地上了江时羿的车。 江时羿坐在驾驶座,没有立刻开车,他目视前方,顾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江城源的车子驶出停车场,汇入马路上的车流。 小小的车厢里非常安静,江时羿还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而江城源那辆车从这里已经看不到了。 顾烟手摸了下安全带,转瞬又想起,江时羿应该是不打算回家的,他这几天都没回去了。 她于是没系安全带,拎着自己的包,打算推开车门下车。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中控锁,她推不开车门。 倒是她这阵子动静,终于引来江时羿侧目。 他睨着她,却不说话。 她被看得不自在,掩饰性地抬起手挽了下头发,小声说:“你应该不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江时羿不语,但并没有解开中控锁的意思,他有些烦躁,伸手摸到烟盒,但是一支烟被他抽出来一半又给塞了回去。 他随手将烟盒扔在旁边的置物箱,一言不发地挂挡,一边说了句:“系好安全带。” 顾烟一愣,而车子已经缓缓驶动。 她不知道他要开车去哪里,但看他一眼,最终没问,只是默默地系好了安全带。 男人周身的气息压抑而冷冽,她知道他心情不好。 可能是因为江城源的那些话吧……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她对他非常能感同身受,她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父亲,只有一个偏心的母亲,她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自己的感受被忽视,可是当陈秀梅总一心想着顾威的时候,她还是会很难过。 车子没有开往榕城,却也没有开去江氏总部,而是开向西郊城市的最边沿。 随着景色变得荒凉,路边就连行人也看不到一个,顾烟心底七上八下。 最后,车子停在远郊的一片净水湖边。 顾烟并非没来过这地方,早年江母有意涉足娱乐旅游行业,买下这块地方准备开发度假村。 净水湖是天然形成,景色宜人,这里本来会成为很美丽的度假村,但是在动工之前,江母发现了江城源在外面的情人和私生子,紧跟着两人闹离婚…… 江母根本没心情管这个还没开始的项目,于是就这样搁置着,最后不了了之。 这块地当时也花了不少钱,顾烟记得,江时羿跟着江母去看地回家后,同她说起净水湖时神采飞扬,告诉她,他家要有一个度假村了,他说等修建好了,要带她去玩。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满足和快乐的。 只是他的快乐仅限于那短暂的一段时间,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净水湖,不过,他在父母离婚时叛逆闹事的那段时间,曾经来过。 负责盯梢他的顾烟也是那时跟着他,来过这里一回。 彼时,十多岁的江时羿坐在湖边发怔很久,她就安静地在旁边陪着他。 到了现在,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江时羿推开车门下去,往湖边走。 顾烟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之间,她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她松开安全带立刻下车,快步跑着去追他。 江时羿将将走近湖边,就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他的手被人抓住。 顾烟喘着气,“你冷静一点……” 她的声线,有些发抖,“你要是不想联姻,他逼不了你的,你别……” 他回头,此时天色将暗,这里没有灯,他在昏暗中看清她眼底的担忧和恐慌。 他默了几秒,“我挺冷静的。” 顾烟抓着他的手往后拉,“那你离湖边远一点。” 江时羿站着没动,几秒后,突然笑了:“你该不是以为我要跳湖吧。” 顾烟咬咬牙,她确实朝着这个方向想了。 “你这脑回路……”他还是觉得可笑,抬起另一只手去揉她的头发,“你觉得我有那么脆弱?” 顾烟躲了下,但是因为坚持拉着他的手,没有躲开,她死死地拽着他,“那你这么晚了,来这里干嘛?” “不知道,”他放下手,深吸口气,朝着净水湖的方向望了一眼,“想来就来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少思考那么多,全凭本能做事。” 顾烟拽不动他,只能站在他的身边,本来想问,那为什么要带着她一起来? 但想了想,将这问题咽了下去。 如果不带着她,他会一个人来,站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一个人难过。 她是想离开他没有错,但是,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难过,她也痛恨自己,只要他流露出哪怕是一点点的脆弱,她就会心软,这好像是一种本能。 江时羿垂眼看着她,忽然反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她整个人就扑进他怀里。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他已经搂住她腰身,声音低沉:“小烟,陪我待一会儿。” 顾烟一怔,男人低头,脸埋进她颈窝,呼吸撒在她脖子上,他说:“你和我爸在楼道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睁大了双眼。 第106章 他想,如果有个孩子,她一定就不会离开他。 顾烟脑子有点乱,她努力回忆了下,自己和江城源都说了些什么? 江城源表示了对她的轻蔑,然后要她再和江时羿说离婚,而她…… 她想起来了,她非常委婉地告诉江城源,他之前没有尽一个父亲的责任,现在活该管不住江时羿。 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多少是有些替江时羿抱不平的意思,但被当事人全都听到,她现在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何况,他们之间本来还在冷战。 她有些莫名的紧张,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时羿的手收紧了一点。 现在将要入秋,夜晚的湖边其实是有些凉的,但是她的身体带着暖意又很柔软,他贪恋到舍不得放手。 她是个骗子,他应该对她生气,但是…… 听到她对江城源说的那番话,他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他的感受。 顾烟并没有回抱他,不过她也没有推开他,只是这样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时间的流逝,变得很缓慢,不知道过去多久,他似乎终于平复了心情,慢慢松开她,又牵着她的手,让她看那片净水湖,“你说,我替我妈把这个项目捡起来重新做好不好?” 顾烟看他一眼,她想,其实他是很想念妈妈的吧。 可是江母被江城源伤透了心,甚至迁怒于江时羿,出国之后不但再也不肯回来,就连和江时羿的联系都非常少,她甚至还建立了新的家庭。 只有江时羿被抛下了,现在江城源回来,又想将他捡起利用。 她软声道:“如果你喜欢就做吧。” 江时羿的唇角带着一抹浅淡却又苦涩的笑,声音低下去:“我本来……很喜欢的。” 顾烟心底一痛。 她本来还想和他谈离婚的事,但是到了此刻,她彻底放弃这个想法。 天色彻底黑了,江时羿拉着她返回车边,她自然而然以为要回去了,只是手才刚刚触及车门,他又拉着她,将她抵在车身上,他低头去吻她的嘴唇,动作急切。 她仰着脸,逐渐承受不住,他的吻凶狠得像要吃人,她呼吸急促别开脸,手去推他,隔着衬衣触到男人胸膛的热度,感受到他的反应,她的脸如同火烧,瞬时都忘了两个人已经在闹离婚的阶段,只本能反应出一句:“别在这里。” 嗓音很软,像是娇吟。 四下已经很黑了,这里距离公路都还有一段距离,就连人声车声也听不见一点,只有耳边风声,和彼此的心跳声。 江时羿抱紧她,“小烟,别听我爸的话,我想要个孩子,你和我的孩子,这和奶奶没关系,是我想要。” 如果有个孩子,她一定就不会离开他,他这样想着,又亲吻她的脖子。 顾烟愣住,她有些失神。 男人拉开了后车门,将她推进去,然后他覆上去,贴紧她的肩背,手控着她的腰。 一切发生的有些混乱,他们第一次在车里,还是在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顾烟后知后觉意识到就很紧张,想要挣扎。 然而,空间太小,无处可逃,她也没胆子打开车门,这里毕竟是户外。 他俯下身,扳过她的脸,和她接吻。 事闭,顾烟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江时羿拿来纸巾为她清理,她红着脸抢过纸巾,咬着嘴唇自己擦。 擦是擦不干净的,她觉得,她身上现在从里到外都是他的气息和痕迹。 她草草擦完,整理自己的衣服,指尖沾染着汗水,内衣扣不断打滑,江时羿伸出手帮她扣。 她鼻尖一酸,眼泪滚落下来。 江时羿开了车内灯才注意到,他拧眉拉住她,“弄疼了?” 她别过脸,“我要吃药,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你爸不会容许我生下你的孩子,而且我们之间甚至没办法相信彼此,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能不在乎我骗你的事吗?而且你还要照顾许鸢……” 她本来不想说,但现在终究是忍不住了,“逃避是没法解决这些问题的,早晚要面对,真有了孩子,只是制造出更大的问题,你不能只想着你自己,想要拿我发泄的时候就不计后果。” 情事刚刚结束,身体的余温没有消散,然而心底的温度却骤然降下去,江时羿看着她,耳边还是她那些刀子一样尖锐的话。 她说有了孩子,是更大的问题。 她说他拿她发泄。 很久,他艰涩开口:“我没有拿你当发泄工具,顾烟,你觉得我缺女人?” 顾烟低头抬手擦眼角,没有说话。 “如果你怀孕,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是你把我哥安排在江氏总部,你也说过,我哥有问题你会及时处理,可你爸骂我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背对着他,看着车窗外,“你总是在许鸢身边,你说你不喜欢她,可因为各种关系,你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陪着她,最可笑的是,我还不能生气,因为许鸢现在的结果是你我造成的。” 她说着,轻笑一声,“我必须假装大度,许鸢现在是打击人贩的功臣之一了,我不能太狭隘,但是江时羿,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自己的丈夫永远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我早说过,你得在我和许鸢之间做出选择。” 江时羿沉默下来。 他其实想说,他现在已经很少去看许鸢,然而,在顾威的事情上他失信于她,现在这样说实在缺乏说服力,作为一个男人,他似乎总是在对她说,但为她做的却太少。 更重要的是,她的话提醒了他,他们之间悬而未决的问题太多了。 不光许鸢的事,江城源的事,还有裴斯年。 他永远也忘不掉,在她骗着他的这些年里,裴斯年却一直知晓她的一切,她是那样依赖那个男人。 他最在意的,不是她骗了他,而是她对裴斯年说了真话。 他有过疯狂的想法,禁锢她,没收她的手机,让她只能被困在他身边,可他又怕她像现在这样流泪。 她一哭,他就没法强硬下去,明明知道自己被欺骗,但居然没法像从前那样对她发火,他舍不得。 他不说话,而是推开车门下去,绕到了驾驶座上,挂档开车。 顾烟的心就在他的沉默中一点一点地凉透了。 她知道,他还是放不下许鸢。 车子深夜驶入市区,顾烟望着窗外,看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喊他停车。 江时羿一边减速一边问:“怎么了?” “我要去买药。”她平静地道。 他往药店望了一眼,“我去买吧。” 车子停好,他去药店,过了十多分钟才出来。 他一上车,顾烟就从后座朝着他伸出手,“给我吧。” “回家吃。” 顾烟却坚持:“我现在吃。” 她似乎迫不及待似的,他眼神微黯,打开药瓶倒出一颗药片,然后递给她。 他正要给她拿水,可她接过去就直接吞下。 药片划过喉咙,她干涩地吞咽下去,才说:“走吧。” 第107章 “江时羿,我们不能好聚好散吗?” 回到家,顾烟换过鞋就快步走进次卧,直接关上了门。 江时羿知道她是生气了,他在次卧门口站了片刻,抬起的手却终究没有去敲门,他转身去了主卧。 他也被她勾起些火气来,被欺骗那么多年,他不忍斥责她,为难她,她就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么?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又想,其实他们两人,还真说不清谁对不起谁更多。 这一晚,两人分房而睡。 第二天早上,顾烟起得特别早,她遣走了本来过来做饭的保姆,自己做了早饭。 然后去书房,用手机连接打印机,重新打印出两份离婚协议,再签好自己的名字。 于是,这个早上,江时羿走到餐厅,就看到餐桌上除却早餐,还放着离婚协议。 他原本已经拉开椅子,却没坐,视线从协议上收回来,看向对面的顾烟。 他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冷笑道:“既然没打算让我吃饭,你何必要做。” 顾烟知道离婚不好谈,但对问题避而不见不是她的风格,她尽力保持耐心说:“江时羿,我们不能好聚好散吗?” 江时羿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个笑话,“顾烟,你是不是真觉得我现在脾气好到可以不计较别人骗我?过去这些年,你哄得我团团转,现在一句离婚就想打发我?” 顾烟觉得,这饭是没法吃了,她垂下眼,“可是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江时羿没立刻接话。 确实没意思,她心里惦记着裴斯年,还总怀疑他与许鸢有染,他们彼此之间一点点信任都没有,哪怕他放下骄傲对她告白,她都不相信。 她不会忘记他那一夜没有去救她,而他也无法忽视她和裴斯年之间微妙的关系。 然而数秒后,他咬牙切齿道:“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 他是不会放手的,可是回到衣帽间换衣服准备出门时,他恍然觉察自己的悲哀。 他在挽留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陷入这种境遇的一天。 顾烟坐了片刻,追到主卧的衣帽间门口,她是决意要离婚的,现在这种僵局对她来说太难受了。 她手里攥着离婚协议,看到衣帽间里男人正在扣衬衣袖扣,努力鼓起勇气直接问他:“不然,条件你来提,你要怎么样才肯接受离婚?” 江时羿扣好袖扣,瞥她一眼,“你我之间,不会有离异,只有丧偶。” 顾烟睁大双眼,一时愣在原地。 江时羿走过来,抽走她手中的离婚协议,随手撕了,一扬手,碎纸屑纷纷扬扬地落下。 他没有回头地离开了。 很久顾烟才回神,意识到他都说了些什么。 她蓦地意识到,江时羿变了,不再是她所了解的那个男人,他不像以前那样对她有什么不满就立刻表现出来,冲着她发少爷脾气,如今他明明不悦却克制,反倒令她有些茫然。 他变成了一个她猜不透的人,明明不爱她,却不肯放手。 这天下午,江时羿去了一趟富恒。 裴斯年万万想不到江时羿会突然找上门。 两个人之前的接触实在有限,并且也不愉快,裴斯年挨过江时羿一拳,他没有计较是因为当时那一拳是江时羿为护着顾烟而打的。 但这不代表他会欢迎江时羿。 江时羿走进他办公室,在他对面坐下,抬眼与他对视时,脸上并没有表情。 “我是来道谢的。”江时羿开了口。 裴斯年一愣,旋即觉得好笑,“为什么道谢?” “你救了小烟的事,我一直没有正式的道谢,”江时羿微微笑了下,“小烟觉得受了你的救命之恩,必须报答,所以知道你家里出事也义不容辞,因为这个缘故,即便你妈给她脸色看,她也忍着。” 裴斯年的手微微攥紧。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江时羿这是在暗示他,之前顾烟之所以对他那么好,只是因为那份恩情。 他说:“我和小烟是多年的朋友,理应互相帮助。” 江时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交友或者报恩都是她的自由,不过,小烟现在毕竟是我的妻子了,我觉得你也不能用这份恩情或者友情没完没了地道德绑架她,你说呢?” 裴斯年拳头攥得越来越紧,“我没有。” “没有最好,”江时羿还是微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别紧张,我确实是来道谢的,救命之恩的确应该报答,我是这么想的,我是她的丈夫,有义务替她报恩,我知道你最近在联系江城几个头部的理财公司寻求合作,想要做风投,我可以帮你。” 裴斯年的心口有些发冷,他不认为江时羿会好心到突然主动上门来帮他。 “做风投,你需要开拓的不光是资金渠道,还有客户,所以人脉是最重要的,我可以为你搭桥,不论是银行,理财公司,还是证券公司,甚至顶级的大客户,我都会介绍给你,你知道,我背靠江家,有最顶级的人脉网,这是你花钱也买不到的。” 江时羿话说得慢条斯理,似乎在留给他思考的时间。 “另外,我听说富恒的资金链最近绷得很紧,我个人愿意分三期注资三千万,用于富恒散户业务的维护和运营,你觉得如何?” 裴斯年没有动,他眼底黑沉沉,江时羿所呈现给他的,明明是丰厚到足以让他欣喜若狂的条件,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江时羿这会儿眼底流露出些许赞赏,裴斯年不是个傻子,知道他不会没事送钱送人脉上门,这就好办了,他利落地回答:“我要你和顾烟彻底断绝来往。” 裴斯年沉默着,面色微微苍白。 以前他就知道他和江时羿有差别,面前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男人,有足够资本在他面前傲慢,可是这一刻,他才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差距。 江时羿手握着他无法企及的关系网,并且,可以随手扔出三千万,只为让他远离顾烟。 对他来说,这么多的钱,这些人脉,都很奢侈。 这样大的诱惑。 他攥着的拳头骨节泛白,脑中一时间闪过很多念头,他还欠着债,他得还债,他得为裴凤华买房子,为裴凤华请心理医生…… 他需要钱,而钱是要靠公司良好运营才能得来的。 江时羿并不着急,靠住了椅背,就这样注视着裴斯年。 良久,裴斯年艰涩开口:“我……” 第108章 你这辈子很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裴斯年停了下,话锋忽然一转:“如果我说,我拒绝呢?” 江时羿轻轻勾起唇角,“你当然可以拒绝,不过裴先生,白手起家很不容易吧?富恒现在依托的最大渠道来源是一家债券公司和一家股票公司,这两家公司的老总我恰好都挺熟,这周末我计划和他们一起吃个饭,裴先生要一起来吗?” 裴斯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这样显而易见的威胁,他不会听不出。 他创办富恒,至今不到两年,对比有近百年基础的江氏,富恒仿佛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这样脆弱。 但这是他全部的心血,是他所有的事业,他不是富二代,富恒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一点点打拼出来的。 他感觉,所有的血都往头顶涌,他是这样愤怒,却又这样无力,在面对强权的时候,他无法挺直腰板。 顾烟曾经告诉他,江时羿其实是个头脑简单的大少爷,脾气虽然大,人却单纯无害,现在他想,顾烟爱了这个男人那么多年,居然都不了解这个男人。 江时羿分明是个有城府且又冷酷的男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问江时羿:“你不爱小烟,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困在你身边?” 江时羿沉默着。 其实有些可笑,裴斯年,这个顾烟喜欢的男人,现在问他这种问题。 他是不可能和裴斯年说那么多的,只淡淡道:“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裴先生,外人就不要问这么多了,我觉得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公司比较好。” 裴斯年面色晦暗,手依旧紧攥着拳,隔了几秒,他说:“我拒绝。” 江时羿微微一怔。 他是真的有些意外,他给出的条件对富恒来说很优渥了,而且他了解到,裴斯年最近其实很缺钱。 在这种情况下,裴斯年居然为了顾烟拒绝他。 他敛了笑,“你确定不需要再考虑么?小烟是我的妻子,就算你真的搭上一切,结果也不过是落得一无所有。” 裴斯年慢慢松开了手,“江总请回吧。” 被下了逐客令,江时羿倒是没有恼,他深深看了裴斯年一眼,起身离开,最后扔下一句:“希望你不会后悔。” 从富恒离开,回去的路上是何亮开车,江时羿在后座望着车窗外,很久,唇角缓缓勾起。 裴斯年这个人,没背景,没家世,却有傲骨,如果不是站在他对手的位置上,他其实是很欣赏的。 可惜没有如果。 他对何亮说:“把富恒最近为拓展渠道接触的那几个大客户都约一下吧,周末我和他们一起吃饭。” 接下来几天,江时羿照旧住在公司,并抽空配合警方做一些案件收尾工作。 警方也在这两天公开了人贩集团的事,在网上引起一波热议。 曝光给媒体的消息里,有许鸢这个人,却含糊带过并没有放出真名,这是许鸢自己要求的。 因为毁容,她现在变得有些自闭,除了江时羿以外,她甚至不愿意见之前的朋友,家人就更是不愿意提,偶尔和家人通电话,都说自己在江城过得很好。 路妍告诉江时羿这些,有些慨叹。 许鸢这辈子,到底算是毁了大半,她接下去的路要怎么走,谁也想不到。 江时羿因为忙,已经好几天没去过医院看望许鸢了,许鸢偶尔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但也往往说不上几句就会被挂断。 这天下午,许鸢被路妍带着去警局谈话,照例是劝她出席庭审。 她除了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她现在出门都要一直戴着口罩,害怕被别人看到脸,怎么可能去参加庭审? 沟通无效,两个警察都出去,大概是在商量什么,她觉得这些没完没了的谈话很烦人,等了没几分钟,就从审讯室里出去。 见这时候没人注意,她走出了警局,将自己的鸭舌帽压低帽檐,拉好口罩,然后打车去榕城。 她知道江时羿和顾烟的婚房在榕城。 婚房,这本来应该是她和江时羿住的地方的。 她其实并不知道他们的房子在哪一栋哪一层,她只是站在高档小区装饰豪华的大门口,幻想着里面的样子,那本来应该是她的家。 她幻想她从这大门里进出,挽着江时羿的手…… 她的眼泪流下来,她抬手迅速擦去,抬眼时,朦胧的视线里却瞥见了顾烟。 那个夺走她一切的人。 顾烟这几天其实很无聊,她不能去医院看奶奶,在离婚之前又不敢贸然去富恒,怕给裴斯年带来麻烦,她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只能自己在家看看书。 她出门,是打算去小区对面的餐厅吃饭。 当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人拦住自己时,她意外又困惑。 那女人抬头,露出一双眼,她辨认几秒才迟疑地出声:“许鸢?” 许鸢眼底满是恨意,“顾烟,你凭什么过这样的生活,这一切本来应该是我的!” 顾烟回神,不可置信。 这还是在小区门外,下午四五点光景,来往也有些稀稀拉拉的行人。 她并不想在这里和许鸢吵架,扭头要走。 许鸢却跟了过来,“十一最近都不来医院看我,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 顾烟已经够烦了,一点不想应付她,紧抿着唇不说话,低头顺着马路边往前方的人行横道走。 许鸢伸手去拉她,被她一把挥开。 “许鸢,”她实在忍不住了,“你有完没完?!” 许鸢眼底噙着泪水,嘶哑地控诉:“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你知道我的脸……我……我的一辈子,都被你毁了,你怎么还能这样没事人一样生活?”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顾烟冷笑,“你这都是咎由自取,难道是我让你找人来绑架我的吗?现在你被毁容,难不成我这个被你差点害死的人还得给自己脸上来一刀给你赔罪吗?许鸢,你醒醒吧,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许鸢呆愣着,她觉得顾烟非常无耻,怎么能这样说呢? 她都这么惨了,顾烟居然还说她是活该。 顾烟骂完,不愿再纠缠,正要转身走,又被许鸢拉住。 许鸢只想着反击,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路妍的话,脱口而出:“我一点也不后悔找人绑架你,谁让你从我身边抢走十一!那两个男人只是把你打成不孕,我还觉得太轻了,他们应该打死你的!” 顾烟正要甩开她的动作停住了,“你说……什么?” 路边已经有行人投来看热闹的目光,可是许鸢都顾不得了,她现在只想发泄,她咬咬牙,“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对,我的脸是毁掉了,但我还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不像你,你这辈子很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都这样了,你还要死缠着十一吗?你以为十一家里会接受你这样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顾烟有些回不过神,“生不出孩子……你说谁?” 许鸢忽然意识到,顾烟自己居然不知道。 她愣了几秒,突然笑出了声:“十一没有告诉你是吗?哈哈哈哈……”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顾烟,你被姓陈的打成了瘢痕性子宫,以后很难怀孕,别说十一早晚会因为这个不要你,以后也不会有男人肯娶你!” 第109章 她被毁了容,那她就毁了顾烟的脸! 顾烟没有说话,许鸢的那些话还在她脑中来回反复。 许鸢在说什么?她觉得可笑,什么她不能生孩子…… 许鸢抓着她的手,还在大喊大叫,但是后面的话她听得非常模糊,她恍然之间想起,那段日子住院,她没有看过自己的病历。 每一次医生过来交流,要么是江时羿和医生谈,要么就是看护和医生谈。 她自己其实不是没有问过,但是医生都告诉她休养好就没大碍。 后来,她还复查过,每一次都是江时羿陪着她去的。 她觉得许鸢的话很荒唐,然而,她的背脊有寒意侵袭上来。 万一呢? 万一许鸢说的是真的呢? 阳光下的马路边,她耳边的车声人声也变得模糊而遥远,她有些头重脚轻的不真实感。 她想,不会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可是她又想起,受伤的那一夜,她在马路上看到自己身下全是血。 许鸢还在笑,“你想不到吧?你的下场没有比我好多少,你以为江家会要你这么个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儿……” 顾烟回神,第一个反应是要将自己的手抽回。 路过的行人在看热闹,在指指点点,她不愿和许鸢在这里纠缠下去,然而,许鸢依旧不放手。 许鸢死死拽着她的手,眼底迸发出的恨意赫然,狰狞的表情被口罩掩饰,“顾烟,你应该去死!” 许鸢这会儿脑子是空的,只想着报复,怎么报复都行,反正不能让顾烟好好过日子,她丧失理智,抬起另一只手就去抓顾烟的脸。 对,她被毁了容,那她就毁了顾烟的脸! 顾烟躲避不及,被许鸢的指甲划过脸颊,她这才意识到,许鸢是真的疯了。 她开始挣扎,用手格挡着许鸢抓过来的手,两人纠缠厮打。 周遭有人拿出手机拍摄,有人嘀咕要不要报警,也有人跃跃欲试想要阻拦,却迟疑着没出手。 顾烟脑海空白,她一只手还被许鸢抓着,这样行动受限很严重,最后她只能用尽全力先甩开许鸢拽着她的手。 许鸢本来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肯放,这一下几乎是被顾烟甩了出去。 她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随着被甩出去的惯性力踉跄了好几步,人已经到了马路上。 紧跟着,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尖叫了起来。 然后是尖锐到极点的刹车声。 顾烟因为用力过猛身体也微微晃着,还没站稳,晃动的视线里就看到许鸢的身体被一辆白色私家车撞到。 因为市内限速,那辆车的速度不能算是特别快,但是,沉闷的撞击声还是激得她心头重重一跳。 许鸢的身体趴在车前盖上,又缓缓地滑了下去,她闭上了双眼。 血从她身下流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顾烟什么也听不到了,她在耳鸣,眼睛圆睁着,回不过神。 混乱之中,有人拨通了急救电话并报警。 顾烟站在原地,腿软得厉害,她感觉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不真实的噩梦中,脚下的地面似乎都是软绵绵的。 很快,伴随着警笛声,交警过来了,救护车也过来了。 许鸢被抬上担架床,然后推上了救护车,场面一片混乱。 顾烟怔愣着,直到有人过来,是一个男交警,对方在问她话,但她耳鸣得厉害,居然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忽然开始恐慌,她的耳朵不会又听不见了吧? 她一着急,眼泪就在眼眶打转。 交警见她不配合讯问,干脆伸出手,强硬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上了警车。 这个下午,江时羿在开高管会时,看到了路妍的来电。 会议中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他没有接,将手机倒扣在会议桌上,继续开会。 会议间隙中,他才再度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来自路妍的信息:许鸢不见了,她有没有去找你?有空回电。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出会议室,这才拨通路妍的电话。 那头声音有些嘈杂,路妍说,他们还在找许鸢。 许鸢现在身体不好,还有严重的心理病,在外面乱跑确实令人担心,江时羿听完,答应路妍帮忙找人。 他回到会议室和何亮简单交代了一下,然后回办公室拿上车钥匙离开。 找许鸢其实没有花太多时间,因为就在路妍着急地想要打申请查监控之际,江时羿接到了一通来自许鸢手机的电话。 打电话的却不是许鸢,而是医院的护士,那头问:“您是机主的朋友吗?她出了车祸,您是她通讯录里通讯来往最多的人,您能来医院吗?” 江时羿和路妍匆忙赶到医院,许鸢还在手术中。 严重的车祸导致许鸢双腿骨折,伴随轻度的脏器内伤。 许鸢之前受伤根本就没有恢复好,现在这一出是雪上加霜。 路妍和江时羿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待,江时羿有一种心交力瘁的疲惫感,他帮忙代签了病危通知和手术风险通知单,问路妍:“还不通知她父母吗?” 路妍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她害怕她父母知道她现在的状况,我怕她本来没死,见到父母反而活不下去。” 江时羿沉默下来。 他知道,路妍说的是有可能的。 许鸢觉得没脸见父母,父母来了,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刺激,但是不来呢…… 许鸢要是有个万一,总得见家人最后一面,不然,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他的思绪很混乱,心也累,良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望着手术室的门。 好在一个多小时过去后,医生出来摘下口罩,告诉他们许鸢没有生命危险。 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许鸢的双腿都是严重的骨折,关节处骨裂,是一定会留下后遗症的。 江时羿闻言,心口重重一沉。 许鸢已经被毁容,现在就连这双腿也要留下后遗症,以后还怎么活? 将许鸢转入病房后,来了个交警,是负责车祸的,路妍和对方聊了一阵,再回到病房里,脸色很难看地告诉江时羿:“这件事和顾烟有关。” 江时羿一怔,“什么?” “交警说,有人反映是许鸢在榕城小区外面的马路边和顾烟打起来了,那边没有护栏,推搡拉扯的时候,顾烟把许鸢推到了马路上,然后正好有车过来……” 江时羿从椅子上站起,脸色肃冷,“不可能,顾烟不会这样做。” 路妍表情复杂,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判断,“我守着这里,你先去交警队那边接顾烟吧,她不太配合交警工作,被扣押在那里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第110章 他的眼神森冷,好像已经开始责怪她。 顾烟和白色私家车的车主都被带到了交警队。 私家车车主是个男的,嚷嚷着晦气,拿着手机给保险公司打电话,然后配合交警队走流程。 这件事,责任不在私家车,所以那位车主不到两个小时就走完了流程。 至于顾烟…… 她从车祸起就一直在耳鸣,交警和她说话,她听得也不太清楚,整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惊吓,精神很是恍惚。 于是审讯的过程就不太顺利。 从周围目击者口中收集到的信息是,顾烟和许鸢厮打纠缠,至于许鸢为什么会到马路上,旁观者有两种说法。 有说顾烟推的,也有说应该是顾烟甩开许鸢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将许鸢甩到了马路上的。 无论如何,顾烟跟这车祸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导致那个私家车车主要离开交警队之前,指着她鼻尖破口大骂,最后还是交警将人劝走的。 顾烟一直呆呆愣愣,被人骂也没什么反应。 到了晚上,她的耳鸣逐渐好转了一点,她终于开始回应交警的问话。 “她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抓我的脸,我想甩开她……她不放手,我只能使劲用力,然后……” 回想那一幕,她心有余悸,“她可能是抓我太用力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我甩开的时候摇摇晃晃地到了马路上,然后就……” 她问交警:“许鸢现在在医院吧,她怎么样了?” 交警回答她说:“人还在手术室没出来,你现在还不能走,得等那边手术结束,我们判定了这件事的性质,才能决定有没有必要临时拘留你。” 顾烟愣了愣,旋即咬唇,声音有些发颤,“可是,是她要打我,我只是甩开她啊。” 交警瞥她一眼,“这个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我们还得结合监控和现场目击者,以及许鸢那边的证词综合判断,有人当时你可能推了许鸢。” 顾烟面色煞白,“我没有!” “吵什么,”交警不耐烦地从审讯桌对面站起,“要是没推,迟早会放了你,你等着吧。” 顾烟吼完,自己却觉得耳鸣又严重了点,她的手指有些发抖,她发觉掌心里都是汗,低下头去在裤子上来回蹭了蹭。 过了一阵,又来了一个交警问她:“你要不要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你不能出去,但是他们可以给你送饭。” 家里人…… 她最先想到的是江时羿,但很快被她自己否决了。 许鸢是因为和她厮打纠缠才出了车祸的,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怪她。 转瞬她想到的是陈秀梅和顾威。 但那能算是家人吗? 最后,她对着交警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交警转身走了,她低下头,眼泪终于从眼眶滑落,砸在腿上。 她很害怕,害怕许鸢有事,耳朵还在耳鸣,她也怕自己听力又出问题,然而这个时候,她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她就这样度秒如年地熬着,希望可以等到许鸢安全无恙的消息,但是她知道,不可能没事。 许鸢就是能活下来,也必然会受重伤。 晚上快十点,一个交警走进审讯室喊她,“你可以走了,有人来接你。” 她走出去,看到江时羿站在桌子前面,正弯身在什么东西上签字。 交警和她解释说:“许鸢没有生命危险,所以你暂时可以回去了,但是后面还要配合调查过来,这个回头会通知你,保持手机畅通。” 她走过去,江时羿签完字直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心口狠狠地抽着痛起来,他的眼神森冷,好像已经开始责怪她。 她也需要签字,等她写完,她发现江时羿已经出去了。 她走出去,在交警队大厅门外看到他。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耳朵还有些耳鸣,她又抬起手捂住。 几个小时的恐慌,委屈,难过……好像又全都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眼眶红了,问他:“许鸢的伤……严重吗?” 江时羿点了支烟,反问:“你觉得呢?” 她怔住。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我知道你很讨厌许鸢,我也知道是许鸢去招惹你,但你应该知道许鸢现在的情况,她是个病人,身体心理都是,就算有什么争执,你难道不能先忍忍?” 顾烟没有说话,她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像是受伤,刺得他心头一沉。 他别开脸,可到底是心情恶劣,没有哄她,迈步往停车场走。 他走了几步,发现顾烟没有跟上来,拧眉回头,看到她在大厅出口一侧蹲了下去,身体一抽一抽。 他也说不清什么感觉,只能先折回去喊她:“走吧,什么事都等回家再说。” 顾烟很不讲究地蹲着,脸埋在手心,掌心里都是泪水。 她不想发出声音,因为压抑着哭声,身体一颤一颤。 可是眼泪停不下来。 她甚至都没能消化掉许鸢说的那些话,接踵而至又是这样的责难。 她一个人在交警队恐慌难过了几个小时,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江时羿站在她面前,很久,他道:“我今天真的没有心情哄着你,顾烟,你不是小孩子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许鸢双腿骨折,会留下不可逆的后遗症,这还是你运气好,如果车速再快一点,你现在已经被拘留了。” 顾烟喉咙哽得厉害,她快要喘不过气,她又开始耳鸣,好像总是听到刺耳的刹车声。 就连江时羿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模糊。 “你确定你不跟我走?”他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 第111章 他一直竭力对顾烟隐瞒的事情,她现在知道了 顾烟没有说话,甚至还抬起手捂住了耳朵。 江时羿觉得,她这个动作多少有点不想听他讲话的意思。 他彻底冷下脸,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许鸢被车撞成那样,她倒在这里委屈上了,他心头有火气,坐进车里就直接挂挡。 车子开出交警队两个街区外,停在红灯的十字路口,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越来越紧,脑中都是顾烟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蹲在地上颤抖的画面。 他最终还是在下一个路口掉头,将车开了回去。 然而,当他回到交警队门口,顾烟却不在了。 已经是晚上接近十点的时间,交警队门口十分冷清,他走进去找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找到顾烟,出来之后又给她打电话,那头却无人接听。 他攥着手机,站在交警队大厅门外,天空传来惊雷声,似乎是快要下雨了。 顾烟一个人沿着马路边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中间电话响过几次,她没有看,也不想接,她不断抬起手捂着自己的右耳,又放开,判断听力有没有受到影响。 耳鸣逐渐弱下去,她想,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想到这里她停住了步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刚刚,她忘了问江时羿,许鸢说的是真的吗? 她真的不能生孩子了吗? 因为许鸢突发车祸,这大半天事件她几乎要忘了这件事。 她回忆起,曾经她还以为他非要留着她是为了让她生孩子,好让奶奶安心,现在想来,实在有点自作多情。 还有在净水湖边那一晚也是,她坚持要吃药,多么可笑。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有液体滴落在面颊,带来凉丝丝的触感,她抬眼,原来是下雨了。 雨水很快就变大,她浑身湿透,不得不狼狈地找地方躲避。 出门时只是想去吃饭,随身除却手机什么也没带,就连证件都没有,去酒店开房是不可能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小旅馆,老板娘看她落汤鸡一样,勉强通融,给她开了一间房。 等她走进房间,已经快十二点。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有江时羿的,也有陈秀梅的,但是她一个也不想回,她关掉了手机。 身上湿透,她失魂落魄地走进卫生间想要洗一下,然而,这里就连热水都没有,花洒流出的水也是冰凉的,她抬起手试探着,很久,她收回手。 这些冷水仿佛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崩溃地哭出了声。 这一晚,江时羿先是找到顾家,让陈秀梅打电话,依然联系不上顾烟,他最后干脆去找路妍帮忙。 路妍是警察,找人的路子比较多,然而,再快这也是半夜,就是要看道路监控也得等白天打申请。 路妍让他等,可他哪里等得了? 他开着车,在交警队周边几个街区寻找,如同大海捞针。 他总是会想起那一夜顾烟被过路的男人调戏,不知道她会不会又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终于生出些许悔意,不该那样说她的,至少应该将人先带回家。 这一夜,暴雨持续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他回到榕城,抱着侥幸想,顾烟会不会已经回到家了? 然而,房间里静悄悄,只有智能声控灯亮起,他去了次卧,在床头柜上再次看到了离婚协议。 原来顾烟还没死心,她又将协议打出来,并签了字。 他愣愣看了许久,伸手拿起,本来想撕掉,可最后手又无力地垂下去。 两份离婚协议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撕掉是没用的,她还可以打出来,他感到疲累,慢慢地躺到了她的床上。 鼻息间还能嗅到属于她的淡淡馨香,他缓缓阖上双眼。 这段婚姻里,累的不只是她一个,他也并不好过,可是他却没法像她那样潇洒地说结束。 现在,他恍惚间意识到,好像就因为他一厢情愿的坚持,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手术第二天,许鸢的精神状态很糟糕,时睡时醒,睁眼时就是问江时羿在哪里。 路妍只能说江时羿在忙工作。 事实上,江时羿昨夜只在榕城呆了一个多小时,他根本没办法休息,一闭眼就开始担心顾烟会不会出什么事,所以凌晨就起来继续找人。 他找到顾烟时已经快中午了,地点是医院。 顾烟早起有点发烧,又阵阵耳鸣,她去医院挂号检查时,迟疑了下,最后让医生给她另外开了妇科检查单。 江时羿赶到医院时,她已经从诊室里出来,手里拿着检查单,正坐在楼道里发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她麻木了,当她看到诊断单子上“瘢痕性子宫”几个字的时候,居然一点想哭的冲动都没有。 她只是陷入一种恍惚的,不真实的感觉中,仿佛回不过神来。 可其实,这是几个月之前发生的事,她的身体早就不好生了,她这个当事人居然不知道。 医院的楼道里,还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所以当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双做工考究的男士皮鞋,她并没有抬头。 她的嘴唇干裂,脸其实微微有些发红,那是因为还没有完全退烧,医生给她开了药,但是她想不起要去取药。 江时羿在她面前站了几秒,俯身从她手中拿过那些检查单。 她这才抬眼看他,见到他却也没什么反应。 江时羿蹙眉翻着检查单,单子上涉及到的检查范围,有呼吸科,耳科,以及…… 妇科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检查单被抓得皱起来。 他一直竭力对顾烟隐瞒的事情,她现在知道了。 他的手垂下去,再度看向顾烟,脑中一片混乱,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他的眼底都是红血丝,就这样凝视着她,很久,才喊了她一声:“小烟。” 顾烟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隔了几秒,她站起来,转身就开始往医院外面走。 他一路跟出去,见她似乎是要去路边打车,他伸手拉住她,“我的车在停车场,我先送你回家。” 他以为顾烟会反抗,然而并没有。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竟意外顺从,被他拉着去了停车场。 回家途中,没有人说话,到了家,顾烟还是一言不发,径直去了次卧躺在床上。 江时羿在客厅抽了支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起身去次卧找她。 他在她跟前躺下,伸出手摸她的脸,触及一片滚烫,他皱眉起身,先去冰箱找到冰袋拿来为她敷在额头上,然后拿来感冒药。 他以为哄她吃药要费一番功夫,然而,她接过去就吃了。 她只是不说话。 可她越是平静,他的心底却越紧张。 他躺在她旁边,伸手搂住她,“小烟,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不重要,对我来说,有没有孩子我都能接受。” 顾烟闭着眼没说话,只是觉得荒唐,这种假话他居然也说得出,如果不重要,那又何必对她这个当事人隐瞒? 她所遭受的那些伤害,现在造成的这些后果,起因全都是她的执念,她怪过许鸢,怪过江时羿,但最后她只能怪自己。 是她爱错了,是她活该。 江时羿贴近她耳边,哑声道:“小烟,你说句话吧。” 她现在的样子,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这让他感到恐惧。 第112章 你要是起诉小烟,就是宣布与我为敌。 可是,顾烟长久地沉默着,并没有给出回应。 在这样的沉默里,江时羿觉得快要窒息。 她现在这个样子,他没办法再追问昨天的车祸到底怎么回事,只能打电话叫保姆来家里照顾她,给她做饭,他自己则去了医院看许鸢。 这一趟他不得不去,车祸需要人善后,他一直等到傍晚许鸢稍微清醒一些,才和许鸢问起车祸经过。 许鸢苍白虚弱,语气却坚决笃定:“是顾烟推我,不然我不会被车撞到。” 病房里此时还有路妍和一个交警,江时羿瞥一眼交警,视线回到许鸢脸上,语气很严肃,“许鸢,话不能乱说。” 许鸢眼圈红了,“我说的是事实!” 没能毁掉顾烟的脸,自己还被撞了,尽管药物控制,她也能感受到双腿传来的疼痛,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顾烟。 江时羿又开口:“不是你去榕城找她,你们也不会打起来,监控都拍到了,是你先动的手。” 许鸢面色有些僵,却还是嘴硬道:“那她也不能把我往马路上推啊!她这是杀人,我要起诉她,这是杀人未遂!” 江时羿的脸色沉郁,“有目击者看到,是你紧拽着她,她甩开你的时候,你因为惯性力冲到了马路上。” 许鸢摇头,坚决不认,“那是他们没有看清楚,是她推我!” 交警觉得头疼,现在各执一词,旁观者也是两种说法,监控拍不到那么细节的画面,车祸的调查,简直陷入僵局。 江时羿想了想,让交警和路妍先离开了。 等病房里剩下两人,他问许鸢:“你和顾烟说了她身体的事,是吗?” 许鸢到底心虚,别开了脸躲避他的视线,“十一,你不能太偏心,她真的推我了……” 江时羿默了默,“我直说了吧,这件事的过程我已经不想计较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接受私了,你要是起诉小烟,就是宣布与我为敌。” 许鸢震惊地回头看他,“为什么?!”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她问的是废话。 江时羿这样子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选择站在顾烟那边。 江时羿靠住椅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昨夜未曾合眼,他觉得疲惫,同时对于此刻还要照顾许鸢的情绪感到无比厌倦。 他说:“许鸢,有件事你得面对现实,小烟是我的妻子,我护着我老婆,天经地义,我没必要对任何人解释,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先挑起事端。” 许鸢咬着嘴唇,眼泪涌出来,“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江时羿坦白道:“是,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她是我的妻子。失约于你是我的问题,你不该为难小烟,她是无辜的。” 许鸢眼泪彻底决堤,“我不为难她,难道我拿你有办法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不能签约星辉,而你呢,你只会让我等!现在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的是你移情别恋!” 因为激动,她身子一动,双腿又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她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哭出声来。 江时羿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准确地说,他没有表情。 他只是冷眼看着她,说:“别忘了,当初选择离开的人是你。” 许鸢崩溃地流着眼泪,“如果你无法原谅我,就不应该叫我回来,更不应该承诺会让我签约星辉!” 江时羿只是冷漠道:“我现在也很后悔,如果你没有回来,小烟不会受到这么多伤害。” 许鸢怎么也想不到,看到她现在的惨状,他脑子里居然想的还都是顾烟。 她绝望至极,“那你为什么那时候还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江时羿没有立刻回答,他本来也想照顾许鸢这个病人的,可话赶话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看着许鸢崩溃的模样,他不知道会不会他一离开她就又要寻死觅活。 他叹了口气,“许鸢,你的生命是你自己的,如果你决意不珍惜,我也帮不了你。” 许鸢只是哭。 他其实觉得很累,很想转身走,但他知道不行。 如果他不妥善解决这件事,许鸢会追究到顾烟身上。 这两个女人之间的争端源头是他,事情应该断在他这里,而不是让顾烟一再受许鸢困扰。 如果许鸢上诉,虽然可以赔钱解决问题,但是顾烟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他是不愿意让她掺和进官司里面的,不然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会进一步恶化。 他对许鸢说:“我会尽力治好你的双腿,也会找找看国外的整形医院有没有可能去掉你脸上的疤痕,另外,针对车祸我会让律师过来和你协商一个赔偿的金额,一次性付清。” 许鸢觉得,他的话说得好像要诀别一般,她满心凄凉,呜咽着问:“十一,你就这样不管我了吗?” 他还没说话,她就哭喊:“要是你都不管我了,我还有什么顾虑,我一定要告顾烟杀人未遂!” 他沉默下来,看着她哭叫。 过了好一阵,许鸢也累了,哭声弱下去,苦苦哀求他:“十一,你别不管我行吗?你别不理我……不要讨厌我,只要……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追究车祸了,我不追究顾烟的责任了还不行吗?” 她的语气很低落,仿佛一个乞丐在乞怜。 江时羿垂下眼,“那你就是接受私了了?” 许鸢泪眼朦胧地盯着他问:“我接受私了,你就不生我的气了对吗,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第113章 他确实很想她。 病房里非常安静,江时羿抬眼睇向许鸢。 她面色惨白,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她忍着双腿传来的剧痛问出这个问题,然后就好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那样,眼神里都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注视着他。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释然是有一些,然而沉重却兼有之,因而表情显得很是麻木,“嗯,我可以像这段时间这样继续照顾你,但除了私了之外,你还要答应我不能再去骚扰顾烟。” 许鸢赶紧点头,眼底还含着泪,“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说着,忍不住又呜咽出声。 江时羿从病房离开后,在医院楼下呆了会儿,手里最后小半包烟都打发掉,他开车去了公司。 路上他给保姆打了个电话,叮嘱保姆今天务必一直陪着顾烟,必要的话就住在家里。 由于耽搁掉大半天时间,工作堆积如山,他不出意外地加班到了夜里。 结束工作时,整栋楼都静悄悄,他又开始抽烟,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想着顾烟。 片刻后,他将还剩半支的烟按灭在烟灰缸,起身拿起车钥匙下楼。 驱车回到榕城,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保姆果然还没走,见江时羿回来,略有些意外。 江时羿问保姆:“她今天吃饭了吗?” “吃了,”保姆说:“就是食欲不太好,只喝了小半碗粥。” 他“嗯”了一声,“你打车回去吧。” 保姆利索地收拾起东西离开了,他去主卧的浴室洗漱过后,来到被关着的次卧门外面站了良久,伸出手扭动门把。 倒是没锁,他轻易地推开门进去。 顾烟洗了澡已经换过睡裙,侧躺在床上,安安静静。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盯着她的背影,脚步很慢很轻地走了过去,然后拉开被子上床。 顾烟呼吸匀长,或许是因为吃了感冒药的缘故,她已经陷入沉睡,他在黑暗中注视着她,最后凑过去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 翌日早,江时羿因为要上班,早早起来离开家里,陪着顾烟的还是保姆。 连续几天,他每天回家,诡异的是,每一晚他到家,顾烟都已经入睡,而他因为工作缘故,又很早离开,所以哪怕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个人居然几天都没有说过话。 这些天,江时羿过的是没有周末的日子,他要联系律师处理许鸢车祸私了的事情,还要应付江城源。 江城源没有停止在公司折腾,除了查账,另外开始做各种新的工作规划,并重新审核正在进行的一些重点项目,高管层都注意到了,江城源有些举动摆明了就是针对江时羿的。 这父子俩的关系看起来确实不咋样,见面说话时一板一眼,跟一般的上下级没多大差别。 就在这个时候,江奶奶的病情恶化了。 由于癌细胞进一步转移扩散,现在癌症引起的疼痛已经严重地影响了老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 江城源和江时羿都被叫到了医院,和医生面谈。 医生们经过会诊,现在给出的方案有两个,一是继续进行新一期的化疗,可以有效杀死部分癌细胞,但是风险很大,因为奶奶的身体已经很弱,二是不化疗,保守治疗,缓解疼痛,但是这样癌细胞必然会继续扩散,疼痛也难以完全避免。 现代医学发展这么多年,在面对这种疾病时,依然会有黔驴技穷的时候,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医生要他们商量,但是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江城源和江时羿都久久没说话。 在公司里,商场上,他们可以运筹帷幄,那是因为就算有失败也是在掌控之中的,可现在,江时羿感受到的,分明就是无措。 害怕选错,因为错误的结果不是他能够承担的。 江城源眉心紧皱着,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想问问国外的医生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治疗办法。 而江时羿走去病房,江奶奶这会儿正头痛,见到他来也没有以往那么有精神。 他想了想,坐到床头说:“奶奶,我给您揉一下吧。” 他开始为奶奶按摩头皮,动作其实有些笨拙,但很轻柔。 奶奶闭上双眼,好像是疼痛稍微缓解了些,她突然问:“你爸是不是对小烟不好?” 他愣了下,旋即道:“没有。” 老人都这样了,没必要再为这些事操心,他想了想说:“我叫小烟过来吧?晚上我们在这边陪您吃饭。” 奶奶当然没意见,他给顾烟打了个电话。 然而,顾烟没有接。 当着奶奶的面,他也不好说最近几天顾烟都不和他说话。 他不得不拿着手机走到楼道里,打电话给家里保姆,然后让保姆问顾烟。 电话被换到了顾烟手里,他听见她问:“你爸也在吗?” 江城源这会儿没来病房,他也不确定会不会来,他说:“有我在,不会让他为难你,小烟,奶奶……奶奶的病情又恶化了,我希望你能过来。” 过了好一阵,那边才说:“我一会儿去。” 然后那头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收起,唇角浮起一抹苦笑。 他知道,顾烟会答应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奶奶,他其实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打这通电话,也是因为他知道她看在奶奶的面子上不会拒绝。 但,他确实很想她,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虽然每个晚上他都去次卧拥着她入睡,可怀里的人,像是没有一点温度。 顾烟打车到医院,万万没想到,她在住院部楼下就遇到了江城源。 江城源刚刚挂断电话,抬眼瞥见她,脸色并不好。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打个招呼,硬着头皮慢吞吞地往住院部大楼入口走。 出乎意料地,江城源先开口喊她:“顾烟。” 她没办法,只能停下脚步。 江城源又看她一眼,“我妈很喜欢你,你多陪陪她吧。” 顾烟一愣。 江城源说:“也就这段时间……不会太久,但是你和时羿的事情,我还是那个态度,你们必须离婚。” 第114章 他真的要因为一己私欲将她继续禁锢在身边吗 顾烟抿唇,隔了几秒道:“我重新打出离婚协议,签好字给他,但是被他撕掉了。” 江城源眉心紧拧,末了说:“只要他还想稳坐江氏总裁这个位置,他早晚会同意。” 顾烟一怔,她立刻就听明白,江城源是想要通过工作来给江时羿施压。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之前她会为江城源这样对待江时羿而愤慨,可现在,她就连她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江家的事。 乘坐电梯上楼时,她想,她的问题是没法解决的…… 医生告诉她,她怀孕的概率比别的女人小很多很多。 没有女人会不在乎这个,更何况,她走到这一步,还是因为江时羿和许鸢。 因为她自以为是的,愚蠢的爱情。 她想,她要做的不只是离婚,离开他以及死心,她要做的是,以后再也不要这样苦苦单恋一个人,她再也承受不起了。 病房里,江时羿还在为奶奶按摩头皮,顾烟进门,先和奶奶打了个招呼。 奶奶看到她,倒是难得地露出笑容。 她抬眼时,对上江时羿的视线。 他的眼眸深邃,凝视着她的时候,里面有种幽深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垂下眼不再看。 他却心念一动,唤她,“小烟,你过来替我一下。” 在奶奶面前,顾烟到底有所顾忌,没推拒,坐在了他让出来的位置,开始为奶奶按摩。 江时羿在旁边看着,伸出手去捉她的手指,“你要按这里。” 手指触碰,顾烟动作微微顿了下才继续。 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江奶奶很快觉察出来,开始和他们聊天,问:“你们真努力要孩子了吗?我怎么感觉是忽悠我这个老婆子的,这么多天也没动静。” 江时羿面色一僵,没想到奶奶开口就是这么个尖锐的问题。 顾烟倒是先回答了:“奶奶,孩子也要讲缘分的,时候到了自然就来了。” 江时羿小心去窥她脸色,她的表情很平静,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难过或者失落的情绪。 奶奶叹了口气,“我怕是看不到重孙了。” 顾烟鼻尖一酸,“不会的奶奶,您好好治病,会看到的。” 她和江时羿是很难有孩子的,但这样残忍的消息,她不会告诉时日无多的奶奶。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正善待她的人,除了裴斯年也就是奶奶了。 奶奶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不好去外面饭店,晚饭他们是在病房吃的,江城源自始至终没有再出现。 饭后不久,奶奶也要休息了,他们便离开病房。 并肩乘坐电梯下楼,没有人说话。 奶奶不在,便没有人粉饰太平,江时羿觉得沉默像是钝刀子,寸寸剐心。 顾烟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冷漠过,以前她对他不满,都会直白地说出来。 走出医院大厅,还是他先开口:“我们一起回去吧。” 顾烟还是那样,并不反对,很顺从地跟着他一起上车。 她坐在副驾驶,但却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只望着车窗外。 这一路,他觉得车内的气氛沉重到极点,几乎令他窒息。 回到家,刚刚关上门,顾烟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江时羿受不了她这样,他说:“小烟,我们谈谈。” 顾烟眼眸低垂着,并不看他,也不说话。 他深吸口气,“没有告诉你你的身体状况,是我的错,但是,你右耳的事情对我隐瞒了那么多年,就算我们扯平行不行?” 顾烟仍旧一言不发。 “过去的事情我们都别计较了好不好?”他的语气低沉,带上轻哄的意味,“我们重新开始,孩子的事情随缘,万一真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想,我们可以领养。” 顾烟还是没反应,她就像个毫无生气的布娃娃,就连眼神都很空洞,垂眼盯着地面。 他恨透了她这个样子,让他觉得一切都是他的独角戏。 他以前很少对人低声下气的,但现在,他对她这样温言软语地道歉,她居然毫无反应。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上涌,他往前一步,抬手捏着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两个人的目光终于相对,她的眼眸里,像是一潭毫无温度的死水,黑洞洞的。 他心口骤然紧缩,嗓音也艰涩:“不然你说,你想怎么样?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 顾烟眼帘垂下去,嘴唇抿得很紧。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这样不挣扎,也不看他,也不说话。 这样子,连最基本的沟通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解决问题? 无意识间,他的手加重了力道,顾烟其实觉得有些疼,但她还是没有出声。 他深深吸气,尽管竭力控制情绪,可胸臆里那种愤懑还是令他难以压抑。 他低垂着眼,注视她几秒,忽然就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他试图撕裂她这张面具,触及她的唇就长驱直入,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唇舌纠缠之间,他咬她的嘴唇。 他希望她痛了会出声,但还是没有。 现在的顾烟,好像一块石头,他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重,他想要逃离某种情绪,想要她给予回应,哪怕是推开他。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将她推着抵住了门板,手在她身上游移着,力道不轻,又低头去吮咬她的脖子。 顾烟咬紧下唇,视线麻木地笔直落向前方。 他得不到回应,动作就更急迫,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占有她。 顾烟面色泛白,双手紧攥着,整张脸毫无生气。 她没有一丝丝情动,哪怕他竭尽全力地取悦她。 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这是他们之间最糟糕的一次,结束时,那种挫败感将他彻底吞没。 他抱着她去浴室清洗,她不推开他,就任由他摆弄。 最后他将她抱出去放在次卧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他却没上床。 他关掉灯,退出去带上门,然后去了阳台抽烟。 他不知道顾烟会不会以后对他都是这个样子,未来他们的日子还很长,他毫不怀疑,继续这样下去,她迟早会生病。 或者她已经病了。 对着别人她还愿意装装样子,对着他…… 她完全就是一副封闭自己拒绝所有沟通的状态。 之前他最烦她和他吵架,但现在,他才明白,能吵架原来还是好的。 他之前一直很坚定不肯放弃,可现在,他却开始不确定了—— 她在他身边,并不快乐,他无法让她开心,他真的要因为一己私欲将她继续禁锢在身边吗? 第115章 他冲着顾威脸上就是重重一拳。 这一晚,江时羿回到主卧休息,辗转反侧许久才睡去。 翌日他照例是很早就出门了,顾烟一觉睡到了快中午,起来之后还是精神不济。 保姆觉得她的状况越来越糟糕,实在有些担心,午后便给江时羿打了个电话说这事。 江时羿在电话里并没说什么,只让保姆好好照看着。 保姆挂断电话,有些忧心地看了一眼饭桌上剩下的饭。 午饭顾烟说想喝粥,然而就连一碗粥也没喝完,打从上回感冒之后,她的食欲越来越糟糕。 这天午后,陈秀梅来了一趟。 顾烟见到自己亲妈,也没有太大反应,保姆去洗水果时,陈秀梅小心窥她脸色,问:“你上回是和小江闹别扭了吗?大半夜不回家……小江找你好久。” 顾烟靠着靠垫,神态有些麻木,“妈,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陈秀梅面色讪讪的,“我就是听小江说你病了,过来看看。” 顾烟甚至没有抬眼看陈秀梅,这个母亲总让她觉得她是个没有家的人。 陈秀梅又问:“小江说,你感冒了,还耳鸣,现在好了吗?” “好了。”顾烟有些烦躁,手指无意识地扯靠枕边沿的流苏。 “那就好,那就好……”陈秀梅顿了顿,“小烟,你那天说的话,妈也想过了,不是妈不关心,实在是你哥哥……唉。” 她重重叹口气,“他从江氏失业,受的打击不小,这些天,天天就是去酒吧和人喝酒……” 顾烟唇角轻扯了下,“好好的工作交到他手里,是他自己不好好做,现在怨谁?” 陈秀梅脸色有点挂不住,“人无完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你哥哥也是一时糊涂啊,他都认错了,小江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顾烟抬眼,深深看着陈秀梅。 她一点也不意外,陈秀梅会来找她,多半都是因为顾威。 陈秀梅被她看得心慌,“我……我也就问问,我就是看小江还挺关心你的,不管怎么说,你也跟他一年……” “你是想说,我不能白白落个离异名头,不能被他白睡吧?”顾烟冷笑了声,“就算你想做老鸨,我也不是你可以卖的妓女。” 陈秀梅脸色瞬间煞白,她没想到顾烟会说出这样的话。 粗鲁且尖锐到极点。 “你……你怎么说话的,”陈秀梅虽然不是脾气多大的人,却也被她这话激得恼羞成怒,指着她鼻尖,“我一个人拉扯大你和你哥哥,容易吗?现在你不懂事就罢了,还说这种……这种……” 她实在想不出要怎么说,也是被气得头脑空白,扬起手就给了顾烟一巴掌。 打得还挺狠,顾烟被打得偏过脸,耳朵里又嗡嗡地响。 保姆刚端着水果过来就看到这一幕,惊得愣在原地。 顾烟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颊,慢慢转过脸来,与陈秀梅对视,她的神色非常平静,“我今天就和你说白了吧,我哥的事,我再也不会管了,别说你问我,就是你求我也没用。” 陈秀梅怔住,旋即拔高声调:“那是你亲哥!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兄妹俩是要互相照顾的,你现在这样,以后你有难你哥管都不会管你!” “我不需要他照顾,”顾烟语气沉笃,“我也不需要你。” “你……你……”陈秀梅被气得呼吸急促,说不出话来。 顾烟表情很平静,但心底不是不凄凉的。 她逆来顺受了很多年了,以前没有想过要同家里决裂,因为她想,人总要有一个家的。 哪怕陈秀梅这个母亲不是那么关心她,但她至少还有个妈妈。 然而陈秀梅在她心情最糟糕的时候上门来,要她帮顾威,她想,没必要忍下去了。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陈秀梅,“其实你不喜欢女孩子,当初可以不要生,说实话,被你生出来这件事,我也觉得是我倒霉。” 她说完,径直走向卧室,要保姆送客。 闹成这样,陈秀梅自然也呆不下去,很快就摔门离开。 江时羿是到晚上回来才知道这件事。 他今天其实也焦头烂额,公司里,江城源和几个董事接触,想要在江氏接下来的五年计划里面把海外部的发展列为首位。 江城源是个天生的商人,很有野心,他的追求就是不断扩大江氏的商业版图。 可如果海外部的发展真的被列为重点,必然会定下阶段性发展目标,江时羿丝毫不怀疑,美洲和欧洲市场也会纳入其中。 到时候,恐怕不只是江城源要他联姻来换取渠道了,董事会其他人可能也会给他施压。 他知道这个圈子里不乏有这种合作,用婚姻做维稳工具,不但门当户对,而且还能互利共赢,但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今天和几个董事周旋了一天,他回家其实已经很疲累,又从保姆这里听说,陈秀梅下午来访,还打了顾烟一巴掌。 他眉心紧皱,问保姆:“是真动手了?” 保姆点点头。 他打发走保姆,然后一边扯领带结,一边往次卧走。 虽然不知道陈秀梅为什么会对顾烟动手,但他猜想,八成和顾威有关。 陈秀梅的偏心,已经到了令他都反感的地步。 推开次卧房门,他进去,看到顾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房间里没开灯,他走过去按了下床头的小夜灯,在昏黄的光线下往床上看。 顾烟侧躺着,背对着他,还是那副石头样。 他绕过床,低头看她的脸,上面很明晰地留下了陈秀梅的五指印。 他的眼眸一沉,伸出手,手指去触碰她的脸。 顾烟本来闭着眼,这时候不得不睁开,微肿的脸颊被男人的手指碰到,她轻轻倒抽口气。 “你妈真是……”他手指蜷了下,转身去客厅,翻出医药箱,拿出外伤药膏折了回来。 他给她的脸颊擦药,动作非常轻柔。 顾烟睁着眼,却不看他,也不阻拦他。 他问:“又是因为你哥?” 顾烟抿唇不说话。 他对着她,几乎已经习惯自言自语,又问:“你哥被我爸从公司赶出去,他们找你麻烦了,是么?” 顾烟沉默着,闭上双眼。 江时羿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擦完药,他洗过手直接出门了。 他开车直奔顾家。 陈秀梅刚刚将顾威从酒吧带回来,顾威酩酊大醉,抱着马桶呕吐不止。 陈秀梅听到敲门声过去开门,见到是他,立刻愣住,“小江,你怎么来了?” 江时羿还没答话,顾威从卫生间出来,摇摇晃晃走到客厅,嘴里念叨:“我还能喝……” 江时羿挡开门绕过陈秀梅直接走进去,在陈秀梅和顾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直接拎着顾威的衣领,冲着顾威脸上就是重重一拳。 第116章 他说:“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陈秀梅惊叫一声:“住手!” 顾威本来就站不稳,被这一拳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捂着脸惨叫。 陈秀梅赶忙跑过去挡在了两个人之间。 江时羿甩甩手,缓缓抬眼看陈秀梅。 陈秀梅满脸的惊愕和不可置信,“小江,你这是干什么呀?!” 江时羿握了下拳,又张开手指,“工作我给了顾威,是他自己没做好,现在丢了工作,你们还有脸找小烟说?” 陈秀梅一下子愣住。 “我叫你一声妈是看在小烟的面子上,”他语气沉而冷,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你要是满脑子只有你儿子,那以后就别再出现在小烟面前,像你这样的母亲,哪里来的资格对她动手?” 陈秀梅总算明白过来,她打小烟的事情被江时羿知道了。 但她万万想不到,江时羿会直接上门,还对顾威动手。 江时羿走之前撇下了最后一句话:“我不能对你动手,但你以后要是再敢为难小烟,受罪的是你儿子。” 他下楼,离开老旧的小区,没有立刻开车,而是先点了支烟。 最近他的烟瘾有加重的趋势。 他其实不是很想回家继续看顾烟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可是,他知道他还是会回去的。 他以前以为,所谓爱情,应该是两个人觉得在一起开心,就交往相处,但现在…… 他面对顾烟,并不高兴。 为她喜欢别的男人而妒火中烧,为她对他的冷淡而感到失落,为她想要离开而愤怒…… 理智告诉他,也许应该放手了,然而可悲的是,他却做不到。 一支烟燃到尽头,他按灭之后正打算开车,却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许鸢打来的,许鸢在那头小心翼翼地问他:“十一,你这周末有没有时间,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隔了几秒才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许鸢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我,我之前太久没有和我爸妈联系,今天联系之后,他们很担心我,要来江城看我。” 江时羿心口一沉。 许鸢现在脸被毁容,腿还断了,这个时候她爸妈要过来,简直是雪上加霜,看到自己的女儿成了这样,岂不是要疯。 许鸢迟疑着说:“我,我也不想他们来,但是他们太担心了,我没办法……之前,我回国不久的时候,和他们说,我和你在一起,而且签约了星辉……” 江时羿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十一……”许鸢开始哀求,“他们看到我这样,一定会很失望的,我不想这样……至少,你帮我哄哄他们行吗?以我男朋友的身份见见他们,这样他们至少还知道有人照顾我帮助我,而且,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所有的话都是在说谎……” 江时羿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这是骗人,迟早会被发现的。” “我知道!”许鸢着急了,“但是就算以后被发现也没关系,我现在经不起我爸妈再骂我了,至少给我个喘息的空间吧……我做线人的时候提心吊胆,结束线人的生活就被毁容,脸还没有好,又遇到车祸……十一,你帮帮我吧,这件事只能你帮我了,你说过的,只要我同意在车祸的事情上和解,不起诉顾烟,你就会在必要的时候帮我的,不是吗?” 江时羿没有说话。 “十一……难道这一次,你还是要失约吗?”她语气哀婉,“我才刚刚签过同意私了的和解合约啊。” 他闭上眼,隔了几秒又睁开,“知道了,我会帮你招待你的父母。” 挂断电话,他驱车回到榕城。 从他出门到回来,中间大约过去一个小时,他发现,顾烟就连动作都没换一下,还是那样躺着。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但事实是,她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是这样。 他洗完澡后上床,从她身后搂住她,在她耳边开口:“我去了你家。” 顾烟没有反应。 “我给了你哥一拳,让他们别再找你麻烦。” 听到这些,她依然一言不发。 “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他的手在她腰间收紧,贪恋地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谁都不行。” 顾烟想,可是他就在欺负她啊。 但她没有说,她觉得,像江时羿这样的少爷,大概永远也学不会换位思考。 她现在不愿意和他讲话,一开口她就想提离婚的事,可是她说是没用的。 奶奶的身体现在这样,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起诉,所以只能被动地等待,她知道江城源是会采取措施的。 想想也挺可笑,她心心念念多少年,又好不容易得到手的这个江太太的位置,如今居然让她恨不得早一天摆脱。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这个男人死了心。 周末很快到来,许鸢的父母,也如约从邻省过来了。 江时羿对这件事有自己的安排,他亲自开车去车站接了两位老人。 许鸢的父母果然是知道他的,一见到他,就热情地喊他“十一”,并将手中的土特产塞给他,说是特意给他带的。 然后又问他,许鸢怎么没来? 他让两位老人先上车,开车去医院的途中,他和老人解释说,许鸢出了很严重的车祸。 老人果然担心得要死,问起许鸢的伤势。 他沉默数秒才回答:“双腿骨折,还有……脸受伤了。” 许鸢做线人是因为犯错,这件事许鸢是不想父母知道的,所以脸上这道疤索性也就推到了车祸上。 许鸢的妈妈当时就哭了。 他在红灯的街口从内视镜看后面,心里也不大好受。 许鸢的父母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很朴实的那种老人,他于心不忍,竭力安抚说:“不过,我会想办法找整形医院,尽量让她的脸恢复好的。” 三人抵达医院,许父许母见到许鸢,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 许鸢的脸上那么长的一道疤,这样子还怎么做演员? 两位老人都有些绝望,许鸢是独生女,长得好,毕业后还出国了,他们都以她为荣,望女成凤,出了这种事,就仿佛人生都没了盼头。 江时羿对许鸢没有多少内疚和同情,因为许鸢活该,但是对于许父许母,多少是有些过意不去。 这一天,大半时间他都陪着这家人在病房,到了傍晚,看两位老人和许鸢情绪稍微缓和过来一点,他提议一起出去吃饭,也是想要招待一下许鸢的父母。 他选择的是距离医院两个街区外一家商场顶楼的餐厅,将车在停车场停好,几个人就一起往商场走去。 许鸢得坐轮椅,江时羿在后面推着她。 途经商场前面的广场,此时人来人往,许母看着广场上奔跑嬉闹的小孩,不由得叹口气,对许鸢和江时羿道:“现在这样子,也不求再做什么演员了,小江你既然不嫌弃,你们还不如早些结婚。” 江时羿硬着头皮配合这场戏,但许母这话,他没法接,于是只能沉默。 而许鸢愣了下。 许母语重心长和她说:“你这样子,不如早些结婚生子,外面的事交给小江,你以后在家带带孩子什么的,日子其实也能过,别总想着要红……” 许鸢眼圈微红。 然而,许母后面的话,江时羿却听不到了。 他觉察到一束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循着看过去,对上再熟悉不过的一双眼。 那几个嬉闹的孩子跑开了,几米开外的地方,顾烟站在那里,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看到的也不只是他,还有与他同行的许鸢,和许父许母。 第117章 他似乎也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江时羿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烟,他的脑海瞬时一空,立刻就想起方才许母说的那些话。 他不知道顾烟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许母的话被她听到了多少。 许父许母还在往前走,而推着轮椅的江时羿却站在了原地,于是很尴尬的,许鸢也就停在原地。 许鸢不得不回头叫江时羿,“十一,你怎么不走了?” 江时羿没动,许鸢顺着他目光望过去,便看到顾烟。 顾烟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她看着他们,好像看着一群陌生人。 江时羿和许鸢她自然是认识的,另外这两位衣着朴素的老人,其实也不难判断,从许母刚刚对江时羿说的话她就推断出两个老人的身份。 那番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许母在给江时羿和许鸢的未来做规划。 她思及此,唇角竟弯起个嘲讽的浅弧来。 江城源已经打定主意要江时羿联姻,许鸢却还这么傻,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顺利嫁入江家吗? 许鸢对上她饱含讽刺的视线,心慌得厉害,下意识地就侧过身去抓江时羿的手。 “十一,”她喊他,语气恳切:“我们走吧!” 江时羿表情僵硬,伪装的笑容无法维持下去,他一直盯着顾烟,没有忽略她脸上那讥诮的笑容。 这么多天来,她在面对他时第一次有了表情,就是这样一个笑。 顾烟的视线最后掠过他的脸,然后她就这样勾着唇角转身,直接走了。 他僵在原地,直到许母实在忍不住折了回来问他,“小江,怎么了?” 江时羿还望着顾烟离开的方向,许鸢笑容勉强地和许母解释说:“没事,就是遇到个熟人。” “哦……”许母循着江时羿的视线望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女人窈窕纤细的背影。 江时羿放开了轮椅,“阿姨,你们先去餐厅,我有点事,等会儿上去找你们。” 说完,他迈步就朝着顾烟的背影追过去。 许母一头雾水,许鸢却攥紧了拳。 江时羿脚步很快,他在广场的另一头追上了顾烟,拦在了她面前。 他想不通,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她可能会误会,这他都想到了,他可以解释的,但是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就仿佛全然不在乎他陪着许鸢和许鸢的家人,就仿佛听到许母那番话也无动于衷…… 就仿佛,她和他之间,毫无关系。 顾烟看到他,还是面无表情,她并不急着走,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忽然意识到,之前她用争吵来抗议,而现在,她只是换了方式,她在用这种冷暴力,这种不闻不问的漠视态度来表达对他的不满。 这种方式对他的折磨,比争吵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让他就连想要解释,话语都变得艰涩:“我只是帮许鸢招待一下她的父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解释,面前的女人眼底没有一点情绪,听到他的话,也好像没听到一般。 本来他还想解释有关于许母说的那些话,但是这一刻,他忽然失去了解释的勇气。 独角戏唱得久了,也是会累的,他觉得自己像个没有观众却还手舞足蹈试图表现自己的小丑。 顾烟见他久久不再说话,她绕开他,往远处走了。 他没有再去追,还站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塑。 他的面色是苍白的,热闹的广场上人来人往,他却被深重的孤独感所笼罩。 这样下去,已经不是顾烟开不开心的问题了,他知道她会赢的。 因为,他似乎也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许鸢带着父母去了餐厅,久久不见江时羿上来,她只能打电话给他。 她知道他是去追顾烟了,她其实很慌,害怕他跟着顾烟走了,怕父母会识破她的谎言,但此刻父母就在对面,她只能假装若无其事,语气轻松地在电话里问他:“十一,你怎么还不上来啊?菜都要凉了。” 那头,江时羿的语气是冰冷的:“你们吃,不用管我,我抽支烟,一会儿再上去。” “可是……” “没有可是,许鸢,”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冷硬,“你再多说一句,你就自己招待他们。” 说完,那端挂断电话,嘟嘟的忙音传过来。 许鸢面色僵硬,装模作样地收起手机,和父母说:“他有点忙,等下就上来。” 许母敏感,已经觉察不对,开始问东问西。 谎言好像滚雪球,许鸢只能继续编下去。 这顿饭,她味同嚼蜡地应付着,江时羿是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才上来。 他没有动筷子,只是来结账。 若说之前他还努力配合她演戏,那现在他就是在应付,那张英俊的脸上,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了。 许母问他怎么了,他只淡淡说没事。 饭后,将许鸢送回医院,他叫何亮过来,带着许父许母在就近的酒店开房。 病房里剩下他和许鸢时,他问许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父母真相?” 许鸢愣了下,面色灰白地低下头,“我会说的……但是,能等我好一点再说吗?至少要等我的双腿恢复吧?” 他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着,闻言身子一动,靠住椅背,从外套里摸出烟来。 想起这里是病房,他又放了回去,道:“许鸢,迟早有一天,我没法再管你。” 许鸢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他,“还是……因为顾烟吗?” “我其实不会照顾人,你应该知道,”他想起什么,自嘲地笑了下,“我要是擅长这个,小烟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许鸢心里难受极了,他知道,他是在说顾烟受伤导致不易受孕的事,提到这件事,她到底理亏,只能沉默应对。 “我其实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江时羿垂着眼,有些失神,语气也低落:“你出国的时候,我更多是生气,但现在,对小烟,我……” 他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无力到极点,明明自己也很痛苦,却不愿意放手。 只要一想到两个人有一天分道扬镳,他以后很难见到她,而她可能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觉得,他快要疯掉。 他无法接受。 江时羿做了很多年的大少爷,可现在,就在这个瞬间,他丧失了所有的骄傲。 他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变得卑微,怯懦,他变得不像他自己。 许鸢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消沉的样子,他可是江大少爷啊。 在学校里那些年,从来只有女生追着他跑,就连她也是努力追求很久才得到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她攥着被单,眼泪滑落脸颊,强烈的嫉妒让她脑海空白,有些话不经由大脑地脱口而出:“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她现在甚至不好生孩子了……她嫁给你是为了钱,你知道吗,我曾经看到过她在餐厅里和一个男人手拉着手,他们看起来关系很亲密,她要是在乎你就不会这样做,在她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位置!” 因为激动,她的音调不自觉地拔高。 江时羿原本微垂着眼,闻言,缓缓抬了抬眼皮,“她和别的男人在餐厅手拉手,你亲眼看到了?” “对!”许鸢这会儿太过激动,已经彻底丧失思考能力,还振振有词,“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一定不简单,她明明还没和你离婚,就这样脚踏两条船,她不值得你这样啊。” 江时羿盯着她的双眼,嗓音有些沉,“她和我说,是在电梯里遇到你,可你亲眼看到她和那男人一起吃饭,你跟着她去了餐厅,是吗?” 许鸢一愣,刹那间,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江时羿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冰刀子,“你拍了他们的照片,对吗?” 第118章 许鸢没有想到,江时羿比她想象的还要狠。 病房里十分安静,许鸢的掌心渗出了汗,手指将被单抓得皱巴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痛恨自己嘴快,想要为自己辩解,尽管她也知道很苍白无力,却还是艰难地扯了下唇角,试图笑一下,干涩道:“什……什么照片啊?” 江时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喝醉的第二天,你特意跟我一起从酒店房间出去,让监控拍下这些,然后拿到照片发给小烟了,对吗?” 许鸢别开脸,心跳得厉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时羿沉默良久,忽地冷笑。 顾烟其实是和他说过的,她曾经怀疑过许鸢,只是这件事还没有搞清楚,许鸢就在Y省出事,他对这件事的调查也就搁置到了现在。 不管是他手机里收到的照片,还是顾烟收到的,发送信息的人目的昭然若揭,无非是想要离间他和顾烟。 而这个人现在就在他面前,装出一张无辜的脸,试图蒙混过关。 他站起身,许鸢以为他要走,仰起脸刚想说话,不料他忽然俯身,毫无预兆地一把扯住了她的衣领。 他个子高,她整个身体被带起,衣领处勒得慌,但这远远不及她的心慌,抬眼她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男人的双眼里,迸发着不可抑制的怒意,“许鸢,我本来以为你真的会改过,你一再挑战我的底线,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许鸢满心惊恐,彻底慌了神,脸颊上泪痕未干,眼底盛着惊恐,“不是的十一,你听我说……” 江时羿没听她说完就松了手。 她打着石膏的双腿没有恢复好,被他提起又猛然松手,腿部受到牵扯,痛得惨叫一声,冷汗直流。 “听你说什么,更多谎言吗?”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全是冷嘲,“我看在你配合警方办案的份上照顾你,你却用你这条贱命一再威胁我,一切到此为止了,许鸢,以后你想死就去死,我不会再管你。” 许鸢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忍着痛试图和他理论,“我之所以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你们害的吗?你怎么可以不管我!” 许鸢在推卸罪责,江时羿觉得好笑,她仿佛很无辜,他就连和她讲道理的耐心都没有,“你去告我啊,看看有没有人会理会你。” 许鸢圆睁着双眼,不可置信。 而他转身,已经准备走。 眼看他快要走出病房,她叫了出来:“你要是不管我,我……我还会去告顾烟的!是她推我!我要让她坐牢!” 江时羿回头,深深瞥她一眼,“别忘了,你已经签了和解同意书,具有法律效力,你没法上诉。” 许鸢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她被气得浑身发抖,“那是你……你哄我签的,你明明说过会照顾我,你……你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 江时羿垂着眼,似乎是思考了两秒,然后缓缓开口:“你真是蠢,什么都信?” 许鸢眼泪咬着嘴唇,“你骗我的吗?” 江时羿只是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身拉开病房门,大步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曾经他给许鸢的承诺,并非欺骗,但现在他想,就让她当做那是欺骗吧。 许鸢没有想到,江时羿比她想象的还要狠。 从病房离开的当晚,他解聘了他安排给她的看护阿姨。 第二天,许母来到病房,发现旁边就连个照看她的人也没有,立刻就心疼地问江时羿的去向。 许鸢不愿说,只是流泪。 江时羿没有来过病房,但是何亮被派过来了,何亮给许鸢带来一个坏消息:“许小姐,你之前一直住在西郊江总的那栋Loft里,现在房子江总打算卖掉,你得在今天之内搬家。” 不光许鸢,旁边的许父许母都听得愣住。 许鸢面色惨白,问何亮:“今天?我就连房子都没有租,这么快,让我搬到哪里去啊?” “这得你自己克服了,”何亮一副公式化的口吻:“下午六点之前,如果你的东西还没有搬走,我会带人过去,将你的东西直接扔出去。” 许母气得冲了过来,“这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能突然赶人呢?!就算要让搬家也应该早点说吧!” 何亮后退一步,“抱歉,我只是执行江总交代的任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许父看向许鸢,“你和小江是闹别扭了吗?这也太过分了吧!” 许鸢觉得难堪,简直难堪到无处遁形。 江时羿明明知道她父母在,他根本没有打算给她留一点点情面。 何亮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江总有话让我带给你,许小姐,如果你再去骚扰江太太,江总说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许父许母均是一脸错愕地怔在原地。 何亮离开后,许母扭头看向许鸢,“小江……结婚了?你不是说他是你的男朋友,你们两个未来有可能结婚吗?!” 许鸢什么话也说不出,崩溃地捂着脸哭出了声。 许鸢的事,江时羿全都交给了何亮,他现在甚至不太想听到许鸢的名字,会产生一种生理性的厌恶,觉得恶心。 他也恶心自己过去居然会对这样一个女人心存怜悯。 这两天,他没有回家,因为不太想回去面对顾烟那张冷冰冰的脸。 但是他会想她,这一晚他加班到深夜,开着车鬼使神差地回到了榕城,却没上楼。 他在楼下长久地望着家的方向,窗口的灯光映在他眼中,他回想起过去那一年,就算只是形式婚姻,她每个晚上也都很乖巧地准备饭菜等他回家。 那样的温暖好像已经距离他很遥远了,他终于还是开始后悔,如果这一年里,他对她好一点,她现在会不会多看他一眼? 第119章 她听见男人嘶哑低沉的声音:别推开我…… 打击人贩集团的案子由检察院起诉后,正式进入庭审阶段。 路妍最终也没能说服许鸢站到证人席上,事实上,许鸢现在已经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去配合庭审? 她被江时羿从那栋房子里赶了出来,紧接着,江时羿安排的VIP病房不允许她再住下去…… 她现在毁了容,双腿就算好了也会有后遗症,以后不管是去工作还是嫁人都很难,手里只有车祸私了留给她的赔偿金。 赔偿金其实不多,不可能支撑她此生衣食无忧,更别说她还想要去掉脸上的疤痕,这都需要钱。 她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哪怕父母打算留在江城照顾她也不能安慰到她。 九月初,人贩集团的案子彻底落幕,所有人贩子都被判了轻重不等的刑罚,绑架顾烟的那两个男人,数罪并罚,一个是死刑,一个是无期。 江时羿看到新闻,从微信里将链接发给顾烟。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他其实也清楚,她不会回复,但他却长久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直到它暗下去。 他又按了按,输入:案子已经结束,我以后不会再管许鸢的死活了。 然后又加了个:真的。 再然后,他盯着这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掉。 他能想象得到,顾烟看到他的信息时,会是怎样一张冷漠的,麻木的脸。 这让他没有勇气发出去。 打击人贩集团的案子引起了强烈的舆论反响,路妍问江时羿,要不要挂上他的名字,毕竟他在中间出了很多力,警方受了他的帮助,不介意帮他顺带间接打个江氏的广告。 他拒绝了,在他心里,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私人恩怨,他要那两个对顾烟动手的男人付出代价。 江城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恰好在电梯里见到他时,笑得不无嘲讽,“真是不干正事,打击什么罪犯,那是警察做的事,你要做的事是把江氏做好和赚钱,既然有机会还不做广告,想做不留名的英雄?” 江时羿不客气地道:“我看你这么大年龄还那么努力,公司有你就能做好,我啃老就行。” 江城源被气得脸都黑了。 电梯里还跟着两个人的秘书,秘书们大气都不敢喘。 父子俩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糟糕,不过在江奶奶面前,他们都擅长表演。 这天江时羿下班之后去了一趟医院,不巧就又在病房遇到了江城源。 父子俩假惺惺地表演父慈子孝,并和江奶奶闲话家常。 江奶奶想起个事儿,和江时羿说:“小烟的生日快到了,到时候一起吃顿饭吧?算是给小烟过生日。” 江时羿一怔。 他其实是个很粗枝大叶的人,别说顾烟的生日,他就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全靠别人提醒。 他不好和奶奶说顾烟现在和他还在冷战,只能笑说:“好。” “你记得要给她买礼物啊,”江奶奶提醒,“小烟这孩子命苦,本来就没有爸爸,她妈妈还一心扑在顾威身上……你要多关心她。” 江时羿垂着眼,点了点头,“我会的。” 他倒是想关心,可是顾烟会领情么? 这天,医生再次将父子俩叫到了病房,问他们商量的结果。 父子俩一时都没说话。 医生叹气,“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做,但你们如果拖着迟迟不做选择,我们就是保守治疗,老人肯定还会疼的……” 医生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进来的是一直照顾奶奶的保姆,保姆神色慌乱地道:“不好了,老夫人吐血了!” 江时羿脑子一空,转身立刻直奔病房。 江奶奶确实吐血了,一边咳嗽一边吐血,并且不是吐一点,她衣服的前襟,乃至被单都被染红了大片。 江时羿无法思考,他的心被恐惧攫紧。 医生和护士围在病床边,碍事的椅子被拉到了一边,他半跪在病床边,拉着奶奶的手。 保姆擦着眼泪,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江城源。 江城源的面色也很着急,手紧攥着。 保姆哭着说:“先生,我能不能给小烟打个电话啊?老夫人今天下午还念叨着想见她,我怕,我怕要是有个万一……” 保姆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了。 江城源沉默几秒,点头说:“你叫她过来吧。” 江奶奶喘不过来气,断断续续地咳血长达半个小时,顾烟赶到病房时,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奶奶陷入昏迷,身上被连接心电监护仪器。 保姆和护工正在收拾那些沾染着血的被单,她站在门口就愣住了。 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咬着唇,慢慢走过去。 江城源出去和医生谈话了,江时羿还半跪在病床边,攥着奶奶的手。 她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余光里瞥见,江时羿红了眼,他缓缓低头,额头抵在奶奶的手背上。 她鼻尖一酸,努力忍住泪水。 这一晚,江时羿本来是打算和奶奶一起吃饭,但是直到深夜,奶奶都没有醒过来。 江城源和医生谈过,回来之后面色沉沉,一直没有说话。 其实不用医生开口,就连顾烟都看得出,奶奶的病情又恶化了。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闷,到了十点多,江时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由于江时羿和江城源都要工作,这些天给奶奶陪夜的任务主要还是保姆和看护在做,但是今晚,江时羿坚持要留下来。 江城源没有阻拦,而是叫保姆和看护回家,他走之前,将顾烟叫到了楼道,问她:“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和时羿一起照顾我妈?” 顾烟愣了愣。 “我妈一直关心着你,如果她醒了,能看到你,应该会高兴些,”他叹口气,“另外,要是有什么事你给我及时打个电话,时羿是不会通知我的。” 顾烟其实也觉察到了,在奶奶昏迷的时候,这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很糟糕,江城源现在要走,大概也有这个原因。 见她不语,江城源说:“不会让你白白守夜,你可以开个价。” 顾烟有些错愕地抬头,“我不要钱。” 江城源这个人惯用这些东西去衡量人心,但对她来说,奶奶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她说:“我会留下来的。” 江城源离开后,她回到了病房。 病房很安静,江时羿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已经很久。 她打开小夜灯,将头顶刺目的白炽灯关掉,然后去洗手间拧了毛巾,又来到病床边为奶奶擦脸。 江时羿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她的手上。 她的动作很温柔,细细揩拭奶奶的脸。 而奶奶毫无知觉,双眼紧闭着。 她起身要回洗手间放毛巾的时候,手腕处却一紧。 她低头去看,江时羿拉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拽。 她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他头一低,额头抵在她腰间。 她正想推开,就听见男人嘶哑低沉的声音:“别推开我……” 她怔住了。 “一下就好,”江时羿的声音,细听之下居然是带着一丝颤抖的,“算我求你……” 第120章 “小烟,你不能走……我不放你走。” 顾烟的身体有些僵硬。 江时羿这么脆弱的模样,她是第一次见到。 她思想斗争了足足一分多钟,最后在心底深深叹息,没有推开他。 他就这样将头靠在她腰间,鼻息间是她身上的淡淡馨香,令他觉得久违。 过去几个小时里凄凄惶惶的心,好像也在这种气息中慢慢地沉静下来。 他手一动,从她的手腕滑下来,捉住了她的手,然后用手指缓慢摩挲。 顾烟觉得他有些得寸进尺,不过她还是没有动。 恍惚间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才抬头,身子往后,和她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松开了她的手,她转身去卫生间洗掉毛巾放好。 两个人之间没有其他言语,顾烟出来之后打量着病房。 VIP病房里除却陪护床外,另有一个大沙发,倒是不担心没处休息,她正迟疑要不要和江时羿商量一下谁睡沙发,就听见他已经开口:“奶奶真的很喜欢你,我上大学时,她就说,让我毕业以后把你娶回家,她还总和我说,她看人最准,你比许鸢合适我。” 顾烟怔了下,抬眼睇向他。 就见他落寞地笑了笑,“奶奶比我看得通透,我要是早点听她的就好了,之前和许鸢闹出绯闻来,她还和我生气了,我不该惹她生气的。” 这话里的悔意很明显,顾烟忽然也觉得有些悲哀,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不管对她,还是对江时羿来说,有些过去始终是无法挽回的。 他扭头望着她,“谢谢你留下来,你睡陪护床吧。” 这一晚,顾烟睡得并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梦到了很久以前。 正是江时羿上初中叛逆的那会儿,他作天作地,逃课打架,像所有青春期没过的孩子那样想要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但他吸引不到,因为江城源夫妻正忙于闹离婚。 江城源出轨,江母有时候会将怨气发泄在江时羿的身上,看到他便冷着一张脸,话都不说一句。 有一次,江时羿和人打架回来挂了彩,脸颊有些肿,手臂也破了,和江母在江宅前厅狭路相逢。 顾烟就跟在江时羿后面,她当时想,自己儿子受了伤,江母至少会问一问的。 但是江母没有,江母瞥了江时羿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走了。 少年江时羿当时其实并没什么反应,直到上楼,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摔得震天响。 后来,顾烟在医药箱翻找出药膏,去敲他的房门,他在里面暴躁地吼:“滚!” 她那时候有点怕这个少爷,隔着门板说:“那我把药给你放在门口了,你自己涂啊。” 里面没声音,而那管药膏,一直在门口放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江时羿去上学,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顾烟想,他这演技真是不错。 直至父母离婚的一个月后,江时羿大病一场,发高烧的时候迷迷糊糊,嘴里却喃喃地喊着妈。 当时她觉得,江时羿也不过是个很可怜的少爷罢了。 对他的疼惜,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早晨她起床时,有些恍惚地想,现在江奶奶可能也快要离开了,她不知道他要如何承受。 这一天,奶奶没有转醒,被安排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江时羿没有去公司,他就连工作的心情也没了,一直守在病床边。 顾烟也没有离开,她依然没有和他说话,不过气氛倒是没有之前生硬了,因为一起照顾奶奶,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接触。 比如,当她吃过饭回来,会顺手将装着饭菜的袋子递给他。 隔天,奶奶终于睁眼。 医生的态度却并不乐观,直白地告诉他们,奶奶现在的身体基本是靠药物支撑的,需要尽量多待在重症监护室里,并且这种状况很难一直维持下去,剩下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江时羿重新规划了自己的工作,他很少去公司,多数时候在医院,要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看着奶奶,要么就是在病房里面处理工作。 偶尔医生允许他穿无菌服进去看望奶奶,他才能短暂地和奶奶说上几句话。 江城源也来医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阅历使然,他和江时羿不同,在生老病死面前,他的态度要更平和,他花在公司的时间比在医院多很多。 顾烟也尽可能多地陪在医院,有天她实在厌倦外面的饭菜,自己回家做饭,用饭煲带了饭菜到医院去送给江时羿,并特意给奶奶熬了粥。 江时羿在病房打开饭煲,熟悉的饭菜香迎面扑来,他安静地看了很久,蓦地就红了眼。 他没有吃饭,而是站起身,大步走向站在窗边的顾烟。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眼前一暗,男人长臂一伸,已经扣着她的腰将她带到了怀里。 她仰着脸,有些没明白过来,他这个举动太过突如其来。 “小烟,你不能走……我不放你走,”他的声线哑得不成样子,“我只有奶奶和你了。” 第121章 他要郑重地再表白一次,问清楚她对他的感觉 江奶奶还在重症监护室,此时的病房只有两个人,十分安静。 因为太过安静,男人话语里的脆弱和落寞似乎也都凸显出来。 顾烟仰着脸,视线逐渐有些模糊,她努力睁大双眼并忍耐着,不想让眼泪落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心底居然还会有些挣扎,不知道要不要推开江时羿。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了,可原来,看到他消沉难过,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尽全力克制,也仅仅是没有伸出手去回抱和安抚她,却没能去推开他。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骨节微微泛白。 江时羿抱她抱得很紧,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一样。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溺水的人,而顾烟是他眼中的浮木,绝望之际,除了紧紧抓住她,他别无他法。 良久,他手臂的力道才微微松懈了点,他低下头,嘴唇轻轻贴在她额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让你走。” 顾烟有些不自在,默了几秒,最后终是开了口,“……你先去吃饭吧。” 江时羿微微怔了怔,旋即,眼底居然透出几分欣喜。 这是这些天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摸着她的脸,隔了几秒,露出个笑,“好,听你的。” 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他的食欲并不好,外面买的或是保姆送来的饭菜他都是随意敷衍地吃两口,但今天,他将顾烟带来的饭菜全都吃掉了。 翌日,江奶奶的精神好了一点,清醒的时间也长了,开始嫌重症监护室里太闷。 医生将老人暂时转回病房,但给江时羿和江城源打了预防针,现在老人的状况,很难说是不是回光返照,毕竟病情已经发展到那个地步了。 江奶奶自己却好像心情还不错,在医生要离开病房的时候,特意喊住医生问:“大夫,我晚上能不能出去吃个饭啊?” 医生闻言立刻皱眉,“肯定不行!您得好好休息。” “唉,好吧。”奶奶深深叹气。 医生离开后,江时羿有心哄哄老人,笑着说:“您想吃外面的什么?我一定让人做好给您送过来。” 江奶奶抬眼瞥他,有些嫌弃,“你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把我的话没记在心上?我上周就和你说过,今天是小烟的生日。” 江时羿愣了下,旋即也想起这回事来。 这段时间,奶奶状态不好,他只顾着担心这事儿了,将顾烟的生日忘了个彻底。 “一看你就什么都没准备!”奶奶似乎有些气,“你这个老公怎么做的,自己媳妇儿生日,按理说礼物,餐厅都要提前订好的。” 这个时候,他肯定是要哄着老太太,他说:“您别着急,晚上吃饭的话,这不还有大半天吗,现在准备来得及。” 奶奶眼睛微微一眯,“你想怎么准备?” 江时羿:“……” 他倒是真被问住了,他从来没有在生日这种事上花过心思,更别说还是别人的生日。 奶奶看着他的眼神更嫌弃了,“你再这样,迟早小烟会不要你。” 这话太扎心,他眼神黯了黯,几秒后又开口:“晚上一起吃饭看来是不行了,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奶奶,这样吧,中午叫她来病房陪您好好吃顿饭,您顺便帮我问问她喜欢什么,下午我去买礼物,晚上我带着她去外面吃。” 奶奶想了想,便答应了,但仍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媳妇是要哄的,以后你就得靠自己哄了。” 他心口一沉,他不是听不明白奶奶这话里的意思,但是对着老太太,他还是笑:“我知道,您肯定会帮我,以后也要靠您帮我哄媳妇儿。” 江奶奶笑着轻斥:“真是长不大。” 顾烟接到奶奶的电话,二话不说立刻就赶到了医院。 她手里还拎着特意给奶奶煲的汤,奶奶看到也很高兴。 尽管奶奶很给顾烟面子地喝汤,但如今食欲有限,最后也只喝了小半碗。 几个人一起在病房吃过饭,江奶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开始和顾烟聊天,话里话外就是问顾烟喜欢什么样的餐点,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江时羿就在旁边静静旁听。 他知道这样的时候不多了。 奶奶的身体太虚弱,聊了没多久就有些疲累,顾烟一直在病床边陪着,直到老人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为老太太掖好被子,然后站起身,回头时,看到江时羿在沙发坐着,正盯着她。 他的眼神深沉幽邃,却异常专注。 她的心跳快了几分,别开脸躲避着他的视线,拎起自己的包,慢慢往病房外面走。 江时羿跟着她走出了病房,并问她:“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顾烟愣了下,旋即摇头。 她对他的话还是很少,不过此刻他倒也不太在意,他想,其实她的生日倒也是个哄她的机会。 他是愿意为此花些心思的,但难就难在,他现在开口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她未必乐意。 他决定到时候找个借口再将人约出来,于是没再多说,将她送到了电梯间。 等顾烟离开,他打电话让江宅的保姆过来陪着奶奶,他自己则拿着手机一直在看江城那些小有名气的网红高端餐厅。 选定了一家江边的旋转西餐厅后,他让何亮去预定包厢,他自己又离开医院开车去高奢店里看礼物。 礼物的准备确实有些仓促,定制是肯定来不及了,不过他还是认真挑选,最后他看中的,是一对对戒。 下午听顾烟和奶奶的对话,他知道,她是喜欢这些亮闪闪的小东西的。 他们结婚的时候,因为是走形式,婚戒是托何亮买的。 那枚男戒婚后不知道被丢在哪里,后来有一回顾烟收拾房间,在沙发的角落里看到,拿着去问他:“你怎么把戒指乱丢啊?” 他当时正在对着电脑处理工作,不胜其扰道:“这种东西丢了就丢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当时顾烟拿着戒指,在书房门口站了半天,表情有些僵硬,他看完表格抬眼发现她还在,问:“还有事?” 顾烟艰难扯动唇角,笑得有些勉强,“没事。”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他回想着她当时的表情,心念一动。 她是在乎那个戒指的吗?他记得,本来她是习惯戴着属于她那枚女戒的,就是在发生过这件事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戴戒指。 柜姐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他看中的对戒拿出来给他细看,男戒是素环,样式简单大气,女戒上镶有粉钻,他越看越满意,很快敲定这份礼物。 从高奢店走出去,他想,今晚他要和她好好谈一谈,他要郑重地再表白一次,问清楚她对他的感觉。 第122章 他只想去见她,想正式地给她承诺。 顾烟午后回到家,发现手机里来了几条新的微信。 第一条是裴斯年发来的,祝她生日快乐,并问她近况如何。 她最近忧心奶奶的事,将生日忘得彻底。 因为朋友不多,会记得她生日的朋友就更少,这样一条小小的祝福对她来说也很难得,她心情好了点,给裴斯年回复:谢谢,我还是老样子,学长呢,最近怎么样,阿姨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退出来之后,她看了一眼,还有两三条微信,居然是她在富恒认识的几个朋友发过来的。 这些朋友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大家对理财操盘有同样的热忱,所以就聊得很多,在之前培训的时候互相加了微信。 她猜想,大概也是裴斯年告诉他们她今天生日。 能得到新朋友的祝福,她很开心,一一回复过去。 她蠢蠢欲动,其实有一点想去富恒,见见他们,但又迟疑。 江时羿不让她接触裴斯年,连带着富恒对她来说也变成了一个禁地。 裴斯年很快给了她回复:我妈还好,最近和你找的那个看护相处也比之前融洽了。 她心底松了口气。 裴斯年又发:生日打算怎么过? 顾烟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才打字:没什么好过的,晚上可能会去医院,江奶奶病得很严重。 裴斯年那边安静下来,好一阵没回复,倒是富恒有个同事,一来一回地继续同她聊。 同事:唉,最近公司的情况实在不太好,我看裴总焦头烂额的,公司气氛也不是太好,要不然,今晚大家可以一起出来吃个饭给你庆生。 顾烟蹙眉,立刻发:公司怎么了? 之前裴斯年已经做了未来三年富恒的发展规划,她记得听着是很不错的。 同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咱们公司小,之前是靠散户业务撑着的,背靠的渠道是那几家银行和债券公司,但是最近渠道好像出问题了,产品估值差距太大,很多散户怨声载道好多都清仓了,公司每天都损失好多客户,新增也没了,真是惨淡。 顾烟:裴总没说是什么原因吗? 同事:没说啊,开会的时候有人问,他脸色很不好看,大家都说,裴总可能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因为有小道消息说是那几家银行和债券公司的人突然不愿意和我们合作了,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都给咱一个小公司使绊子。 顾烟:裴总的脾气那么好,都没有和人红过脸,怎么会得罪什么大人物? 她发出去后,却自己愣住了。 裴斯年脾气是很好,但是,她知道在江城,也确实有个有权势和地位的人,看他不顺眼。 江时羿。 江时羿对他的敌意很重。 她背脊有些发冷,又觉得不可能,裴斯年再怎么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江时羿哪怕看在这恩情的面子上也不应该为难裴斯年。 再说,她都已经听他的话,很久没有和裴斯年见过面了。 然而,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得不到明确的答案她就没法放心。 她直接打了个电话给裴斯年。 那头过了好一阵才接起,裴斯年温润低沉的声音传来:“小烟?” 她开门见山直接问:“江时羿是不是为难你了?” 那端沉默足足有半分多钟,随后道:“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 她攥着手机的手指无意识收紧,裴斯年那短暂的沉默,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你是不是听说公司的情况了?”裴斯年猜测,“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顾烟咬着嘴唇,脑中一片混乱。 他还能怎么想办法?本来在裴凤华出事之后,他就是琐事缠身,加上那堆债务,他肩头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他和江时羿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不同,他一路是靠自己努力打拼来的。 现在因为她,他又要承受这种不公。 可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过就是救了她一命。 到了现在,他还不愿意让她担心,努力安慰着她。 她胸臆中有愤怒翻涌,要努力克制才能保持平静继续和他说话,“学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斯年沉默下来。 很久,他苦笑着道:“我不知道,可能是男人的自尊吧?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么没用,受制于人,而且那个人还是……” 那个人还是她的丈夫。 他没有说下去,江时羿这个身份也令他嫉妒。 这些天,他确实焦头烂额,但他并不后悔做出那样的选择,他说:“小烟,公司的事我会想办法的,而且,我有计划好自己的退路,你不用为我担心。” 顾烟喉咙像是梗了团棉花,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会找江时羿问个清楚,”她深吸口气,“学长,我一定会搞清楚他为什么针对你,如果还是因为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不必,小烟……”裴斯年顿了顿,“有些事,可能你插手会变得更复杂。” 顾烟沉默了几秒,直接挂断了电话。 复杂?她想,不会更复杂了,如果不是因为她,江时羿甚至不认识裴斯年这个人,也不会知道富恒这么一家小小的成立没多久的公司,又怎么会刁难? 她放下手机,先试图平静下来。 她是不愿意再和江时羿争吵的,争吵很难解决问题,但,这些话一说开,场面必然不会好看。 她不能去医院和他谈这些,公司也不合适,更别说外面那些公众场合。 考虑过后,她给江时羿打去电话,决定先以喊他回家吃饭的名义,将人叫回来。 江时羿接到电话,十分意外,也有些惊喜。 如今顾烟同他说话都是难得,更别说主动给他打电话,还叫他回家吃饭。 她要像以前那样,为他做饭吗?他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可等挂断电话才想起,他已经订好餐厅包厢,今晚是要给她过生日的,让她自己下厨做饭算怎么回事? 不过很快他就决定,提前回家去见她,可以赶在她做饭之前,他亲自接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去餐厅。 他安排得很细致,今晚会是他们之间头一回烛光晚餐,餐厅甚至还配了包厢里演奏小提琴的乐师,他希望这个生日能留给他们彼此一段美好回忆。 装着对戒的首饰盒被放在西服口袋里,开车回榕城的路上,途经花店,他便下车买了一大捧红玫瑰。 红得艳俗,却又热烈,放在副驾驶上,他仿佛也能嗅到淡淡香气,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缓缓勾起来。 奶奶精神好转,顾烟主动喊他回家吃饭……他的生活里,很久没有这样的好事。 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现在,他只想去见她,想正式地给她承诺,他对这个夜晚充满期待。 第123章 “我不准……我不准你和他在一起。” 顾烟并没打算真的做饭,所以当外面大门传来输入指纹解锁和推门的声音时,她还坐在次卧的沙发上看着手机发愣。 她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和江时羿说,事实上,她此刻并没有完全从愤怒中抽身。 她回想了过去和江时羿做形式夫妻的这一年时光,她忘了自己的梦想,放弃了所有交际,她不管不顾,飞蛾扑火一般地投入到这段婚姻里。 可最后这段婚姻给她带来的是什么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心伤,以及现在这个残败的身体。 她以后很难有自己的孩子了,她甚至不敢深想,她这个愚蠢的恋爱脑,居然为了这样一段爱情,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赔上了自己的身体。 现在,就连她唯一最好的朋友,也无辜地被牵扯进来。 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僵硬地站起身,她试图平和地和江时羿说话,但是她没能做到,当男人的身形刚刚出现在门口,她就带着怒意开口:“富恒的事情,是你做的,对吗?” 江时羿唇角的笑意,就这样凝住了。 他的手还很滑稽地背在身后,手里是那束玫瑰花。 顾烟看着他,说话时,胸口因为激动和气愤而一起一伏,“你搞垮富恒的渠道是想做什么?想告诉我你很厉害,不要和你对抗吗?” 江时羿眼底的光,渐渐熄灭,脸上的笑意也尽数散去,他唇线紧抿,没了表情。 这些天,她对着他仿佛一块冰,他曾经恐慌,怕她会永远对他这样,后来,是奶奶病危,她的态度才稍微柔软了那么一点点。 所以今天她主动打电话,叫他回家吃饭,他以为这是一个和好的征兆。 真难得,她还主动和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只是…… 每一个字,都是为了裴斯年。 她仰着脸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刀子,她在为了另一个男人控诉她。 他的背后还藏着本来要带给她的玫瑰花,他的衣兜里还有要送给她的戒指。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顾烟攥着拳,她努力克制着给他这张脸一记耳光的冲动,可语气里的怒火却难以掩饰,“学长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学长,我根本活不到现在,你就这样对他,你真的有拿我当你的妻子吗,你这样对待你妻子的救命恩人,你还有没有良心!” 她吼完,喘着气,眼泪在眼眶打转。 江时羿冷眼看着她,她还真是…… 就那么心疼裴斯年吗? 他的心口在极速下坠,真好笑,几分钟之前,他还满怀憧憬想要见她。 他本来想说,他给过裴斯年选择的机会,只要裴斯年做出正确的选择,他甚至可以帮助裴斯年。 是裴斯年选错了,不是他做错了。 可现在,这些形同于解释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在她面前,已经包容忍耐太多,卑微到不像是他自己。 他受够了。 他垂下眼,隔了几秒,唇角勾起个戏谑的弧度,“看来你对这个救命恩人,真是念念不忘,怎么,一门心思要离婚,是不是巴不得赶紧去给你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许?” 顾烟脑海空白,她意识到,他们是没法好好谈的。 江时羿根本不讲道理,他一次又一次地往她和裴斯年的身上泼脏水,可明明,他才是那个和许鸢纠缠不清的人。 她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为什么要和一个不讲理的人理论? 他从来没有过换位思考,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这就是她为之倾尽所有的男人。 她想起自己因为他受过的那些伤害,想到那个绝望的夜晚,她流着血在马路上哭泣,她想着想着就开始笑。 笑出眼泪来,她抬手拭去,缓缓抬头,哑声开口:“被你看出来了啊?” 话出口,她看到,他的眼神瞬间闪过错愕和不可置信。 她终于感受到一丝微薄的快意,彻底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她笑起来,“我不是和你说过的吗,我喜欢的是商学院的一个学长,其实为了钱和你结婚之后,我本来死心过的,但是都要感谢你啊……” 她的声线还是嘶哑,却轻描淡写:“多亏了你和许鸢纠缠不清,许鸢害我,你不救我,我那时候那么脆弱,命悬一线,学长救了我,是我的英雄,你说,我能不再次爱上他吗?” 江时羿的手无意识攥紧,玫瑰花束的包装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可是谁都没有去留意。 他看着顾烟,觉得陌生。 他怀疑是一回事,听她亲口说出来是另一回事,此刻,他觉得浑身血液都往头顶冲,大脑是大片的空白,而心口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攫紧碾磨。 顾烟不无讽刺地盯着他笑,“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许鸢害我是为了你,而你,关键时刻,要不是你和许鸢去买衣服,我根本不会打电话给学长,我和学长哪天在一起了,你和许鸢真是功不可没,你说呢?” “我不准……我不准你和他在一起。”他本能地反应出一句。 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出来的无措是多么可笑,他的手一松,那束花掉落在地上,他上前一步,抬起手想去抓她的手,却被她后退避开。 她就这样冷冷地睨着他,眼神充满戒备和敌意,他被这眼神刺痛,继续往前走,直至将她逼到背抵上墙壁,他再度伸出手,一把扯住她衣领,目眦欲裂地死死盯着她的双眼。 对她好没有用,他甚至放下自己的骄傲示弱,也没有用,什么都没用,他为什么要低声下气去哄一个这样油盐不进的女人? 他咬牙切齿道:“我不放手,你休想!” 他被愤怒侵吞了理智,只想着反击,出口的话愈发不受控制:“想和裴斯年在一起是吗,他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具身体什么样,你已经不好怀孕了,医生说你要是能怀孕那就是运气好,你觉得,像你这样的女人,他会要?” 顾烟终于无法维持刻意为之的冷静,她睁大双眼,吼出声:“江时羿,你他妈再说一遍,你以为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谁?!” 她背气到爆了粗口,眼底泛红。 “说多少遍都一样,”他冷笑一声,“别说裴斯年,你出去问问,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愿意陪着你赌这个概率,想离婚?倒也不是不行,反正我离了婚,可以联姻,取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你呢?你觉得还会有几个男人肯要你?” 顾烟喘着气,极端的气愤令她脑海空白,喉咙好像梗住了,就连发出声音都艰难。 “不过你要是运气好,可能也有些二婚的男人,带着孩子的那种,想给自己孩子找个便宜妈,会要你,”男人嘲讽的话还在继续,“反正你这辈子很难有自己的孩子了,给别人带孩子倒也不失为一个好……” 顾烟咬着牙,在他没说完之前就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第124章 后悔爱上江时羿,后悔自己非要去撞这堵南墙 “啪”的一声,打断了男人的话,也让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江时羿偏着脸,被她打到的半边脸颊,有灼热的痛感袭来。 顾烟呼吸急促,看着眼前的男人,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想不通,他怎么能拿她不好生孩子的事情来说事,他还说她没人要! 这都是谁害的?她气急了,不等他有所反应,她又抬起手要去打他。 这一回,江时羿迅速地挡住了她的手腕。 他慢慢转过脸,看着她的双眼,“第一个打我的人是你,第二个,也是你,顾烟,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让你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玩意了?” 她眼底猩红一片,怒极反笑,“那你说,我是什么玩意?我还真不清楚,说要和我好好过的也是你,和许鸢牵扯不清的是你,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不管我的是你,最后恩将仇报去害我救命恩人的也是你,江时羿,什么话都让你说了,那你现在告诉我,我算什么?你一百万买来的形婚对象,为你做家务的保姆,在奶奶面前给你和许鸢打掩护的工具人,还是你泄欲的工具?” 他反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底怒火更盛,用力将她推倒在旁边的大床上,欺身上去压住她的身体。 “你知道什么叫做泄欲工具?”他按住她不断挣扎的两只手,“说实话,做工具你都不够格,死鱼一样,只会让男人扫兴。” 顾烟的手抵在男人胸口推搡,但力量有限,她抬腿去踢他,却被他躲开,并顺势分开双腿。 裙子被蹭到了腰间,她觉得屈辱,眼泪终于溢出眼眶,她扭头,一口咬在他手上。 很痛,但是他觉得,这和他心底的疼痛相比,已经算不得什么。 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床单,她不知使出了多大的力气,还死死不松口。 他任她咬,另一只手则一把撕裂了她的裙子。 顾烟哭出了声,牙齿也因此松开。 她的身体已经被愤怒抽空,虚软到无法继续咬他。 她只能被动地,无力地承受男人粗暴的入侵。 她痛得想要蜷起身体,却被他按住,他的手在她身上来回游移,又问:“你的英雄见过你这个样子吗?他知道你被我这样弄吗?” 她只是哭。 “哭得不错。”他的手捏着她下巴,将她转过来,深深吻她,在她嘴里尝到血腥味,他又笑了笑,“他听过你叫吗,他知不知道你被我弄到哭是什么样?” 这种言语上的羞辱让她再也受不了,伸出手去推他,却因为力量悬殊,再次被他轻易压制。 后来,她不再挣扎了,只是哭,又因为他说的话,她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眼泪浸湿了被单,她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痕来。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他抽身离开,瞥见她满脸泪水,他觉得心口像是被刀子深深地剐出个空洞。 他收回视线,下床之后径直去浴室冲洗,没有再回头。 床上的顾烟立刻难受地蜷缩起身子侧躺着,轻轻地抽泣,眼泪还是源源不绝。 她的心被恨意笼罩着,这种彻骨的恨,让她此刻觉得就心脏乃至身体深处都在隐隐作痛,她后悔了。 后悔爱上江时羿,后悔自己非要去撞这堵南墙。 她真的后悔了,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这么蠢,她会躲他躲得远远的。 浴室里水声逐渐停歇时,房间里响起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 江时羿从浴室出来,他穿着浴衣,手在地上的衣服里翻找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电话是何亮打来的。 他一只手捞着衣服,一只手接起电话,一边往客厅走,仍没有看床上的顾烟。 何亮在那头问:“江总,餐厅的人刚刚联系我,问您怎么没过去,包厢还需要留吗?” 他的脚步停在地上那束玫瑰花前,默了几秒才开口:“不用留了。” 挂断电话,他踢了踢那束花,然后去主卧的衣帽间换了衣服。 外面天已经暗下来,次卧里亮着智能小夜灯,顾烟背对着房门侧躺着,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 江时羿换好衣服出来,脚步已经到了门口,又折回次卧门口,他弯身捡起那束花才又出门。 下楼后,他将玫瑰花直接扔进了垃圾箱。 他甚至不愿意让她看到这束花,红玫瑰代表爱情,他这样骄傲,他不应该将红玫瑰送给一个不爱他的女人。 她不止不爱…… 为了另一个男人,她指责他,控诉他,她说她不会为了他看任何人的脸色,但是她会为了裴斯年去讨好裴凤华。 而他,接到她的电话,他就欣喜若狂,他买戒指,买花,订餐厅……他做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只为取悦她。 来的路上,他那么高兴,他以为这个晚上会不一样的,他们会和好的。 可是一切都被毁了。 是被她给毁了,她为了裴斯年,把这个本来应该很美好的晚上毁了。 他开车去了一家酒吧,这个夜场是圈内一个富二代开的,包厢里,江城那堆有名的纨绔二世祖正觥筹交错。 他以前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也很少来,但是现在,他加入了他们。 有年轻的卖酒女郎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他喝着闷酒,视线有些模糊,没有回答。 不知哪里冒出个年轻姑娘,将卖酒女郎往别处赶,“你去那边吧。” 女郎抬头,见是客人,也不好多说,立刻走开。 年轻姑娘在江时羿身边坐了下来,手指戳着他的手臂,“喂,你认识我吗?” 江时羿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将手中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不满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 “我听他们说了,你就是江董的儿子江时羿,对吧?”她说:“你爸可是和我说,要你我联姻呢,你就不想和我认识一下?” 第125章 被她恨着总好过被她无视。 江时羿闻言,终于舍得分给旁边这姑娘一个眼神。 包厢里彩灯光线流转,他看清,姑娘的样子约莫才二十出头,妆容非常精致,周身透着那种从小养尊处优的气息。 和顾烟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会想起顾烟,明明出来喝酒就是为了忘记她。 他收回视线拧眉拿起酒杯,还没送到嘴边,旁边的姑娘惊叫一声:“你的手受伤了!你都没感觉的吗?” 他循着看过去,原来是手背上被顾烟咬到的地方在流血。 来的路上他用纸擦了好几回,没想到到现在血还没止住。 包厢里光线昏暗,他,还有周围其他人之前也没有注意到。 姑娘皱眉凑过去看,呼吸喷洒在他手背上,他不适地动了下,就被她按住手, “天啊,你这个伤口,必须得去医院看看。” 他还没说话,周遭其他人就已经起哄。 “苏大小姐这就和江少提前相上亲了吗这是?” “苏蜜,你这可不够意思啊,明明是来玩的,你怎么光顾着谈恋爱呢!” 在起哄声中,他听清了姑娘的名字。 苏蜜。 这名字他没印象,但很快他就联想到,江城有个苏家,是早年做外贸起家的,要说在国外的市场渠道,苏家做的是最成熟的。 江城源看中的儿媳妇,看来就是这位苏家的千金了。 苏蜜被人调侃,倒也不恼,她甚至不解释,笑说:“你们不服气,也去谈啊!我又没拦着你们。” 她说着话,就感觉掌下一空。 江时羿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她扭头盯着他看了几秒,饶有兴味。 到底是个大小姐,以前都是男人围着她转,她是头一回见到男人避着她的。 江时羿本来是想来买醉,可现在,知道了苏蜜的身份,他也看出苏蜜是个麻烦人物,便不想多待,立刻就站起身,借口要去医院看手上的伤口,离开了包厢。 从包厢出去,他一边用纸巾擦手背的血,一边往外走。 到了停车场,拉开车门,身后一个高跟鞋的脚步声急促靠近,他扭头看了一眼,立刻蹙眉。 苏蜜居然跟着过来了。 并且,她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自顾自说:“我陪你去医院吧。” 江时羿心情本来就恶劣,又遇上这么个姑娘,更烦躁了。 他上车系好安全带,没立刻开车,而是先开口说:“联姻的事情,我不知道我爸和你怎么说的,但有些情况你可能不知道,我不可能联姻,我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啊,”苏蜜很坦白,“不过你爸说了,你和保姆家的女儿为了安慰奶奶所以形婚,最近就会离婚。” 江时羿想起江城源那副嘴脸,只觉得恶心,“什么都听我爸说,那你和我爸结婚去吧。” 这话就太难听了,苏蜜一下子怔住。 江时羿根本没心思哄这么个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他继续道:“我不打算离婚,所以也不可能和你结婚。” 苏蜜愣愣地问:“那你们江氏,不想要美洲和欧洲的渠道了?” “不要也饿不死,”江时羿侧过脸看她,“还不下车,等我送?” 苏蜜睁大双眼,“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赶女孩子,你有没有风度!” “没有。”他利落道:“下车。” 话说到这一步,苏蜜是呆不下去的,她还没有被人这样落过面子,她简直不敢想象,居然会有男人赶她走! 她推门下了车,恶狠狠地摔上了车门泄愤。 不过,车里的男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踩下油门,车子直接扬长而去。 苏蜜气得在原地跺脚,骂了一句:“王八蛋!” 江时羿其实车子没开多远就停了下来,他喝了酒,哪怕没有喝醉,这样开车上路也不合适。 他将车子就近找停车场停下,又拦下一辆出租车,这才去医院处理了伤口。 医生絮絮叨叨地叫他不要喝酒,伤口不要沾水,末了说了句:“伤口很深,可能要留疤了。” 他垂眼瞥去,伤口已经被白纱布缠裹着,看不出什么。 他想起了顾烟咬他时那个狠劲儿,她是真的恨他吧? 为了裴斯年,她恨他。 他觉得,在她的世界里,他仿佛就是一个罪无可恕的反面角色,不过这样也好…… 他想,反正已经得不到她的心,被她恨着总好过被她无视。 这一晚,他最后回到公司,在休息室浑浑噩噩地睡了。 他不愿意回医院,他原本告诉过奶奶,他会好好给顾烟过个生日,结果变成这样,他不知道要怎么和奶奶说。 第二天,江时羿开始发烧。 究其原因,可能是受了外伤没有及时处理,加上酒精刺激,他并不想深思。 因为生病,他没有去医院看奶奶,早上让何亮买来退烧药,连着昨夜医生开的消炎药一起吞下,然后就开始处理昨天他延迟了的那些工作。 临近中午,江城源找上门来。 江城源脸色难看,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问:“你见到苏蜜了?” 江时羿“嗯”了声,已经猜出江城源的来意。 果然,江城源道:“你和她说什么了?她回家就很生气,和她父母说你这个人没有风度,也没素质没教养。” 江时羿唇角勾起,苏蜜对他的这个评价,他还是挺满意的,他说:“我也没说什么,人家大小姐没看上我,我有什么办法?” 江城源的手重重拍了一把桌子,“胡闹!你以为联姻是什么?我没有让你和她谈恋爱,你们只要能好好相处就行,你是存心要搞砸,所以一见面就要得罪人家吗?” 江时羿身子往后,靠住大班椅椅背,姿态不羁闲散,“那么想把人娶进来,你去娶啊,反正你女人那么多,也不多这一个。” 江城源被气得一下子站起身,“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打断了父子两人一触即发的对峙。 江时羿巴不得随便来个什么人,好让江城源赶紧走,他立刻就喊了一声“进”。 来人推门进来,他却一下子愣住。 江城源回头看了一眼,也微微一怔。 来的人,居然是顾烟。 第126章 学长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救了我的命。 顾烟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微的苍白,她出门之前特意涂了口红,好让气色显得好一点。 昨晚她彻夜没睡,除却难过愤怒,也逐渐看清现实。 现在奶奶病重,为了奶奶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起诉离婚,江时羿不肯配合,婚就离不掉。 但比起离婚,她更不能放任的,是江时羿对富恒的打压。 富恒成立时间很短,根基太浅,根本经不起折腾,现在因为江时羿的缘故,已经受到很大打击,她不敢想象如果这种打压继续下去,富恒会怎样。 那是裴斯年的全部心血,裴斯年现在处境本来就艰难,绝对不能再雪上加霜。 而她昨晚又惹怒了江时羿,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再迁怒于富恒。 就算她恨江时羿,她还是不得不来见他,她甚至不得不放软姿态,事情因她而起,裴斯年是无辜的,她必须负起责任。 她想要为富恒求得一线生机。 不过,她没想到,会在江时羿的办公室遇到江城源。 这就尴尬了。 可她都已经进门了,断没有再出去的道理,她硬着头皮关上门,抬眼时,那父子俩还在盯着她看。 江时羿的眼神充满审视,而江城源看她的目光,就纯粹是不屑了。 可能因为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江城源收回视线看江时羿的时候,说话也没什么避讳,“我不想和你吵,现在国内的市场已经完全成熟,我看过最近几年你做的项目,虽然看起来收益不错,但如果能打开欧美市场,顶至少十个大项目,可以让公司在未来两年之内盈利翻倍,这点董事会很多成员都已经认可。” 顾烟被无视了,不过她也没试图说话刷存在感,听到江城源和江时羿说工作的事,她悄悄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安静等待。 江时羿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又看向江城源,“所以你最近就一个一个地游说那些董事,让他们给我施压,好让我接受联姻?” 听到“联姻”两个字,顾烟低下头,手无意识轻攥了下。 挺讽刺的,虽然她很想和江时羿离婚,但她其实没怎么想过他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事。 可这是必然的,她一旦离开,就是彻底放弃,他身边当然会有别的女人。 她想起昨夜他那番傲慢的话,他说离了婚他可以去娶千金小姐,而她会没人要。 她的眼神更加黯淡。 江城源还在说话:“我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公司的未来。” 江时羿其实很烦江城源这副虚伪的嘴脸,但他余光里瞥见顾烟,在沉默几秒之后道:“行了,联姻的事情我会考虑,我今天还有工作,就不送了。” 难得他口气软了一分,江城源也没再计较他的逐客令,起身往外面走去。 他没看顾烟一眼,就好像眼中没有这个人似的。 顾烟已经习惯,并没有开口。 直到江城源出去,带上门,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 江时羿的目光,重新投向她。 他觉得,她是应该有问题要问的,毕竟他们现在还是夫妻,他当着她的面和江城源说会考虑联姻的事情,她这个妻子怎么都应该有点想法。 他希望她不满,生气,冲他发火……但那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会对她有所期待。 死心这种事,真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顾烟感受到男人充满压迫感的视线,这才慢慢抬起脸,与他对视,她抿唇,下意识深吸口气才开口:“我想问你……” 江时羿攥紧了手中的笔。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放过富恒?”她问。 他保持着那个和她对视的姿态,手指间的力道慢慢松了。 “我已经听你的话,没有再见过学长,”顾烟表情有些僵硬,“我只是偶尔才会给他发微信,聊得也很少,我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的……” 她低下头,声音小了些:“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她的语气充满困惑。 而他望着她,眼底再也没有光,只觉得自己像个滑稽的小丑。 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缓缓垂下眼,良久才开口:“你做什么都没用。” 顾烟闻言,抬头睁大眼,“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救不了富恒,”他平静到残忍,“我就是看裴斯年不顺眼,所以我不会收手。” 顾烟难以置信,“学长并没有得罪过你吧?” 他别开脸,哂笑一声,菲薄的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她越是着急裴斯年的事情,他就越愤怒。 现在他不像从前,生气的时候会冲她发火,他开始变得会掩藏情绪,可掩藏不代表情绪被消化,他只是压抑着。 而这些压抑着的怒意,总会找到另一个出口。 “学长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救了我的命,”顾烟眼眶泛红,仍努力隐忍,不让眼泪落下,“如果那时候我死了,你就会和许鸢双宿双飞,也没有后来这些事,你就不会为难学长了对不对?” 江时羿烦躁地扯了一把领带,并没有接她的话。 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没有去救她,这不只是她心口一道疤,也是让他至今都后悔的一件事,他并不喜欢听她做“她死了”这样的假设。 他点了一支烟,打火机“咔哒”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顾烟的眼神有些茫然,江时羿不回应她的猜测,她就只能胡思乱想。 她忽然回忆起那一天,她看到广场上推着许鸢轮椅的他,想起许母说过的那些话,听起来像是他还要和许鸢在一起,至今他们还没有再谈过这件事,他也没有解释清楚,她开始怀疑,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许鸢,她问:“你是因为许鸢被毁容,又断了腿,所以记恨我,才这样做的吗?” 江时羿沉默着。 她忽然起身,朝着办公桌走过来,问:“你是在为许鸢报仇吗,因为她来找我出了车祸是不是?” 江时羿抬眼冷冷地盯着她,半晌,却只是又垂下眼吸烟。 事到如今,他彻底绝了再次对她表白的心,表明心意也不过自取其辱。 “你总得给我个答案,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啊?!”顾烟的情绪,终于还是快要崩溃,“你为什么要害学长,你知不知道我欠着他一条命!” 她喊完,又有些无力,眼泪掉落下来。 她不是来吵架的,她的目的是为富恒求情,可她现在甚至不知道她还能为裴斯年做些什么。 她瞥见办公桌一侧的置物盒里的东西,忽然伸手去拿。 江时羿有些愣,当她收回手,他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是助理落在这里的一把美工刀。 他手中的烟掉落下去。 顾烟拿着刀,手在发抖,语气却坚定:“你气许鸢因为我的缘故去做线人被毁容是吗?那我毁了我的脸行不行,我毁了我的脸给你们赔罪够不够?” 第127章 他呼吸凌乱地盯着她说:“吻我。” 顾烟是被气得丧失了理智,手中的刀子居然真就朝着自己的脸划去。 不过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江时羿迅速站起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面色紧绷,呼吸也急促,感觉到她的手还试图挣脱他,他一把攥住刀子,从她手中夺过扔在了地上。 刀刃擦过掌心,带来的是撕裂的痛感,他的手心被划出一道深而长的伤口,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胸口起伏着,头脑陷入无法思考的空白,有不可抑制的愤怒,为她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也有后怕,如果刚刚那一刀真的落下去…… 后果他无法想象。 盛怒之下,他根本不想和她再多说,吼了一声:“滚!” 他的声音很大,惊得她抖了下。 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办公桌,他烦躁地抽纸巾按在伤口上,这个时候痛感居然意外的有些麻木,他看着那些血,仿佛不像是从他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 许久,他平复呼吸抬眼。 顾烟还没走。 他都那么不客气地让她滚了,可她居然还是没走。 他正想再说什么,然而,顾烟后退了两步,毫无预兆地,她双腿一屈,竟然就这样跪了下去。 膝盖碰撞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的心脏,像是也被重重地砸了一下。 她低着头,流着眼泪,“我这样也不行吗?那求求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只要你说,我一定照做,只要你肯放过富恒,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时羿攥紧了手中被血浸透的纸巾。 那种刺痛感,这个时候又从掌心里一路蔓延,直至心底。 他的嘴唇灰白,喉咙像是被什么梗塞,发不出声音。 他要她爱他,可是他知道,感情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而她就这样哭着跪在他面前,一副为了裴斯年可以豁出一切的模样,更让他无法说出这种要求。 顾烟想起什么来,擦了把眼泪,“对了,你……你不想离婚对吧,你不想联姻,你想和许鸢在一起,你想要个不会计较你在外面养着许鸢的妻子,对不对?” 她眼眸里亮起一丝微光,好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我可以的,只要你放过富恒,我可以不再提离婚,我会帮你哄着奶奶,我也不会管你和许鸢的事,你要是想,就是和许鸢同居也没事的。” 江时羿重新坐回了大班椅上,他觉得无力,她为了裴斯年,竟能委曲求全到这一步。 他们还是夫妻,她居然就连让他去和许鸢同居这样的话都能说,这都能忍。 掌心里的纸巾完全被血浸染,他扔掉,又拿了几张,垂着眼动作缓慢而机械地擦着手,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沉闷:“我要你和以前一样。” 顾烟一怔。 “和过去一年……就是许鸢回来之前,一样。”想起过去,他眼底微微有些发热,语速也变慢,“乖乖呆在家里,不要和裴斯年纠缠不清,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离婚两个字,每天做好饭,等我回去。” 顾烟愣愣地听完,很久才问:“就这样吗?” 他又换了纸巾,“嗯”了一声,“就这样。” 顾烟是不信的,“只要我这样你就会放过富恒?” 他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对。” 顾烟其实不太明白这个条件有什么意义,许鸢回来之前,他们过的是形式婚姻的日子,她觉得自己更像个保姆,操持家务,每天为他做饭。 她觉得他想要的绝对不止这么简单,但现在她想不了那么多,只要能让他停止对富恒的打压就可以,其他都不重要了。 她立刻说:“可以的,我今天就回去给你做饭,那你可以让那些银行和债券公司不要断富恒的渠道吗?” 江时羿默了几秒,忽然说:“你先起来。” 她一直跪在那里说话,这情景有些诡异。 她抹了把眼泪,顺从地站起身。 江时羿又开口:“过来。” 她抬眼看他,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说不的权力,小步走了过去。 “帮我擦一下。”他冲她扬起手。 顾烟刚才是着急到懵了,现在才看清,他手心那道伤口特别严重。 她仿佛被刺了下,理智缓慢地回笼。 片刻后,她绕过办公桌,抽了纸巾,弯下身为他擦掌心的血。 她声音很小地问:“你为什么要抢刀子?” 如果他不抢,就不会受伤。 江时羿垂着眼,看着她的细白的手指上也沾染上他的血,他没有说话。 顾烟也就不再问,她擦掉,血又流出来,她说:“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吧,这么严重……” 顿了顿,她问:“疼不疼啊?” 江时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个时候还要问这种蠢问题,他疼,她会在乎吗? 他更不明白的是,她一问,这种疼痛好像就成倍地增加,变得令他难以忍受。 他抿唇不语,几秒后,忽然站起身。 顾烟被惊到,下意识直起身想后退,可是男人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腰。 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毫无间隙,她仓皇抬头,他已经低头,迅速地堵住她的嘴唇。 顾烟双眼圆睁,下一瞬她的齿关就被撬开,他长驱而入。 她的身体因为抗拒而有些僵硬,但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却无措地停在半空,最终也没有去推拒。 这个时候她有求于人,是没有选择权的。 他吻得很深,攫取了她全部的呼吸,令她觉得快要窒息。 他也觉察了她的紧绷,他退出来,呼吸微微凌乱,紧盯着她,“吻我。” 她的心跳得很乱,“这里是办公室……” 他固执地凝视着她,她又胡乱找起理由:“你的手还在流血呢,先去医院好不好?” 他岿然不动,显而易见,非要等到她主动。 她抿唇,无奈地微微仰起脸,只是刚刚触碰到他的嘴唇,她就立刻后退,并抬起手覆上他前额,“你在发烧!” 后知后觉,她才感受到他的体温高得异乎寻常,就连呼吸都是灼热滚烫的。 江时羿没有动,他其实因为发烧微微有些头晕,一直在硬撑,但现在,他觉得发烧不是一件坏事,因为他从她眼底看到了关切和担心。 “赶紧去医院吧,”她语气软下来,“你的手也要看看。” 他终于后退了一步,松开对她的禁锢,“听你的。” 顾烟怔了下,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不过她没有多想,毕竟事情已经谈完,而江时羿生病了,又因为她的缘故受了伤,她觉得自己是有义务陪他去医院的。 江时羿喊了个秘书进来,安顿完工作,然后就带着顾烟下楼,让何亮开车去医院。 医生先简单处理了刀子划出的伤口,又为他昨天被咬的伤口换药。 拆掉纱布,医生皱眉,“你这是感染了,明显在发炎,发烧可能也是这个伤口导致的,口服药大概效力不够,建议你输液消炎。” 江时羿没有反对。 顾烟站在旁边,看着自己咬出的那个伤口,有些出神。 这两天,她真是被气晕了头,做出这些歇斯底里的,完全不像是她自己做的事。 江时羿被安排在临时病房输液,护士扎针离开后,顾烟刚刚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机就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江奶奶打来的。 奶奶的电话也就没有必要避着江时羿去接,她按下接听,贴近耳边喊了一声“奶奶”。 江时羿身体很不舒服,刚刚闭上眼,听见她这一句,立刻就又睁开。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临时病房狭小又安静,就连电话那端的人说话都听得清楚,果然,他听到电话那头的江奶奶语气有些兴奋地问顾烟:“小烟,昨晚时羿有没有好好给你过生日啊?” 第128章 这都是他强求来的。 江时羿要不是手上扎着针,是肯定要去抢手机的,他面色铁青地看着顾烟,眼神带着震慑的意味。 暗示她别乱说话。 昨晚那些事,要是江奶奶知道,那还得了? 病房里气氛有些僵滞,顾烟看他一眼,然后硬着头皮和江奶奶撒谎:“嗯,他给我过了。” 江奶奶问:“你们怎么过的啊?时羿给你送了什么礼物?” 顾烟嘴巴有些磕绊,“这个,就……” 江时羿冲她伸出空的那只手,示意她把手机给他。 她也确实怕自己编不好,便将手机递给他。 他拿过去,明明之前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到了奶奶跟前,语气立马变软:“奶奶,您交代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含糊。” 江奶奶却像是不听到细节不罢休似的:“你们在哪里吃的饭,你送的什么礼物啊,小烟喜欢吗,她高不高兴?” 江时羿瞥了顾烟一眼。 顾烟立刻低下头。 他对着电话说:“餐厅是江边的旋转西餐厅,我订了有落地江景的包厢,餐厅有乐师在包厢演奏小提琴……” 他顿了下,眼神逐渐柔化,却透着些许不易觉察的哀伤。 然而他的语气却依旧轻快:“是非常标准的烛光晚餐,我买了一对戒指,女戒送给了小烟,戒指很漂亮,她也很喜欢,对了……” 他的唇角轻扯了下,像是想笑一下,却又有些无力地耷拉下去,“我还给她买了一束玫瑰花。” 他所描绘的,是他想象中,昨晚应该有的样子。 顾烟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她觉得他还挺擅长糊弄人。 细节这么到位,要不是她是当事人,她都要信了。 江奶奶很高兴,“你总算开窍了,你要记得,以后每年也要好好给小烟过生日。” 江时羿垂着眼,“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能好好对小烟,我就放心了,”奶奶又道:“你爸那个性子,说不准还会为难小烟,你一定要保护好她,这样我也能走得安心。” 江时羿心口一紧,“奶奶,您说什么呢。” 奶奶笑了笑,“人早晚有这一天的,下次要是再有医生问抢救什么的,你们可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他喉咙有些哽,“奶奶……” “唉,我只有一个遗憾,”奶奶说:“没看到你和小烟有个孩子,真是可惜。”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顾烟迟迟不能怀孕,都是因为那次受伤,而她受伤是他间接导致的。 这一瞬,愧疚和悔恨,几乎要将他淹没。 电话挂断之后,两个人都长久地沉默着。 江时羿身心俱疲,闭眼假寐,而顾烟,只有在必要的时候会起身按呼叫铃叫护士过来换药。 输液结束,已经是午后。 两人从医院出来,顾烟迟疑了下,问:“我回去给你做饭,然后送到公司可以吗?” 他看了一眼手表,都已经快两点了,他说:“算了,晚上我回家吃。” 两人朝着停车场走去,顾烟欲言又止好半天,看他没有主动提的意思,她还是不得不开口:“你……能不能今天就和银行还有债券公司那边说一下啊?” 做散户理财,每个交易日都很重要,富恒现在必须得尽快让渠道归位才能保障所有业务顺利运营。 江时羿没有看她,“我一会儿回公司会打电话给他们。” 直到听到这句话,顾烟心底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神经松懈下来,她就感到双腿有些发软,像是巨大的情绪消耗过度之后的那种感觉,她勉强撑着精神道:“何助理送你去公司,我就不去了,我打车回家吧,晚上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都行。”他已经拉开车门,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想起什么来,“既然耳朵没问题,回头去考个驾照吧。” 他说完就上了车。 顾烟打车回家时,脑子里总是他最后那个眼神。 她想起,其实她骗了他耳朵的事这么多年,他最后也没怎么为难她。 她怀疑,他是将所有对她的不满和怨气都发泄在裴斯年身上了。 这一晚,江时羿果然像从前一样,按时回到家。 饭桌上摆好丰盛的饭菜,顾烟特意做了他最喜欢的冬瓜排骨汤。 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到底不如从前。 过去那一年里,他们饭桌上会像朋友那样聊聊天,但今晚,没有人在饭桌上说话。 整顿饭的气氛,非常沉闷。 江时羿觉得,味道明明还是那个味道,但是吃到嘴里却不一样了。 他知道,这都是他强求来的。 饭后他在书房加了会儿班,入夜后他起身要去卧室,推开书房的门,却看到顾烟就站在门口。 她已经洗过澡,穿着睡裙,长发半干地披散在肩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他心头蓦地一软,问:“怎么了?” “那个电话……”她艰难地说:“你打了吗?” 她也不想老催他,但是这件事必须尽快。 江时羿的眸色黯了黯,隔了几秒才说:“打过了,富恒那些产品明天就能正常上线。” 顾烟提着的心彻底归位,她眼底都亮了起来,嘴唇动了下,本能地想要说一句谢谢,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确实为了富恒委曲求全,但她脑子还没坏,这件事里,江时羿是那个无故刁难富恒的人。 而且她是和他谈了条件的,实在也犯不上和他这种人道谢。 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最后敷衍了一句:“那,你早点休息。” 江时羿想,她这真是用完就扔。 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让她如意,在她要走时,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我要洗澡。” 顾烟没明白,“那你快去洗啊。” 他举起自己两只手给她看。 两只手上都缠裹着厚重的白纱布。 她立刻就想起,医生说让他这两天手都不要碰水。 两只手都受了伤,实在不便,而且两只手的伤都和她有关…… 她抿唇,隔了一阵,不确定地问:“你……是要我,帮你洗吗?” 江时羿唇角轻轻勾了下,“不然呢?” 第129章 他沉声诱哄着,仿佛在试探她主动的底线。 顾烟硬着头皮跟着江时羿来到主卧的浴室。 主卧这边浴室很大,还有圆形浴缸,她看到浴缸,视线跟触电似的,立刻就收了回去。 之前两个人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里,她任他胡闹,在浴缸里也做过,现在看到,难免会想起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情景。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和他建议说:“你的手有伤,我给你放水你泡澡吧,不然淋浴很可能会让伤口沾到水。” 江时羿没有反对,看着她转过去弯身放水,他的视线就很不客气地在她腰臀来回打量,眼眸也微微眯起。 虽然过程惨烈,但他想,现在人至少收心呆在他身边了,也不再嚷嚷着要离婚。 他慢慢走过去,脚步很轻。 顾烟浑然不觉,直到身后贴上来一具身体。 她被惊了下,刚刚扭头,他就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他并没有深入,只是轻轻含吮,很快又离开她的唇,哑声说:“给我脱衣服。” 顾烟的脸立刻涨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蒸汽熏染,她觉得耳根都在发烫。 不过她并没有拒绝,他们现在还是夫妻,他的手受了伤,她来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 只是,在为他脱去衣物的过程里,手指偶尔碰到男人带着热度的皮肤,她的心跳还是会加快。 那种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笼罩着她,让她有些微醺似的眩晕。 等江时羿进了浴缸,她跑去厨房拿来一卷保鲜膜,和他解释:“用这个把手缠一下吧,可以避免碰到水。” 他朝着她伸出手,她半跪在浴缸旁边,开始小心地用保鲜膜缠绕他手上被包纱布覆盖的地方。 缠完,他的手显得更加笨重了。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开始使唤她为自己擦身。 顾烟觉得自己就像他的丫鬟,不过虽然不满,倒也没说什么,拿着毛巾为他擦洗。 江时羿的身材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他有定时健身的习惯,所以肌肉也是有棱有块的,她越擦就越就越觉得热。 于是她手中的动作就开始加快,敷衍地擦完,她放下毛巾,“好了吧。” 江时羿动了下腿,“你洗澡只洗上半身么?” “你……”她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本来想说他不站起来下面怎么擦,但转念一想,他要是站起来…… 还是算了! 她脑子乱成一团,也忘了别扭,“你随便洗洗得了。” 男人笑了笑,手伸过来捏住她下巴,“你这嘴巴……又厉害起来了?” 顾烟怔了下。 她抿唇垂下眼,刚刚那一瞬,她确实是忘了那些不快。 他身子一动,倾向她,“你今天还欠着我一个吻。” 在办公室,本来她是要亲的,但是因为发现他发烧被打断了。 但现在提起,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你先洗澡行不行?” 他凑到了她跟前,由于他在浴缸里坐着,而她在浴缸外面半跪着,她就比他高了一点点,他微微仰着脸,“不行,你先还债。” 她红着脸,慢慢靠近,在他嘴唇上贴了下,刚想离开,却被他勾住后颈。 “太敷衍,”他反问:“我平时怎么亲你的?” 顾烟欲哭无泪,他那些花样,她怎么做得出? 但是他不肯放过她,沉声诱哄着,仿佛在试探她主动的底线。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两个人分开,都在喘息,她感觉舌头都是麻的。 腿也跪麻了。 蒸汽氤氲的环境里,她快要无法呼吸,二话不说就站起身,逃一般地要往出跑。 “今晚睡主卧,”江时羿在她身后提醒,“别等我去请你。” 顾烟回到次卧,先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然后认命地抱着枕头去了主卧。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矛盾,既想要离开江时羿,有时候厌恶他,恨他,可是却又在某些时刻仍然对他心动。 这很分裂,她有些厌恶这样拖泥带水的自己,可仔细一想,现在离婚也不是她想离就能离。 江时羿没多久就从浴室出来了,他直接上床,目的性明确地撩起顾烟的睡裙裙摆。 顾烟一下子慌了,一把按住,“别……” 床头开着一盏小夜灯,她看到他笼在昏黄光线下的脸,他眉心蹙得很紧,她赶忙说:“就还……有些疼。” 怕他不信,她又说了句:“真的。” “昨晚弄伤了?”他问。 她实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别扭地点了点头。 他想起什么:“之前给你买的药膏还有没有?” “有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我用过药了,你别问了。” 他觉得她这个缩头缩脑的样子有些可爱,不由莞尔,心情也好了些。 紧跟着长臂一伸,关掉夜灯,躺下来抱住她,高挺的鼻梁在她耳朵上蹭了蹭,“我是你老公,对着我还这么害羞?” 顾烟不说话,他又道:“明天我给你涂药。” 顾烟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用了!” 他笑出声,愉悦而低沉。 他想,这女人,可爱的时候是真的可爱,但可恨的时候也是真可恨。 翌日,江时羿带着顾烟一起去了病房看望奶奶。 江奶奶状态还不错,江时羿公司有事,便去了公司,剩下顾烟守着奶奶。 现在江奶奶身体虚弱,就连下楼晒太阳吹风也不行了,顾烟就在病房里和奶奶聊天。 聊着聊着,奶奶忽然伸出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顾烟被吓一跳,有些呆呆愣愣,但是并没躲开。 她很相信奶奶,一点不设防,并没有被人触碰的不适。 奶奶笑说:“我要许个愿,我没几天可活了,看不到重孙,能听到你怀孕的消息也好。” 顾烟喉头有些哽,拉住了奶奶的手,“不会的奶奶,您一定会看到重孙的。” 她知道自己在说谎,但她不能不说这个谎。 奶奶的视线往下瞥,忽然定住,“时羿不是说给你买的戒指你很喜欢吗?怎么都不戴。” 顾烟动作卡了几秒,“我……忘记戴了。” 奶奶颇为遗憾,“我还想看看呢,那小子的审美,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合适。” 顾烟心想,回头在淘宝买个一两百的戒指来哄奶奶吧。 后来奶奶休息了,她想回家做饭再送过来,下楼之后,意外地在门诊大厅外遇到了裴斯年。 裴斯年是来给裴凤华拿药的,裴凤华至今心理状态没有完全恢复好,失眠很严重,他打算找裴凤华之前的主治医生取一点助眠药物。 顾烟听他解释完,想起什么,先四周来回地看了看。 裴斯年被她这举动搞得一头雾水,笑说:“有人跟踪你?” “说不准。”她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疑神疑鬼,但她确实害怕万一江时羿在附近。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她才稍微放心了一点,转而和裴斯年问:“学长,那些银行和债券公司的问题解决了吗?” 裴斯年说:“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几个电话,那些人口风都变了,今天我们的产品已经恢复运营,目前看估值合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顾烟终于笑了下,“太好了。” 裴斯年盯着她,观察着她的表情,他的手微微攥紧,“小烟,你还是插手这件事了,是吗?” 第130章 你还喜欢江时羿吗? 门诊大厅门口人来人往,顾烟往大门侧面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才回头看着裴斯年说:“江时羿根本不认识你,他没有理由针对你,我想……这件事可能是因我而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富恒……” 她没说下去,半晌苦笑了下,“不过现在都解决了,就好了。” 裴斯年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停步于她面前,神色复杂,“所以,你要求他放过富恒,然后他就答应了吗?” 顾烟并不想让裴斯年知道自己和江时羿之间交涉的过程,她点头,挤出个笑,“学长,我可期待着富恒扩展业务范围,做出好的风投项目呢。” 裴斯年却没有被她转移注意力,而是问:“他真的没有为难你?” 顾烟说:“没有,我们……毕竟现在还算是夫妻,而且过去也有些交情在。” 裴斯年沉默数秒,唇角轻扯,“小烟,你撒谎的时候,会不敢看我的眼睛。” 谎话被戳穿,顾烟脸色微微僵硬。 裴斯年问:“他和你提了什么条件?” 顾烟沉默许久,才道:“也没什么……就说要我和过去一样,然后……” 顿了顿,“学长,以后我们还是减少接触吧,也避免再产生什么误会。” 裴斯年并不意外,“是他让你这么做的吧。” 他想起那一日,江时羿在他的办公室里,要他远离顾烟。 他拒绝了,所以富恒受到了江时羿的打压。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选择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他不妥协,顾烟会妥协。 他再次感受到他和江时羿之间的这种阶级差距。 多么可怕,他投注全部心血建立的公司,在江时羿这种大少爷的眼中,如同蝼蚁一般脆弱。 似乎只要那人一脚下来,就能将他的一切碾碎。 所以他觉得被江时羿威胁,是一件对他来说堪称耻辱的事情,他不愿意告诉顾烟。 他痛恨这种差距,却又无力。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面色也越来越阴郁。 顾烟胡乱找借口说:“也不是,毕竟我现在是已婚,有时候还是要避嫌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抬眼去窥裴斯年的神色,却是一怔。 往日里温润儒雅,翩翩君子般的裴斯年,此刻眼底翻涌着浓重的戾气,周身气息也很冷。 然而,对上她的目光,裴斯年很快收敛情绪,他艰难地笑了下,忽然问她:“你还喜欢江时羿吗?” 顾烟的注意力很快被这个问题转移了,她苦笑着别开脸,“我不知道。” 她没有否认,而是说,不知道。 他心底的妒意滔天,比起他来,江时羿拥有的实在太多了。 他垂下眼,“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打扰你。” 顾烟愣了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都明白的,”他的声音十分消沉,“小烟,带给你这些困扰和麻烦,我很抱歉。” 说完,他直接转身,走进了门诊大厅。 顾烟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很难受,最终却还是忍着没有追上去和他解释。 她有些心灰意冷,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简直就是一团乱。 明明是想要离婚的,可现在又被束缚在这段婚姻里,还无力挣扎。 她垂头丧气地往医院大门外走,却在院中又遇到个人。 江城源主动出声喊住她,然后走了过来。 她心情更糟糕了,却也不能转身离开,只好对江城源打招呼,“江先生。” 江城源问:“去看我妈了?” 她点点头,说:“奶奶这两天精神好像好多了。” 江城源却深深叹息,“没多久日子了,现在就连化疗都没法做了。” 顾烟心情沉重,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城源目光在她脸上审视着,话锋忽然一转:“你昨天在办公室,应该也听到了,时羿会考虑联姻的事。” 顾烟低下头,“江先生,我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您想要江时羿联姻,为江氏争取到欧美的市场渠道,所以您要我让位,可是我也说过了,不是我不肯,现在离婚的阻力在江时羿那里。” 江城源打量着她的神色,似乎是在判断她这番话的真假,片刻后问:“所以,你是想和他离婚的对吧?” 顾烟想了想,点了点头。 就算她偶尔对江时羿还是会有一点点的留恋,但消耗掉的感情太多,靠这一点点,不足以支撑她继续这份感情。 他和许鸢的纠缠不清,对她的那些伤害,以及对裴斯年的打压……这些,都已经永远地烙在了她的心底,她忘不掉。 “这就好办了,”江城源口气略微缓和了点,“我给时羿已经相算了很好的联姻对象,是苏家的千金苏蜜,大学刚毕业,比你年轻,而且苏家做外贸的渠道非常成熟,只要能借力,江氏在开拓国外市场上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顾烟眼眸低垂着,听到这话,她心口有些微的刺痛,并不剧烈,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她觉得,如果可以和江时羿一别两宽,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放下这段感情,可现在…… 在她还是他的妻子时,她其实并不想直面他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然而,江城源却不肯放过她,“你要是真的想离婚,就和我合作吧,时羿不配合,我需要你帮忙,给他们牵线搭桥。” 第131章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离婚? 顾烟怎么也想不到,江城源居然会和她谈合作。 她怔愣片刻之后立刻拒绝:“我想我帮不了您,江时羿的性格您应该知道,他不听您的话,更不会听我的话。” “他也没必要听你的话,”江城源说:“不是要你去劝他什么,只是帮忙给他和苏蜜制造一些机会。” 顾烟还是摇头,“对不起,我帮不了您。” 她是想离婚,但是她绝对不会站到江城源的阵营里去做江时羿联姻的推手。 江时羿童年时期的很多苦难,都是这个不尽责的父亲导致的,她知道,江时羿是恨江城源的。 现在江城源居然还想要利用江时羿做联姻工具,她这个旁人都为江时羿觉得气愤,她希望离婚以后她和江时羿都能各自安好,既然他不愿意联姻,那么她也并不想他沦为可怜的商业利益牺牲品。 江城源看着她的眼神,饶有深意,许久笑了下,“嘴里说着想离婚,行动上一点不含糊,死死缠着时羿,我算是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顾烟想说自己并没有缠着江时羿,可是她知道,和江城源说这些事对牛弹琴。 她没有争辩,“您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江先生,我还是想说,江时羿是您的儿子,您要是一直这样不尊重他,早晚您会后悔的。” 江城源冷笑了声,“管好你自己。” 顾烟当然知道自己的话他听不进去,她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 江城源和江时羿父子之间的争端,她算是避过去没有插入,但她清楚江城源手段强硬,也不知道江时羿会不会有一天妥协。 晚上她心事重重地做了饭,然而,久久等不到江时羿回来。 她迟疑着给他打了通电话,电话是何亮接的,说江时羿在和几个董事开会。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江城源。 目前江氏的最大持股人,也就是江氏的董事长,还是江城源,一个公司里是有内部的权力制衡规则的,江时羿虽然是执行总监,但也会被董事会牵制。 她知道,依江城源的性子,一定也会从公司那头入手给江时羿施压。 现在看,维持这段婚姻的阻力已经很大了,只有江时羿一个人在坚持。 她却至今都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要坚持,回忆起那日她在广场上看到他和许鸢一家三口相处的画面,以及许母对他说的那些话,她总会胡思乱想,如果许鸢在江时羿身边,现在怕是也要被江城源威胁…… 她觉得,自己好像取代许鸢,成了江城源眼里的活靶子。 江时羿到了快九点才回来。 顾烟将饭菜在微波炉热过一遍,重新拿出来放在餐桌上,江时羿扯着领带,在餐桌边坐下,却看到她正往餐厅外面走。 他拧眉叫住她,“你去做什么?不吃饭?” 顾烟愣了下,说:“我不饿。” “不饿也陪我吃点。”他用视线指了指餐桌对面的椅子。 顾烟没办法,拉开椅子坐下来。 饭桌上,气氛还是很沉闷。 江时羿心情其实很糟糕,今天在会上,他被几个董事一起问未来关于拓展海外部的计划。 他知道这都要归功于江城源。 以前他在公司再累,回家看到顾烟,和她做的饭菜,就能找到一丝放松的感觉,然而今天却没有。 这女人,难道以为他要她做饭,就真的只是做饭? 她还真拿自己当厨子了。 入夜后,他在浴室洗完澡出来,看到顾烟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手机。 他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沉,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问她:“在看什么?” 顾烟收起手机,“没什么,就是一些新闻。” 他将手中毛巾扔给她,然后在沙发上坐下,“给我擦头发。” 顾烟其实也觉察到他的心情不太好,她却没有问。 想想也能知道,江城源不会让他在董事会上好受。 她拿着毛巾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开始帮他擦头发。 她动作轻柔,隔着毛巾摩挲他的头皮,他深深呼吸,闻见她身上沐浴之后的清香,紧绷一天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了一点,闭上眼,脑中却还是她看着手机的画面。 他又睁开眼,“裴斯年还在你的通讯录和微信好友列表里,是吗?” 顾烟一怔。 旋即,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删掉。” 他不想每一次看到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在和裴斯年联系。 顾烟的动作顿在那里,随着呼吸,她胸口一起一伏。 “我……”她吃力开口:“我和学长,这两天没有联系。” “见面算是没有联系?”他说:“今天在医院,你应该和他确认过了,富恒的渠道已经恢复正常了,你和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攥着毛巾,低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怎么会……” 她当时明明四下看过,没有看到他的身影的,可很快,她想起一个可能。 这个可能性,让她背脊发冷,“你找人监视我了?” 江时羿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当初谈交易时,我就说过,不要和裴斯年纠缠不清。” 顾烟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些可怕,这个交易也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可以不删,”他抬眼睇向她,“富恒底子很浅,渠道再崩溃一次,我觉得也差不多到头了,你说呢?” 她攥紧双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肯离婚,为什么非要把我束缚在这里?” 第132章 这对他来说,等同于一种背叛。 问话时,顾烟尽管克制,情绪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她自己猜想,他是在为许鸢找一个挡箭牌,可她心底到底还存着希冀,觉得他不能这样对她。 她希望可以从他口中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整个客厅在她的问题之后陷入安静,沉默弥散着。 江时羿菲薄的唇紧抿,那个答案几乎到了嘴边,却又迟迟无法开口。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再做失败的告白,他垂下眼,语气淡淡:“我做事不需要理由,想做就做了。” 顾烟怔愣几秒,然后低下头,轻轻扯了下唇角。 这倒很像是江大少爷的风格,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肆意妄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难不成在经历过这些事之后,她还对这个男人抱有什么幻想吗? 男人低沉却凉薄的嗓音又传来:“是你删,还是我帮你删?” 她觉得自己好像个傀儡,站了几秒,她单手拿起手机解锁,从微信找到裴斯年的名字按下删除好友,又从通讯录里也找出来删掉了。 做完这一切,她问:“你要看吗?” 她的语气已经恢复平静,但江时羿知道她心里并没有。 这种过度的掌控欲和占有欲折磨的,其实不只是她,他也会厌恶自己的疑神疑鬼。 他也知道,这样下去,她可能会越来越反感他。 他努力控制着看她手机的欲望,说:“不用了。” 然后他起身从她手中拿过毛巾,回到了浴室。 这一晚,他照例是拥着她入睡,她并没有反抗,乖顺地待在他的怀里。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有些裂痕无法修复,就算身体贴得再紧,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江时羿因为工作的缘故非常忙,还得抽出时间去医院看奶奶,但哪怕加班到再晚,他也没有再在公司留宿,而是每天回家吃饭休息。 周末这天,江时羿照例加班,而顾烟很突然地接到了一通来自陈秀梅的电话。 陈秀梅和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那次母女俩不欢而散之后,江时羿又跑去给了顾威一拳,顾烟不用想也知道,陈秀梅八成要心疼死。 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咒骂她。 她对陈秀梅这个母亲,已经没有什么指望和期待,所以当陈秀梅非常热情地邀请她回家里吃饭时,她确实诧异。 “你是不是还在生妈的气?”陈秀梅语气很软,“妈之前确实做得不对,但到底是一家人,也不可能老死不往来是不是?你就原谅妈妈吧。” 顾烟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陈秀梅突然这么诚恳地道歉,倒让她这个做女儿的很难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陈秀梅又道:“晚饭记得过来啊,今晚给你介绍个人。” 顾烟更加疑惑了。 不过,挂断电话之后,她还是给江时羿打了通电话。 现在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他的厨子,晚饭时想去外面,也得先问问他同不同意。 江时羿一听她是回家里,只问:“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顾烟赶紧说不用。 江时羿觉得,他上次已经教训过顾威,陈秀梅他们应该不至于再欺负她,便说:“那你去吧,万一你妈再给你脸色看,你立刻走。” 顾烟默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走出榕城小区后,她站在路边拦出租车时想起什么,不由得扭头四下张望。 只要一想到可能有人受命于江时羿,监视着她,她始终有种背脊发冷的不适感。 顾家这天的晚饭,只要比平时热闹一些的,顾烟才知道,顾威居然交了个女朋友。 陈秀梅是很传统的那种母亲,儿子的婚事自然是她心头一桩大事,但这大事久久没有着落,原因也很简单,就顾威这个游手好闲的样子,怎么可能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顾烟这个妹妹都结婚了,哥哥却还打光棍,陈秀梅一直很着急,现在顾威有了女朋友,她简直满脸放光。 饭桌上,顾威和女朋友关系看起来不错,顾烟心底却存着疑虑,不时打量顾威这个女朋友。 姑娘还是大学毕业生,做文员工作,长相尚可。 顾烟想不通,这样的姑娘怎么会看上顾威呢? 饭后陈秀梅去厨房洗水果,顾烟跟着进去,小声问陈秀梅:“我哥怎么认识这姑娘的啊?” 陈秀梅迟疑了下,才慢慢开口:“你哥这个对象,是江先生给介绍的。” 顾烟怔在原地。 江城源? 那绝对不是个热心的月老,江城源做的所有事,都是有目的的,而他的目的,顾烟只能想到一个。 陈秀梅一脸恳求地望着她说:“江少对你也不好,之前不是还和那个叫做许鸢的模特搞在一起吗?你也说过想离婚……我知道你在他那受了委屈,我是支持你离婚的。” 顾烟意识到,陈秀梅对江时羿的称呼,再次从“小江”换成了“江少”。 她身体有些僵硬,慢慢扭头看着陈秀梅,“你是不是和江先生谈了什么条件?” 陈秀梅在围裙上抹了一下手上的水,“江先生都和我说了,希望你可以帮忙,让江少去联姻,只要你帮忙,不光是你哥的对象和以后的工作不用愁,而且,还会给我们一笔钱,妈这次一定把这些钱都给你,你有了钱想做什么都可以……” 顾烟的心彻底凉了,不等陈秀梅话说完,她就扭头往外走。 “小烟!”陈秀梅见状着急了,赶忙追了上去。 顾烟已经走到客厅,伸手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 沙发另一侧还坐着顾威和他那个女朋友,见状有些愣。 “快把你妹妹拦住啊!”陈秀梅慌不择路地喊顾威。 顾威立刻起身,大步过去,在门口抓住了顾烟的手腕,“什么情况?” 顾烟挣扎不开,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红了眼,她盯着陈秀梅,“我不会帮忙,你死了这份心吧!” 陈秀梅有些尴尬,毕竟顾威的女朋友还在旁边站着呢。 她讪讪地摘下围裙,对顾威说:“算了,你招待客人,我和小烟出去谈。” 顾威一松手,顾烟立刻推开门往出走,脚步极快。 陈秀梅跟了出去,在顾烟身后跟着下楼,有些吃力,却还是亦步亦趋,“小烟,你听妈说,之前离婚不是你提的吗?江少在外面也有女人,妈想着,离婚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所以才……再说,这次江先生给的钱,妈全都会给你的,你到底为什么不乐意帮忙?” 顾烟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在楼梯上停步回头,眼底有泪光,却在冷笑:“因为你啊。” 陈秀梅一下子怔住,“这怎么能是因为我……” “因为你就和江先生一样啊,”顾烟还是笑,眼泪流下来,她抬手擦去,心口却窒闷到极点,“因为你,我特别能理解江时羿,有这种在成长过程里忽视我,又在我长大后试图利用我的父母,我时常会问自己,我到底算什么?” 陈秀梅皱起眉头,“是你说过,想和他离婚的,而且他对你不好啊。”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他离婚这个想法并没有改变,但我不会被任何人指使着去做这件事,”顾烟咬牙切齿道:“更不会让我的婚姻被你和我哥拿来做交易的工具!” 陈秀梅却还是不解,“既然反正是要离婚的,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这个交易,对你有什么坏处吗?不但帮了你哥,你也有钱拿,你别忘了当初你和江少结婚是签过婚前协议的,要是正常离婚,他不肯给你钱,你就得净身出户,你这孩子怎么不会算账呢?” 顾烟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的心底越来越绝望,她发现,她所说的一切,陈秀梅根本没有听进去。 她不肯答应江城源的交易,是因为江时羿,也是因为她自己,她在江时羿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 她无法接受陈秀梅拿她当做交易工具,江时羿当然也无法接受江城源拿他的婚姻去交易。 在这种情况下,她很清楚,她要是接受江城源的交易,就是背刺江时羿,这对他来说,等同于一种背叛。 她不想再和陈秀梅纠缠下去,深吸口气,嘶哑地开口:“妈,如果我哥这个女朋友,需要我帮江先生做事才能留在我哥身边,那还是早点分手吧……” 陈秀梅打断了她,“可是钱我也已经收了。” 顾烟睁大了眼。 陈秀梅脸色不太自然,“收了一部分……江先生给了我一百万,说事成之后,再给两百万。” 顾烟闻言,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坠入冰窖,她不可置信地吼了出来:“你凭什么拿人家的钱?!” 陈秀梅的神情慌乱无措,却又努力镇定,“我也是听你说要离婚,才答应的啊!” 顾烟觉得眼前阵阵的发黑,她扶着额头,隔了几秒开口:“把钱还给江先生,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我离不离婚,以后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再干涉。” 陈秀梅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小烟,你可不能这样啊,你哥哥好不容易才有个女朋友……” 她眼圈也红了,“算看在妈面子上,你反正要离婚,就顺着江先生的意思不行吗?你还有钱拿,你不亏的呀!” 顾烟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陈秀梅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顾烟没有去扶,她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冷,那种寒意像是从心底,从骨髓深处迸发出来的,快要将她冻结,她受够了这个家了,她说:“以后,不要再叫我回家,这里不再是我的家了。” 说完,她转身下楼。 陈秀梅不死心地追下去,在她背后喊了几声,她加快脚步,再也没有回头。 回到榕城,她意外发现,江时羿已经回来了。 他在书房加班,她看到灯光从敞开的门里透出,并没有过去,而是换过鞋子径直去了次卧的浴室洗澡。 主要是,回来的路上哭过,到现在眼睛还微微浮肿。 从浴室出来,房间里却多了个人。 江时羿坐在床边,挑眉看着她,“回来了。” 她默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现在,对着他,她会有一种很有压力的感觉。 她不愿意助纣为虐,帮江城源来设计江时羿,但她确实还是想离婚的。 毕竟那天在广场上,许母就连让江时羿和许鸢早点结婚这话都说出来了。 再说两个人之间现在闹成这样,说实话,相处起来还不如他们做形式夫妻那会儿自然和舒服。 “过来。”他道。 她站了几秒,就走过去了。 刚洗完澡,她穿着一件吊带睡裙,肤色被夜灯的光线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的眸色深了几分,喉结不自觉滚了下,抬起手拉住她的手,将人按着坐在自己腿上。 第133章 他眼底是冷的,“你在拒绝我?” 一瞬间,顾烟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江时羿不是没觉察到她的僵硬,但是他并没有放手。 就算现在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她心里可能有些别扭,但他想,随着时间流逝,他好好对她,她会慢慢打开心结的。 或许日子久了,他待她足够好,能让她忘了裴斯年也不一定。 他的手扳过她的脸,看到她眼尾微红,蹙眉问:“今天在你家又受委屈了?” 顾烟赶紧摇头。 江城源联系陈秀梅,来给她施压,要她去为他和那个苏家千金牵线这种糟心事,她觉得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依他的性子,八成会和江城源闹起来,到时候江城源还是会怪她,再说,奶奶现在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希望江奶奶可以平静地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江时羿觉察到她不想说,他语气一沉:“顾烟,我是你的丈夫。” 他说完,她却垂下眼不说话了。 他心底到底是被她这态度弄出一点火气,她不相信他,甚至不愿意拿他当做一个倾诉对象…… 但是对裴斯年,她或许不这样。 他的手微微收拢,两只手上的伤口都还没好,依然被白纱布缠裹着。 想起之前要她删除裴斯年好友时她看着他那种陌生的眼神,他决定压制心头那种极端的掌控欲,她不想说,那就先不谈了。 他捏着她的下巴,凑过去亲吻她的眼角,鼻尖,最后是嘴唇。 舌头也探进去,同她温柔纠缠。 顾烟觉得呼吸困难,她闭上眼,在亲吻带来的眩晕感里,忽然觉察到被他摆弄着的手指一凉。 她别开脸,低头一看,睁大眼。 左手的无名指上,被套上了一枚镶钻的戒指。 江时羿呼吸微沉,同她解释:“奶奶问我,你的戒指怎么不见你戴。” 顾烟也想起这事儿来,她还有些愣,“我本来想要淘宝一两百买一个戴给她看的。” 他给的这个,明显不是便宜货。 他笑着,手挽了下她的头发,“我会这样亏待我老婆?” 她的脸一热,摸着戒指说:“你别说这种话了……”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耳朵,嗓音有些沙哑问:“我说错什么?” 顾烟想说,你这样说话,我会误会的啊。 但是这话被她咽了下去,要是说出来,多少显得有点自作多情。 她不说话,男人就继续亲她,手也不老实,她感觉睡裙被掀起,脸色瞬间就变了,按住他的手,“你的伤还没好呢。” “所以你要配合一点,”他亲吻她的脖子,“能主动更好。” 顾烟心跳很快,但脑子还算清楚,她心底有结,所以多少还是有一点抗拒和他做那事儿,只想着能躲就躲。 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你不是想要和以前一样吗?” 江时羿的动作微微顿了下,嘴唇还贴着她的锁骨。 她小声说:“以前……你都不碰我的,而且,我们还分房睡。” 整个房间安静了足足有一分多钟。 江时羿终于缓缓抬起脸,他眼底没有情欲的火热,而是冷的,“你在拒绝我?” 两人明明已经有过很多次,并且现在也还是夫妻,她这个时候的抗拒,让他觉得可笑,她是在坚守什么,还是要和他摆明什么态度? 他早该清楚,她的乖顺不过是表象,她这个人,看似柔软,其实却不易被人拿捏。 顾烟怔了下,她忽然就觉得这个怀抱也有些冷。 “我不喜欢你拒绝我,”他的手掐在她腰间,“你是我老婆,这就是夫妻义务,你懂吗?” 顾烟的身体僵硬得像木头,她脸色苍白,说不出话。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陌生,他以前只是个脾气臭的大少爷,可现在,他逐渐会掩藏情绪,但却远比从前强势很多,并且,她有一种自己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感觉。 这感觉令她压抑,快要无法呼吸。 两人僵持数秒,江时羿似乎是觉得扫兴,放开她并轻轻推了一把,让她从他腿上下去了。 顾烟站在地上,神情有些无措,她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也不知道江时羿不高兴会不会又折腾富恒。 江时羿起身离开次卧,径直去了主卧的浴室里洗澡。 顾烟则在原地站了很久,她满怀沮丧,却又烦躁,在家里和陈秀梅闹成那样,晚上又要小心翼翼看江时羿的脸色,这让她觉得很疲惫。 可当她低头,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想了想,还是去了主卧。 江时羿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她已经躺在床上。 他吹干头发,上床关了灯,并没像之前那样去抱她。 他不喜欢碰冷钉子。 而且洗澡的时候,他惊觉一件事。 在这段感情中,他似乎逐渐丧失了他全部的骄傲,换做是以前的他,根本无法想象他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对他没感觉的女人。 不但喜欢了,还包容了她对他长达数年的弥天大谎,就连她和别的男人拥抱这种事情都能原谅……不,不只是一个拥抱,她为了那个男人,对她下跪,哭着求他,她还差点毁了她自己的脸。 而他全都容忍了,才换来现在这样和她相处的机会。 江大少爷曾几何时这样卑微过?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像是自己,他变得多疑,敏感,总在怀疑她是不是在想裴斯年。 可哪怕他做到这一步,她对他还是抗拒。 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不肯离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他本来以为好好相处,总有一天她会改变心意的,但现在,他看不到希望。 黑暗里,顾烟睁着眼,思绪摇摆不定。 江时羿没有抱她,她现在很确定他是生气了,可是主动上主卧的床,已经是她主动的最大限度,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思去哄他。 就这样纠结着矛盾着,身体却也逐渐被困意席卷,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混沌之中,顾烟觉得身体很沉,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迷蒙地睁眼,男人压在她身上。 她却还没清醒,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空气里响起布帛被撕裂的尖锐声响。 第134章 我不只是要离婚,我还要离开顾家。 凌晨,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源,卧室内也没有开灯,光线非常昏暗。 哪怕彼此对视,看到的也只是个大概的轮廓。 下面传来一阵钝痛,顾烟彻底清醒了,她皱眉,痛苦地伸手去推搡身上的男人。 男人却攥着她的手腕按在两边,他没有停。 他没有睡好,很早就醒来了,在黑暗中看她良久。 头天晚上那股郁气像是凝在了心底,迟迟不能消散,他觉得这女人可真是天真,难道当真以为他留她在身边是因为他需要个保姆吗? 他讨厌极了女人和他拿乔,也很清楚她做这个交易,是心不甘情不愿,他想,他必须让她看清并接受现实。 他才是她的男人,她没有选择,必须接纳。 他要占据她的所有,让她脑中再也没有裴斯年的空间。 就这样,他带着怒意撕裂了她的睡裙。 顾烟脸色发白,她很难受,可是刚刚睡醒,就连身体都是虚软的,根本无法抵抗。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她开始求饶。 但江时羿好像听不到她的话似的,他很用力,她疼得额头冒出汗水。 不知多久,他退了出去。 两个人都在大口喘息,顾烟痛得脑子发昏,眼前都在发黑。 她难受地动了动,慢慢侧躺着蜷缩起身体,眼泪已经湿了整张脸。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昨天在顾家发生的一切,想起了陈秀梅的话,她想起裴斯年转身离开之前,最后对着她那个失望的眼神…… 她听见身后粗重的,属于男人的呼吸声,她听见打火机咔嗒的声响。 他点了一支烟,很快,白色烟雾袅袅地弥散开来。 一切都朦胧,疼痛却是真切的,这是她最爱的男人带给她的,也是她自找的。 是她愚蠢地找上门要嫁给她,是她天真地幻想,他会喜欢上她。 她抱紧自己,咬着牙关,嘴唇却不住地发抖。 她从来没有这么疼,这么孤独过。 江时羿让她觉得她就像个供他发泄的工具。 陈秀梅也一样,只会利用她。 只有裴斯年,是唯一一个真心关心着她的朋友,会在她有难的时候去帮她,可是因为江时羿的缘故,她让她的朋友失望了。 她快要崩溃了。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不下去的,虽然她做了交易,但她受不了的,受不了每天出门都怀疑自己是否被江时羿的人监视着,受不了因为他而听江城源的冷嘲热讽,受不了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受不了他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疯,根本不拿她当个人看…… 他和陈秀梅一样,他们都不尊重她,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感受。 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会死。 她的手抓皱了床单,眼泪浸湿床单又贴在脸颊,湿湿凉凉的,她想要努力思考,在困局中为自己找到一条路,但她找不到。 她拼命地咬紧嘴唇,害怕自己发出哭声,以至于肩头都开始颤抖。 不多时,江时羿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居然又覆身过来,伸手去捞她的腰。 她终于还是怕到带了哭腔地求他,“江时羿,我疼……能不能不要了?” 他将她转过来,手摸着她脸颊的泪,说:“以后不要拒绝我,懂吗?” 她只能点头。 他低头去吮她眼角的泪水,一边说:“我不喜欢你拒绝我,你乖乖的,我们生个孩子,奶奶想要重孙,我们得尽快。” 有个孩子,她就一定会接受现实,他想要的不是她仅仅嘴上不提离婚,而是要她打从心底里放弃离开的想法。 顾烟的身体因为回忆起了方才那种撕裂一样的疼痛,恐惧到紧绷,她哆嗦着道:“我……我不能生,你知道的。” “不是不能,只是不好生。”他的手开始抚摸她,显然是打算来第二次,“我们多努力,总会有的。” 她并不想,身体还很不舒服,她本来以为这样的惩罚一次就够了。 因为害怕,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男人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再次按住了她的双手,并与她十指相扣。 他俯身,亲吻她的耳朵,嗓音低柔,仿佛在哄她:“听话,放松……” 她却没法放松,她只觉得痛。 她哭着求他停下也没有用,后来她不说话了。 再后来,痛感都逐渐麻木,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男人才离开。 顾烟已经不再流泪了,泪水好像也已经枯竭,只剩下干涸的泪痕留在脸上,脸颊涩涩的。 浴室里传来水声,她头有些晕,侧躺着蜷缩起身体,姿态如同母体中的胎儿一样,她闭上眼。 江时羿出来时,她听到了,但是她继续假寐着。 他没有再过来看她,在衣帽间换过衣服就出门了。 听到外面门被关上,她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了一点点,鼻尖发涩,眼眶却干干的。 后来,她睡了会儿,再睁眼时,窗帘缝隙透进光线,她才意识到,原来外面已经天亮了。 但在这个房间里,一切仍是昏暗的。 她头晕得很厉害,身体也滚烫,手机在床头响起,她没有动。 然而,电话那头的人似是不死心,打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第五遍时,她艰难地撑着身子拿过手机按下接听。 电话是陈秀梅打来的,陈秀梅问:“小烟啊,你有没有再考虑一下啊?你要是不离婚我也不说什么了,既然要离,那都是顺便的事,对大家都好……” 她麻木地听着。 陈秀梅听她这边没动静,问:“小烟,你能听见吗?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她现在一点也不好,有时候她也会想要依赖别人,在江时羿那里受了委屈,她其实是希望妈妈能安慰她一下的。 但是她很确信,只要她开这个口,陈秀梅就会顺杆爬,要她答应江城源提出的交易。 经过这个夜晚,她也想,难道真就不能答应吗? 只要能离婚,能逃出这段如今令她快要窒息的婚姻,她现在已经不在乎江时羿如何了。 昨夜她已经求过他,而他充耳不闻,他不在乎她的感受,她又何必要在乎他会不会受伤? 但她膈应的是,陈秀梅和顾威利用她谋利。 陈秀梅在那头迟疑地说:“妈也不是想逼你,但是,今天出了点事,你必须得答应江先生的条件了,不然……” 顾烟终于开口,嗓音干哑:“出了什么事?” 陈秀梅愣了下,然后似是很纠结地告诉她:“你哥哥把江先生给的那张支票偷偷拿出去兑了,他买了一辆五十多万的车……我也是才知道,小烟,我知道这是他的错,但是钱已经花了,我们就必须答应江先生啊!这个钱,妈妈回头一定想办法给你还上的,你就看在妈的面子上……” 顾烟不等她说完,就开始笑。 陈秀梅在那头怔住了。 那笑声,有些嘶哑,并不好听,听得她心里发毛,“小烟,你怎么了……你笑什么?” “我在笑……”她倒是笑出一点眼泪来,“你和顾威,真是干不出什么新鲜事。” 陈秀梅被她说得有些窘迫,一时没出声。 顾烟攥着手机,隔了几秒道:“陈秀梅,你听着,不管是你,还是顾威,别想再从我身上获取一点好处,你们不配。”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然后扔下手机,艰难地起身去浴室洗澡。 身体的粘腻被洗去,但并没有好受多少,她出来之后量了下体温,果然发烧了。 她并没有继续消沉,而是找出退烧药和消炎药吃掉,然后换了衣服。 出门之前,她看到穿衣镜里的自己。 那些吻痕被高领衬衫遮挡,镜子里的女人面无表情,眼眸很冷,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她涂了一点口红,拉开门出去,然后打车径直去了医院。 运气很好,她今天在去到奶奶的病房之前,就在电梯间里遇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江城源看来是刚刚看过奶奶,正打算离开医院,看到顾烟从电梯里出来,他便站着没动。 顾烟走出电梯,冲他笑了笑。 江城源微微挑眉,他觉察,她身上的气息和从前见面时不同了。 以前,顾烟在他眼里是那种特别小门小户的姑娘,不够大气,而现在…… 她眉目间的从容和淡定,是从前没有的。 她主动走到他面前停步,即便面对着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也没有露出一丝卑微姿态,她说:“江先生,你要用的人是我,和我妈谈没有意义。” 江城源愣了下,好整以暇看着她,“现在你愿意谈了?” “也有条件,”她依然微笑着,“钱我要自己收,不给我妈和我哥一分,给他们的钱,你得要回来,另外,我不只是要离婚,我还要离开顾家……”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要离开江城。” 第135章 她骗了他。 隔天是周末,然而江时羿照例在公司加班。 在江城源的努力下,董事会那帮人现在都在对他施压,他必须想出比拓展欧美市场更有力的措施,来增加公司盈利。 他已经翻出了近期他考察过的所有大项目,但预期盈利都不够,最后,他翻出了那个被他母亲搁置的净水湖度假村项目。 翻阅资料到一半,手机一震,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顾烟居然给他发来一条微信。 他印象里,她很少会给他发微信,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打电话说事。 而且这两天,他们之间的氛围其实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不像从前那样针锋相对的吵架,却也不能说是融洽。 他禁锢着她,她不开心,他都知道的,但他假装看不到,他想,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要是能有个孩子,她应该会更快接受现实。 他点开微信,看到她发的是: 今晚去外面吃饭,可以吗? 他盯了几秒,实在有些意外。 身子往后靠住椅背,他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想了想,觉得偶尔换个环境,带她出去一下也不错,便直接回复:可以,你想吃什么? 顾烟很快回复过来一个地址。 那地方他其实去过,是江城最负盛名的日料店。 他微微挑眉,觉得新鲜。 顾烟平日里最喜欢的还是中餐,他猜想她是想要换个口味,倒也不做多想,直接应了下来。 顾烟:那我订位,晚上七点,我在包厢等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她主动邀约,他是有一点高兴的,可她最后这句话,看起来却又格外冷硬。 不像是夫妻出去吃饭,倒像是什么商务邀约似的。 他将两个人之间仅有的几条聊天记录反复地看了好几遍,最后按灭手机,将屏幕往下,手机倒扣在桌面。 不能再想了,现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样子,实在不适合他。 不过最后他为了赴约,还是有意识地在六点结束了工作,他点了支烟,长久地看着桌面上铺开的度假村项目策划书,忽然很想问问顾烟对这个项目有没有什么建议。 他其实是希望,这个度假村可以有属于他们的一隅角落,由着她来设计,或者只是提出想法也好。 手中的烟燃到尽头,他按灭在烟灰缸,将策划书整理了一下,伸手从抽屉里取文件夹的时候,瞥见抽屉里的锦盒。 锦盒里是一枚样式简单的素环,正是他之前买的对戒里的男戒。 女戒被他戴在了顾烟的手指上。 他迟疑了下,最后拿出指环,套进自己的左手无名指,然后将策划书放进文件夹里,拿着起身下楼。 这家日料店每间包厢都有个独特的名字,顾烟已经在微信里发来她订好的包厢,他被领位的服务员直接带了过去。 进门之前,他一只手拿着策划书,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摩挲起无名指上的指环,竟莫名地生出几分紧张感。 他心底暗暗觉得自己可笑,不过是一起在外面吃个饭而已。 当充满和风感的门被服务员推开,他抬眼时,却一下子愣住了。 桌子的另一端,跪坐在榻榻米上的人,是苏蜜。 苏蜜看到他也是一怔。 服务员说了个请进,然而江时羿没有动静。 他身体僵硬地在原地站了足有半分多钟,才迈步进门。 进去了,他又停步,回头和服务员确定包厢的名字。 服务员一脸困惑说:“对,就是这一间,订包厢的是一位姓顾的女士。” 姓顾。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犹如当头一棒。 他的神情都是呆滞的,一时间根本回不过神来。 服务员将菜单拿过来,却没人点菜,苏蜜看起来也是一脸懵,问江时羿:“你怎么会来?” 江时羿反应有些慢,缓缓扭头睇向她,“你呢?” “我先问的,”苏蜜皱眉:“我刚从外地回来,我妈说今晚和我在这里吃饭的。” “我被骗了,”她神情懊恼,旋即想到什么,“你是被你爸叫来的吧?” 她只能想到江城源了,江城源和她的父母,都非常想促成两家联姻。 江时羿没有回答,他二话不说,直接往出走。 苏蜜倒是愣了下,“你这人,来都来了,你话说清楚再走啊!” 江时羿没有回头,他和苏蜜没什么好说的,他现在也没心情说话。 他不知道一开口,他会不会骂人,可又不知道,自己要骂谁呢? 那个骗了他的人,甚至都不在场。 文件夹在他手中被捏得变了形,拉开车门时,他将东西直接扔进去,力道没有收敛,文件夹砸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又掉落下去,里面的文件也散落出来。 他上了车,紧攥着方向盘,没有立刻开车。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微信里,他和顾烟聊天记录的最后,还是她发来的包厢名。 他感觉,血液像是在心口凝滞住,无法流通,而一股寒意却逐渐笼罩全身。 她骗了他。 她骗了他…… 这四个字,在他脑中反复着,他攥紧拳,骨节咔咔作响。 他像个傻子,戴上指环,拿着策划书来见她,而她约他,只是为了将他推到别的女人那里。 他一个人坐在车里,半晌之后却又冷冷地笑出声。 脑袋因为汹涌的愤怒而有些空茫,他笑着笑着,眼角逐渐泛红。 他江时羿,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付出的真心被一个女人这样毫不留情地践踏。 这样,毫不留情,如同对待什么避之唯恐不及的垃圾一样,地践踏。 他深深呼吸,想要平复情绪开车,然而,浑身的血液又不受控地冲顶,他甚至感到一丝眩晕,这种极端的怒火,好像要破体而出一般,他无法压抑。 他没有能力再思考,甚至想不到先打个电话给她,直接踩下油门,车子朝着榕城方向疾驰而去。 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在超速并闯了第一个红灯之后就被交警拦下。 车子是堪堪刹在交警的摩托之前的,他的身体因为急刹而往前,胸口重重碰在方向盘上。 交警拧眉下车过来,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何亮,叫何亮过来处理罚单和交警队的其他流程。 何亮很快赶来,见到他时便是一愣。 交警正训斥江时羿,江时羿却没什么反应,就连表情也没有,只是站在那里,并且…… 他的额角受伤,流了血。 “江总,您受伤了,在流血,您先去医院吧,这里我来处理。” 江时羿根本没有觉察到自己受伤,直到何亮往他额角指了指。 他抬手,掌心摸到一片粘腻,血其实已经顺着鬓边留下来,他完全没有感觉。 交警还在说教,他像是听不见,拦下一辆出租车,目的地还是榕城。 用指纹解锁,推门进去,客厅灯光大亮,他要找的人,就坐在沙发上。 她看起来姿态非常闲逸,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本书。 不过,在看到他时,顾烟还是怔住了。 她知道他会很生气,但她没想到他会回来这么早,更没想到,他会这样回来。 额头上还流着血,她不知道他和苏蜜这顿饭怎么能吃成这样。 江时羿并没有留给她太多思考的空间,他将门摔上,便朝着她大步走过来。 第136章 他说:“离就离。” 顾烟倒是很平静,她将手中的书合上,然后放到一边。 下一秒,她家居服的领口就被男人的手一把扯住。 江时羿微微俯身,眼眸猩红地盯着她,“顾烟,你拿我当傻逼。” 他周身散发着冷冽的,强大的气场,攥着她衣领的手,骨节发白。 她毫不怀疑,下一瞬他可能就会将拳头挥向她。 不过,这个时候她却没有慌乱,更没有躲避的意思,她说:“是你不肯离婚。” 江时羿的拳头是真的攥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他是真的想打人,想砸东西,想做所有能发泄的事。 他在极力克制,他知道如果不克制,他现在随时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而这个女人,她做这一切,居然是为了离婚。 为了摆脱他。 他就那么让她讨厌? “你是不是以为你是什么天仙,”他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你就不行,顾烟,你骄傲个什么劲啊?你就是个保姆的女儿,你他妈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说完,扯着她衣领的手松开时重重推了一把。 顾烟被推得一下子跌倒在沙发上。 可是还不等她反应,他又俯身,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 她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要被他攥碎了,脸色因为疼痛而惨白。 然而,她唇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是啊,我不过是个保姆的女儿,那你为什么不肯放了我呢?既然我什么都不是,你为什么要死死拖着不肯离婚,甚至还不择手段,去打压富恒,来胁迫我,为了留下我,你需要这么努力吗?” “不是这样的……”盛怒之下,他的脑子转得很慢,甚至有些跟不上她的话,只是本能地想到她这个晚上所做的一切,他不能让她得意,不能让她知道,他做这一切是因为他爱她,他不能任由她这样羞辱,任由她肆无忌惮地践踏他的自尊,他说:“不是为了你。” 话出口,他却觉得这几个字过分苍白。 而顾烟尽管被他钳制着,神色却依然波澜不惊,就那么睨着他,眼神是淡漠的。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滑稽。 因为对她有所期待,因为期待落空,他恼羞成怒,可她像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就是那个演砸了独角戏的小丑,此时愤怒,张牙舞爪,却撼动不了她一分一毫。 这种失败,这种无力感,迅速地席卷他的全身。 他松开了手,身体的力量,好像也被一点一点抽离。 顾烟还是坐在沙发上,仰起脸看着他,“江时羿,我早说过,我不会为你看任何人的脸色,这里面也包括你的脸色,我不可能做你豢养的女人,而且你父亲希望你联姻,比起为了你受他冷眼,我宁可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们……” “所以,”他打断了她的话,直起身,垂眼盯着她,“你和他合作?” 顾烟沉默下来。 江时羿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些,至少没有方才那么歇斯底里了,说话的时候,他的语速很慢:“你最清楚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顾烟,我以为这世上,你最了解我对他这个父亲是什么感受,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你怎么想的,你怎么能和他合作啊?” 他的声音,到了最后竟透出几分茫然的困惑。 他以为她懂他的,可现在他忽然想,他错了。 也许,正是因为她懂他,她知道他最痛的地方,她揭开他的旧伤口撒盐,她最清楚如何诛他的心。 顾烟低下头,声音小了些,“是你逼我。” 很久,江时羿怅然地笑了,他的眼尾还是红的,此时的状态,却不再像是愤怒。 “就为了离婚……”他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神,是难以言喻的受伤和失望,“就为了离婚,你真的不用做到这一步的,真的不用……”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深深吸气,“你拿我当什么?” 问出来,他却又后悔,这样卑微的话,不该是他说的。 他是江家的少爷,他那么骄傲地过了二十多年,可现在,他所有的骄傲,都被她无情碾碎。 顾烟的手攥了攥,“你是江家的少爷,我是你家保姆的女儿,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一直不肯再抬头看他,从他这个角度,窥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轻描淡写的语气。 他点了点头。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好,”他说:“很好。” 这个女人,他是留不住的,哪怕他用尽各种手段,他要是能早点看清这一点,也不会让自己狼狈至此。 “不就是离婚么?”他还是点头,“行啊,多大点事,至于你这样吗?”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了下,再次深深吸气,“离就离。” 顾烟咬住嘴唇。 离婚是她想要的,她本来以为,听到他答应,她会很高兴。 可是人为什么这么矛盾呢?她的眼眶悄悄地湿润了,心口也宛如刀绞。 她头更低了,“书房桌上,我已经打好离婚协议签好字了。” 江时羿脚下虚浮,微微一动,居然稍有些踉跄。 她居然都准备好了,这是多么的迫不及待? 他扯动唇角,想要笑一下,却没能成功,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会不会很奇怪,他想要从容一些,镇定一些的。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只能感受到自己的狼狈不堪。 心口像是在滴血,她给他的这一切,不仅仅是心痛,还有羞辱感,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没法再在这里坚持站下去。 这像是个噩梦,他忽然想,他要回到从前。 他本来应该是个骄傲的大少爷的,他身边不缺女人,他很少为女人忧心,更别说为女人伤心。 他会回到从前的,他还可以做那个大少爷,不委曲求全,保持骄傲。 他转身,慢慢走向书房。 顾烟脸色苍白,听着那脚步声,过了几秒,她站起身,也走了过去。 她在书房门口,看到江时羿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他面对着离婚协议,拿起笔,笔尖在半空停了停。 或许有几秒,或许几十秒,时间感很模糊。 最后,那笔尖落了下去。 第137章 她为了钱,把他也卖了。 江时羿根本没有看这份离婚协议的内容,他只是翻到最后一页需要他签字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协议一式两份,字签完,他也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他拿起其中一份,然后站起身准备走出书房。 看到站在书房门口的顾烟,他开口,嗓音微微艰涩,却已然平静许多:“周一早上九点,我在民政局等你。” 这个时候,好像只有表现得比她更绝情,才能勉强扳回一局。 顾烟抿唇,隔了几秒,无言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快搬出去。” 他曾经说过,离婚了会将房子留给她的,但是现在…… 他什么也不想说,更不可能追着她去给这房子,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奶奶那边,你知道怎么说。” 顾烟攥紧了双拳,目光垂下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落在他仍被白纱布缠裹着的双手上。 她鼻尖发涩,竭力忍着眼泪,声音很小:“我知道。” 所有的话都交代完了,他又在原地站了几秒。 没什么好留恋的,她都做得这么绝情了,他绝对不能表现出一点点的迟疑和挽留。 他长腿迈开,与她擦肩而过,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回头。 顾烟依旧在原地站着,直到听见外面传来大门被关上的声响,她的双腿一软,险些倒下去。 她扶着门框,过了一阵,慢慢走过去,拿起书桌上被留下的那份协议,翻到最后一页,两个人的签名都已经在上面了。 他甚至没有在家里处理额角的伤口,就这样离开了,而她,自始至终没有问过他是怎么受的伤,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咬着嘴唇,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她该高兴的,终于要摆脱这段带给她无尽心伤的婚姻了,终于…… 属于她的,少女时代的那些梦,全都彻底破碎了。 翌日是周天,江城源去了一趟江氏找江时羿。 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江城源立刻皱紧眉头。 办公室面积不小,可此时被烟气和酒气充斥,嗅觉上像是什么酒吧的小包厢。 他一路走到休息室门口,才看到江时羿在里面床上躺着睡觉。 床头柜上是被塞满的烟灰缸和好多空酒瓶。 他看不惯江时羿这个样子,走过去伸手一推。 床上的人拧眉,缓缓睁眼。 父子俩对视片刻,最后江城源先开口:“什么毛病,你要喝酒滚外面去,别拿公司当酒吧。” 说完,瞥见江时羿额角还有血,眉心皱得更紧,“你头上那伤怎么回事?” 江时羿抬手按住额头,宿醉让他头痛欲裂,一点也不想理会江城源。 他不回答,还能喝得酩酊大醉,江城源料想他伤得并不严重,自顾自继续道:“你昨天见过苏蜜了,你一个大男人,一顿饭而已,你都……” 江时羿忽然坐起身,头晕得厉害,他没抬头就打断江城源的话,“关你屁事。” 这话呛得厉害,江城源脸色沉沉,“时羿,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这公司你要是管不好,我找人来管。” 江时羿坐在床上,身上还是头天的一身西装,已经被压出一堆褶皱,下巴上也有青色胡茬冒出,他浑然不在意,扶着额头笑说:“你挺有办法的,找帮手都找到顾烟那里去了,你们谈的什么条件?” 江城源后退几步,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她要离开顾家,还想离开江城,需要钱。” 钱…… 原来是钱啊。 江时羿低低地笑着,停不下来。 刚结婚那会儿,他还想,顾烟到底是穷,居然一百万就能将自己的婚姻卖掉。 现在,她为了钱,把他也卖了。 他没有问是多少钱,他想,这个数字无论是多还是少,都不可能让他好过一点。 他其实也知道,她想要的绝对不仅仅是钱,她就是想要逃,想要离开他,甚至,她可能想去裴斯年的身边…… 他笑得眼底都潮湿起来。 江城源说:“在外面和嫩模乱来的也是你,我倒是看不出你对顾烟有什么感情,现在离个婚,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江时羿抬手,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江董,今天是周末,不是工作日,我喝个酒而已,有必要借题发挥?你说够了就出去吧。” “我只是提醒你,想要坐稳江氏总裁的位置,你得拿出本事来,”顿了顿,他道:“你知道,我还有个儿子,所以这位置,不是非你不可。” 这话倒是真将江时羿刺了下。 他抬头时,江城源已经往外走去,他吼出了声:“你难道想把那私生子带进公司里来吗?!” 江城源没回头,只撇下一句:“那要取决于你了。” 脚步声远去,江时羿坐在床上,胸口起伏不定,气息也微喘,头痛得更厉害了。 他感觉,全世界都在给他添堵,江城源这一回是确确实实触到他的逆鳞了,他本来觉得不做这个江氏总裁其实也无所谓,但是要他拱手将位置让给那个私生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江城源离开江氏之后,在附近找了一家茶座,然后打了个电话,将顾烟叫了过来。 顾烟来得很快,进入包厢时,服务生正在为江城源沏工夫茶。 她如今见到江城源没有从前那种胆怯,在她眼里,江城源虽然位高权重,但不过是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而已,她并不因为身份的差距而觉得自己矮于他。 她直接在茶桌这边坐下。 清茶的香气弥散开来,江城源让服务生出去,然后问顾烟:“你和时羿什么时候办手续?” “明天早上,”提到这个,她心底还是会有微微的刺痛,她努力忽略这种感觉,问:“您有没有把给我妈的钱要回来?” “我叫人去要了,不过只拿回来不到五十万,”江城源不屑地扯了下唇角,“听说顾威已经拿了五十多万去买车,你妈说可以把车抵给我,但是你说,一辆五十多万的车我要来有什么用?我可开不出去。” 江城源言辞之间都是有钱人的优越感,顾烟觉得他这样其实挺滑稽的,她问:“那钱您不打算要了?” 江城源说:“五十多万我是无所谓,扔也就扔了,答应你的三百万,我会一分不少给你。” 说完,从皮夹里拿出早就签好的支票,放在了她面前。 顾烟没有立刻拿,她笑说:“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给顾威买车的。” 江城源似乎觉得她有些麻烦,“五十万不值得我费周章,这样吧,我派人过去,把顾威那车拿来卖掉。” 顾烟拿起支票看,垂着眼想了想说:“算了,那辆车的问题我自己来处理。” 江城源没问她要怎么处理,他觉得这个交易到现在大部分算是结束了,不过他还是提醒她:“要是明天没换证,你手里的钱也拿不稳。” 顾烟抿唇,抬眼时,表情有些冷,“我不像您,我说话算话。” 江城源拧眉,“你什么意思?” 顾烟已经站起身,“江时羿小时候,您说过很多次会陪着他过生日,都没有兑现,您出国说会给他带礼物,最后也全都忘了,您失信于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江城源沉下脸,现在的顾烟,好像比从前更加咄咄逼人,他说:“这与你无关。” “对啊,”顾烟嫣然一笑,“以后,你们父子如何,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在这个家的最后任务,只是陪奶奶最后这一程。” 她说完,也不等江城源反应,拉开包厢的门就走了出去。 她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先去了一趟顾家。 这个时候,陈秀梅正在家唉声叹气,原因无他,顾威那女朋友完全就是听令于江城源的,江城源一声令下,不光钱被拿走,那个姑娘也利落地和顾威说了分手。 顾威游手好闲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个女朋友,没几天就被对方甩了,也正消沉,大白天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酒喝得浑浑噩噩。 顾烟就在这个时候来到家里,陈秀梅还没顾上说话,她直接问:“顾威买的车是哪一辆?” 陈秀梅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答了:“就楼底下,蓝色那辆新的……牌子我不清楚,你问这个干嘛?” 顾烟“嗯”了一声,转身推门又出去了。 陈秀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追出去,跟着下楼时,她看到顾烟手里拎着个粗粗的棍子。 定睛一看,那是一条新的防暴棍。 陈秀梅心头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大声喊:“小烟,你拿着个棍子干什么啊这是?” 顾烟自顾自下楼,根本没给她一个眼神,等到了楼下,她二话不说,举起防暴棍来,对着那辆车的挡风玻璃就是重重一棍子。 声响巨大,车子自带的报警器也开始嘀嘀作响。 第138章 这场失败的婚姻,终究是改变了他们。 陈秀梅被惊得差点跳起来,尖叫出声,“你是不是疯了!” 顾烟一言不发,玻璃很结实,她又挥动棍子,第二下,第三下…… 陈秀梅想要过去拦,但她根本不敢。 顾烟这个样子,跟疯了似的,那防暴棍击打在车上,发出一声一声的重响,她害怕那棍子落在自己身上,着急地在旁边干跺脚。 小区里有人在看,也有人从楼上窗户里探头出来看热闹。 顾烟丝毫不顾忌,她再也不会回这鬼地方来了,她不在乎这些人怎么看她。 不知道第几棍下去,挡风玻璃在“砰”的重响之后开裂,她又铆足劲砸了一下。 裂痕如同蜘蛛网,布满了整个挡风玻璃。 虽然没碎,但是绝对不能用了。 她并没停下来,拿着防暴棍,继续击打车身,砸碎了后视镜玻璃,车灯…… 又将车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明显的刮痕。 一辆崭新的车,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她连砸带划,弄得破烂不堪。 周遭的人都震惊了,陈秀梅哭喊着:“小烟,你快住手啊……这好好的车,你这是干嘛呀?!” 顾烟回头看陈秀梅一眼,“这车是江先生的钱买的,那就是我的,是我的你明白吗?我的车,我想怎么砸,就怎么砸!” 她说完,又是一棍子下去,也不知道使出了多大的力气,这下子车前盖都凹了下去。 她打得脱力,站在原地喘着气,发丝微微凌乱,身上出了汗。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时羿这大少爷在生气的时候喜欢砸东西了。 确实挺爽的。 这种破坏和摧毁的快感,让她觉得身体发热,有一种发泄之后的畅快。 这二十多年来,不被自己母亲重视,眼看着母亲偏心导致她心底生出的怨气,她一直隐忍不发,现在终于这样都全都发泄在了这辆车上。 她忽然开始笑,回头看着陈秀梅着急却又不敢上前的样子,更是笑出了声。 周遭其他看热闹的人,看着她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神经病。 不过她一点也不在乎,她笑着对陈秀梅说:“你们应该没钱修车,这车现在这样,卖废铁也不知道能卖几个钱,算我可怜你们,就留给你们。” 陈秀梅哭得崩溃,“你到底想做什么啊……毕竟是一家人,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要这样……” 她看着车子,特别心疼,崭新的车被打砸成这样,她不知道顾烟一个姑娘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好好说我已经试过了,”顾烟呼吸还是急促,她深深吸气,笑着摇头,“我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像是聋的一样,现在,我只能这样和你说话,你给我听清楚了,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完,顺手将来时路上才买的防暴棍往车上一扔,转身离开。 陈秀梅呜呜咽咽地哭着,却没敢再追,她觉得现在的顾烟,真的好像个疯子。 顾烟砸完车,从小区出去之后,就慢吞吞地沿着路边走。 她起初是笑着的,但是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 以前,她拼命地想要寻找一种家的感觉,在陈秀梅身上,或是在江时羿身上。 但她没有找到。 如今,她断了自己的后路,再也不可能找到家了。 她并不后悔,只是,还是会有些难过,这种深重的孤独感,令她觉得,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留给她。 她只剩下她自己,所以,她无法再去为任何人着想。 她只能想着她自己。 这一天,她是走回榕城的,将近十站路,她走得脚和小腿都是疼的。 次卧里,她大部分东西已经收拾好,需要扔掉的东西也都已经归置了,保姆打来电话,问今天需不需要过来做饭。 她说不用,然后挂掉电话,自己打开冰箱看了看,将食材拿出来,开始做饭。 鬼使神差地,她做了很多菜,其中有一道冬瓜排骨汤。 这是江时羿最喜欢的,他口味很清淡,她其实一直没有告诉过他,她吃饭喜欢重口的川菜系,还很喜欢吃火锅,麻辣烫。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总是吃得也很清淡。 一个人面对着满桌子的饭菜,她一边吃,一边想此时的江时羿在哪里,一边流泪,她并没有忍耐,她想,这是最后一回了。 以后,她再也不会为江时羿而流泪了,她要彻底告别他,放弃喜欢他这件事,然后,她要重建自己的生活轨道。 那将会是一种完全没有他的生活。 江时羿在公司里浑浑噩噩度过一天,不过到了周一的早上,他起得很早,并且认真洗澡,刮胡子,选衣服。 他在镜子里看了看额头的伤口,已经结痂了,视线往下,就看到自己眼底一片青黑。 昨晚还是没睡好,脑子里的事情很乱很杂,有他和顾烟的过去,也有关于那个私生子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糟心事都要凑在一起。 他用手拨了下前额碎发,让伤痕看起来不那么明显,要去办离婚手续了,无论如何,他不愿意再在顾烟这女人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的消沉和颓丧。 他要她知道,没有她,他也一样过得很好。 今天天气其实很好,秋高气爽,他将车子停在民政局的停车场下车,抬眼就已经看到办事大厅门口站着的女人。 他想,她确实挺迫不及待的。 副驾驶上放着一个文件袋,里面有结婚证和他的证件,他直接拿起,大步朝着大厅门口走去。 顾烟显然也已经看到他了,她注视着他,却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近。 他的状态其实看起来还算不错,然而,顾烟细细地看着她曾经贪恋多年的英俊眉眼,却忽然意识到,他身上的气息,其实是真的变了不少,他好像变得喜怒不形于色,让她很难再像从前那样看穿他的想法。 不过,她已经不会再去猜测他在想什么了。 她也变了。 这场失败的婚姻,无论开端如何,也终究是改变了他们。 第139章 他们就仿佛真正的陌生人一般。 相比顾烟,江时羿要显得更加冷漠。 他的视线没有放在她身上,而是直直盯着民政局大厅入口,和她擦肩而过时,速度也没有减慢。 顾烟转身,在他身后跟着步入大厅。 今天来办离婚的人不多,他们前面只有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办手续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地吵架,就连填表时都嘴巴不消停,非要你来我往地骂对方几句。 轮到顾烟和江时羿,气氛倒是意外平和,和工作人员谈话,填表,换证…… 他们都显得非常平静。 倒是当他们转身走出去,窗口的工作人员叹了一句,跟旁边的人说:“好可惜,这一对看着这么登对,帅哥靓女还挺养眼的,说散就散了。” 离婚证一人一本,江时羿将自己那本扔进了文件袋里面,从民政局走出去,他步子越来越慢。 离婚这件事,就和当初结婚领证一样,非常没有真实感,原本一起过日子的人,就这样没有关系了。 他终于回头,看了一眼顾烟。 顾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步子,手里捏着离婚证,正呆呆地望着他。 她原本是望着他的背影,他这个冷漠的态度让她以为他是要头也不回直接离开的,然而他回头了。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撞在一起。 她猝不及防,眼神略有些惊慌,仓皇地低下头。 江时羿没说话,也没表情,隔了几秒,他开口问:“你去哪里?” 顾烟心跳得很乱,慌乱地说:“你不用管我,我现在去榕城搬走我的东西。” 江时羿原本是想,顺路的话,其实也可以送她一程的,可听了她这话,他默了几秒就笑了,“你觉得我还会管你?” 她那眼神,好像生怕他要送她似的,难道她以为,离了婚他还会缠着她不成? 顾烟面色晦暗,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江时羿视线收了回去,大步往停车场走,扔下最后一句话:“那就早点搬出去。”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可能是因为,有了这句话,他就好像站在主动的位置,将她赶出去了似的。 他坐进车里,才发觉,这样非常幼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一直在同她较劲。 就好像狠心和决绝是一场比赛似的,每当她表现出冷漠,他就得更冷酷,才能赢。 可是这不是什么竞赛…… 他将手中的文件袋打开,拿出了里面那份离婚协议书。 很可笑,签字至今,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这份协议。 协议里,顾烟什么也没要,完完全全地净身出户。 不过考虑到她能从江城源那边拿到钱,他其实也没必要为她以后的生活担心。 今天,她就会从榕城搬走了,她搬出去,是要回顾家吗?陈秀梅和顾威就像是吸血鬼,他不觉得她会回去。 那她会去哪里,裴斯年那里吗? 他攥紧拳,手中的离婚协议被攥皱了,他做了个深呼吸,将协议连同文件袋一起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已经离婚了,她想去哪里都是她的自由,轮不到他过问。 而他也应该回归自己的生活,江城源给他出的难题,他还得应付,一个人的日子,也还得过。 他踩下油门,将车子从停车场开了出去。 他在路边看到了顾烟,她似乎是打算打车。 她也看到了他,不过,这个对视的时间非常短暂。 他们都很快地移开了视线,他的车子经过她,继续往前驶去。 就仿佛真正的陌生人一般。 顾烟回到榕城,她的东西已经全部都收拾好了,将需要扔的东西扔掉后,她拖着行李箱离开。 她如今已经没有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最后她来到的地方,是江奶奶住的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 由于不知道奶奶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她开了个包月的房间。 隔天,她拿上江城源给的支票,去了一趟富恒。 现在离婚了,她想江时羿应该不会再叫人盯着她,所以去富恒没有太大压力。 进去和大办公室的同事们打过招呼,她才去敲了裴斯年办公室的门。 裴斯年喊了一声“进”。 等她进门,和他对上视线,他意外地睁大了双眼。 顾烟倒也理解,毕竟之前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她说以后尽量避免来往,让他无比失望,现在她却又主动找上门。 裴斯年惊讶归惊讶,倒是很快收敛表情,冲她微笑,“小烟,你怎么来了?” 她在办公桌这边坐下,想了想,还是开口告诉他:“我离婚了。” 裴斯年愣在原地。 隔了几秒,他眼底微亮,努力克制着,觉得不应该在别人说离婚这种消息的时候笑,可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勾起来,“这个……还挺突然的。” 他脑中一时间有些空白,话出口才觉得自己嘴巴笨拙,说的都是什么! 顾烟笑了笑,“其实也不算突然吧……我和江时羿,你也知道,本来就不可能长久。” 毕竟是没有爱的婚姻,顾烟想起还是会有些难过,但是说实话,并不后悔。 裴斯年消化数秒,才稳住表情,道:“确实,你在他身边并不开心,小烟,你值得更好的。” 顾烟点了点头,笑了:“我也觉得,如果有下一回,我一定要找个对我很好的男人。” 裴斯年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她才刚刚离婚,现在他若是贸然表白什么的,恐怕会吓到她吧…… 他决定再等一等,问顾烟:“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已经联系了教授,”她如实说:“教授现在不在商学院任教,只偶尔过去做讲座,想回到商学院系统学习风投,需要找别的老师,但是教授说,他自己在华尔街做风投公司,可以让我过去跟着学东西。” 裴斯年才刚刚高兴起来,闻言心又下沉,“你要再去纽约?” 顾烟点点头,“一方面是因为我很想学风投,另一方面……我其实也很想念教授,他一直说我有天赋,给了我很多肯定,学长,我说了你别笑我啊……” 她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耳朵不好,学习一般,其实挺没自信的,只有跟着教授学习的时候,教授不停给我鼓励,他还夸我是天才……跟着教授学习,让我觉得我未来是可能有一番作为的。” 裴斯年沉默着。 顾烟抬头,看到他看着自己,她赶紧说:“我就是打个比方……也不是说,真的一定会有作为什么的……” “你会有所作为的,”裴斯年打断了她的话,“小烟,不光教授相信你,我也相信这一点。” 她怔了怔,旋即笑起来,虽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得出,她很开心,她摸了摸头,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裴斯年想了想,“等你成了教授培养的,在华尔街历练过的风投高手,可不要忘了我,忘了富恒啊。” 顾烟点了点头,“要是有什么好项目,我一定告诉你。” 裴斯年注视着她的眼神温柔,他想,她刚刚结束一段失败的婚姻,出去也好,学习风投才能带给她自信,他也希望她能变得更好,摆脱和江时羿这段关系的阴影。 至于以后,他和教授时常有来往,去看看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交谈的气氛轻松愉快,临近中午,便一起在附近的餐厅吃饭。 顾烟磨蹭着,到了最后快要离开时,才将那张支票拿了出来。 “学长,是这样的,我……我想给富恒注资。” 话出口,她想,她早该想到这个理由的。 直接给裴斯年钱,他肯定不会要,更何况,这支票上面还是江城源的签名。 但是注资就不一样了,虽然不能让裴斯年直接拿去还债,但充盈了富恒的现金流,也会间接地帮助到公司的运营。 裴斯年愣了下,“注资?” “嗯,不过只有三百万,”她将支票推了过去,“你不要嫌弃钱少啊。” 裴斯年确实是没想到,他垂眼看支票,立刻就注意到了签名,有些疑惑,“这是江氏那位董事长开的支票?” 顾烟胡乱找了个借口:“嗯,算是离了婚江家给我的一点补偿。” 裴斯年仍有些犹疑,“补偿不应该是江时羿给你钱?” “都一样啊,”她努力摆出轻松的表情,笑着说:“反正,我现在要去学习了,暂时也不会用到钱,注资到富恒,还能有点收益,学长,你不会不给我这个赚钱的机会吧?” 裴斯年沉默片刻,才道:“小烟,我知道你是想帮我。” 顾烟下意识紧张起来,就怕他会拒绝。 不过,他很快抬眼和她对视,说:“我保证,会让你赚到钱。” 将支票给了裴斯年,顾烟了却心底一桩大事,回到酒店时,步伐都轻松了不少。 她想,三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她已经尽力了,也算是她报答了裴斯年的救命之恩。 江时羿是到下午听到何亮汇报的时候,才想起,他忘了让跟着顾烟的那些人停工。 那些人一般没有特殊情况,都是隔几天定期和何亮汇报消息,何亮再和江时羿转述,而当初江时羿要求的,是重点关注顾烟和裴斯年的往来,所以一旦有这方面的消息,就会和之前的信息一起及时汇报。 何亮看着江时羿,话说得小心翼翼:“太太之前在一家茶座见过江董,后来回顾家,砸了顾家新买的一辆车,昨天……昨天在民政局和您分开之后,带着行李去酒店开了房间,今天去了一趟富恒,和裴斯年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又回到酒店了。” 说完,何亮大气也不敢出。 顾烟这几天做的事儿,都非常怪异,比如单独和江城源见面,比如砸顾家的车,再比如…… 和江时羿去民政局。 何亮是知道昨天早上江时羿出去的,当时他还问过要不要司机,江时羿说不用,他怎么也想不到,江时羿是和顾烟一起去了民政局。 去那地方,还能干嘛? 更别说,后来顾烟还拖着行李离开了榕城,然后今天又堂而皇之跑去富恒找裴斯年了。 这个剧情,何亮不用脑补,也能猜出大概。 江时羿靠着椅背,薄唇间衔着烟,烟气袅袅地笼了他的脸,他听何亮说完,也没有什么表情。 第140章 她冷冷地说:“江时羿,我不要你了。” 分开之后,江时羿其实一直在努力忘掉顾烟。 他不愿意想起她,因为想到她,他胸口的那种滞闷和沉重感就挥之不去,所以这两天,他全力投身到工作中,不给自己留一点闲暇的时间。 她会去见江城源,这很好理解,她和江城源之间有交易,他越想越觉得可笑,这两个人之间关系居然变得这么好了。 至于她砸了顾家的车,他虽然意外,但也并非想不通,她对陈秀梅积怨已久,或许又发生了什么矛盾。 而她去见裴斯年,那就更是他意料之中了。 就是最理所当然的这件事,却仿佛刀子一样,刺中他心口。 或许那两个人会在一起,他拒绝了千百遍的这个可能性,再次浮上心头。 他并不愿意面对这种可能,所以不想再听到更多关于顾烟和裴斯年的消息,很久,烟灰快要断掉,他才取下烟,说:“让那些人以后不要再跟着顾烟了。” 何亮一愣。 “还有,”他抬眼看何亮,“你都知道我和她去民政局了,没必要再管她叫太太,这个人以后和我没有关系。” 何亮背脊渗出了冷汗,江时羿话虽然说得挺平静的,可就是这种平静,才更令人觉得反常。 不过何亮很快就意识到,江时羿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因为,紧跟着整个总裁办的工作量都增加了。 为了提出比江城源那个拓展欧美市场更有效增收的方案,江时羿开始考虑拓展业务范围,以前江氏是做实体的,但现在,他考虑进军互联网行业。 如今互联网行业已经不是一个小行业,光分支就有不少,整个总裁办的人,要开始进行考察和评估,一时间,何亮甚至觉得总裁办的人都不够用了。 有员工骂,这是拿人当畜生用了。 何亮倒是觉得,江时羿自己也没拿自己当人用。 江时羿每个晚上睡觉的时间不足三个小时,只要睁眼,几乎很少离开那张办公桌,就算这样,他还觉得不够。 因为他会在梦里看到顾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的梦里,都是顾烟毅然决然离开。 有一回,他在梦里鼓起勇气去挽留,拉着她的手,他甚至告白了,很卑微地问她能不能留下来。 然而,他被她无情甩开,她冷冷地说:“江时羿,我不要你了。” 他最后是被这句话惊醒的。 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之后,他想,他绝对不可能在现实中做这么蠢的事情。 因为工作缠身,他这周去医院的次数少了些,周三那天接到奶奶一通电话,叫他一起吃饭,他说太忙,明天再去。 然而,周四他也没去。 到了周五,江城源忽然打来电话,告诉他,奶奶再次病危。 他这段日子看似每天工作,实则脑子混混沌沌一片,接到这个电话,仿佛才忽然被叫醒。 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又全都回来了。 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合眼,眼底全是红血丝,何亮开车送他去了医院。 江时羿是到了地方才发现,江城源将顾烟也叫过来了。 他倒没说什么,就算顾烟和他没关系了,她和江奶奶之间的情分还在,她在这里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他们现在看不到奶奶,老人在重症监护室里急救,就连帘子都拉上了。 顾烟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窗口,眼眶微红,望着冰冷的帘子,江时羿瞥了一眼,便止住了要走过去的脚步。 江城源走过来同他说:“你奶奶呕了很多血,我刚刚签了病危通知,医生说这次的情况很糟糕……之前,你奶奶说,这次不想再承受过度的抢救。” 江时羿耳边的声音,有些朦胧,他抬眼看江城源,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江城源面色很凝重,“医生说,就算抢救过来,最多也就争取一两天时间,而且这一次,可能要切开气管上呼吸机。” 江时羿后退了几步,腿有些软。 他居然想走,他想逃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他是懦弱的,他很早就听江奶奶说过,她觉得现在治病是在受罪,但是作为家人,他不知道除了塞钱给医院,让医生尽全力,他还能做什么。 要他说出放弃抢救这种话,他做不到。 哪怕强势如江城源,这个时候也还是在同他商量,他们都知道这个决定有多沉重。 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点,那两个人的对话,顾烟都听在耳中,她喉咙哽得厉害,飞快地抬起手擦掉眼角的泪水。 江城源沉默数秒又开口:“如果,只能争取到一两天……我想,你奶奶不是不愿意受切开气管上呼吸机这个罪的。” 江时羿还是不语,他面色惨白,只是不停地后退,直到背部抵上墙面。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在想呼吸机,一时又在想,奶奶之前叫他来医院陪她吃饭的,他怎么没来呢? 重症监护室的门被打开,一个医生走出来,问他们:“家属商量好没有?如果要继续抢救,就要切开气管了,你们得签个同意书。” 江时羿的手攥得很紧,骨节泛白,人有些恍惚。 顾烟回头看他一眼,走到了他身边去,抬起的手刚刚触及他肩头,他却闪避了下,“你别碰我。” 第141章 我和小烟都在努力,您很快就会有孙子了。 顾烟知道他这个时候心里不好受,并没有计较他的举动,但她觉得有些话必须说:“已经很久了,要不……不要让奶奶再受苦了吧?” 她说话间,眼泪又流了下来。 江时羿抬眼看她,眼神却是茫然的,他灰白的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喉咙里仿佛梗了一团棉花,他扭头看向重症监护室被拉起的帘子,好像是想要从那里找到什么答案。 江城源想了想,问医生:“如果不上呼吸机的话,会怎么样?” 医生回答:“其实还是可以抢救,但是血氧冲不上去,所有的器官会慢慢衰竭,如果能救过来,最多再有几个小时。” 顾烟闻言,别开脸,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明明他们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但是到了这一刻,好像多少准备都不够。 江时羿还是不说话,江城源看了他一眼,对医生说:“不上呼吸机了,你们尽力……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抢救吧。” 医生回到重症监护室,楼道又安静下来。 顾烟抽出纸巾擦眼泪,但是越擦越多。 江时羿的身体有些无力,他背靠着墙慢慢滑下去,手攥紧又松开,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顾烟走了,如果没有奶奶,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没有家了。 他的手扶着额头,就这样静静地,丝毫没有形象可言地蹲在地上。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医生再次从重症监护室里走出来,摘下口罩告诉他们:“病人的呼吸和器官都在衰竭,剩下的时间,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都这时候了,你们可以直接进去看看她了。” 医生和护士暂时地退了出来,江城源最先迈步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顾烟将眼泪擦干,眼睛已经红肿,她没有再贸然去碰江时羿,只问他:“你不进去吗?” 江时羿还很不讲究地蹲在地上,低着头,手扶着额头。 他不想去,就好像不进去见最后一面,奶奶就永远在。 那么他心里,永远有个属于他的家。 “奶奶最疼你了……”顾烟忍着哽咽,“你还是去吧,不然,迟早会后悔。” 江时羿却仍旧纹丝不动,好像一尊雕塑。 过了十几分钟,江城源从里面出来,喊江时羿的时候,语气略重了些,“你快进来吧,你奶奶醒来了,问你在不在,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 江时羿还是没有动,他也知道,他现在像个缩头乌龟,但是他害怕。 他甚至想,如果要死的人是他自己就好了,他就不用面对这些。 不管是顾烟的离开,还是奶奶现在的状况,都让他有一种将要无法呼吸的感觉。 顾烟咬咬唇,忽然伸手去抓他的手臂。 他一惊,一把甩开她,然后站起身,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你清醒一点!”顾烟声音拔高了一度,“奶奶现在需要你,她需要你陪在她身边,你不去吗?如果不去,你余生都会后悔!” 他涣散的视线,终于慢慢开始有了焦距。 顾烟抓着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又推他,“快去啊!” 他被她推进了重症监护室,看到里面的景象。 奶奶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浑身连接着各种生命体征监测的仪器,还戴着氧气罩,听见声响,侧过脸来看着他。 他的双拳一下子攥紧,努力深吸口气,终于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在病床边坐下,他伸出手握住奶奶冰凉的手,喊了一声奶奶。 江奶奶看着他,眼底有泪光,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艰难地开口道:“时羿……” 他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然而,他眼眶也逐渐湿润,他尽全力忍着,另一只手摸了摸奶奶花白的头发,“奶奶,我来看您了,我……” 他喉结滚了下,胸腔里,悲伤无望的情绪翻涌着,让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奶奶露出个非常虚弱的笑容,说:“你好好的……对小烟,好一点。” 他点头,咬着嘴唇,死死忍着泪水。 “你脾气不好……得改,”江奶奶气短,话说得吃力,“别欺负媳妇儿,她……以后要给你生孩子呢,要为你吃苦的……” 江时羿攥紧了她的手,忽然想到什么,说:“奶奶,我和小烟都在努力,您很快就会有重孙了,您……” 他在说谎,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想让奶奶高兴一点,他想说,您能不能不要走。 能不能留下来,等着,看看重孙。 但是这样的要求,何其荒唐,他的眼泪,终于还是从眼眶滑落。 江奶奶艰难地抬手要去碰他的脸,他主动贴过去。 奶奶的手擦了擦他的眼角,“小烟呢?让我看看她。” 江时羿站起身去门口,喊了一声顾烟,“奶奶要见你。” 顾烟和江城源都跟在江时羿身后走进了重症监护室,顾烟凑到病床前,抓住了奶奶的手,努力弯起唇角冲奶奶笑,可是当她开口,嗓音却是有些嘶哑的:“奶奶。” 江奶奶手指动了动,想要反握住她的手,但是老人没有多少力气,最后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摩挲她的手。 顾烟咬着嘴唇,不敢开口,害怕再开口会发出哽咽声。 江奶奶手又一动,从她掌心抽离,然后慢慢往下,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顾烟愣住了。 奶奶的手就这样隔着衣料,覆在她小腹,过了片刻,奶奶的唇动了动,“我觉得,我已经有重孙了……不,是个重孙女……” 顾烟一时间没忍住,眼泪滚落下来。 江奶奶说:“真的,我觉得……” 老人话没说完,突然就又开始咳嗽。 顾烟慌乱无措,江时羿和江城源也一样。 江城源立刻去外面叫了医生。 有医生过来,拿着一个喷剂类的药物给江奶奶嘴里喷,往复几回,奶奶的咳嗽终于停止。 但是,老人被这阵子咳嗽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她抬起手,对着江时羿的方向,轻轻抓了下。 江时羿赶忙过去拉住她的手。 “要……好好的,”江奶奶的意识似乎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呢喃着:“你们……你,你爸爸,还有小烟……你们,要好好的。” 说完,老人似乎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江时羿紧握着奶奶的手,说:“您放心,我们会的。” 他以为,她还会说点什么的。 但是,奶奶闭上眼,只是极其微弱地呼吸着,不过是几个来回,她最后努力地睁开眼,但是很快就又闭上了。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器,尖锐地响了起来。 几个医生围了过来,摸颈动脉,探鼻息…… 最后,其中一个医生掐了表,宣告了死亡时间。 第142章 他冷冷道:“离我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江奶奶过世了。 江家还是按照江城老一辈的习俗办丧事,需要先设置灵堂守灵,请阴阳师来定下葬的时间。 日子最后被定在五天之后,这段时间,奶奶会被安置在低温棺材中。 灵堂则设在江城近郊最大的殡仪馆里。 在参与守灵的几天里,顾烟抽空去美国大使馆,办理了申请签证相关事宜。 丧事交由江家管家操办,江城源需要不时回到公司处理工作,而江时羿…… 自从奶奶过世之后,他的表现,就像个毫无知觉的木偶。 他会听管家安排,站在灵堂里,有来宾的时候,他陪着来宾烧纸磕头,听别人说节哀。 他始终没有表情。 顾烟是在守灵的第二天,听到殡仪馆这边的人说,江时羿从昨天过来之后就没吃过饭。 到了晚上,灵堂没几个人的时候,她走去江时羿身边,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这两天,殡仪馆在这边安排所有守灵的人的食宿,所以食堂24小时供应饭菜。 江时羿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只是呆愣愣地站着。 江城源这个时候恰好过来,瞥见这一幕,和顾烟说:“别管他了,二十多岁的人,生老病死这种事他只能自己学着接受,不然永远长不大。” 江时羿这时候终于有了点反应,不过他没有看顾烟,只是抬眼深深看向江城源。 江城源根本没理会他,转身就走了。 他望着那个背影。 江城源的态度,堪称冷漠。 顾烟有些讪讪,“你多少还是得吃点东西,不然身体会……” 江时羿忽然扭头,目光投向她时,令她立刻噤声。 他看着她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充满恨意的。 那种狠厉,决绝,冷冽…… 她从来没有从他眼中看到过。 “你算老几,你管我?”他开口,嗓音干哑,充满嘲讽,“怎么,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做白莲花的感觉,现在还一脸惺惺作态假装关心我,顾烟,你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心了。” 他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呐喊: 如果不能一直在我身边,那就不要靠近。 他不能再依赖她的温柔,因为这温柔是短暂的,会在未来变成一把刀,只留给他单方面的想念和痛苦。 哪怕他现在已经身处绝境,他也不能对这个已经离开他的女人表露出自己的软弱。 他不要活在求而不得的困境里,他不会像梦境中那样,低声下气,卑微地去乞求她的爱。 所以,那就让她走远,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顾烟猝不及防,被他这话刺得面色苍白,怔在原地。 他视线收了回去,冷冷道:“离我远点,我不想看到你。” 顾烟心口仿佛被锥刺一般,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脸上好似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耳光,她仓皇转身时,看到灵堂另一侧还站着几个人,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这些人是江家一些远方亲戚,平日里的来往不算多,但都知道她和江时羿结了婚。 至于他们知不知道她和江时羿已经离婚,这点她也不清楚,她只是觉得难堪,脸颊仿佛都开始发烫。 这种窘迫让她没法再在这里呆下去,快步离开了灵堂。 江时羿成功地让她感到了后悔,她本来想,虽然离了婚,但没必要搞得彼此好像仇人,等奶奶的事情结束了,她离开江城,他们的交际圈不同,以后应该不会有交集,可能此生也不会再见。 但江时羿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她忽然意识到,她帮江城源给他和苏蜜牵线这件事,也许已经成了他心底的一个结,这让他现在对她只有厌恶和痛恨。 她还是觉得有些难受,毕竟是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最后闹到反目成仇。 江时羿给她的难堪,很快就被那些亲戚传开,有人去江城源跟前问,江城源毫不避讳地告诉所有人,他们已经离婚了。 于是那些人看顾烟的眼神,就更复杂了,有看热闹的,也有好奇她为什么这时候还要守灵的……反正,没有友好的。 顾烟默默承受,她再也没有主动和江时羿说过话,她想,这一切都是为了奶奶。 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因为统共也就只几天时间。 下葬头天,快中午时,她本来要去殡仪馆的餐厅吃饭,还没走出楼道就听见有人窃窃私语,那些人讨论的内容正是她: “都离婚了,她怎么还守灵呢,来烧个纸磕个头走个过程就差不多了吧?” “谁知道呢,听说她和老太太关系好。” “关系再好,守灵这事儿也是自己人做的呀,要我说,还是没死心吧,你没听说吗,那天她主动过去和江少说话,结果人家对她爱理不理的,她碰了个冷钉子,也真是丢脸……” “啧啧,那还真是,八成还缠着江少爷呢,人家看得上她吗?” 顾烟僵硬地站在拐角处,隔了几秒,转过身,悄悄地从殡仪馆的侧门走了出去。 到了户外,她才觉得呼吸放松了一点,她正寻思要不要在附近找个其他地方吃饭,抬眼就瞥见不远处的两个人。 殡仪馆的院子里,主干道放着花圈之类的东西,侧面是停车场以及一个小花园,她看到江时羿站在那边,正和一个年轻的姑娘说话。 距离有些远,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那个姑娘的脸对她而言是陌生的,所以肯定不是江家这边的亲戚,年龄应该才二十出头,不过,姑娘身上穿着黑裙,应该是过来看奶奶的。 她看到那个姑娘在对江时羿笑。 他们一来一回,也没几句话功夫,江时羿似乎本来打算要走回殡仪馆内,后来却又改变主意,折回去,并朝着停车场走去。 然后,他在前,那姑娘在后,他们上了他的车。 车子很快驶出了停车场,朝着外面开去。 顾烟呆呆地望着殡仪馆大门的方向,很久都没有回神。 第143章 以后,他们很可能会联姻。 江时羿是在殡仪馆的花园里抽烟时,遇到了苏蜜。 江城源最近同苏家交好,苏蜜是跟着苏父苏母一起过来吊唁的。 不过,苏蜜并没有见过这位江奶奶,她其实没有什么感觉,被父母拉着过来,她起初其实很不乐意。 后来,是父母说江时羿因为江奶奶过世而变得消沉,她就鬼使神差地过来了。 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缺德,她很想看看那个在她面前拽得二五八万的江时羿消沉起来是什么样。 跟着父母往灵堂走时,她不经意地瞥见了花园里的男人,于是,她脚步慢下来,让父母先进去。 父母要去见江城源,并没有多停留,很快走了,而她站在路边,望着花园里的那个身影,才知道父母所言非虚。 江时羿在抽烟。 他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消沉,哪怕他穿的黑色西服工整好看,但骨子里面的落寞和寂寥,无法掩饰。 江时羿其实长得很帅,她见过很多一线的男演员和男模,他从身材到长相都不输那些人,只是之前他冷漠的样子实在让她有些没面子。 可现在,她盯着他吞云吐雾,看他的眉眼被笼在烟雾中,居然入了神,此刻的他,眼神忧郁,却又分外吸引人。 在他身上见到的这种反差,让她忍不住地就想要探索更多,甚至,她有些好奇,如果他喜欢上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江时羿在垃圾箱上按灭烟之后,微微一抬眼皮,便和她的目光对上了。 苏蜜心跳一瞬漏掉几拍。 她紧张,但不想露怯,走了过去,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来为江奶奶吊唁的。” 江时羿目光淡淡划过她的脸,语气没有情绪:“你都不认识她。” 这个人,真是很擅长将天聊死,苏蜜被他堵了下,不过很快她就找到说辞:“是江叔叔和我爸说了,所以我们才过来的,再说,这种事……又不是每个过来吊唁的,都认识江奶奶,很多人应该都是你和江叔叔在商场上面的客户和合作伙伴吧?” 这话不假,甚至还有一些人,是想要在这个时候和江家攀关系才来的。 所以江时羿没说话,算是默认。 苏蜜难得见他没有再怼回来,她心情好了点,冲他微微一笑,“我也没什么恶意,你不要每次见到我,都像是见到什么敌人。” 江时羿看到她笑,觉得刺眼。 他心情不好,连带着就连个别人的笑容也不愿意看到,可是他知道,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失去了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但苏蜜不可能理解他的感受。 所以,苏蜜能笑得出来。 他说:“我要回去了。” 说话间,已经转身要走。 苏蜜是没想到的,之前明明还在好好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句哪里有错,她着急了,喊出声:“江时羿!你是个大少爷,那我也还是个千金小姐呢,你老这样给我甩脸,你是真的一点不怕得罪我啊!” 江时羿头也不回。 苏蜜眼珠一转,“你家还有个私生子是吧?” 江时羿的步子顿住了,回头看着她。 苏蜜双手抱臂,微微有些得意,“我听江叔叔和我爸说话那意思,有可能要扶私生子上位,我和江家联姻,也未必非你不可。” 江时羿沉默着,他其实知道江城源的意思,江城源现在嫌他不好掌控,不愿意接受联姻,所以就考虑将那个私生子带进公司。 一旦那个私生子和苏蜜联姻,局势对他就很不利了。 他手攥得越来越紧。 其实最初他对江氏也没什么感觉,但毕竟已经投入心血运营了这么久,现在要他因为这种理由放弃,绝对不可能。 他折回苏蜜面前,说:“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外面吧。” 说完,他朝着停车场走去。 苏蜜赶紧跟了上来,“那一起吃饭吧,附近有不错的茶餐厅……” 这顿饭吃了很久,但江时羿从苏蜜那里探听到的消息,却不算多。 有关于江城源的私生子,他以前从没有认真去了解,只知道江城源是在他母亲孕期出轨外面那个小三,所以那个私生子没有比他小多少。 那对母子他是没有见过的,也并不想去见,只知道他父母离婚那阵闹得最凶的时候,他母亲上门打过那个小三,后来江城源为保护那对母子,将人送出国。 去了哪个国家,他并不清楚,不过就在最近,江城源和苏父透露说,那个私生子已经在半年前回国,并回到了江城。 所以江时羿现在面对的是,如果不接受联姻,江城源可能会让江忍和苏蜜联姻,并依托联姻将江忍带进公司。 到时候,董事会必然会开始站队,江忍身后有江城源这个董事长支持,结果会怎样,很难预料。 吃过饭,苏蜜接到父母电话,才想起正事。 她去吊唁,居然没进灵堂,纸也没烧一张,实在不像话。 于是,她跟着江时羿一起,又回到了殡仪馆。 两个人走进灵堂时,江时羿看到了顾烟。 顾烟站在灵堂一侧,正整理纸钱,听见脚步声,也望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触碰,又都移开。 顾烟看了一眼他身边那个年轻姑娘,然后低下头继续整理纸钱。 江时羿则带着苏蜜往前,径直走到灵位前面。 苏蜜四下望,没看到自己爸妈,大概是和江城源去哪里了。 她按照礼数,和江时羿并排,在蒲团上跪下。 江时羿递过来纸钱和打火机,她烧完之后,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 旁边有个江家的亲戚这个时候似乎认出来,“这不是苏蜜吗,刚刚我见到苏先生和苏夫人了,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 苏蜜笑了笑,解释说:“我刚刚和江时羿一起出去吃饭了,就没和我爸妈一块儿。” 那个亲戚闻言,“哦”了一声,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顾烟还在旁边继续机械地整理那些纸钱,但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她耳中。 原来,这姑娘就是苏蜜。 江城源属意的那个儿媳妇,那个很有背景的千金小姐。 很可笑,她曾经为苏蜜和江时羿牵过线,却是到今天才见到苏蜜本人。 年轻,漂亮,身上有着养尊处优的那种气息,苏蜜和江时羿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们刚刚还一起出去吃饭了。 她头更低了,因为她忽然想起,之前她劝江时羿去吃饭时,他仿佛看仇人一样地看着她,叫她离他远点。 不该在意的…… 按照现在这个情况看,以后,他们很可能会联姻,这都是很正常,很自然的事。 她将手中被抓皱的纸钱一点一点抚平,可那些褶皱,却始终留在了那里。 第144章 这个孩子是上帝给你的馈赠。 这天午后,苏家一家三口没有离开殡仪馆,也都留在了灵堂帮忙。 顾烟一直在角落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直到后来,陈秀梅带着顾威来吊唁。 自从砸了车,她和家里的关系已经陷入冰点,现在见面,她是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两人。 然而,陈秀梅带着顾威烧完纸磕完头,和江城源还有江时羿说了几句话,就走过来,问她能不能出去说几句话。 顾烟沉默了几秒,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顾威恶狠狠地盯着她,压低声音道:“你砸了车就跑,就不给我个说法?” 顾烟觉得好笑,“那车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顾威,那不是你的车,是我的车。” 顾威火气上来,但是身处灵堂,还是江老夫人的灵堂,他是不敢造次的,拉着陈秀梅离开之前,狠狠剜了顾烟一眼,“你给我等着!” 顾烟面色平静,冲顾威扯出一抹冷笑,看着这两个人离开,收回视线时,她却不经意地撞上了江时羿的目光。 不过,他也只是睨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她的视线则掠过他身旁的苏蜜,然后她默默低下头。 这个下午,苏蜜一直跟在江时羿的身边,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到,大概会以为他们已经是一对。 翌日是下葬的日子。 一众人在殡仪馆为江奶奶举行了一个追悼会,然后跟随灵车,前往墓地。 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顾烟的心情也随之更加沉重。 她坐的是殡仪馆的车,在上车之前,她看到苏蜜也来了,上了江时羿的车。 到了墓地,举行过最后的仪式,棺材入土,天空就在这个时候飘起雨丝。 仪式结束后,大家都上车纷纷离开,顾烟在心底默默地和江奶奶告了别,她擦掉眼泪,准备要走时才发现,江时羿还没走。 不光江时羿,苏蜜也没走。 他站在墓碑前,看着奶奶的遗像发怔,而苏蜜站在他身侧,为他撑起了一把伞。 那画面其实非常温馨。 她忽然想起,从前她一直纠结他和许鸢的关系,是何其可笑。 他身边,也可能会有别的女人,但永远不会是她。 离开之前,她最后看了那个背影一眼,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留恋。 决定已经做了,就不应该犹豫不决,他会有自己的路,她也一样,她并不想余生用来回忆这段对她来说,堪称失败的单恋。 她不会再回头了。 在等签证的时间里,顾烟开始和纽约商学院的教授联系,做起准备工作。 她和裴斯年偶有来往,也去过富恒几回,裴斯年会尽职地同她汇报她的钱都用在了哪里,不过她其实不是很在意。 她更关心的,是富恒未来的发展规划。 裴斯年想要通过教授,另外建立直接的渠道购买华尔街一些证券公司发行的债券,这个任务也落在了她身上,于是她在去纽约之前,就已经有了工作。 她慢慢地开始接受自己新的生活状态,后来这些天里,她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于江时羿的消息,这个名字彻底地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偶尔,她会盯着自己的手机,看属于他的微信头像,或者看通讯录里他的号码,在没有结婚之前,他们其实还会像朋友那样联系。 可是以后不会了。 过去一年多,如同大梦一场。 再后来,由于陈秀梅和顾威总是时不时地打电话骚扰她,她索性将电话卡也给换掉了。 新的号码,只告诉了裴斯年。 加急签证下来,距离葬礼过去不到一个月,她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和江城告别。 在纽约,顾烟的生活是丰富的,她经由教授介绍,跟着商学院另外一位老师系统学习风投,剩余的时间,还要去教授开的公司观摩学习,时间被塞得很满。 她是喜欢这种状态的,她交到了新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并且忙起来的时候,她就不会再想起江时羿,她觉得,她会忘了他。 直到那天,她在公寓里闻见舍友买来的炸鸡味儿,胃部一阵翻涌,她冲进洗手间呕吐。 舍友是个来自加州的女孩儿,跟过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只当是身体还有些水土不服,摆摆手说没事。 可是接下来两三天,饭桌上她总是恶心呕吐,影响到正常工作,舍友问她:“会不会是怀孕?” 顾烟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压根没朝着这个方向想,哪怕她例假已经很久没来,她也觉得应该还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但肠胃不适也需要吃药,她最后还是去了一趟医院。 然后,血检做完,医生看着HCG指数告诉她:“恭喜,你怀孕了。” 那一瞬间,顾烟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出了问题,她愣了许久才问:“你说……什么?” 医生有些好笑,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实怀孕了,时间应该在四到六周之间,这个回头可以做进一步的检查确定。” 看着顾烟一脸回不过神的样子,医生微微蹙眉,问:“是意外怀孕吗,你不想要?” 顾烟咬着嘴唇,眼眶慢慢地红了。 她说:“我……我不知道。” 医生见得多了,也不多说,只道:“和孩子的父亲好好商量一下吧,打胎对身体不好,不过万一不打算要的话,要早点预约手术。” 顾烟脑子里很混乱,接过医生手中的单子,又想起什么来,有些惶恐地问:“医生……我,我之前吃过一片退烧药,会对孩子有影响吗?” 医生说:“一般来说这一点药物影响不会很大,不过也要看你吃药的时间,和受精卵着床时间,具体的,如果你打算要孩子,再做进一步检查就可以确定。” 顾烟点点头,又道:“我,我是瘢痕性子宫,可以生的吗?” 医生愣了下,旋即笑了:“如果是这样,我觉得你更应该留下这个孩子,因为流产会对你的子宫造成伤害,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有孩子了,而且……你本来就很难有孩子了,现在却发生了奇迹,这是上帝给你的馈赠啊。” 从医院回到公寓,顾烟始终处在一种做梦一般恍惚的境地里,她不敢相信,可手中的检查结果是真实的。 晚上,她摸着肚子,忽然就想起江奶奶弥留之际说过的话。 奶奶说,她觉得她已经有个重孙女了。 顾烟忍不住哭了。 隔天,她估算着国内的时间,给江时羿打了个一通电话。 哪怕换掉手机,那个人的手机号码还是如同烙在她的脑子里,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心跳逐渐加快。 她不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他是孩子的父亲,她觉得应该告诉他一声。 她也想告诉他,她的决定是,她要这个孩子,如果他不想要,她会自己抚养。 彩铃响了很久,那端才接起电话来。 可是传过来的,是个陌生的女声:“你好,江时羿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请问你是哪位?” 顾烟怔了下,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怕他白天在工作,特意算准了晚上十点的时间打电话。 她的心跳正在逐渐恢复正常的节律,但还是问了句:“他在忙什么?” 那头的女声回答:“他在洗澡。” 又问:“要不,我让他一会儿给你回电话?” 顾烟安静了几秒,然后直接平静地道:“不用了。” 她挂断了电话,呆呆地发愣,好一阵,唇角牵起一抹惨淡的笑。 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她有了她的新生活,他也一样会有他的新生活,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低头,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小声叹息说:“没事的,妈妈有你了,你也有妈妈,只要我们在一起,未来也会很好的。” 第145章 重逢 三年后。 纽约下第一场雪的这天,顾烟从裴斯年那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经由她手整理渠道的部分3A级债券通过富恒的线上销售终端,获得了不俗的成绩。 为了庆祝,她决定请整个团队吃饭。 裴斯年恰好来纽约,自然参与了饭局。 裴斯年算了算,这几年工作太忙,距离他上回来纽约,已经过去半年有余,顾烟身上的变化,几乎是肉眼可见。 她现在留齐耳的短发,时常穿OL风的衣服,看起来非常干练,眼底也有光,整个人显得自信了很多。 这三年时间里,她已经修完教授要求的风投相关课程,除了基金的操盘之外,也开始以助理身份参与到小规模的风投项目中。 他为她的蜕变感到高兴,但难得见面,却也难免会有些心急。 毕竟,三年过去,他们的关系还在原地踏步。 饭局结束之后,裴斯年提出要送她回去。 顾烟没拒绝,很久不见,她也想和他聊聊。 她的公寓距离饭店不过两个街区,两人选择步行过去,路上聊过近况,裴斯年装作不经意地问:“还没有回国的打算吗?” 顾烟心情很好,唇角一直带笑,闻言道:“现在这样挺好的,别人回国是要回家,对我来说,米娅在这里,我的家就在这里。” 听到这个名字,裴斯年眼神微微黯了黯。 米娅是顾烟的女儿,准确地说,是顾烟和江时羿的女儿。 米娅这个名字是孩子出生之前教授给起的,他还记得两年前,他和教授接Skype的时候,教授笑着说,顾烟的肚子都大起来了,很快就要生了。 他怀疑,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件事顾烟根本没和他提过。 那时候,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也问过顾烟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烟的回答也很简单,她是瘢痕性子宫,有个孩子很不容易,一旦不要,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理由,实在让他说不出什么劝她放弃的话。 不过,小米娅非常可爱,长得像顾烟多点,那真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孩子。 顾烟问他:“学长,要不要去看看米娅?” 他沉默片刻,便答应了。 两人才进门,小米娅就已经过来了。 她走路至今不太稳,一旦走得快了,总是一颠一颠,像个跳跃的小团子,顾烟生怕她摔了,鞋子都没顾上换,赶紧走了两步迎过去接住她小小的身体。 米娅仰起脸,喊她妈咪。 顾烟脸上绽开笑,手指点点她的鼻尖,又让她看裴斯年,“米娅,看看这是谁?” 米娅盯着裴斯年,好一阵,眼珠转了转,嘴里蹦出来个词:“Uncle!” 顾烟一听,就知道这小丫头没认出裴斯年来。 但凡不认识的成年男人,在米娅这里都是uncle,她于是提醒米娅,“这是裴叔叔呀,以前来看过你,上个月你还在视频里见过的。” 裴斯年却不在意,笑着抱起小姑娘,“没事,以后多见面,米娅肯定会记住我。” 小姑娘软软的一团,身上还带着点奶香味,裴斯年觉得,心都快化了。 江时羿那样可恶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儿?他觉得,如果他和顾烟在一起,他们的孩子也会很可爱。 脑中思绪信马脱缰一般,他勉强收回来,顾烟以后能不能生,其实真的不好说。 不过他并不会因为这个而放弃她,他想,就算只有米娅也没关系,他也很喜欢米娅。 米娅搂住他的脖子,叫了声:“裴叔叔。” 他更高兴了,在米娅的脸颊上亲了下。 这时候里屋走出来一个人,是个二十五六的中国姑娘,长相是很标准的东方美人,不同于顾烟的小家碧玉气质,这姑娘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慵懒随意,手里捞着湿了小半的床单,冲顾烟说:“小烟,你家小米娅又给我床上绣地图了……” 话没说完,看到裴斯年,愣了愣,眼神瞬时透出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新奇,“我的天,你终于开窍了,带男人回来了?” 顾烟有些窘,“不是的,这是我和你提过的,我那位学长。” 她扭头又和裴斯年介绍说:“这是我的舍友梁思柚,也是中国人。” 裴斯年冲梁思柚笑了下,“你好。” “你好,”梁思柚也冲他一点头,“你叫我柚子就行,大家都这样叫我。” 都是年轻人,没有多少礼仪上的讲究,梁思柚有些悻悻说:“小烟,我还以为你终于想开了打算找第二春了呢。” 顾烟有些无语,索性不接这句,话锋一转,“床单放着我一会儿洗吧,今天谢谢你帮我带米娅。” 顾烟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忙工作,完全顾不过来,米娅断奶之后,她就找了个小时工带米娅,偶尔也会交给舍友带。 于是,在米娅牙牙学语的时候,时而接触的是中国人,时而是美国人,她有限的词汇量也被分成了中英两部分。 裴斯年说:“以后米娅也要上学的,你打算让她在这边接受教育吗?” 顾烟想了想说:“我觉得哪里都可以,只要她开心。” 裴斯年无奈道:“小烟,我怀疑你会把孩子惯坏。” 顾烟摸了摸头,倒也不否认。 临走之前,裴斯年对她说:“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我知道你想要把你身上缺失的那些关爱都补在孩子身上,但是这样对孩子真的好吗?还有,教授这边的公司业务很成熟,你只能以助理身份参与风投项目,富恒那边则不同,我可以让你以独立操盘手身份掌控项目。” 顾烟一愣。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 裴斯年深深地看着她的双眼,道:“小烟,我希望你可以回国,回到江城,回到富恒,我也相信富恒不会让你失望。” 裴斯年离开之后,顾烟将米娅抱紧卧室,给米娅洗澡,一边走神地想着裴斯年的话。 她想做风投项目的独立操盘手,以她现在的资历,在教授这边,至少得再熬十年,不得不说,她确实对裴斯年的建议心动了。 梁思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瞥见顾烟,笑着打趣:“哟,思春了?” 顾烟回神,笑着轻斥,“你胡扯什么啊。” 梁思柚说:“思春也正常,你都多久没男人了。” 顾烟脸一红,“柚子!” 梁思柚哈哈一笑。 梁思柚算大半个ABC,过去二十多年,呆在美国的时间比在中国久,思想也格外开放,身边男朋友时常换。 顾烟虽然有些传统,但她尊重各种生活方式,和梁思柚相处得很愉快,而且有梁思柚帮忙带米娅,可以给米娅建立更好的中文语言环境。 梁思柚说:“小烟,我劝你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在小米娅和工作之外,也可以适当给自己找找乐子,男人这玩意嘛,有时候也是可以提供一点情绪价值的。” “我知道,”顾烟视线落在浴缸里正扑水的小米娅身上,“但是现在没时间啊,等米娅大一点再说吧。” 过去这几年,她身边也有追求她的男人,但她确实没有这个心情,不过她想,如果有合适的人,她是愿意迈出那一步的。 裴斯年来纽约是出差,在三天之后就回国了。 顾烟的生活,又回到了按部就班的节奏,直到一周后的一个周末晚上,她在家陪着米娅,忽然接到梁思柚的电话。 梁思柚在电话里声音压得很低,“小烟,你得帮我,我在唐人街这边一个酒吧,被人灌了酒,你赶紧来救我啊!” 梁思柚的夜生活很丰富,时常去喝酒蹦迪,但她身边总有男人跟着,顾烟没明白今天什么情况,那头已经将电话挂了,很快在微信上发过来地址。 她没办法,只能叫保姆过来照看米娅,自己则拎着外套出门。 深秋的天气有些冷,她开车到那个酒吧,里面这时候正热闹,人太多,她只能先打电话给梁思柚。 然而,那头没人接。 酒吧里音乐震天,人声鼎沸,她只能试着在大厅里找,好半天,她才在灯光幽暗的角落沙发那边看到梁思柚。 她赶紧走过去,就看到梁思柚被身旁一个男人塞了一杯酒。 她定睛一看,长沙发上坐着不止一个男人,梁思柚身边有一个,在沙发另一角,还有一个男人。 这里光线非常昏暗,可她瞥见角落里喝酒的男人时,心口还是一抽。 那个轮廓,太熟悉了,以至于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愣愣地看着那男人。 然后,她看到他缓缓抬起头,在喧杂的音乐声里,她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江时羿。 第146章 他在她的手机屏保上看到一个小孩的照片。 梁思柚被灌酒时看到顾烟,如同看到救星,赶忙将酒杯放下,和身旁的男人说:“我舍友来了,她是来接我的,我真的得回去了。” 说完,赶紧喊了一声:“小烟!” 顾烟被唤回神,扭头看向梁思柚,反应还有些慢。 梁思柚想要起身去她身边,却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按住肩头。 男人阴恻恻道:“你不是很喜欢给人灌酒么?半年前你给我灌了多少,今天你就得喝多少。” 顾烟勉强回神,皱眉看向梁思柚身边气场强大的男人。 这男人约莫三十多岁,长相英俊,身上的气息却有些冷,显得很不友好。 顾烟心口一磕,感觉遇上了个麻烦人物,她开口问:“这位是……” “你好,我叫傅青城,”男人对她轻轻扯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你是柚子的朋友吧,我是柚子的……” 他顿了顿,说:“哥哥。” 顾烟一下子睁大眼。 她不知道梁思柚还有个哥哥。 梁思柚一把推开了傅青城的手,“你少在这攀亲戚行不行,给谁当哥呢,我不认你这个哥!” 顾烟有点搞不清状况,但她记得自己来的目的,赶紧打圆场说:“傅先生你好,我是柚子的朋友,我来接她回去的。” 梁思柚要起身,却又被傅青城抓着手腕拽回了沙发上,他对顾烟道:“柚子今天,必须把这些酒喝完才能回去。” 顾烟一愣,下意识往茶几上一扫。 梁思柚酒量其实很不错,已经喝掉一部分,但还有好几瓶,其中一瓶还是烈性的威士忌。 顾烟心口一沉,“傅先生,我不知道你和柚子有什么过节,可这么多酒,要人命的啊。” 傅青城笑说:“也没什么过节,就是把她给我灌过的酒,给她灌回去而已。” 梁思柚这时候不挣扎了,眼圈却红了,“傅青城,你有必要这么小心眼吗?” 傅青城不语,端起酒杯,往她嘴边送。 顾烟感觉,事情有点麻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江时羿。 江时羿和这个傅青城在一起,两个人会不会是朋友?她想,江时羿以前虽然不是什么有风度的好男人,但眼睁睁看着男人欺负女人这种事,他也不至于袖手旁观啊。 不过,江时羿确实只是冷眼看着。 他看的不是傅青城和梁思柚,而是她。 三年多不见,她的变化很大,这里光线昏暗,他第一眼其实并没有确信是她。 只是那种熟悉感令他心跳已然加快,然后就听到了梁思柚那一句“小烟”。 真是她。 一时间,他庆幸这里没有明亮的光线,否则,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会不会被她看到。 原来她在纽约,原来,她是梁思柚的朋友,原来…… 他脑子一片混沌,只是看着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顾烟见他没有帮忙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回头,又对傅青城开口,这次语气冷硬了不少,“傅先生,请你放开柚子,她不愿意喝这些酒,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傅青城给她的回应,是捏着梁思柚的下巴,将酒杯的酒硬生生倒进了梁思柚嘴里。 顾烟急了,起身绕过沙发,就要去抢那酒杯。 不过,江时羿也在同时站起身,很快追上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然后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往酒吧外面走。 梁思柚在挣扎,顾烟气得脑海空白,使劲挣扎,“放开我!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她,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她,不觉得过分吗?!” 江时羿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将人拽着,从酒吧侧门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隔绝了里面的音乐声和人声,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不少。 顾烟终于甩开了他的手,她揉着自己被攥疼的手腕,想到梁思柚还在里面,扭头就想回去。 江时羿又拉她一把,这一回,为控制她的行动,他直接将人抵在旁边的墙壁上,另一只手按着墙上,几乎将她整个人圈了起来。 这是个小巷子,但也有人经过,有个美国男人看到这一幕,打出个调笑的口哨。 顾烟气的伸手就想打人,结果这只手也被江时羿攥住按在墙上。 “长本事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凉薄,“不过,我可不会让你打第三次。” 顾烟喘着气,却逐渐安静下来。 小巷只有远处一盏昏黄的街灯,她对上男人的双眼,心口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翻涌,鼻尖发涩。 江时羿目光很冷,刀子一样地在她脸上来回,落在她被剪短的头发上,几秒后,他挪开视线,问:“冷静了?” 顾烟咬唇,深吸口气,“你放开我,我要报警。” “青城哥不会伤害梁思柚,”他平静而笃定,“你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不要瞎操心。” 顾烟微微怔了下,可还是不放心,“他给柚子灌酒!那么多酒,柚子就算酒量好也不能喝那么多。” 想起这男人管傅青城叫一声哥,她猜想两个人之间关系应该不错,她语气稍微软了一点:“你帮帮忙吧,和傅先生求个情,让我带柚子回去。” 江时羿沉默着,很久,他微微挑眉,“我为什么要帮你?” 顾烟面色微白,说不出话了。 江时羿放开了她的手,“管好你自己。” 三年了……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他有些恍惚,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其实不是没幻想过和她再见面,但确实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顾烟微微低着头,自尊让她没法再求助于他,她拿出手机,报警电话刚刚按下一个号码,手里就一空。 手机被男人抢走了,她反应过来,瞪着他,“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江时羿随手退出她的拨号界面,然后就在手机屏保上看到一个小孩的照片。 是个特别小的女孩,他判断不出,或许一两岁,皮肤白皙,长相很可爱,笑容特别灿烂。 他拿着她的手机,慢慢皱起眉头。 第147章 他不会去问,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去问。 顾烟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亮着的手机屏幕。 屏保照片里的小孩自然是米娅,她一瞬有些心慌,连忙去抢手机。 江时羿正盯着屏幕出神,并不设防,手机倒是真被她夺了回去。 顾烟心跳很快,将手机塞回衣兜,然后抬头看着他。 江时羿的目光回到了她脸上,看到她有些紧张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好笑,“你紧张什么?” 顾烟背脊一松,轻轻舒出一口气,“你们让我带柚子走吧。” 江时羿脑中还是那张屏保,他觉得那照片有点像是从网络上下载的那种,可又有点眼熟,要不是她这么快抢走手机,他倒是想细看看的。 睨着顾烟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小孩了。 可是想起她的身体,他心口又开始发沉,无论如何,她那些伤还是因为他受的。 顾烟见他没反应,觉得继续僵持也不是个事儿,便说:“让我进去,再和那个傅先生谈谈。” 江时羿刚想说话,手机在衣兜里响起,他拿起接听,没说几句就挂断,然后对顾烟道:“青城哥已经带梁思柚走了。” 顾烟睁大眼,“柚子是不是被灌醉了,他怎么可以这样?!” 江时羿微微蹙眉,眼底透出一丝不耐烦,“青城哥有分寸,他们的事不用你操心。” “可是……” 她话没说完,江时羿却已经转身要走。 他的态度,堪称冷漠。 顾烟这时候却顾不上这些,她心底有些慌乱,梁思柚没有和她说过傅青城这个人,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个女孩子,被灌那么多酒再被男人带走,加上傅青城刚刚表现出来的强势…… 她没法保持乐观,只能追上江时羿的脚步,问他:“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柚子?就算她要跟傅先生走,至少也得和我说一声,她和我求助,我过来接人的,这万一出了什么事……”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觉得会出什么事?”江时羿忍无可忍地反问,又道:“你认识梁思柚多久?青城哥和她认识了二十几年了。” 顾烟被他冷漠的态度刺到,站在原地,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她心底多少是有点委屈的,三年前他们确实是不欢而散,但到了最后,态度最恶劣的是他。 是他当众对她摆出一张冷脸,但对着苏蜜的态度那么好,是他在离婚之后不久身边就有了女人…… 再见面,她不过是想要帮助自己的朋友,他却又这样阻挠。 江时羿已经走出小巷,意识到顾烟没有跟着出来,他停下了脚步。 他其实不想回头。 三年里,他做过最蠢的事,是在离婚的半年后见到陈秀梅,假装不经意地问陈秀梅顾烟最近如何。 那时候,他的手握得很紧,掌心里都是汗水。 陈秀梅告诉他,顾烟已经同顾家决裂,很久没有联系了,她这个亲妈,甚至不知道顾烟是死是活。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有些僵硬,他想随意说一句这样啊,但是他发不出声音。 顾烟从江城消失了,他知道江城最后一个有可能知道她下落的人,是裴斯年。 但他不会去问,他的骄傲不容许他去问。 就连问陈秀梅的这一句,他都嫌多余,他不该问的,那个女人就那么走了,没有回头,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哪怕他每个晚上拿着手机,看着她的微信头像,哪怕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拨通她的号码,却在最后又停手。 那是一段失败的婚姻,他没能走出来,她却远比他潇洒地脱了身,对他没有一丝丝留恋。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也对,他们离婚了,已经是不相干的人。 可是现在,就在此刻。 他站在纽约昏暗的小巷巷口,内心居然仍有纠结。 纽约治安并不好,她一个女人,独自在这种地方,不安全。 他正要回头,却听见了脚步声。 然后,一阵风似的,这女人越过他,径直朝着停车场走去。 她的步子特别快,他愣了一瞬,蹙眉迈步,本能一样地跟了过去。 顾烟原本的想法是,不能不管梁思柚,她想上车之后给梁思柚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先确定人在哪。 不过到了停车场,她才发现,那个傅青城还没能顺利将梁思柚带走。 因为曾经号称千杯不醉的梁思柚开始发酒疯了,在傅青城要将她塞进车里的时候,她对着男人又踢又打。 傅青城没办法,攥着她两只手,将人按在车身上。 这个姿势,实在暧昧。 顾烟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柚子!” 梁思柚好像被喊得回了神,扭头看向顾烟,然后大喊起来:“小烟救我!” 傅青城被气得笑了,“你还有脸喊救命。” 顾烟跑过来,伸手去扳傅青城手臂,“傅先生,请你放开她!” 傅青城手一挥,顾烟纤瘦的身体毫无招架之力,被甩到一边,差点摔倒。 身后适时地伸过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肢。 顾烟浑身一激灵,借力站稳之后,立刻往旁边一挪。 侧过脸去看,刚刚扶她的,果然是江时羿。 江时羿捻了捻手指,她的腰还是很细,和记忆里差不多,他略有些心猿意马,不过很快就被面前的状况拉回思绪。 因为,梁思柚在傅青城的禁锢中挣扎不开,情急之下,居然干出一件大事。 她手脚被控着不能攻击,直接仰起脸,朝着傅青城的下巴就咬上去了。 顾烟都看得傻了。 她知道梁思柚厉害,不是个省油的灯,但也万万没想到能厉害到这一步。 傅青城结结实实被梁思柚咬了一口,疼得倒抽口气,这一分神,也确实松开了对梁思柚的禁锢。 梁思柚就趁着这个空隙,从他手臂下面钻了出来,直接扑向顾烟。 她身形不稳,顾烟接住人,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傅青城回过头看向她们,脸彻底黑掉了,咬牙切齿道:“梁,思,柚!” 梁思柚身子一抖,脚步不稳却还是赶紧拉起顾烟的手,“小烟,我们快跑!” 顾烟也想跑,但是梁思柚走路都走不出直线来,她有些绝望地扶着梁思柚,不出意料地,很快就被傅青城挡住了路。 停车场的光线很明亮,她看到傅青城下巴上的牙印,觉得这下事情大条了。 傅青城冷冷开口:“人给我留下,你可以走。” 顾烟有些害怕,却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傅青城眉眼间掠过一丝不耐,抬起手就准备将这碍事的女人扯开,这时候江时羿却过来拦了他一把。 “青城哥,她是担心梁思柚,没有恶意。”江时羿难得热心地做了一次和事佬,“她非要跟着梁思柚,那就一起带走吧。” 顾烟闻言,惊愕地睁大了眼。 第148章 又不是没有女人了,他绝对不可能吃回头草。 顾烟想,这是法治社会,就算面前是两个大男人,他们也不能随意在大街上乱来。 然而,傅青城听过江时羿的建议,拿起手机拨出个电话,他甚至都没说话,很快就有几个男人从停车场外快速跑过来,几乎将她们包围。 几个男人都是很魁梧,身着黑色西服,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她扭头看向神志不清的梁思柚,满心绝望。 傅青城这个时候倒是没那么气了,“那么,就请你和她一起上车吧。” 顾烟认命地扶着梁思柚上了车,毕竟打是打不过的,跑也跑不了。 傅青城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原本驾驶座有个司机,江时羿想了想,提议道:“我来开车吧。” 司机下去,江时羿上车,顾烟看到,心底的不安好像略微缓解了一点。 她想,江时羿就是再怎么讨厌她,应该也不至于和什么乱七八糟的团伙勾结来害她。 梁思柚浑浑噩噩地靠在她身上,嘴里嘟嘟囔囔。 顾烟凑近一听,梁思柚人不清醒,嘴里却都在骂傅青城。 她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心问,但现在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只能将疑问压在心里。 不过,前座上的人就不一样了,傅青城根本不在乎她就在后座,直接问江时羿:“你认识这女人?” 江时羿默了几秒,直白回答:“我前妻。” 傅青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那就是已经离婚了,还要护着?” 江时羿面色不变,“这女人不走,总不能真对着个女人动手。” 傅青城没再说话,车子在沉默中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一家六星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顾烟扶着梁思柚下车,梁思柚这会儿已经昏睡过去,根本扶不起来。 傅青城看着顾烟忙得满头大汗,他实在看不过去了,捋起袖子,“你让开。” 顾烟有些讪讪,被江时羿拉到一边。 然后,她看到傅青城直接将梁思柚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往电梯走去。 她赶紧跑着跟过去。 电梯上行,她心底惴惴,试图和傅青城搞清楚情况,“傅先生,你带柚子来酒店,是有什么事吗?” 傅青城没理会她,他正低头看怀里的女人。 顾烟有点怕这个男人,但是这会儿,他看着梁思柚的眼神,倒是不那么凶了,甚至还有一点温柔。 她更好奇了。 电梯停在顶楼,另外几个黑衣男人并没有跟出来,江时羿拿着房卡打开一间总统套房的门,傅青城抱着梁思柚进去,径直走向里面一间卧室。 顾烟还要再跟过去,江时羿无奈地出声:“你做电灯泡上瘾?” 顾烟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他俩到底怎么回事?” 江时羿说:“你真八卦。” 他关上门,“梁思柚肯定没事,你不放心,就在这里呆一晚,那边有空的卧室可以休息。” 顾烟心里纠结,“可是,万一那个傅先生,趁着柚子酒醉,做出什么事……” 江时羿轻扯唇角,“反正他们又不是没做过。”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顾烟彻底傻了,“可是,柚子好像有男朋友的啊。” 江时羿不想说话了。 为什么三年不见,见面他们之间的对话都是在讨论别人?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眯着眼打量她,又点了只烟,“那……你呢?” 顾烟一愣,“什么?” “有男朋友么?” 这房间隔音很好,傅青城那头关了门,整个客厅就非常安静。 顾烟沉默下来,这个时候才觉出一点不自在。 江时羿见她不答,他垂下眼,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绕开了这个话题,“去休息吧。” 顾烟哪里有心思休息,她站在原地,万分纠结,又问他:“那个男人真的不会伤害柚子吗?” 江时羿一言不发,只抽烟。 她见问不出什么,有些沮丧,“我就在这里休息吧,柚子要是清醒了,出来就能看到我。” “随你。”他站起身,朝着一间卧室走去。 顾烟被晾在了客厅。 睡自然是睡不好的,但梁思柚还在,她也不能走,躺在沙发上发怔。 半夜,一间卧室的门打开来的时候,她正有些困顿地犯迷糊。 这个客厅太大了,因而有些冷,她缩成一团,刚想起身看看是不是梁思柚出来了,身上就一沉。 身上多了一条毛毯,她身体有些僵硬,眯缝着的双眼在黑暗里看到了站在沙发前的男人。 她其实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她太熟悉了。 江时羿没有要叫醒她的意思,将毛毯给她盖好,然后转身折回了卧室。 顾烟在黑暗中睁开双眼,有些茫然,可本来发冷的身体,却因为身上的毛毯而温暖起来。 身体逐渐温暖,困意很快袭来,后半夜,她还是睡了一会儿。 翌日早,她凌晨就醒过来,在沙发上枯坐了会儿,然后给家里保姆发信息,要保姆多呆会儿,好照顾米娅。 她等到八点多,先从卧室出来的是江时羿。 他已经洗漱完穿戴规整,瞥见她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神非常冷,直接走进了餐厅。 顾烟低头看了一眼旁边已经被她叠好的毛毯,心想,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好像很讨厌她,但既然讨厌,昨晚为什么还要给她毛毯? 隔着一段距离,她隐约听见餐厅里的他在打电话。 过了一阵,有人敲门,顾烟在客厅,就先过去开了门。 外面是送餐的侍应生,推着餐车冲她微笑着说很高兴为您服务,然后将餐车推进餐厅。 这人不是来为她服务的,她蔫蔫地回到了沙发上,餐应该是江时羿叫的,她才不会在六星级酒店住总统套房并点餐。 她其实并不缺钱,这两年,投进富恒的三百万让她每个季度都能拿到一些分红,但是她要养女儿,就算不缺钱也绝对不会铺张浪费。 侍应生离开之后,没几分钟,江时羿从餐厅里走了出来,睇向她,语气还是很凉:“去吃饭。” 顾烟摆摆手,“不用了,我不饿。” 江时羿眉心微微皱了下,“梁思柚宿醉,不会很快醒来,你确定要饿着肚子等?” 顾烟抿唇,隔了几秒,“我……我没洗漱呢。” 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尴尬。 男人冷冷道:“我那间卧室有独立卫浴,去洗漱。” 顾烟其实并不想听他的话,不过,她也不想和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所以她站起身去了他那间卧室的浴室。 江时羿则接起一个工作电话,走到了沙发旁,最后坐下去。 这是顾烟昨晚睡觉的沙发,等电话打完,他垂着眼,瞥见旁边已经被叠得方方正正的毛毯。 三年的时光,好像让一些情绪沉淀下来,但那种不甘心,却丝毫没有减退一分。 他拿起毛毯,鬼迷心窍一般贴近,在毛毯上嗅到淡淡的馨香,那是属于顾烟身上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早晨这个特殊的时间,他的身体因为这久违的气息而躁动起来。 此刻的他像个恋物癖,他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立刻将毛毯拿开,眉心紧蹙,站起身走了几步,踢了下智能垃圾箱,然后将毛毯扔了进去。 动作有些狠,带着对自己的恼恨。 他绝对不能再对这个女人有所贪恋。 世界上又不是没有女人了,他绝对不可能吃回头草。 他扔完轻轻拍了下手,一回头,却看到顾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出来了,正站在门口,瞠目结舌地盯着他。 第149章 他不知道,那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女儿。 气氛一时间如同凝滞住。 东西已经扔了,江时羿自然不可能捡回来,他又拍了两下手,再踢一脚,智能垃圾箱关上了。 顾烟已经快要气炸了。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嫌弃过。 她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几秒,觉得没法再在这个空间里继续呆下去,便朝着傅青城的房间走去。 江时羿拧眉,“你做什么,他们还没起来。” 顾烟一言不发,她被气得都没法思考了,只想赶紧喊梁思柚一起走。 因为带着火气,她不是在敲门,直接就是砸门。 江时羿正要过来,门已经被从里面拉开。 傅青城身上穿着宽大的浴袍,皱眉睨着顾烟,“吵什么,柚子还在睡觉。” 顾烟这会儿被气得脑子短路,直接将傅青城一把推开,就往卧室里走去。 进去之前,她做了各种心理准备,不过当她进门之后,发现里面没有她想象的糜乱。 梁思柚在床上睡得很沉,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凌乱的衣服或者是怪异的气味之类的。 她凑到床边拉开被子,梁思柚身上就连衣服也没换过,皱巴巴的,脖子上干干净净。 她猜想,那男人应该是没碰过梁思柚。 傅青城和江时羿站在卧室门口,就看着她这一系列举动。 她抬眼对上两个男人的视线,冷着脸说:“我要带柚子回去。” 傅青城表情有些好笑,“能叫得动你就带她走。” 顾烟连推带叫折腾三分钟,梁思柚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顾烟:“……” 傅青城瞥了一眼床上的女人,低哼一声:“睡得像死猪。” 说完,傅青城叫上江时羿,一起去了餐厅吃饭。 顾烟气呼呼地坐在床边上,捏了一把梁思柚的脸,“我因为你,被人那样嫌弃……你再不醒,我可就不管你了。” 梁思柚毫无反应。 顾烟悻悻收回手。 话是这样说,但她不可能真的丢下梁思柚,只能继续等着。 餐厅里,两个男人吃饭,傅青城率先打破沉默,“今天海关的人要来我公司。” 江时羿“嗯”了一声,“等下我跟你一起过去。” 江时羿是在两年前认识傅青城的。 傅青城在江城,算是前些年才发展起来的新贵,傅家祖上很早就移民,在南美洲做一些快消品生意,后来发展为主做国际贸易渠道。 作为从美洲发展到中国的商人,别的不说,美洲的所有渠道,从出入境机构到海关,傅青城都能说得上话。 江时羿也是看中这一点。 傅青城比他打交道的那一帮纨绔年龄都大上一些,因此显得更成熟,但唯有在遇到梁思柚的时候,频频被她激怒失控。 江时羿其实很少过问别人感情上的事,但今天一反常态地问了一句:“那我们去公司,梁思柚就这么放了?” 傅青城说:“我会派人送,先搞清楚她住哪里,今天忙工作,回头再收拾她。” 江时羿就知道,这男人不可能轻易放过梁思柚。 这两个人之间的梁子结得太深,怕是一时之间解不了。 他又问:“跟着她,然后呢?” 傅青城略一沉吟,“既然被我找到了,那就把人押回国。” 江时羿垂下眼,不愿承认自己居然有些羡慕。 傅青城可以想办法将梁思柚带回国,但他没法将顾烟押回去。 他来纽约是为了工作,停留的时间,不会太久。 两人吃过饭,傅青城回到卧室,准备换衣服,顾烟却还呆在床跟前守着梁思柚。 他没办法,拿着衣服去衣帽间关上门换了,出来回到客厅,和江时羿说:“你这个前妻,看着软绵绵的,其实也挺倔。” 江时羿笑了笑,“可不是,脾气又臭又硬。” 傅青城盯他几秒,忽然问:“想复婚?” 江时羿一怔,旋即立刻否定:“没有。” 傅青城只是勾唇轻笑了声,没再说话。 临走之前,江时羿去傅青城房间对顾烟说:“餐厅有你和梁思柚的饭,你们自己去吃。” 顾烟想到他扔掉的毛毯,气呼呼地拿后脑勺对着他,“我不饿。” 他说:“不吃算了。”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 顾烟感觉,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 但想想也是,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他都不会哄她,更别说现在…… 可是她想不通,那么嫌弃她,为什么还要给她毛毯? 她听见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愣了愣之后,就起身走出去。 这才发现,外面没有人,整个套房里,只剩下了她和梁思柚。 梁思柚一觉睡到大中午,睁眼醒过来,还是精神萎顿,头疼得厉害。 她被顾烟拽着去洗手间洗漱完,又被顾烟拉着往外走。 两人刚出门,门口一个黑衣男人就递上一盒东西,“这是傅先生让梁小姐吃的解酒药。” 顾烟心底呵呵,“灌酒的是他,让人喝解酒药的也是他。” 说完,她没理会,拉着梁思柚要走。 梁思柚却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扭头一把从男人手里将解酒药拿过去了。 顾烟有些无语:“那男人这样对你,你还拿他的药?” 梁思柚不说话,手中却死死拿着那盒药不放手。 顾烟怀疑她酒还没醒,不然怎么会一改往日的咋咋呼呼,变得这么沉默,她叹口气,继续拖着她去乘电梯下楼。 刚刚走出酒店大厅,门口一辆黑色法拉利旁边有男人拉开后车门,“梁小姐,顾小姐,请上车,我是傅先生的司机,负责送你们回去。” 顾烟刚刚还在想,今天怎么这么轻易就肯放人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她问司机:“如果我们不坐你的车呢?” 司机笑了下,“请别为难我们,你们打车回去,我们也得送到门口。” 顾烟此刻是心累身也累,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将梁思柚扶上车,自己也坐进去。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顾烟扶着梁思柚进门,刚刚闻声扑过来的米娅又捏着鼻子跑远了。 “臭臭,”米娅站在几米开外,指着满身酒气的梁思柚,“柚子阿姨,臭的。” 梁思柚说:“你敢嫌我……” 顾烟将梁思柚往沙发上一推,“不光米娅嫌,我也嫌,你赶紧去洗澡。” 梁思柚嘟了嘟嘴,不过还是赶紧去洗澡了。 顾烟身上这件衣服,也沾染着昨夜酒吧里的酒气和烟气,她去换过衣服,然后将米娅抱在怀里,又在米娅脸上亲亲,“米娅昨晚有没有乖?” “有乖。”米娅也亲了她一下,又说:“妈咪,I love you。” 小姑娘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总是听到什么简单的词语句子就学着重复,这一句是顾烟没有教过的。 顾烟感觉,自己早上被江时羿嫌弃后结在心口的郁气,就这样被米娅治愈了。 她忽然想起昨夜,江时羿看着米娅照片时候的表情。 紧跟着,三年前那通电话也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当时他没有接到,所以他不知道米娅的存在,哪怕他看到米娅的照片,他也不知道,那是和他血脉相连的女儿。 她想,既然当时没有接到,那以后也没必要知道这个消息了。 第150章 顾烟有男朋友了。 梁思柚这一次确实是被酒喝伤了,顾烟收拾完出门去上班,等到下午下班再回来,梁思柚还在睡。 顾烟做了饭,想去叫人吃饭时,发现梁思柚人睡着,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一盒没拆开的解酒药。 她悄悄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梁思柚深夜才起来,去厨房找吃的,顾烟帮她热过饭,看着她吃,忍不住问:“傅先生是你的前男友吗?” 梁思柚“啊”了一声,然后赶紧摆摆手,“不是,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顾烟更迷惑了,“那你们怎么回事?” 梁思柚垂着眼轻笑,“我单恋他。” 顾烟愣住了,她想起昨夜在电梯里,傅青城抱着梁思柚的时候,他看梁思柚的眼神,分明是有些温柔的。 她还没来得及问,梁思柚自己又开口了:“不过,我已经死心了,不然也不会交新的男朋友啊,世上男人这么多,我才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顾烟总觉得,她这话有点言不由衷。 梁思柚恢复了往日的健谈,话锋一转,问她:“昨晚我喝断片了,你跟着我和傅青城去酒店之前呢,我记得你好像被他旁边那个帅哥拉到酒吧外面去了,你和他们没有起冲突吧?” “什么帅哥……”顾烟眼角抽抽,提起这事儿,她心里也五味杂陈,“傅青城的那个朋友,叫江时羿。” “咦,你知道他名字?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吗?” 顾烟简直想翻白眼,“那是我前夫。” “卧槽。”梁思柚惊叹,好半天,嘀咕:“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 “这是你带来的孽缘,”顾烟撇撇嘴角,“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我……” 她想起了那张毛毯的事情,如实和梁思柚说了。 “而且,我亲眼看到,他先拿过去闻了一下,然后定格住,过了几秒,就像是拿着什么垃圾一样拿远,紧跟着就站起来扔到垃圾桶去了。” 梁思柚听完,叹为观止,“他至于吗,离个婚而已,要搞成这样……可是既然嫌弃你,为什么又要给你盖毛毯?” “天知道,”顾烟恨得牙根痒,“气死我了。” 这时,卧室里忽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是小米娅睡着睡着又醒了,顾烟赶紧去了卧室照看。 小米娅睡觉很娇气,至今每个晚上还会醒来四五次,顾烟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辛苦。 她哄着米娅,捏捏小姑娘软乎乎的脸蛋,“米娅要乖,不要像你爸爸一样。” 米娅的小手在空中挥了挥,停止抽泣,喊了一声:“爸爸!” 顾烟面色微僵,“这个词没用,不要学了。” 隔天,教授告诉顾烟一个消息。 周末的晚上,华尔街一位金融圈的顶级大佬女儿过十八岁生日,大佬很宠这个女儿,要办个特别盛大的生日晚宴,大佬邀请了所有认识的人,也包括教授。 这个晚宴会有很多金融圈的大佬参与,教授打算带顾烟去拓展一下人脉。 顾烟受宠若惊,她是想要把握好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的,立刻就着手准备订晚礼服。 回到家,她和梁思柚一说,梁思柚睁大眼,“巧了,今天傅青城派人给我送来一套晚礼服,说他周六晚上有个晚宴,要我做他女伴。” 梁思柚拿出手机看了看地址,和顾烟一对,晚宴看来是同一个。 梁思柚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但现在看顾烟要去,她决定去玩玩,她叮嘱顾烟:“穿漂亮一点,到时候好猎艳。” 顾烟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参与晚宴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拓展人脉,而且这位顶级大佬的事情她是听说过的,也仰慕已久。 所以,对这个晚宴,她充满期待。 梁思柚要做傅青城的女伴,而顾烟要做教授的女伴,所以她们没法一起走,顾烟周六一大早就去了预约好的造型设计会所,梁思柚则等着傅青城来接。 等她下楼上了傅青城的车,看到车里的人,便愣了下。 她和傅青城坐在后座,而前面,除却司机,还有一个人,是江时羿。 江时羿正望着车窗外,还在看她们公寓的方向。 车子缓缓驶动,梁思柚不太安分,八卦之魂烈烈燃烧着。 关于这个前夫,顾烟以前提得很少,她问过米娅的父亲为什么从来不来看米娅,顾烟说,他不知道米娅的存在。 看样子,江时羿确实是不知道的,不然不至于人到了楼下,也不上去看看自己女儿。 她觉得小米娅有一点点可怜,很明显,顾烟并不打算让米娅和江时羿相认,不然肯定早就说了。 傅青城在翻阅文件,梁思柚往前座凑了下,忽然开口:“你就是江时羿?” 江时羿微怔,旋即回头看她一眼,“你知道我?”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竟有点紧张,梁思柚知道他,那应该是顾烟提过。 顾烟会怎么说他呢? 梁思柚笑了笑,“小烟说过你。” 他手指无意识蜷起,原来,他并没有完全被她忘记,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说我什么?” “说你特别嫌弃她,把她用过的毛毯扔掉了。” 江时羿:“……” “那是……”他想解释,却又停下来。 根本无从解释,难道他要说,他扔掉毛毯是因为不想自己变得像个变态恋物癖? 可什么叫做恋物癖?贪恋她留在毛毯上的那一丝气息这种事,等同于剖白自己最隐秘的心意,他不可能让她的朋友知道。 梁思柚等不到后文,便全当是他想要狡辩没想出借口,冷哼一声,“你还嫌小烟呢,我告诉你,小烟在这边行情很好的,她男朋友比你强多了。” 梁思柚想要帮顾烟出口气,挫挫江时羿,便口不择言。 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傅青城这个时候揉了一把她脑袋,“你还是别说话了。” 江时羿闻言,身体有些僵硬,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迅速下坠,落入什么黑暗阴冷的空间里。 他机械地收回视线,盯着道路前方。 梁思柚的话,却在脑中反复回响。 顾烟有男朋友了。 原来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原来她真的已经大步朝前走了。 原来真的就只有他被留在了原地。 这一路,江时羿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他有些恍惚,像在做梦,也不知道为什么,脑中浮现的,全都是过去和顾烟在一起的画面。 一帧一帧,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他们一起长大,对彼此是最熟悉的,曾经,哪怕没有在一起,他们也会时常联系,像是最好的朋友,又像家人。 过去三年里,每个想着她失眠的夜晚,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难道他和她,就这样了吗? 当时只是怅然,可在今晚,当他得到这样一个消息,他才发现,原来他无法接受。 晚宴在郊区一座颇有历史感的欧式豪华酒店,他们一行人下车,在门口递上邀请函,送上礼物,便进了宴会厅。 江时羿脸上一直没有表情,眼眸暗沉而空洞,傅青城不是感觉不到他的低气压,不过并没有说话。 只有梁思柚,非常缺心眼,进了宴会厅视线就四下搜寻,在找到顾烟的身影之后,立刻就冲顾烟招手,“小烟!” 因为距离不远,顾烟也很快看到了她。 不光梁思柚,她还看到了她旁边的傅青城以及江时羿。 对上江时羿的目光时,她心头一悸。 总觉得这男人的眼神,像是要生生剐了她。 第151章 男人温热的呼吸,正轻轻拂过她的前额。 本来,顾烟以为之前的见面是个意外,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到了。 而且,江时羿那么嫌弃她,她也不想见他。 然而当第二次意外出现,她发觉心跳还是有些不受控地乱了几拍。 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她干脆无视眼神带着杀气的男人,和梁思柚打招呼。 傅青城却过来,一把攥着梁思柚的手臂,“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伴,陪我去见几个人。” 梁思柚不太高兴,但在这种场合也不想和傅青城起争执,歉意地和顾烟说:“那我一会儿找你,你先给咱们看看有没有帅哥,今天这场子里的家世背景都不会太差,你要是有看上的可以直接……” 傅青城实在听不下去,直接抓着梁思柚的手腕,将人带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对她道:“你给我安分一点,我和你的账还没算完呢。” 顾烟早已习惯了梁思柚这些插科打诨的话,所以见怪不怪,她一转身,险些撞上一堵人墙。 江时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而且几乎贴着她。 她立刻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他盯着她。 她今天妆容精致,身上穿了水绿色的礼服裙,是抹胸款式,非常修身,看起来凹凸有致,在这个到处都是开放的欧美人的宴会厅里,其实不算暴露。 然而,看在他眼中,她肩头锁骨白皙的皮肤俱是刺眼的。 顾烟被他看得不太自在,恰好这时刚刚去找人的教授过来喊她,她想过去,手腕处却忽然一紧。 江时羿攥着她的手腕,侧过脸瞥了一眼方才叫她的男人。 那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美国男人,卷发,蓝眼。 他唇角噙着冷笑,问她:“现在喜欢外国人了?” 顾烟一愣,待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脸色倏地冷下来,“不管我喜欢哪国人,都和你没关系。” 这个误会很荒唐,教授那么大年龄不说,还有妻子,但是现在,她并不想和他解释,他不是她的谁,她没必要和他解释。 而且,她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三年前那一通电话。 他身边早就有了别的女人,现在凭什么对她这样冷嘲热讽? 教授已经走了过来,看了满脸阴郁的江时羿一眼,又问顾烟需不需要帮助。 教授自然说英文,江时羿将每个单词听得清清楚楚,有些好笑地放开了顾烟,扭头对教授用英文说:“我只是来和我前妻打个招呼。” 教授皱起眉头,江时羿已经转身走了。 顾烟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也不知道要怎么和教授解释。 那男人肯定是故意的,非要亮明他这个“前夫”的身份,存心膈应人。 教授问她:“这就是那个你为之放弃事业也要嫁的中国男人?” 旧事重提,顾烟只觉得不堪,勉强笑了下,“教授,我们还是先去和东道主打招呼吧。” 今天的东道主,也就是那位女儿过生日的大佬,在和他们打完招呼之后就走上了台子讲话,并和大家介绍自己的女儿。 那是个很漂亮的美国女孩儿,顾烟远远望着,觉得有些人真是独得造物主恩宠。 有钱有权就罢了,还长得这么漂亮,真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接下来有个环节,这位小公主要选人跳今天的第一支舞。 在场的男士,部分有女伴的被剔除之后,大佬女儿的目光最后锁定在一个东方男人身上,手指直直地指向对方。 而心情不佳的江时羿,是在周围的人全都看向他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傅青城在后面推了他一把,“难得公主青睐,快去。” 江时羿不能在这个时候砸了场子,只能往前走。 第一支舞是属于主角的,整个舞池和灯光都在这一双人身上。 顾烟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切,她觉得那位小公主有点眼瞎,虽然只是一支舞,但是…… 江时羿跳舞,真的不怎么样,他还是之前为了交际学过一些,他跳舞像个机器人。 不过,她很快就扭头,跟着教授去拓展人脉了,没再看舞池。 第一支舞结束之后,宾客就可以随意在舞池跳舞,气氛也松快许多。 然而,江时羿却被热情的小公主缠住了。 小公主对他很好奇,问东问西,从他的国籍问到工作,再问到他有没有女朋友。 江时羿本来心情就不怎么样,此时还得应付这位小公主,只觉得脑仁疼,他看向傅青城时,傅青城只留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暗示。 江时羿这次是和傅青城一起来的美国,来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摸底这边的市场,和这里的商圈还有出入境机构建立关系,金融圈也是商圈的一部分,和华尔街这帮人,他现在不好撕破脸皮,只能应付这小公主。 不知道多久过去,他瞥见顾烟的身影独自去了露台,他对小公主说了声抱歉,借口要去打个电话,便也走向露台。 秋夜天凉,露台上没有其他人,顾烟是想要出来透口气。 她靠着栏杆远眺下面的花园,微微有些失神。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到是江时羿,愣了愣。 方才她和教授游走在华尔街的各路精英之中,时不时地,她的眼神总是鬼使神差地去寻找一个身影。 只是那个身影,一直和今天的主角小公主在一起,两个人好像聊得很开心。 她倒也不是很难受,毕竟分开这么长时间了,可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不论男人还是女人,没人喜欢看到自己的前任这样左右逢源。 江时羿走过来,和她并肩而立,并没有立刻说话。 他情绪这会儿平静了些,然而脑子其实很混乱,那男人真的是她的男朋友吗?他其实也不信,年龄差太大了。 可他又想,那她男朋友是谁?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他脑中问题很多,却都不好直接问出口,像是刚刚那样子抓着她的手腕质问,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失态的。 不该对她好奇,不该听到她有男朋友就失控。 他刚想说话,一阵风拂过,带来她身上的气息,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偏过头,低下去,嗅她身上的气息。 顾烟看到他这个奇怪的举动,本往旁边避开,“你做什么?” 她眼神警惕,他盯着她,拧眉几秒,然后说:“你身上有味儿。” 顾烟:“……” 她再次想起那个被扔掉的毛毯,火气蹭蹭冒上来,“那你还不滚远点!” “不是,”江时羿眉心依旧紧皱,“你身上怎么一股子奶味儿?” 顾烟愣了愣,抬起自己的手臂嗅了嗅。 米娅自然早就断奶了,但还是每天喝奶粉,偶尔吐奶,她身上会沾染一些气味,但她自己不太在意。 可今天是参加晚宴,她想,应该喷一点香水的。 她嗅完,放下手臂恢复镇定,说:“这和你没关……” 她话没说完,江时羿直勾勾盯着她身后,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迅速闪身,躲在了露台一侧的花架后面。 这里本来就没留多少空间,非常狭小,两人挤在一起,身子贴着身子,她后知后觉回神,“你搞什么……” 这次,他还是不等她话说完,就抬起手一把捂住她的嘴。 顾烟“唔”了一声,想要挣扎,他低头冲着她竖起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烟怔住,耳边已经传来花架外面的说话声,一个清脆的女声,标准美式发音。 原来是那位小公主。 江时羿侧过脸往外面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垂眼睇向顾烟。 顾烟人已经配合他安静下来,然而…… 两个人这样挤在一起,毕竟憋屈,她低下头,却还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男人温热的呼吸,正轻轻拂过她的前额。 第152章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要离开我。 外面那位小公主没有走,紧跟着还又出来一个年轻姑娘,和小公主攀谈起来。 顾烟被禁锢在男人胸膛和花架之间,动弹不得,她觉得肺腔里的空气似乎都要被抽空了。 她不自在地一动,嘴唇就碰到了江时羿的掌心。 两个人的身体都是一僵。 江时羿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外面的人居然开始聊天,并且毫不避讳地提到了江时羿。 在她们口中,江时羿被称为“东方帅哥”,小公主非常坦率地说很欣赏他,想要和他约会。 顾烟终于知道江时羿为什么要躲了,她觉得有点好笑,但又挺不舒服的,没想到这男人在国内招蜂引蝶,到了国外还是不消停。 她心里不爽,看着男人警惕的样子,生出一点恶趣味,脚下一挪,就想出去。 江时羿却迅速洞察了她的意图,手落在她腰间拦住她的动作。 她心跳漏掉一拍,很快回神,掐他手背。 江时羿却只能轻轻倒抽气,拧眉盯着她。 顾烟却来劲儿了,继续用力掐,而男人忽然低头,她只觉得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到耳朵,随之而来的是令她微微战栗的温热气流。 “别闹。”这句话,几乎只余下气音,是他的嘴唇擦着她的耳朵说出来的。 她心跳急促,感觉到男人的手,悄悄地捉住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然后拿开。 按理说,他也该放手了,但是他没有放。 她的手就这样被他攥在掌心里,她能感觉到男人手心略高的温度,然而此时她脑子转得很慢,一时间忘了反应。 江时羿低着头,呼吸喷洒在她光裸圆润的肩头,他又认真嗅了下,确认了,她身上确实有一股奶香。 不过这个时候他倒是没心思追溯味道的来源,身体反倒因为她身上特殊的气息而有些躁动,喉结滚了滚,头更低下去。 他菲薄的唇就这样落在了她肩头。 顾烟触电似的,立刻要挣扎,被他抓着手牢牢禁锢住,他凑近她的脸,轻轻地“嘘”了一声,嘴唇已然擦过她鼻尖。 她恼恨地瞪着他,他仍用气音说话:“再动,我就要吻你了。” 顾烟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不过她确实不敢再动,她并不想被小公主发现她和江时羿躲在这里,万一得罪到小公主就不好了。 见她安静下来,江时羿心头那点邪火却又蠢蠢欲动。 他是个男人,离婚之后过了三年禁欲的生活,不可能不想。 有她的梦境时常发展到不可描述,现在人就在眼前,几乎被他圈在怀里,对她的渴望便变得难以压制,他甚至忘了去计较她都做过些什么,如同被蛊惑一般,低头吻上她的唇。 顾烟惊愕地睁大眼,用手去推,却被他攥得更紧。 她震惊又慌乱,而男人根本不给她时间,已经撬开她的齿关长驱而入。 顾烟实在忍不住了,拼命挣扎,手肘碰到花架,上面的花枝蔓藤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什么声音啊?” 外面的女孩儿好奇了。 顾烟以为,江时羿肯定会停下来,然而,这男人像是疯了,依然紧紧霸着她的唇舌。 露台上,小公主刚要绕过来看花架,却有人从宴会厅走了出来。 是梁思柚,梁思柚笑着和两个姑娘打招呼。 三人聊了几句,两个美国女孩儿就回了宴会厅,梁思柚站在露台,过了几秒,开口说:“小烟,出来吧。” 顾烟别开脸深深呼吸,江时羿的呼吸也有些紊乱,手还攥着她的手。 她一把甩开,动作太大,江时羿的手被她甩得撞到了花架。 疼痛袭来,他深深皱眉。 梁思柚循着声音过来,顾烟已经艰难从狭小的空隙里出来,面对着她,艰难扯出笑,“你怎么也过来了?” 梁思柚往她身后一望,看到黑暗中的男人,不屑地笑了下,牵起她的手,走到了露台中间有光线的地方,“我看到你过来,本来想来找你,结果还没走到,就看到那男人跟着你过来……” 梁思柚话没说完,看到顾烟的脸,愣了下。 她掏出一张纸巾给顾烟,“你的口红花了。” 顾烟双颊如同火烧,接过纸巾擦嘴。 江时羿也已经走了出来,梁思柚瞪着他,冷冷地笑:“好的前夫应该像死了一样,诈尸就罢了,还骚扰……” 她话没说完,顾烟就打断了,“算了柚子,我没事,就当被狗咬了。” 江时羿黑了脸。 顾烟不想再呆在这里,一边擦着嘴一边拉着梁思柚返回宴会厅。 而江时羿则在露台呆了很久。 他觉得他需要吹吹冷风,好让脑子清醒一些。 过去三年他其实在情绪掌控这方面做得很好,但是遇到这个女人,他频频破功。 因为她有男朋友而愤怒,只是碰到她,闻到她身上的气息,他的自制力也全都丧失…… 明明早就做好决定,老死不相往来的,可现在,她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他却深陷于不甘心的困境里。 他憎恶这样拖泥带水的自己。 他没有回宴会厅,而是去了洗手间洗脸。 嘴唇上沾染了顾烟的口红,他用冷水洗掉,克制着不再回忆那个吻,然后直接离开酒店,在回去的车上给傅青城发了条消息。 他不想再看到顾烟,他想,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再见,他不愿意再体会这种失控。 更怕的是,每当他因为这段感情失态后,看到的都是她冰冷又抗拒的态度。 然而,在这一夜的梦中,他却又见到了她。 梦境里的顾烟柔顺乖巧,不会拒绝他,随他摆弄,温柔迎合。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做这么清醒的一个梦,他抱着一个幻象沉沦,在梦里,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她索取,向她倾诉。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要离开我。 语气卑微如同哀求。 第153章 毕竟人家都有孩子了,你再纠缠也不合适。 从晚宴回去之后,顾烟接连两三天的心情都不好。 这导致周一她还在工作上出现了小疏漏,好在及时被检查出来,才没有酿成严重后果。 教授将她叫进办公室谈话,表情格外严肃:“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有的时候哪怕是一个小错误,也会造成严重的资金损失。” 顾烟满怀愧疚地道歉。 教授深深叹气,“从你在晚宴见到你那个前夫起,你就不太对劲,我希望你好好反省一下,不要再像几年前一样,因为感情的事情影响到工作。” 顾烟攥紧了双手,做出承诺:“不会的教授,现在工作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教授点点头,又说:“上一次,裴和我说过,希望你去他的公司,你怎么想的?” 顾烟怔了下,心头一紧,“教授,您要赶我走吗?” 教授笑了,“裴那家叫做富恒的公司,和我们是长期有往来的合作公司,后期我还想要依托富恒来做中国的市场,所以早晚我要派人过去的,我想,你是最合适的。” 顾烟顿悟,“您想让富恒做渠道?” “我们互为渠道,”教授解释:“华尔街有全世界的人都想要的信息和资源,而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综合市场,如果我们两家公司将渠道资源整合,对大家来说,就是互利共赢。” 这一点顾烟非常赞同,她点了点头。 教授又道:“你考虑一下,你是中国人,很熟悉那边的情况,派过去更好适应,而且你和裴非常熟悉,做搭档会很好。” 顾烟略有些迟疑。 教授不是猜不出她的心思,道:“米娅也可以和你一起过去,顾,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要知道,你在华尔街就算有天赋也很难成为独立投资人或者合伙人,但是在江城,你是有这个机会的。” 顾烟被教授说得蠢蠢欲动,甚至可以说,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 做金融投行,没人不想做合伙人,华尔街虽然是顶级金融家的猎场,但想要爬上去毕竟难度太大了。 可是国内不同,她已经是富恒的投资人之一,现在富恒发展得还不错,如果她真的做了富恒和华尔街的这个桥梁,以后是很有可能成为富恒的合伙人的。 她直到回到公寓还有点激动,拉着米娅的手,问米娅:“小米娅,你想不想回中国啊?” 梁思柚打从旁边经过,忍不住嗤笑:“你真会问,小米娅才两岁,你把她生在纽约,她连中国什么样都不知道,有什么想不想回的。” 顾烟逮住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扭头就和梁思柚说了这件事,“如果我带着米娅回国,可以独立接手风投项目,然后再熬几年,很可能升级成合伙人。” 梁思柚算是看透了,“你想去就说你想去,米娅还能和你对着干?她到现在还要别人每天给她冲奶粉呢。” 小米娅在沙发上乱爬,闻言挥了挥手,喊:“奶粉!” 梁思柚被逗笑了,弯身摸摸米娅的脸,“这小家伙真会长,不像她爸爸,就像你。” 顾烟盯着米娅,没说话。 “你要回江城的话,可想好了,”梁思柚又道:“指不定哪天被江时羿看到米娅,你得提前做好应对准备,要是他知道实情,我想他不会轻易放手,毕竟小米娅这么可爱,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我肯定是要抢回来的。” 顾烟低下头。 “不过,他不知道小米娅的存在,也还是不死心嘛,”梁思柚想起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么多人的宴会上,躲在露台强吻你,真有他的。” 顾烟脸一下子红了,“柚子!” 梁思柚哈哈一笑,转身走开。 顾烟这两天其实一直尽量不去想那个吻,因为一想起来,心就会很乱。 女人和男人是不同的,女人只有喜欢对方,才会生出亲近的冲动,但是男人…… 江时羿不喜欢她,却还会亲她,她怎么想,都觉得他很轻浮,他不是身边有女人吗? 想到这点,她又觉得有点恶心,再看小米娅一眼,心想,确实要做好准备,绝对不能让江时羿来和她抢孩子,他那种爸爸,天知道会对孩子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米娅是她现在的生活支柱,她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只是她没料到,变故来得远比她想象的快。 周三这天,顾烟下班回家,一推开门,抬眼就愣住了。 沙发上除了梁思柚和正在乱爬的小米娅,还坐着一尊大佛。 傅青城。 她心头一沉。 傅青城是江时羿的朋友,现在被他看到小米娅…… 梁思柚看到她,表情也分外复杂。 整个客厅的气氛非常压抑,顾烟眼看着小米娅快要爬到傅青城的腿上去,赶紧跑过去抱起孩子。 米娅这才看到她,一下子笑开,喊:“妈咪!” 傅青城抬眼,拧眉睇向顾烟,“这是你的孩子?” 顾烟摆不出合适的表情,只“嗯”了一声。 傅青城扭头看梁思柚,“梁思柚,你又骗我!” 梁思柚往沙发一角缩了缩,嘴硬道:“我开玩笑的嘛。” 方才傅青城没有打招呼就直接上门,她正在哄小米娅,她心里想着不能让傅青城传话给江时羿,便说米娅是自己的孩子。 然后傅青城就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看看米娅,一会儿低头,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 吓得她都不敢说话了。 但是顾烟一回来,这个短命而蹩脚的谎言立刻就被拆穿,小米娅当然不可能配合这出戏,道这会儿还在“妈咪妈咪”地喊顾烟。 傅青城却仿佛如释重负,起身然后一把手拉住梁思柚的手腕,“你跟我出来说。” 他将梁思柚一路拽着,出了门下楼,到了公寓楼前面的小广场上,他问她:“那孩子,是顾烟生的?” 梁思柚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小米娅都两岁了,我是半年前才和顾烟做室友的。” 傅青城仔细地审视着她,仿佛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 梁思柚噘起嘴,求生欲很强,忽然之间改了称呼,喊他一声“青城哥”,又软软地说:“你别凶我,我真不知道。” 傅青城沉默几秒,神色稍微缓和。 这丫头以前一直和别人一样喊他“青城哥”,直到半年前那事儿之后,才改了口,没大没小喊他傅青城。 现在她一服软,他就像很久以前一样,对她没了脾气,“以后别拿这种事哄我,我会以为……” 他话头顿住,梁思柚窥着他脸色,猜测说:“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和你的……” 看到傅青城面色更黑,她笑出声,“你不会看小孩年龄的吗,小米娅两岁了,我和你是半年前,怎么可能生出个两岁的孩子!” 傅青城面色铁青,“梁,思,柚!你这张嘴还有没有个把门的!” 梁思柚赶紧朝着公寓楼口跑去,拉开距离之后还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就是没有把门的,气死你!” 说完,她转身就跑上了楼。 傅青城气得牙根痒,却又无可奈何。 半年前的事,对他来说,堪称耻辱,别的知情人,几乎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而梁思柚这个当事人,严格来说,应该是肇事人,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提这事儿。 他觉得她不像话,提到的时候口气还很轻佻,可明明,那是她的第一次。 哪里有这样的女孩子。 傅青城回到了酒店的总统套房。 这家酒店是傅家的产业,他一般来纽约都是下榻在这里,这间总统套房长期为他保留,也就顺理成章成了他和江时羿此行的临时落脚点。 他回去时,江时羿在书房里面对着电脑办公,他没去打扰,而是在沙发上坐下抽烟,脑子里还是梁思柚的事。 侍应生送来咖啡,江时羿从书房走了出来,两人打过招呼,江时羿也坐在沙发上,端起咖啡,状似随意地问:“不是去和梁思柚吃饭么,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傅青城咬着烟蒂,想起梁思柚指着米娅说,撒谎说那是她的孩子,他就冷笑,“看到她,没胃口。” 江时羿笑了笑没说话。 傅青城瞥他一眼,取下烟磕了下烟灰,“我在她们公寓,遇到顾烟了。” 江时羿面色如常,只淡淡“嗯”了一声。 傅青城说:“你不想复婚,那是想睡她?” 江时羿端着咖啡的手僵了下,仍旧面不改色:“没有。” 不过随着傅青城这话,他那一晚的梦境倒是又浮现在脑海。 他对顾烟有欲望,但是他想,这应该是因为禁欲太久了。 “那就好,”傅青城身子往后,靠住沙发,“毕竟人家都有孩子了,你再纠缠也不合适。” 江时羿手里的咖啡杯,就这样掉落下去。 咖啡倾泻而出,淋湿了他的裤子,他浑然不觉,直到咖啡杯砸在地上,在重响之后,四分五裂。 第154章 顾烟深吸口气,语气平静:“我女儿。” 吃晚饭的时候,顾烟明显心神不宁,给小米娅冲的辅食米糊里水都加多了。 梁思柚提醒过,她才回神。 梁思柚说:“你是不是怕傅青城回去告诉江时羿?” 顾烟想了想,“其实说了也没什么……都离婚这么久了,我和他算是没关系了,我有孩子这事儿,和他也没关系。” 她其实想不到,如果江时羿知道她有了孩子会是什么反应。 他应该会很意外,就像她当初一样。 梁思柚想起什么来,“对了,办法也不是没有,之前我哄江时羿说你有男朋友,所以你可以说这是你男朋友的孩子。” 顾烟说:“嗯,我早就想好,万一他问起,就说这是别人的,和他没关系。” 遂又笑了笑,“也说不定,他根本不会问。” 梁思柚深深看她一眼,“那你是希望他问呢,还是不问呢?” 顾烟低下头没再说话。 她内心很矛盾,如果他问,她会觉得有些为难,因为要说谎,可如果他不问…… 那只能说明,他对她已经一点都不在乎了。 饭后,小米娅想要出去玩,顾烟带着孩子去了公寓前面的广场。 这时候广场很热闹,有街头歌手在唱歌,还有玩滑板的少年,小米娅看到一条流浪猫,好奇地跟着看。 她走路一快就有些蹒跚,顾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垂着眼看着米娅的步伐,说:“稳一点呀。” 小米娅听不到,小猫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的视线跟着小猫,看到了一双男人的鞋,便抬头看了一眼。 顾烟也在这个时候留意到前面的男人,抬眼看过去。 江时羿站在那里,他看着米娅,眼底似乎是错愕和不可置信。 小猫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就在他脚下,米娅的目光早已从他身上收回,跑过去,伸出手想要去摸小猫,顾烟心跳有些快,但还是立刻先出声唤:“米娅,不能摸!” 小米娅一愣,手还在半空悬着,扭头看她,眼神委屈,“猫咪,想摸摸。” 顾烟快步过来,脚步声惊得流浪猫一下子跑远。 小米娅遗憾地望着小猫跑掉的方向。 顾烟牵起了小米娅的手,再抬眼时,对上了江时羿的目光。 他的眼尾有些泛红,就这样,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小米娅,“这是……” 顾烟深吸口气,语气平静:“我女儿。” 做过很多次的心理准备了,所以她可以表现得泰然自若,波澜不惊,但是,她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 小米娅还想去追猫,拉拉她的手,“妈妈,猫咪。” 顾烟低头时,江时羿也再次低头看向小米娅。 他判断出,这是他在她手机屏保上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当时只觉得有些眼熟,没来得及细看,现在本人在面前,他看得清楚,小姑娘的长相,和顾烟有几分相似。 皮肤白皙,眼眸水亮,可爱得像个瓷娃娃。 这让他就连发声都艰难,她居然有了孩子,是什么时候?他完全想不到,他没有带过孩子,也无法准确判断出小姑娘的年龄。 他菲薄的唇动了几番,却没能顺利说出哪怕一个字。 顾烟俯身摸了摸小米娅的头,然后说:“小米娅,叫叔叔。” 小米娅正为猫咪跑掉而遗憾,仰起脸看江时羿的时候,嘴角还耷拉着,却是听妈妈话的,喊了一声:“叔叔。” 声音很小,在人声鼎沸的广场上,就显得更小,然而,江时羿清晰地听在耳中,一瞬间,心如刀绞。 他知道顾烟在做什么,她让孩子喊他叔叔,是在告诉他,这个孩子和他没有关系。 顾烟直起身,对他笑了笑,“那我们先走了。” 他神思恍惚,待到她快与他擦肩而过时,才大梦初醒一般,一把拉住她的手。 顾烟并不意外,停下脚步看他。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到缥缈:“孩子……是哪里来的?” 他抱着一丝侥幸,问:“收养的是不是?” 顾烟转动手腕,却没挣脱开,她叹了口气,“米娅是我的亲生女儿。” 他感觉,心脏如同被攫紧,呼吸也压抑着,又看了一眼米娅。 小姑娘正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看。 他对上那双眼,生出个想法,也许是顾烟在刻意遮掩,她怎么可能交个男朋友就生孩子?甚至都没结婚,他不信,因而那个猜想似乎变得触手可及,他又问:“是……我们的?” 顾烟有些怔,旋即轻笑起来,语气却凉薄:“没有我们这一说,这个孩子和你没关系。” 他有些僵硬,攥着她的手因为无意识收紧。 顾烟有些疼,皱起眉头,“你弄疼我了。” 江时羿嘴唇动了下,低头时,发现小米娅凑了过来。 小姑娘一只手抬起,抓了一把他的手,“你欺负妈咪!” 说完,又攥着小拳头在他腿上捶了一下。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些恍惚和茫然,心口却又一抽一抽地痛。 他握着顾烟的手力道微微松懈,顾烟就趁着这个时候,迅速抽出了自己的手。 然后安抚地在小米娅的头上揉了揉,“没事了米娅,我们走吧。” 江时羿站在原地,他已经想不起来要拦她,也想不起去追,他只是望着慢慢离开的一大一小两个背影。 震惊令他无法思考,这一天,他雕塑一般地在广场站了很久,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 孩子是顾烟生的,这点他已经不能心存侥幸。 曾经他希望她可以生,可现在,他却害怕。 怕孩子真的如她所说,不是他的,那说明她和别的男人已经发展到了那一步…… 也怕孩子是他的,如果是他的,她一个人离开,在异国他乡生孩子,他没有守着她,甚至没有陪伴自己的女儿,这都会成为他对她们的亏欠,也会成为他的遗憾。 傅青城见他回来,神色淡淡问:“见过那孩子了?” 江时羿没说话,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过了几秒,他开口:“青城哥,你觉得那孩子,和我……像不像?” 傅青城如实回答:“我觉得那小孩比较像她妈妈顾烟。” 就是不像他了。 他沉默下来。 傅青城觉得好笑,江时羿平日里还算稳,每次遇到顾烟,就像是丧失思考能力,他说:“真想知道,做个亲子鉴定的事儿。” “我知道。”江时羿身子往后,靠住沙发,傅青城不会理解他的想法,对于确定这个孩子的身份,他是有些迟疑和恐惧的。 更何况,顾烟会让孩子叫他叔叔,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她不可能配合他,让孩子去做鉴定。 他倒是可以采取一些措施,但知道结果之后呢?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他都难以承受。 “你不是说,不想复婚,也不想睡?”傅青城似看穿他,“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江时羿并不想和傅青城提他和顾烟那段糟心的过去,以前顾烟喜欢裴斯年,而现在她有男朋友,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一直在克制,不愿过分关注她。 可现在,他一直竭力维持的平静,却被这个孩子的出现给打破了。 就连他想要维护的,自己的骄傲也变得岌岌可危。 这一晚,他在酒店的床上辗转反侧,想起很多事,最后回忆起的,是奶奶弥留之际,手覆在顾烟的小腹上。 当时奶奶说,她觉得她已经有个重孙女了。 他不迷信任何玄学,可是这一瞬,他闭上眼,在心底求奶奶庇佑,如果一定要做选择,他希望那是他的孩子。 不光是为了他和顾烟,也是为了奶奶。 外面天色渐渐亮起,他终于在心底做出决定。 第155章 我要做亲子鉴定。 隔天晚上,顾烟下班回到公寓,再次在公寓楼前遇到江时羿。 她并不意外,甚至还冲他笑了下,算作是打招呼,又问他:“你和傅先生一起来的吗?” “青城哥带梁思柚去吃饭了,”他睨着她,“我有点事想和你谈,上去说吧。” 顾烟没有推拒,两个人一起走进公寓楼,乘坐电梯上楼,气氛倒是难得平和。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时羿忽地问了句:“这三年,过得还好吗?” 这个问题似乎来得有点迟,顾烟弯起唇角,“还不错。” 她剪短了头发,学了风投,开始工作,交到了一些新的朋友,还有了可爱的小米娅,她对现在的生活是很满意的。 他又问:“你男朋友,是美国人吗?” 顾烟一愣。 她有男朋友这谎是梁思柚说的,但现在考虑到米娅的事,这个谎言必须说下去,她摇了摇头,“是中国人。” 小米娅是纯正的亚洲人长相,必然不可能有个美国爸爸。 江时羿默了两秒,吐出个名字:“裴斯年?” 顾烟迟疑了下,说:“不是。”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到现在还视裴斯年为眼中钉,富恒要在江城发展,就不能让他再找裴斯年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这个男朋友也是编出来的,没必要具体到某个人。 他没有再问下去,电梯抵达楼层,门打开,他们一前一后出去。 回到家,保姆正在陪着小米娅看电视。 顾烟换过鞋子先抱着小米娅亲了亲。 礼尚往来,小米娅也亲了下她的脸,“妈咪。” 然后指着电视里的一只猫,说:“米娅要猫咪!” 顾烟无奈地笑了下,“等米娅长大,妈妈就给你猫咪!” 米娅好像很高兴,小手挥了挥。 顾烟将米娅交给保姆,“你先带米娅去卧室玩吧。” 江时羿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保姆抱着米娅回卧室,他的视线跟着过去,看到米娅好奇地歪着脑袋看着他。 之前见过,不过小姑娘好像已经不记得他了,就连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懵懂的。 直到保姆和米娅消失在卧室门口,再也看不见,他沉了口气,收回视线,顾烟已经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问他:“要喝东西吗?” “不用,”他在沙发上坐下,“我长话短说,米娅和我有没有关系,不能光听你说,我要想做亲子鉴定。” 顾烟手轻轻地攥了下,旋即笑了,“这样吧,我给你看点东西。” 她去卧室,过了几分钟,拿了一个文件夹出来。 文件夹被放在茶几上,推到了他面前,“你先看看吧。” 江时羿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些零散的检查报告。 各种B超单子,还有满是英文的孕期记录。 “三年前我离开江城来纽约之后怀上米娅,我也很意外,她早产了两个月,因此住过保温箱很长时间,你看,”顾烟指了指其中一部分单子,“这里还有我入院生产的时间记录,和医生签字,包括她住保温箱的记录。” 江时羿一言不发,只是认真地一页一页翻过,他下意识地捻着手中的纸张。 最后,他翻到了两张照片。 那是小米娅刚出生不久的照片,皮肤皱巴巴的,还泛着红。 还有一张,是小米娅在保温箱里,稍微长开了一点,伸展着手脚。 他盯着看了很久。 “时间和医疗记录都在这里了,我不知道还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顾烟走了几步,在沙发另一角坐下,“就算你对这方面没有经验,你也该知道,一个孩子不可能在五个月的时候早产,那样是活不下来的。” 一直沉默的江时羿这时候开口:“米娅的父亲呢?你们为什么没结婚?” “我们现在是异地,各自都要忙事业,”顾烟表情很平静,“你也知道当时我的身体情况,有个孩子很不容易,所以虽然没法结婚,我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他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质疑。 顾烟掌心出了汗,表情却镇定,“而且,你也看到了,米娅并不像你。” 江时羿忽然挽着唇角轻笑了下。 他一笑,她就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被他看穿。 他将手中资料归拢,放回文件夹内,然后再次睇向她,“如果米娅真的和我没有关系,你就更没有理由阻拦我做亲子鉴定。” 顾烟唇线抿得很紧,隔了几秒,她问:“你是一定要做了才相信吗?” “对。” 那就是没的商量了。 客厅的气氛,僵滞了几分钟,最后顾烟缓缓攥紧拳,笑说:“可以,但是米娅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你要什么时候做,在哪里,我带她去。” 江时羿没有反对,“我快要回国了,所以就定在明天吧,到时候我派司机过来接你和米娅。” 他似乎只是在通知她,说完就自顾自将文件夹合起来,“顾烟,我承认那天晚宴我有些失控,所以吻了你,当时的情况,你贴我那么近,我是个男人……” 顾烟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提就提了,话还说得这么无耻。 她脸颊滚烫,打断他的话,“不是我贴你那么近,是你把我拉过去的!” “嗯,”他深深望着她,“所以,我承认我有错,我和你道歉。” 她睁大眼,实在有些意外。 江大少爷这辈子和人道歉的次数,恐怕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她没有想到几年过去,他现在认错这么积极,态度这么好了。 “这件事确实是意外,我以后会避免,”他顿了下,“现在你有男朋友,我也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确实需要保持距离,这点我会注意。” 顾烟一下子怔住。 “我也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这句话,不轻不重地像是撞了下她的心口,她的面色僵硬,手指也无措地蜷了蜷。 虽然知道他身边应该有女人,但当他直白地说出来,她心口还是有股子说不出的憋闷感。 数秒之后她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别开脸,“你……你有女朋友还做这种事,你这个人真是……真是……” 她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半天也没想出到底要骂什么。 江时羿语气却格外坦然,就像犯错的不是他,“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烟低着头,面色微微苍白,心底五味杂陈。 这是她想要的,他和她保持了距离,可是,她心里并没有想象中舒服。 话说完,他还特别自觉,已经站起身,“那今天就这样,明天司机来接你和米娅。” 顾烟跟着站起身,默默地将人送到门口。 江时羿脚步在门口停了下,突然回头,先朝着卧室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边,还隐隐有孩子和保姆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他问顾烟:“你生孩子的时候,你那个男朋友在你身边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如其来,顾烟神色恍惚,隔了几秒才说:“当然。” 他睨着她的眼神讳莫如深,末了道:“那就好,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你都不应该独自面对这一切。” 他说完,转过身走了。 顾烟的视线里,那个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脚步声渐远,她却在原地站了很久,她想,真是荒唐,他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的,不正是他吗? 第156章 米娅是她的命,谁也别想和她抢。 梁思柚是在晚上回来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她问顾烟,“你打算怎么办?” 顾烟面色有些颓败,“如果不能调包送检的样本,我想和检测机关那边联系,想办法在鉴定报告上动手脚。” “行得通吗?”梁思柚说:“这个很难吧。” “只能试试,尽量吧,如果不行……”顾烟顿了顿,“那我就要带着米娅走。” 梁思柚一愣,“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逃到哪里算哪里,”顾烟语气坚定,“我绝对不可能把孩子交给他。” 江时羿现在身边还有女人,她不可能让小米娅去面对一个后妈。 应付江时羿的那堆医疗记录单子,还是她这两天拿着自己当初的单子找人做的,只是改了时间,不算全是假的。 米娅也确实稍微早产了半个月,住过保温箱。 这个晚上,她其实是有点烦的。 虽然她早就已经做好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但不得不说,想到如果没法改变鉴定结果,她得离开纽约,而且必然不能回江城,以后的日子像是又没了着落,她要带着小米娅颠沛流离吗? 米娅在她怀中沉睡,她盯着看了很久,在小姑娘脸上轻轻地亲了下。 她想,辛苦她也认了,米娅是她的命,谁也别想和她抢。 翌日,江时羿果然派了司机过来接人。 顾烟带着米娅上车,去了近郊一家专门做鉴定的机构。 这种鉴定毕竟不是什么烂大街的生意,大厅里人不多,江时羿正在那里等着她们。 有个工作人员带他们三人去了一间小会客厅,和他们详细讲解了流程,并要求他们出示证件,填写表格,在几份资料上面签字。 这种气氛,搞得顾烟略有点紧张,牵着米娅的手也无意识攥紧。 小米娅皱了皱眉头,“妈咪,疼。” 顾烟恍然回神,这才松了力道。 旁边的江时羿深深看了她一眼,将一份表格推到了她面前。 两人搞完这堆书面的东西,就要开始采样了。 先前,顾烟不知道需要的样本这么多,她以为只要一样,结果是头发,血液,口腔拭子都要。 调包样本的计划眼看要化为泡影。 小米娅从被拔头发的时候就已经不高兴了,医生需要多拔一些,并保证头发带着根部毛囊,小米娅钻进顾烟怀里,已经开始哼哼唧唧叫疼。 顾烟哄着她,手拍着她的背,“没事的米娅,很快就结束了。” 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小孩子都是这样,没事,我给她拿个棒棒糖。” 小米娅有了糖,勉强过了拔头发这一关,她没有想到,紧跟着医生就拿针刺了她的手指。 米娅嘴里还咬着糖,哇的一声就哭了,糖都掉出来了。 顾烟手忙脚乱去捡地上的糖。 医生捉着米娅的手指,取好血液样本,然后拿着棉签,就在小姑娘哇哇大哭的时候取了口腔拭子。 小米娅情绪都还没恢复过来,又被人拿着棉签在嘴里乱抹一气,是有些懵逼的,张着嘴巴回不过神,眼睛圆睁着,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泪珠挂在睫毛上,眼圈红彤彤的。 江时羿就坐在旁边,看到孩子这样,他心口像是被软软地撞了下,情不自禁伸出手,在小米娅的头上揉了揉,低沉磁性的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好了,都结束了,没事了。” 小米娅呆呆看他一眼,嘴巴终于合上,嘟了嘟,忽然就扑到他腿上,脑袋扎进他怀里,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顾烟手里举着个棒棒糖,看到这一幕,有些愣。 米娅还在哭,江时羿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他摸着孩子的头,软声继续哄,“米娅乖,别哭了,不会再疼了。” 他弯下身去抱小姑娘,因为没有什么抱小孩的经验,他的动作格外小心。 小姑娘软软的一团,像是没有骨头,他生怕弄疼她,终于将人抱着坐在自己腿上,他闻见了小姑娘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原来顾烟身上的味道是从这里来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心底柔软又温暖,拿着一张湿巾给小米娅擦手,一直软声轻哄。 顾烟将棒棒糖扔掉,有些想把孩子抱回来,但是很神奇的,米娅已经在男人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 不过,她还在抽噎,靠着江时羿的胸膛,指着整理样本的工作人员,口齿不清说:“他们提负米娅!” 工作人员是江时羿特意找来的中国人,见小米娅这样有些哭笑不得,还不忘提醒:“是欺负,不是提负。” 米娅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扭过脸,整张脸都埋在了江时羿的胸口,眼泪和鼻涕也一起蹭上去。 江时羿并不在意,抱紧小姑娘,垂着的双眸里眼神温软,唇角也缓缓勾起。 顾烟的手无意识攥紧。 这就是血缘吗?她不愿相信,她觉得米娅是个小叛徒。 可是很矛盾的,看到这一幕,她的心底又涌起无限酸楚。 她没有见过江时羿这样温柔的样子,他抱着米娅的时候,仿佛抱着什么珍宝,这一瞬她忽然想,或许她错了,他是可以当个好爸爸的。 她很小父亲就去世了,她很羡慕那些父母双全的人,可现在,她清楚地意识到,她让米娅陷入了同样的境遇中。 米娅现在还小,等到长大,会不会也想要父亲? 但她没法放手,过去这三年,与其说米娅依赖她,不如说她依赖米娅。 米娅就是她的家,现在失去米娅,她根本不知道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所有样本取好,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样本需要送检,结果要等一周后来取。 江时羿问:“可以加急吗?” 工作人员解释,要等实验室的结果,最快也要四五天。 江时羿说:“钱我可以多付两倍,麻烦尽快,出结果给我打电话。” 看得出,他很着急,顾烟没有说话。 这会儿,米娅已经恢复平静,被她抱在怀里,三个人从鉴定机构走出去,顾烟想了想,问他:“你这么想知道结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说谎,米娅是你的孩子,可你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你要她怎么办?” 江时羿低头,伸出手摸了摸米娅的小脸。 米娅和他熟悉了一些,这个时候就抓着他的手指玩,他唇角噙着一抹笑,过了片刻才抬头看顾烟,他直视着她的双眼,眼神讳莫如深,却透着说不出的强势和志在必得,缓缓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顾烟,属于我的东西,除非我不想要,不然,早晚我一定都会得到,其他人如何,我不在乎。” 第157章 “谁说我的目的只是孩子了?”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江时羿提出请顾烟和米娅一起吃饭。 顾烟拒绝了,“米娅困了,她得回家睡觉。” 江时羿不知道小孩是不是都很爱睡,不过看得出来,小米娅确实困了,在顾烟的怀里,这会儿蔫巴巴的。 他没有再坚持,让司机送顾烟和米娅回公寓。 回到公寓后,顾烟立刻打电话叫保姆过来,将米娅交给保姆,她下楼,左右看,江时羿司机开来的车已经走了,她打车返回了鉴定中心。 从出租车上下来,她直奔鉴定中心大厅。 她没有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法拉利,里面有人正注视着她的背影。 江时羿在抽烟,他靠着椅背,远远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进了鉴定中心的大厅,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弧,取下抽到一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手收回来,还是笑。 不过他没有再停留,挂档开车,离开了这里。 回到酒店,傅青城正在客厅和人讲电话,瞥见他,草草又说两句便挂断,问他:“你笑什么?” 江时羿正脱外套,闻言顿了下,回答:“亲子鉴定有结果了。” 傅青城很意外,“那玩意要送检,至少得几天才能出结果吧。” “结果应该不会匹配,”江时羿脱掉外套,在沙发上坐下来,“我刚刚看到,顾烟在我们取样结束之后又返回鉴定中心。” 傅青城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她想在结果上做手脚?” “不止,”江时羿回想着之前自己看到的资料,“她搞出一堆资料,是改过时间的孕期检查记录,和医院的生产记录,甚至还有孩子早产住保温箱的证据,想证明孩子不是我的。” 傅青城觉得顾烟这些举动,未免有些夸张,“看来孩子确实是你的,你打算放任她改鉴定结果?” “不改不行,”江时羿敛了笑,“你也看到了,她这么紧张,生怕我知道,我怀疑,如果不让她改鉴定结果,她会连夜带着孩子跑路。” 傅青城瞥他,“但如果改了,你和这孩子不就没关系了?” “改了,她对我的戒备和警惕性就没那么强,”江时羿想了想,“现在已经确定孩子是我的,其他一切可以慢慢计划,但是人要是跑了,我就得满世界找人,得不偿失。” 傅青城眯眼睨着他,隔了几秒道:“你总算恢复正常了。” “我之前不正常?” “之前,你一遇到顾烟的事,就脑子不转,”傅青城笑说:“你自己心里没数?” 江时羿也笑了笑。 傅青城并不认识以前的他,其实他以前就是如此,不会筹谋,不善于掩藏情绪,只是这几年才有了些变化。 不过遇到顾烟,他几乎被打回原形,频频破功。 从前,他以为,他在顾烟面前是不需要掩饰和伪装的,但三年前那个惨烈的结果已经证明,他的想法太过单纯。 傅青城又问:“可你慢慢布局,最后的目的也是要把孩子夺回来,就算顾烟暂时放松警惕,最后能接受得了这个结果吗?” “谁说我的目的只是孩子了?”江时羿微微挑眉,“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傅青城了然,点了点头,又扯扯唇角,“之前还说不想复婚。” 江时羿没理会这句调笑,只说:“别让梁思柚那个大嘴巴知道了。” 傅青城说:“放心。” 顾烟跑了一趟鉴定中心,找到给他们取样的工作人员,软磨硬泡,编撰出一个白眼狼亲爹现在要来抢孩子的故事,但是对方并不松口。 最后她没办法,忍痛砸钱。 钱果然比故事好使,花了三万刀,那位工作人员终于答应下来。 顾烟回去告诉梁思柚时,还有些心疼钱。 梁思柚说:“不过,你这也算破财消灾嘛,其实已经比我想象的顺利了,我还以为这种鉴定中心根本没得谈的。” 顾烟表示赞同,“我也是没办法了,我都已经开始计划要是说不动那个人,我和米娅要去哪个国家了,还好,那个人贪财。” 晚上江时羿接到了鉴定中心的电话,听到顾烟给了鉴定中心的人三万刀,他暗想,她现在似乎还挺有钱的。 也是,毕竟当初从江城源手里应该拿到不少。 他对鉴定中心的人说:“那就顺着她的意思,改了吧。” 顾烟去改鉴定结果这件事,不能太顺利,会让她觉得有猫腻,所以让她出出血,是最好的结果。 顾烟也确实因为花了这笔钱觉得万无一失,这一晚睡了个好觉。 几天后,鉴定结果出来,顾烟没去鉴定中心,她知道江时羿会去拿。 到了晚上,江时羿果然过来了。 他手里还拎着个袋子,进门之后放在茶几上,“之前见到米娅没有给见面礼,现在补上。” 顾烟闻言,心底一抽。 她钱都打给鉴定中心那人了,江时羿现在得到的消息应该是米娅和他无关,他为什么会给米娅带礼物?难道这中间出什么问题了吗? 第158章 这是他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孩子。 江时羿视线四下一扫,没见米娅,问:“孩子呢?” “在睡觉。”顾烟脸色微白,一边解释一边走过来。 这会儿梁思柚出去玩了,保姆也不在,房子里很安静,她忍不住问:“你……拿到鉴定结果了吗?” “拿到了,”他在沙发上坐下,才抬眼睇向她,“米娅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顾烟提着的心这才归位,神经松懈下来,她笑了笑,“我都说过了,你就是不信。” “我只是确定一下,”他道:“以防万一,毕竟你知道的,有个重孙是奶奶的遗愿。” 提到江奶奶,顾烟微微怔了怔,心底有些感伤,没立刻接话。 “说起来,很神奇不是吗?”江时羿垂下眼,回想着江奶奶,“当初,奶奶最后摸着你的肚子,说她觉得她已经有了重孙女,没想到后来你真的生了个女儿。” 这件事,顾烟也觉得玄妙。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觉得,米娅是承载着老太太的期望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是老天给她的馈赠。 “当初分开的时候,其实我们都不冷静,”江时羿又缓缓开口,“那时候我的情况很糟糕,奶奶病重,我爸想利用我,还想让他的私生子来江氏,你应该清楚我的处境很难。” 顾烟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时羿的手,慢慢攥了起来。 当初,他那么难,她都知道的,但是她还是走了,头也不回。 因为她走了,他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隅角落可以留给他,他不能软弱,甚至不能慢下来,只能一个人朝前走。 “这三年,我也想清楚很多事情,”他沉了口气又开口,“你我之间的婚姻本就是意外,其实如果没有那段婚姻,我们应该还是朋友,对吗?” 顾烟愣了几秒,忽然有些难受,鼻尖发涩。 他们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经历了许多,到最后落得这个结局,确实令人遗憾。 她不语,他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因为救我,受过伤,右耳丧失听力几年,虽然现在已经恢复,但不代表这些事就能被遗忘,我爸妈离婚的时候,也是你一直陪着我……顾烟,这些事,我没有忘。” 顾烟抿唇,还是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些,回忆过于久远,却仍令她感到怅然若失。 是啊,他们本来关系那么好,她也曾陪伴着他,为了他奋不顾身。 “奶奶最后叮嘱我,要照顾好你,”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又响起,“我答应过奶奶,我不想食言。” 顾烟有些愣,眼神困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江时羿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既然那段婚姻是个意外,我希望我们都能忘记,然后回到从前,我们还是朋友的时候。” 顾烟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攥紧了,她想挤出个不在意的笑,但是她做不到。 因为她无法忘记那段婚姻带给她的伤害。 曾经,她是抱着多么虔诚的心,憧憬着成为他的妻子,后来又是如何被狠狠打脸的,她忘不掉。 她想,大概只有不爱的人,才能在分开之后做到这样洒脱。 所以他会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 她的身体有些僵硬,思绪也是一片混沌。 江时羿观察着她的神色,“这个建议对你来说可能有些突然,我不逼你,你可以考虑一下。” 顾烟很勉强地牵动了一下唇角,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这时,卧室里响起了米娅的哭声。 顾烟恍然回神,迈步时,发现江时羿快于她,已经直奔卧室。 他走进卧室,看到婴儿床里啼哭的小米娅,立刻走过去,并弯下身将小米娅小心地抱起来。 顾烟追过来,正想去抱孩子,伸出来的手还停在半空,男人已经开始哄起米娅。 “米娅乖,不哭了,”他轻轻抚着米娅的背,“叔叔带礼物给你了,要不要看?” 米娅是刚醒时看不到妈妈的惯性哭泣,有人哄,很快哭声就小下去,扭头看到妈妈就在旁边,便只余下浅浅的抽噎,喊了一声“妈妈”。 顾烟抬起手给小米娅擦眼泪,“妈妈在这儿。” 米娅吸了吸鼻子,又看了看江时羿,嘴巴动了动,喊了一声“Uncle”。 江时羿怀疑,这小丫头又把他给忘了。 他问顾烟,“她记忆力不好吗?”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顾烟一点听不得谁说米娅不好,“要多多出现在她面前,她才会记得,比如柚子和保姆,她都认识的。” 江时羿想,那就是要多刷脸了。 这个现在还有点难度,毕竟顾烟对他的戒心还是很强。 但这样已经很好了,要是拿着一份真的鉴定结果上门,他就连抱小米娅一下都很难。 他其实还是有一点不太真实的感觉,他有孩子了。 他看着小米娅懵懂地咬着手指的样子,觉得血缘这种东西,真的是很奇妙,这是他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孩子,融合了他们的血脉,在他眼中,米娅像个小天使。 他又问米娅,“要不要去看看礼物?” 米娅举起双手,“礼物!要!” 江时羿笑起来。 顾烟看到他的笑,有些微的恍神。 他眼底笑意澄澈,似乎是真的很高兴。 她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过他这样笑了,这让她想要将孩子要过去的话也很难出口。 江时羿抱着米娅回到客厅,先抽湿巾细心给米娅擦过脸,然后才将她放在沙发上,打开袋子拿出礼物。 礼物是个精致的迪士尼白雪公主手办娃娃,配套有一些裙子和饰品,米娅一看到,就兴奋起来,小手已经摸上盒子,一边叫:“公主!” 江时羿不由莞尔,看她着急,他帮她打开包装,又想起什么,抬眼看向顾烟。 顾烟对上他的视线,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将手办拿出来给米娅,米娅立刻搂在怀里,又开心地回头对顾烟喊:“妈咪,Princess!” 顾烟笑了下,慢慢走过来。 江时羿问她:“米娅为什么说话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 顾烟解释:“她在这里,中文的语言环境不太好,现在的保姆是中国人,但之前都是美国人,这里中国保姆并不太好找,价格也高。” 江时羿点了点头,非常自然地就问:“那你有什么打算,要和她一直生活在这里,还是要回国?” 顾烟说:“我还没想好。” “如果要回国,中文很重要,”他道:“为了她你要快点做决定,她才刚开始学语言不久,最好以一门语言为主。” “我知道。”顾烟坐到了米娅旁边,看着米娅抱着手办开心叫嚷。 米娅或许是收到礼物太兴奋了,抱着娃娃在沙发上站起身,居然凑过去,在江时羿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说:“Thank you!I love you!” 江时羿愣住了。 顾烟也是。 只有米娅还在抱着娃娃笑。 良久,江时羿抬起手,指尖触碰被米娅亲过的地方,唇角勾起笑,看向顾烟,“看来,小米娅很喜欢我。” 顾烟心情有些复杂,说:“她是喜欢你送的礼物。” 她想,回头要和米娅讲一下,i love you这话可不能见人就说。 江时羿陪着米娅玩了好一阵,最后还问米娅,“米娅,想不想要金发公主?” 米娅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说:“要!” “那叔叔明天带给你。” 米娅手舞足蹈。 顾烟在旁边听到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多时,梁思柚回来了,看到客厅里这一幕,瞠目结舌。 江时羿倒是泰然自若地冲她微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梁思柚先礼貌地回了个笑,见他在陪着孩子玩,将顾烟给拉到厨房去悄悄咬耳朵。 “这怎么一副父女相认其乐融融的样子?” 顾烟也觉得事情的走向有点奇怪,她小声说:“我也不知道,鉴定结果是改了的,他也说知道米娅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说,希望和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做朋友。” 梁思柚皱眉,“他是不是对你没死心?” 顾烟摇头,“他有女朋友。” “那上次还亲你?” 顾烟脸一热,“他自己说,当时是有点儿失控,因为和我挤在一起……” “呵呵,”梁思柚的评价非常简短:“男人啊。” 她想到傅青城也是一样的,又说:“男人这东西也确实这样,没什么操守,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烟其实有点儿茫然,“我也不知道。” 梁思柚帮她分析,“其实你怎么回答都没差,你想啊,他有女朋友,在他眼里你也有男朋友,所谓做朋友无非就是逢年过节群发个祝福微信,你看你是想让这人留在你的朋友圈呢,还是想要让他彻底消失?” 顾烟心乱如麻,抿着唇一时没说话。 客厅里,江时羿见梁思柚将厨房门都拉上了,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倒是给了他一点时间。 他拉着小米娅的手,压低声问:“米娅,你认不认识裴叔叔?” 米娅眼珠转了转,想了几秒才说:“认识的。” 江时羿指尖僵硬,果然不出他所料,裴斯年和顾烟是有来往的。 第159章 “米娅乖,爸爸会把你们一起接回家的。” 顾烟离开江城之前,和顾家都断绝了联系,唯独裴斯年成了那个特例,和她保持着联系。 江时羿面色沉了下来,又问米娅:“裴叔叔经常来吗?” 米娅抱着娃娃摇头,“好久,好久,才来一回。” 他并没能松口气,以小米娅这记性,能记得裴斯年,说明裴斯年和顾烟来往不能算很少。 不过米娅这话,至少说明了裴斯年不是顾烟那个所谓的男朋友。 他正想继续和小米娅套套话,厨房那边传来声响。 意识到顾烟和梁思柚快要回来了,他来不及多说,最后压低声告诉米娅:“米娅乖,爸爸会把你们一起接回家的。” 米娅在这个时候再次变身复读机,并只重复了关键词,对着他喊了一声:“爸爸!” 顾烟刚从厨房出来,就听见这句,脸都黑了,赶紧走过来,轻斥米娅:“米娅,不可以乱叫!” 又扭头对江时羿道:“她还在学说话,有时候嘴里是会乱蹦一些词的。” 江时羿却笑了起来,抬眼看向顾烟,“没事,我不介意。” 顾烟想翻白眼,她介意。 江时羿从沙发上站起身,“那我明天再送娃娃给米娅,今天就不打扰了。” 他这话说得非常有礼貌,顾烟却总觉得怪异,她想了想,跟着他的脚步将人送出门外,和他说:“见面礼有一份就行了,不要再破费了。” 江时羿面不改色:“我已经承诺会送金发公主给米娅,总不能失信于一个小孩。” 顾烟觉得脑仁疼,“其实,虽然奶奶那样说,但我现在可以照顾好我和米娅,你没必要这样。” 两人站在电梯间里,江时羿深深睨她一眼,“我让你觉得困扰了吗?” 顾烟一愣。 她只是思绪很乱,梁思柚问她怎么想,她也没想好,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要和他拉开距离,不然会有些危险。 至于是什么危险呢?她自己也说不清。 电梯上来了,江时羿又道:“其他暂且不说,我给了米娅的承诺总得兑现,明天我先把东西送过来吧。” 顾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进了电梯,没有再说话。 她返回公寓,和梁思柚聊这件事,很困惑,“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梁思柚也想不通,“鬼知道,你要是觉得烦,明天他人来了你直接说清楚,不做什么劳什子的朋友,永绝后患。” 顾烟抱着米娅,低着头不做声。 梁思柚说:“你该不是舍不得吧?” “怎么可能!”顾烟声音有点高,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嗓音又降下来,“就是……他有点怪怪的。” 要是以前,江大少爷一副做事随心的样子,她开这个口拒绝并不难,但现在,他表现得并不算是很强硬,甚至说话的语气态度也将距离感表现得很明显,她就觉得那些狠话不好说出口。 “男人嘛,”梁思柚却好像已经了然,“总觉得前任永远属于自己,要么你就有事没事多和他说说你那个假男朋友,让他知道你不需要他多管闲事就行了,这样他不管抱着什么心思,都会慢慢知难而退的。” 这倒是个办法…… 顾烟如是想着,就听见米娅跟着梁思柚学了一句:“多管闲事!” 梁思柚哈哈哈地笑起来,顾烟有些无奈,摸了摸米娅的头。 今天江时羿倒是提醒到她了,考虑到米娅,她以后到底是回国发展还是留在纽约,得尽快做出决定。 教授明显是支持她去富恒的,在那里,她的个人发展空间会更大。 裴斯年也盛情邀请她去富恒。 至于她自己,其实已经动摇得很厉害了,华尔街纵然好,可是她的资历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由于一直在纠结回不回国的问题,她这一晚都没睡好。 到了第二天,还有些忧心江时羿要来给米娅送娃娃的事,然而最后,江时羿自己却没来。 原因是,傅青城跟人打架了。 顾烟接到电话去警局捞梁思柚的时候,江时羿也正要去保释傅青城。 两个人在警局门口遇到的时候,顾烟还没搞清楚状况,问江时羿到底怎么回事。 江时羿说:“我也是听青城哥的手下说的……” 一个多小时以前,傅青城本来是要去参加一个商务应酬,车子途经一家酒吧门口,他从车窗里看到了梁思柚。 不光梁思柚,她身边还有个美国男人,两个人在街边接吻。 梁思柚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如今男朋友也是美国人,所以没觉得在街头接吻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 她自然也没想到,刚亲完,她男朋友就被人打了。 傅青城以前打人都不自己动手,他有手下,但今天真的是发了狠。 梁思柚那个可怜的美国小男友,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居于下风。 梁思柚冲上去要拦傅青城,被他一把甩开,她撞到路边的交通路障然后摔倒,浑身都疼,紧跟着被傅青城的一个手下按住。 等警察赶来,梁思柚男朋友已经受了重伤,被立刻送往医院。 梁思柚气坏了,举着手里的包,不顾警察叫喊,砸在傅青城的头上。 她喜欢张扬个性的东西,包上面都是铆钉,傅青城和男人打架没受伤,被她这一包砸下去,脸上挂了彩。 她还想再打,警察只能将她也一并武力制服。 最后她和傅青城都被先带到了警局。 顾烟听完,目瞪口呆。 先是不明白,“人家小情侣接个吻,傅先生为什么要管?” 江时羿沉默几秒,问她:“你不知道他俩的事?” 顾烟如实回答:“柚子说,她单恋傅先生,但是打算放弃了,所以交男朋友了。” 江时羿默了几秒,“她放弃之前做了什么事,她没告诉你?” “啊,她做了什么?” “半年前,青城哥马上要订婚,她在订婚前夜灌醉青城哥,爬上青城哥的床,发照片给青城哥的未婚妻,搞砸了青城哥的婚事,然后她就跑了。” 顾烟:“……” 走进警局,江时羿给傅青城办理保释手续,顾烟去问了问,梁思柚由于算是受害者之一,只是因为情绪激动难以控制被临时扣押,并非拘留,所以可以直接走人。 警察之所以叫她过来,也是想要她看着点险些发疯的梁思柚。 顾烟看了一眼大厅另一头办手续的江时羿,想着最好赶在傅青城出来之前将梁思柚带走,暂时别让这两人再见面。 梁思柚被警察带出来,发丝散乱,面无表情,见到顾烟,眼圈却一红。 顾烟抱了她一下,“好了,回去再说。” 眼看两人要走,江时羿叫住顾烟,“我本来和米娅说今天送手办给她,但现在恐怕过不去了,回头重新确定个时间再去,你给我留个手机号。” 顾烟这会儿急着走,倒也没多想,拿出手机和他互相留了个号码。 然后她带着梁思柚离开了警局。 梁思柚不愿意回去,她要去医院看男朋友,顾烟想了想,打电话让保姆今晚留宿照看米娅,陪着梁思柚去了医院。 梁思柚的男朋友断了两根肋骨,其他是一些严重的皮外伤,手术已经结束,人在病房里昏睡着。 顾烟心底咋舌,傅青城居然赤手空拳将人打成这样,她觉得不可思议,但也心存疑惑。 可是梁思柚从走出警局之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表情阴郁,她觉得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顾烟已经做好今晚陪着梁思柚在医院守夜的准备,然而,不多时,病房里来了几个黑衣男人。 走在最后面的,赫然是江时羿。 江时羿看了一眼顾烟之后,视线定格在梁思柚的脸上,“青城哥要见你。” 梁思柚没说话。 病房气氛压抑,病床上的人仍旧昏迷,江时羿又道:“梁思柚,你知道的,如果你和青城哥的问题不解决,无论你交什么男朋友都没有安生日子。” 梁思柚咬咬牙站起身来,“好,我跟你们走。” 顾烟却有些担心,问江时羿:“我能不能陪她去?” 江时羿说:“这问题得他们两人解决。” 顾烟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沉默几秒,觉得按理说现在两个人应该都冷静了一些,不至于再打起来,便对梁思柚说:“那你去吧,放心,医院这边有我在。” 梁思柚跟着那些黑衣男人走了,江时羿却没离开,他在顾烟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烟困惑地瞥他一眼。 他说:“我也不能过去做电灯泡,这边还要等人醒来商量赔偿的事,我就在这等吧。” 顾烟便没再说话。 过了一阵,江时羿又开口:“你在这里,米娅谁照看?” “保姆在。” 江时羿沉默几秒,“保姆靠得住吗?” 顾烟一脸问号。 他解释:“不是说,有的保姆会虐待小孩?” 顾烟有些无语,“我的保姆很好!是我挑的人,你说的那种保姆毕竟是少数。” 江时羿沉默下来,他也知道他似乎操心得有点多了。 他不说话,顾烟反倒觉得自己这么说话也不太客气,毕竟他是为米娅着想。 她拿出手机,调出家里的监控说:“看,这是公寓里的监控,从客厅到卧室都有的,米娅这会儿睡了,在婴儿床上……” 江时羿从她手中拿走手机,盯着屏幕上婴儿床里的小米娅看了很久,眼神逐渐柔软。 “米娅很可爱,”他说:“如果奶奶还在就好了,她看到米娅,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顾烟也觉得有些遗憾。 他将手机还给她,又问:“你之前说你和米娅的爸爸现在是异地,他在哪里呢?” 第160章 顾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求求你。” 顾烟微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种问题,愣几秒才胡乱扯谎:“他回国了。” 江时羿“嗯”了一声,“既然有了米娅,你们异地对孩子不太好,你就没有考虑过回国和他在一起?” 顾烟不知道为什么会聊到这里,她其实不是很擅长说谎,但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得以工作为重,不过,最近有考虑回国的事了。” 江时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之前我见过你妈一回,你走了她挺后悔的,而且她现在身体好像也不太好。” 顾烟愣了愣。 和陈秀梅的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太久,她只记得那个时候在灵堂里,陈秀梅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低下头,心底五味杂陈。 “我知道你妈对你不好,不过……”他顿了顿,“除非你不打算为她送终,不然早晚你得回去一趟。” 顾烟默了几秒才说:“我会考虑的。” 人是矛盾的,对自己糟糕的原生家庭会有很多不满,但是,没有家又会让一颗心没有着落,顾烟厌恶陈秀梅,却还是会在过去三年里想起陈秀梅。 陈秀梅的身体真的不好了吗?毕竟年龄也大了,江时羿带来的这个消息,到底还是扰乱了她的心。 入夜后,顾烟有些犯困,靠着椅背昏昏欲睡,江时羿让她去陪护床休息。 她摇摇头,“万一人醒来,总得有人照看着。” “有我。”江时羿的语气温软,“听话,你去睡一会儿,后半夜换我。” 这话是要轮班的意思了,顾烟觉得可以,便去了陪护床休息。 不过这一晚,江时羿并没有叫她,她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醒来时,天都亮了。 她起床,发现梁思柚的男朋友已经醒来了,只是精神还不是很好。 她因为睡过了有点不好意思,问江时羿:“你怎么不叫我啊。” 江时羿唇角勾起,“看你睡太沉,不忍心打扰。”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看到江时羿眼睑下一片青黑,知道他熬了一夜,多少有一点内疚。 不过,江时羿这个夜没有白熬,他是来为傅青城解决问题的,在顾烟醒来之前,他和梁思柚的男朋友已经协商好了这件事私下和解的所有条件。 不仅如此,梁思柚的男朋友还决定和梁思柚分手。 顾烟听完,瞠目结舌。 江时羿将她带到了楼道里,解释说:“梁思柚这个男朋友,是美国式的那种思维,交女朋友还有分手没有多大心理包袱,何况青城哥给他的钱不少。” 顾烟说:“可是柚子就这样被甩了?” 江时羿想了想,“我想,青城哥是不会放任她随便和乱七八糟的男人交往的。” 顾烟也不知道要如何评价了,她想给梁思柚打个电话,江时羿却道:“你和我一起去酒店找梁思柚吧,这边我已经安排了个陪护,马上就过来,不用继续守着了。” 这一夜真是混乱,顾烟先打电话和教授请了个假,然后就跟着江时羿上车离开医院。 车子抵达酒店,两人上楼,江时羿拿房卡开门进去,傅青城和梁思柚正在客厅里僵持。 顾烟进门就觉察到压抑的气氛,大气也不敢出,小声喊:“柚子。” 梁思柚回头看到她,眼泪一下子掉落,说:“我接到电话了,他要和我分手。” 傅青城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只是冷笑,“哭什么,你演戏上瘾?” 梁思柚根本不想理会他,从沙发起身走过来,扑进顾烟怀里。 顾烟抚着她的背,低头时,却看到梁思柚的脖子上有明晰的咬痕。 对,不是吻痕,直接就是咬痕。 昨天梁思柚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分明是没有这个痕迹的。 顾烟看了沉着脸的傅青城一眼,不敢想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只想先离开这里,安抚着梁思柚说:“没事,我们先回公寓。” 傅青城开口:“顾烟,就算你是江时羿的前妻,也不能插手我和柚子的事,柚子今天跟我回国,你不能带她走。” 顾烟一愣。 江时羿也有些意外,他打消了先回房间换衣服的念头,在沙发上坐下,问傅青城,“你现在回国,这边的事怎么办?” 傅青城说:“海关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你直接去就行,我公司这边的工作我今天之内会安排好。” 梁思柚冲傅青城吼:“我才不跟你回去!” 傅青城看都没看她,“你试试看你能不能跑得了。” 梁思柚气得又想打人了,可傅青城额角上还是白纱布,那是她头天打出来的伤,她攥着拳,僵硬地站在原地,“傅青城,你恶不恶心,一边说拿我当妹妹,一边……” “够了。”傅青城站起身,打断她的话,“我叫人订机票,你今天就跟我回国。” 顾烟说:“这也太不讲理了……” 傅青城像是没听到,直接拿手机给助理打电话。 顾烟有些无助,看向江时羿。 他触及她的眼神,却没太大反应,傅青城和梁思柚之间的事情,他并不想介入,他对顾烟说:“算了,我先送你回公寓。” 梁思柚说:“我跟你们一起。” 场面陷入僵局,不过,傅青城很快打完电话折回来,他直接打开门,外面站着一排他的手下,他指着说:“梁思柚,你有种你就跟着顾烟走,试试看你们能不能走得出去。” 一直以来,顾烟觉得傅青城这种成熟男人给人的感觉都是沉稳的,偶尔会有些冷,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人有巨大的压迫感。 梁思柚眼神有些绝望,面色苍白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看向顾烟,“小烟,你先跟江时羿走吧。” 继续拖着,结果只能是把顾烟也卷进来。 顾烟踟蹰不决,江时羿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了出去。 等到上了车,顾烟想起梁思柚最后那个了无生气的眼神,还觉得心惊,她问江时羿:“傅先生带柚子回国做什么?” 她总觉得,梁思柚跟着傅青城回国没好事。 江时羿没有说话。 顾烟忽然就来了火气,“你们这些男人……柚子就算有错,他也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扣着人吧?” 江时羿沉默开车,还是不说话。 顾烟不明白梁思柚和傅青城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护短,只觉得傅青城过分,拿出手机来,“我要报警。” 江时羿终于开口:“没用的,你知不知道,梁思柚之前的监护人是青城哥,这种情况,这里的警局会当成家庭纠纷草草了事。” 顾烟愣了愣。 “而且青城哥在这里的人脉比你更广,和他对着干,你害的是你自己。” 她咬咬唇,“你是他的朋友,你劝劝他。” 红灯,江时羿踩下刹车,看她一眼,“我不会干涉朋友感情方面的事。” 顾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求求你。” 绿灯,车子继续前行。 车厢里,沉默弥散许久,低沉的男声又响起:“我和青城哥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我借他的力做美国出入境和海关的工作,这些工作会影响到我在江氏的地位,小烟……” 他顿了顿,“他这个人,我不是得罪不起,但是要看是为什么得罪,我和梁思柚素不相识,没必要为她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顾烟怔住了。 他说:“你给我个理由。” 第161章 她就连朋友这种身份都吝啬给他。 顾烟闻言,久久没说话。 车厢里安静下来,江时羿也不催她,他自顾自地开车。 他的余光里,顾烟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她唇紧抿,手攥了自己风衣一角,心乱如麻,胸腔里却又翻涌着一股子火气。 她觉得江时羿太冷漠,就眼睁睁看着梁思柚被傅青城这样欺负,可想来想去,却又好像没理由斥责他。 他是傅青城的朋友,他和梁思柚没什么关系,没有理由帮助梁思柚。 她现在也不是他的谁,他没必要为了她去得罪傅青城。 他要她给他一个理由,可她根本想不到,他这种人,不能拿钱收买,她是真的有些绝望。 车子在公寓前面广场边的临时停靠点停下,顾烟迅速解开了安全带,一言不发就要下车。 江时羿拧眉,没有解开中控锁。 他觉得顾烟现在的脾气越来越臭,明明是在和他求助的,可现在就已经给他摆起脸色来了。 顾烟推不动车门,回头看他,“我要下车。” 男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叩了两下,“小烟,我没说不帮你们,但你多少也该有点诚意。” 顾烟不语。 “对你来说,是不是我有用的时候你就可以随意拿来用,没用了就可以一脚踢开?”他又问。 顾烟咬着下唇,忽然之间,她又开始觉得委屈。 明明这个男人在他们离婚之后很快就有了新欢,她觉得她是那个被抛弃的人,可他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他们之中那个负情薄幸的人。 “我只是想要和你像从前一样做朋友,可你一直提防着我,就好像我靠近会伤害你一样,”江时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你一边讨厌我,一边还想在必要的时候利用我,你觉得有这种好事?” 顾烟想,她并非讨厌他,只是恐惧,但她现在并不想同他解释,她又气又难受,“你不帮我们就算了,柚子的事情我会自己再想办法,以后你也别再来了,朋友什么的……我觉得还是算了。” 江时羿彻底冷下了脸。 他手攥成拳,觉得她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 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了足够耐心,但她还是只会躲。 他这样迂回,可她就连朋友这种身份都吝啬给他。 顾烟还是推不开车门,正想再说话,广场上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响。 声音很大,顾烟微微耳鸣,有些怔愣地朝着广场望过去。 又是一声响,江时羿扭头往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广场上的人群恐慌地四下逃散,广场中心喷泉边站着一个金发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正朝着人群射击。 又是几声枪响。 江时羿一手解开安全带,另一手绕过去,按着顾烟背部,将人压低。 他也压低身子覆在她背上,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她立刻感觉到来自男人胸膛的热度。 顾烟没见过这种场面,她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 在中国,枪支管制是很严格的,她知道美国枪支开放,但也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在人群聚集的广场上开枪。 她甚至没有看清楚广场上的情况,只听见外面的枪声还在持续,一声又一声。 人们发出尖叫呐喊,有人在求救。 她心跳得很快,脑中空白一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时羿背脊渗出了冷汗,他也听见了外面的尖叫,他拿出手机报警,并在脑中计划路线。 车窗是有机玻璃,万一被射击,或许可以撑一下,但是能撑多久不知道,他也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持枪射击的男人什么样,不知道那个人意图是什么。 在美国,至今偶尔还会有帮派火拼之类的事,但现在这个情况并不像,反倒更像是无差别杀人。 顾烟听到他对着电话讲英文,是在和那边描述这里的情况,最后他报了地址,挂断电话。 她很害怕,双肩轻颤着,他的手在她背上来回轻抚,“没事,警察说已经接到这边的报警,很快会过来。” 顾烟想起什么,猛然抬头,“米娅!” 江时羿一怔。 “每个早上,保姆都会带米娅在广场上散步!”她眼底涌出泪水,手忙脚乱摸出自己的手机,赶紧给保姆打电话。 江时羿心口一下子被揪紧,如果米娅在广场…… 他不敢想象。 顾烟打电话的时间里,他慢慢直起身,小心地望向广场上。 人们还在尖叫逃窜,地上有血迹,有的人被踩踏…… 他心底涌起恐慌。 就算躲过子弹,也有很多人因为踩踏受伤,米娅还那么小…… 顾烟拿着手机,满眼惊恐地起身看着他,“保姆不接电话……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手又将她按了下去,“别起来。” 顾烟咬着嘴唇,浑身都开始发抖,“我要下车,我得去找米娅,米娅那么小……不行,我得下车,你让我下车。” 江时羿深深吸气,他也在努力镇定。 他说:“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下去看看情况,我会找米娅的,你呆在车里,不要起身,不要出去。” “不行!”顾烟眼泪还在往出涌,抬眼看着他,“我得去找米娅,没有我,她会害怕的。” “我会找到她,”江时羿语气很沉,格外郑重,“顾烟,你信我这一次,我保证不会食言,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绝对不会。” 说完,他拔掉车钥匙,推开车门迅速下车,并重新落下中控锁。 广场上还是一片混乱,他看到那个站在喷泉边的男人手中换了一把连发枪。 射击还在持续,是真的无差别扫射,他不能直起身行走,只能趴在地上匍匐往前,目光在广场上寻找。 凄厉的尖叫和哭喊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迟疑,他听见了小孩的哭泣声,寻声望过去。 是个小男孩,被自己的母亲按在地上爬行逃命。 因为爬行,他的视野里都是血迹,人们的腿,脚…… 他看了一眼持枪扫射的男人,迅速做出决定,站起身四下望。 被锁在车里的顾烟起身扑到窗口,她拉不开车门,可视线往外,一眼看到了她在寻找的人。 明明那么多人,顾烟却一眼就看到小米娅。 米娅在哭,保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小小的身体被人撞得摔倒在地上。 第162章 重伤的人中,包括了江时羿。 顾烟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哭喊着米娅的名字,拼命拉拽纹丝不动的车门。 她又看向江时羿的背影。 他似乎还在找米娅。 在一众人都弯着身或是趴下躲避射击的时候,他直起身就显得特别鹤立鸡群。 他好像是看到了米娅,迈步朝着米娅的方向跑去时,步伐却踉跄了一下,然后扑倒在地上。 顾烟眼前有些花,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摔倒,她拍着车窗玻璃叫喊,“江时羿,你快去救她啊!” 小米娅摔倒在地上之后就趴在地上哭,没有人理会她,人们都在逃命。 警车的鸣笛声传来,射击声也在这个时候更加紧密。 江时羿咬着牙,爬行太慢,他站起来,却只能躬身跑。 终于,他来到米娅身边,伏下身,护住了还在哭喊的米娅。 米娅哭着不停叫妈妈,他抱着小姑娘,赶紧哄:“米娅,没事,爸爸来了,你有没有受伤?” 米娅扭过头看到他,还是哭,“妈妈……妈妈!” “我带你去找妈妈,没事了。”他低头仔细地检查米娅的身上。 米娅个子小,不在射击范围内,也确实没有枪伤,就怕被人踩踏。 幸而,他也没有检查出踩踏伤。 混乱之中有警方喊话的声音,紧跟着,枪声忽然变得特别密集,他扭头看去,警方也开了枪。 双方火拼,现在移动也有危险,他只能将米娅护在怀里等待。 好在很快枪声就彻底停止了。 他扭头再看时,发现警察已经朝着喷泉那边包围过去,应该是那个持枪的男人已经被控制了。 广场上一片哭声,还有受伤的人们痛苦喊叫,他面色惨白,手撑着地面站起,又去扶米娅。 米娅的哭泣没有停止,站起身来,摊开自己的掌心给他,“叔叔,疼。” 米娅的手心可能是摔倒的时候擦到地面了,有个小伤口,流着血。 他蹙眉,俯身低头给她掌心吹气,“我们去找医生看,不哭了好吗?先去找妈妈。” 米娅哭声终于消停,只是大眼睛里还含着泪,点了点头。 她主动地用没有受伤的手去抓江时羿的手。 他愣了下,旋即也拉起她的小手,带着她往车边走。 顾烟在车里目睹了这一切。 待江时羿走近,拿起车钥匙解开中控锁,她立刻推开车门下去,几乎扑着到了米娅跟前,视线在米娅身上来回,手也在小姑娘身上摸,“米娅,疼不疼啊,有没有受伤?” 米娅将受伤的手给她看,“妈妈……” 才叫出声,就又带上哭腔,人也扑到了顾烟怀里,“我害怕,妈咪!” 顾烟抱紧孩子,手在她背上轻拍,“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在这里陪着你呢,都过去了,米娅不怕啊。” 她咬着嘴唇,眼泪却不断地涌出来。 刚刚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她恐惧到极点,她不敢想象米娅要是出事了她要怎么办。 江时羿垂眸看着母女俩,他的身形不稳地晃了晃,开口时,声线有些嘶哑:“小烟,你带孩子先到车上去。” 顾烟恍然回神,抬眼看他,朦胧的视线里,见他面色煞白,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 她想起他忽然摔倒的那一下,问:“你没事吧?” 他喘了口气,这是重逢以来,她对他第一句关切的话。 虽然他知道这是因为米娅,但是他心底还是欣喜的,他刚想说没事,可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终究是没办法再逞强下去,他苦笑说:“不太好……你带米娅走,广场这个样子……别让她再看。” 顾烟立刻就明白过来。 现在的广场上,到处都是受伤的人们,还有很多血迹,米娅刚刚受过这么大的惊吓,确实不应该再看这些,她将孩子抱起,转身回到车上,让米娅坐在副驾驶。 江时羿走过去敲敲车窗,顾烟将车窗玻璃降下来,看他脸色难看,还是忍不住在他身上打量,又问:“你哪里受伤了?” 从正面是看不到什么伤口的,她有些心急。 江时羿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攥得很紧。 顾烟愣了愣。 “会开车吗?”他问。 顾烟点了点头,脑子还是混乱,“我考了驾照……” “那就好,”他语气沉稳,叮嘱她:“别管别的,把车停在公寓地下停车场,别让米娅再呆在这里了,你们先回公寓,哄好米娅,其他回头再说。” 说完,他松开手。 顾烟却本能地拉了一下他的手,“你……你没事吗?” “小伤。”他因为她主动拉他手的这个举动,眼底微微亮了亮,冲她牵动唇角,“快走吧。” 顾烟松开手,扭头将车子开往公寓楼地下停车场。 米娅还在啜泣,不远处有救护车的鸣笛传来,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眼睛就像是被刺了下。 江时羿没有去找救护车,他站在原地,还在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 她咬着唇收回视线继续开车,闭了下眼,好让眼底泪水流出去不要再遮挡视线。 他到底伤在哪里了?他身上的,不可能是踩踏伤,只会是枪伤。 可是,他还是坚持着过去保护米娅,然后又将米娅送到了她面前。 这一天的新闻都被广场上的惨案占据,持枪的美国男人已经被警方射杀,经调查确定是退伍军人,在阿富汗战争中受伤瞎了一只眼睛,还患上严重的受伤后创伤应激综合症,回到美国之后便想要报复美国政府,于是残杀平民。 这种事在美国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这一次还是格外惨烈。 广场人群密集,事故中,当场死亡四人,重伤十五人,轻伤二十多人,另有踩踏导致八人受伤。 重伤的人中,包括了江时羿。 顾烟不知道的是,他一直在强撑,在目送她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后,他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地倒地。 他被救护车送到医院之后,立刻进行手术。 一枚子弹从背后击中他,从左边肩胛骨下方穿进去停留在左肺,失血和肺穿孔让他生命垂危。 第163章 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对他坦白米娅的身份。 米娅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回到公寓之后还哭了很久。 她受伤倒是不严重,只有掌心一个小伤口,但顾烟也很心疼,给小姑娘擦药并贴了创可贴。 午后小米娅哭得累了,声音弱下去,这才在顾烟的哄慰下勉强吃了点东西。 以往小米娅中午都要睡一会儿,但今天却睡不着,一直要顾烟抱着。 顾烟没办法,将小米娅抱到床上,一边哄着,一边拿出手机给江时羿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 也是意料之中,他可能在医院,顾烟有些发愁,米娅现在这个样子,她是没法离开的。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电的是梁思柚,她按下接听,梁思柚焦急的声音已经从那边传过来:“小烟,我看到新闻了,你没事吧?米娅怎么样啊?” “我没事,米娅也没事,”顾烟顿了下,“不过,江时羿为了救米娅受伤了。” “啊?”那头似乎愣住了,“我也听说他受伤了,原来是为了救米娅啊。” 梁思柚是午后在被傅青城押着去机场的路上知道这事儿的。 傅青城在车上接到一通来自医院的电话,原因是,江时羿手机里最近联系过的人就是他。 这下子,傅青城只能取消立刻回国的计划,车子掉头去医院,路上傅青城看了看新闻,梁思柚凑过去瞥了一眼,心口就一抽。 新闻里几张广场的照片虽然模糊处理,但还是能看到大片骇人的血迹。 江时羿受伤了,那顾烟呢? 她还记得,小米娅每个早上要和保姆一起在广场散步,立刻就给顾烟打了电话。 顾烟听她说完,问:“柚子,你是不是要跟着傅先生一起去医院?” 梁思柚瞥了一眼旁边的傅青城,说:“我想跑也跑不了啊。” “那你去看看江时羿的伤势怎么样,然后给我打个电话可以吗?”顾烟说:“米娅很害怕,我得陪着她,现在走不开。” 梁思柚叹了口气,“好,我一会儿给你发微信吧。” 接下来两个多小时,顾烟什么都没干,一直陪着小米娅,手中攥着手机等梁思柚的消息。 终于等到梁思柚的微信,她拿起看了一眼,心就被揪紧。 江时羿的手术刚刚结束,虽然子弹已经取出,但伤势过重,人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里观察,还在昏迷中。 她攥着手机,手指都是僵硬的。 那会儿她虽然意识到他受了伤,但不知道这么严重,他自己也并没有表现出来,还很镇定地让她尽快带米娅离开。 她以为,他就算受伤,应该也不会很严重才对。 她咬着唇,视线有些模糊,喉咙也哽得厉害。 手机又一震,梁思柚发来微信:小烟,你先别多想了,这边我和傅青城看着,你照顾好小米娅,她太小了,遇到这种事可能会造成很大阴影。 顾烟深吸口气,回复梁思柚:好,医院那边有什么情况,你记得发信息给我。 放下手机,她低头看向小米娅。 米娅还是睡不着,手紧紧地揪着她的衣服。 顾烟脑中一片混乱。 保姆跑了之后,不知道是内疚还是什么原因,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现在心里也有疙瘩,不愿意再去联系那个保姆。 虽然她知道这或许是人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但她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所以现在,她要想去医院,必须带着米娅。 她纠结了一阵,干脆征询米娅的意见:“米娅,我们去医院看看叔叔好不好?” 米娅仰起脸,一双眼还是肿的,“叔叔?” “就是在广场上,救你的那个叔叔。” 顾烟话说到这,忽然有些心酸。 江时羿并不知道自己救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小米娅也不知道那是她父亲。 这一瞬,顾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这样会不会很残忍,如果江时羿真的因为救米娅而有个三长两短…… 她不敢再想下去。 米娅问:“叔叔,在医院?” 顾烟点点头。 米娅说:“叔叔要打针吗?” 在米娅眼中,去医院就意味着打针。 顾烟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小姑娘解释,只问她:“米娅想不想去看看叔叔?” 米娅点了点头说:“想。” 顾烟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那我们就去。” 顾烟带着米娅到医院,江时羿人仍旧在重症监护室里。 这里的重症监护室就连窗也没有,傅青城和梁思柚在外面楼道的椅子上坐着等。 见顾烟过来,梁思柚立刻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仔细打量着米娅,见小姑娘确实没大碍,才松口气,“你还真过来了,米娅应该在家里休息呀。” 顾烟还没说话,米娅却先开口:“要看叔叔。” 梁思柚一愣,顿时心头也有些软,“叔叔在睡觉呢。” 顾烟呆在公寓里心慌,可真到了医院,却也看不到什么,厚厚一堵墙隔绝了视线,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偶尔护士出入,他们才能问一问。 顾烟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直被一只无形的手攫紧,这让她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医院的这种压抑感,让她想起了江奶奶,心情就更加低落。 到了晚上,小米娅有些犯困,顾烟不得不带着孩子又回到了公寓。 她没有等到江时羿醒来,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按医生的话,从手术结束后的24个小时都是危险期,人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这段时间。 晚上照顾小米娅吃过东西,并睡觉之后,她却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 凌晨五点多,她接到梁思柚的微信,那头终于带来一个好消息,江时羿醒了。 人虽然醒了,但神智并不清醒,很快又昏睡过去。 不过医生说,这是好事,基本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还很难说。 顾烟攥着手机,在黑暗里咬着唇,眼泪涌出眼眶。 这一晚,她想了很多很多,无论她和江时羿之间的关系发展成什么样,她其实都不希望他有事。 天亮之后,米娅醒来,状态也好了一点,在早餐的饭桌上,竟主动地和顾烟问起江时羿。 “叔叔还在睡觉吗?” 顾烟有些意外,米娅年龄太小,记忆力也有限,除却经常接触的这几个人,从没有提过别的人。 她坐在餐桌边,想了想问米娅:“米娅,你喜欢那个叔叔吗?” 米娅点点头,说:“叔叔帮我了,是好人。” 然后又说:“还送我公主娃娃。” 顾烟心底柔软,摸了摸米娅的头,又有些怅然。 她有些动摇,江时羿这一次为了救米娅险些丧命,当时,他为了保护她,还将她关在了车里面…… 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对他坦白米娅的身份。 饭后,顾烟给梁思柚打了个电话,想着问问情况,看有没有必要再去一趟医院。 彩铃响过很久,那端才接起电话,传来的却不是梁思柚的声音,而是一个有些虚弱的男声唤她:“小烟?” 第164章 小烟,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顾烟怔愣之后,便鼻尖发涩。 她怎么会听不出这个男声呢? 他们几乎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本,他们或许会做一辈子的朋友,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你还好吗?” 江时羿在那头“嗯”了一声,又问:“米娅要不要紧?” “还好,就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看了一眼小米娅,迟疑了下,“她今天还问起你了。” 那头的江时羿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是吗?” “是啊,还说你帮过她,送过她娃娃,是好人。” 江时羿似乎是笑了,但很快又倒抽口气。 顾烟心头一紧,“身体还是不舒服吗?那你少说点话,多休息吧。” 那头却没挂断电话,隔了几秒,才说:“你呢?” 顾烟一愣。 “你也被吓到了吧?”他问。 顾烟抿唇,眼眶又逐渐湿润。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几年来她觉得自己很坚强了,可以独自一个人抚养米娅,可以独立承担很多事情了,可在听到他这样问的时候,她还是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脆弱不堪。 江时羿深深吸了口气,又开口:“我说过……我会把米娅带到你面前的,小烟,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几年前,她陷入危险的时候,他没有及时赶去,这件事是她心底的旧伤疤,她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也并没有忘记。 哪怕他嘴上很少提起。 顾烟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团棉花,发声也变得艰难,很久,她才问:“下午我带米娅去看你,好吗?” 江时羿默了几秒,却拒绝了。 “孩子受了惊吓,应该好好休息,而且我现在状态也不好,等几天再说吧。” 顾烟心底有些微的失落。 这时,那头传来淅淅索索的动静,电话被换到了梁思柚的手里。 梁思柚也劝她:“小烟,你别来了,江时羿现在也要休养,你过来也说不上几句话,你这两天还是先把保姆的事情处理一下,就算现在这个保姆不用了,雇人也要花时间找的。” 顾烟被她这话拉回现实,脑子算是清醒了些,“我知道。” “我从病房出来了,”梁思柚的声音压低了一点,“那会儿警察过来找了一趟江时羿做笔录,我才听说具体情况,他这次为了你和米娅,可真是豁出命啊。” 顾烟不语。 梁思柚问:“你怎么想的?” 顾烟说:“什么怎么想……” “还是不打算让他们父女相认吗?”梁思柚叹口气,“等米娅长大一点,大概自己也会问为什么没有爸爸。” “我……”顾烟心绪杂乱,“我现在顾不上想这个,再等等吧。” 对于江时羿,顾烟的感觉至今还是很复杂,她理不清自己对他的想法,原本以为分开三年,已经不爱也不恨了,可其实哪里有她想的那么洒脱。 她还是很在意他。 也正是因为这种在意,她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他不想她和米娅去探望,她就没有勇气再提,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是打电话给他,了解他恢复的情况。 她又请了两天假,处理了一下保姆的事,解聘原来的保姆并雇了个新的。 米娅的状况却不太好,小姑娘最近几天每个晚上都会做噩梦,不愿自己睡在婴儿床,都是和顾烟睡在一起。 顾烟有些忧心,米娅太小了,这种经历确实会给孩子造成阴影。 江时羿受伤这件事彻底打乱了傅青城的计划,因为不用跟傅青城回国,梁思柚三天之后回到了公寓。 梁思柚在公寓,顾烟紧绷的神经就放松很多,当天去了公司上班。 等她下班回家,饭桌上,梁思柚突然同她说:“小米娅今天问起江时羿了。” 顾烟愣了下。 “她问我,救她的叔叔睡醒了没有,还说她想去看叔叔,”梁思柚回想着,笑了笑,“真是神奇,她才见过江时羿几回?居然已经记住江时羿,这是血缘,还是因为江时羿冒死救了她?” 顾烟唇角也慢慢勾起个很浅的弧度,“可能都有吧。” 梁思柚说:“要不我明天带米娅去看看江时羿?我听傅青城那意思,江时羿这两天已经好一点了。” 顾烟想了想,“明天周末了,我带米娅去吧。” 梁思柚点点头,又问:“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对江时羿坦白吗?” 这一次,顾烟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柚子,你觉得,他救了米娅,所以我就应该告诉他真相是吗?” 梁思柚摸了摸头,她确实有这种想法,她说:“就是觉得……他或许不是个好男人,但未必做不了一个好的父亲,当然,这都要看你的想法,我肯定不会在他面前多嘴。” 顾烟垂下眼,“你知道吗,我知道自己怀孕那天给他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告诉我他在洗澡,而且他自己也说,他现在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 她顿了顿,“如果让他知道米娅是他的女儿,哪怕设想最好的情况,他不和我争夺抚养权,也必然要和他协商探视方面的问题,然后我和他之间就没办法避免来往。” 闻言,梁思柚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想见到他?” 顾烟点头。 她没有说的是,她真正不愿意的,是看着江时羿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她希望他们之间了无联系,这样她会慢慢忘了他,可如果让他和米娅相认,那就会形成剪不断的羁绊,而她或许将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结婚,甚至再有孩子…… 她不愿意面对这一切,哪怕他们已经离婚。 “可现在,他是小米娅的救命恩人了,以后恐怕很难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吧。”梁思柚说。 顾烟低下头,“我知道……所以,我得去见他,和他谈谈。” 顾烟是打定主意明天要带着米娅去探望江时羿的,可是这个晚上,米娅做噩梦的情况却又变得严重了。 被噩梦惊醒之后,米娅根本没法入睡,顾烟也跟着熬了大半夜,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米娅开始发烧。 顾烟心急如焚,凌晨就带着米娅去了医院,先挂急诊科给米娅看病。 医生无法判断米娅发烧的原因,听顾烟叙述之后,初步推测可能和受到的惊吓有关。 顾烟不明白,“可是事情都过去几天了……” 医生解释:“每个人体质不同,而且心理阴影这种东西,如果不进行及时的干预,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反而加重。” 顾烟蹙眉,“但她才两岁,可以看心理医生吗?她的理解能力有限,能和医生沟通吗?” 米娅的年龄确实是个问题,小姑娘就连话都不能说得很利索,医生说:“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然后听取一点专业的意见。” 顾烟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米娅被打了退烧针,还哭了一阵,被顾烟抱着去住院部病房的时候,依然眼泪汪汪的。 顾烟来得巧,江时羿刚刚吃过早饭,护工正收拾掉东西。 这几天江时羿还是卧床静养为主,他坐在床上,看到顾烟,没来得及高兴,就瞥见了眼圈通红的小米娅。 顿时心头一紧,语气也着急:“米娅怎么了?” 顾烟刚想解释,怀里的小姑娘已经朝着江时羿伸出手,带着哭腔说:“要叔叔抱。” 第165章 就好像他们是一对正常夫妻,在商量孩子的事 江时羿和顾烟均愣住了。 顾烟是太过意外,米娅平日里除却最熟悉的人以外,其实并不亲人,但是和江时羿认识这才多久,居然就主动提出要他抱。 江时羿却很高兴,他在床上对着顾烟伸出手。 顾烟迟疑了下,“你身上还有伤……” “没事的,让她坐在我腿上。” 江时羿看起来也很想抱抱小姑娘,顾烟没法子,走过去将小米娅往他腿上放,一边叮嘱米娅:“米娅不要乱动哦,叔叔身上有伤口,碰到会疼的。” 米娅没说话,但是被她放在江时羿腿上之后,立刻就靠着他的胸膛,手伸出去抱他。 江时羿整颗心都快融化掉,一只手搂着小姑娘,垂下眼,还盯着小姑娘水汪汪的双眼,关切问:“米娅怎么哭了?” 米娅头也不抬,在他怀里闷声说:“打针,疼。” 江时羿微怔,抬眼看向顾烟。 顾烟解释:“她有些发烧,就打了退烧针。” 他另一只手在小姑娘额头摸了一把,确实有些烫,眉心皱起又问顾烟:“感冒了吗?” 顾烟摇头,拉过病床边的椅子坐下,“这几天都做噩梦,昨晚被惊醒就没睡过,医生说,可能还是受到的惊吓太大了。” 江时羿面色微沉,“她这么小,可以看心理医生吗?” “不好说,我打算回头联系医生,先去问问心理医生的意见。” 江时羿“嗯”了一声,“我来安排吧,她说中文比英文多点,我们找个中国的心理医生比较好。” 顾烟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说了个“我们”。 这样,就好像他们是一对正常夫妻,在商量孩子的事情似的。 她看向米娅,小姑娘缩在江时羿的怀里,似乎对他很是依赖。 她心情多少有点复杂,米娅现在这么喜欢江时羿,这点她之前是万万没想到的。 这让她内心又陷入纠结,她不愿意让他们父女相认,是不想影响到她以后的生活,可这样对小米娅公平吗? 江时羿如何想,她其实不是那么在乎,毕竟当年是他没有接电话,但是如今,只是这样看米娅抱着他,她心底就隐隐有些负罪感。 江时羿在柔声哄小米娅,说已经给她买了金发公主,又问她还喜欢什么。 米娅和他聊着聊着,好像放松了些,不多时,居然在他怀里打起哈欠。 想到昨夜孩子没睡好,今天又刚刚打过针,顾烟和江时羿说:“可以让她在陪护床上睡一下吗?” 江时羿其实不太想放手,但看小姑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还是点点头。 顾烟将小米娅抱到了陪护床上,又哄了一阵,小姑娘就睡着了。 这会儿,江时羿的护工不在,房间里就他们三人,顾烟蹑手蹑脚从陪护床边起身,又折回了病床边,这才得了空小声问江时羿:“你的伤怎么样了,现在还会疼吗?” “没事,已经好多了。” 他表情倒是淡然,顾烟觉得,这个人现在挺会逞强的。 不像几年前,奶奶生病的时候,他会拉着她的手表露出脆弱的一面,现在,他身中一枪,仍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她在椅子上坐下,表情微微局促。 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斟酌过要怎么和他谈,但现在,她还是觉得开口很困难。 江时羿看她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顾烟低下头,隔了几秒,先说了一声:“我……没有和你正式道谢。” 江时羿笑了,“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顾烟却不这么想,“你救了米娅……而且,如果那天你没有去救她,我肯定要下车过去的。” 那样的话,或许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她。 江时羿说:“所以我才要去救她,我不能再眼睁睁看你受伤。” 顾烟手指轻轻攥了下,“你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想要弥补?” “有一点,但也不全是,”他抬眼睨着她,“几年前没能救你,确实是我的心病,可我也和你说过,我想要兑现我对奶奶的承诺,好好照顾你,而且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不是吗?” 顾烟没有说话,唇紧抿着,依然低着头,也不看他。 “我知道,你并没有拿我当朋友,”他苦笑了下,“或许过去我做的那些事给你造成了阴影,但是小烟,伤害你从来不是我本意。” 顾烟的心又乱了,她甚至不敢同他对视,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温柔无害,这样的他和从前那个趾高气昂的大少爷不同,令她有些难以招架。 江时羿看了一眼熟睡的小米娅,“我很喜欢小米娅,其实,就算不是为你,那天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救她,所以你不必再和我道谢。” 顾烟咬咬唇,“还是要谢谢你,但……我没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以后,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她实在是想不到还能为他做些什么,要是普通人,她可以拿钱报答,但……她那点钱,估计还不够他买一辆车,其他的她就更想不到了,他比她有权有势,怎么可能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所以她这话说的实在没有什么底气。 然而,江时羿闻言似乎心情还不错,语气都轻快许多:“说定了,以后说不定还真有些事需要麻烦你。” 顾烟觉得,他这话八成也是给她面子,她勉强笑了下,不等再开口,病房门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护士,拿着一堆工具要给江时羿伤口换药。 顾烟站起身让开位置,见江时羿解开病号服的扣子褪下上衣。 他的身材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胸膛肌理分明,她心跳有些急促。 她觉得自己应该扭头不看,但是她又确实有些好奇伤口的情况,脚下一挪,还没看到伤口,先看到了拆下来的纱布上沾染的血迹。 她心口一抽,正想细细看,就听见陪护床上的小米娅忽然喊了声“叔叔”。 米娅没睡踏实,被护士进来的动静吵醒了,揉着眼睛看向江时羿。 江时羿抬手,一把拉过帘子,挡住米娅视线,和顾烟说:“你去看着米娅。” 顾烟愣了下,反应过来才赶紧绕过病床朝着陪护床走去。 米娅看到她,伸出手求抱,顾烟立刻将孩子抱在怀里。 米娅望着帘子,说:“叔叔背上有血。” 顾烟面色微微僵硬。 米娅又说:“一定很疼。” 顾烟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心情很复杂。 等护士走了,帘子拉开,米娅又想粘着江时羿。 顾烟有些无奈,“叔叔要休息的。” 米娅却不理她,望着江时羿,“叔叔,疼不疼?” 江时羿笑了,语气温柔:“叔叔不疼。” 米娅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的创可贴,“骗人的,米娅都疼。” 然后想起什么来,又抬头看他,“米娅给叔叔呼呼。” 顾烟没听懂,米娅却闹着要从陪护床下去找江时羿。 顾烟没法子,将小姑娘再抱回病床上。 就见米娅跪在江时羿背后,朝着他受伤的地方吹气,脸颊一鼓一鼓的,神情还特别认真。 江时羿侧过脸,瞥见米娅严肃的表情,忍俊不禁,他想,米娅真是好乖好可爱。 顾烟看到这一幕,心底也变得柔软而潮湿。 江时羿忽然叹息一声,“如果米娅是我们的孩子,奶奶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 顾烟怔住,这句话让她湿了眼眶,莫名的情绪在胸口涌动,她张了张嘴,“其实米娅……” 话头又顿住。 真的要说出来吗?她明明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牵扯的。 可是米娅那么喜欢他,不论这是因为血缘,还是因为他的舍身相救,米娅对他的依赖是事实。 江时羿扭头,深深注视着她的双眼,“米娅怎么了?” 第166章 我是江时羿的女朋友,我叫苏蜜。 顾烟紧张到紧攥着的掌心冒了汗,心一横,“米娅她其实……” 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又有人推门进来了。 顾烟望过去,一瞬就怔住。 来的是个年轻女人,衣着考究,妆容也精致。 关键是,这女人她见过,正是三年前在江奶奶葬礼上出现过的苏蜜。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劝江时羿去吃饭,却碰了冷钉子,后来她看到他跟苏蜜一起出去吃饭了。 这一刹那,随着苏蜜走近,那些难堪的回忆又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只是看着苏蜜。 江时羿见到苏蜜,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苏蜜满脸关切:“你怎么搞成这样……我听青城哥说你伤得很重,你快吓死我了,我刚下飞机,都没去酒店,直接过来的。” 顾烟默默地低下头,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了。 米娅从江时羿身后好奇地探出脑袋,看向苏蜜。 苏蜜被吓一跳,“咦,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江时羿说:“这是我……” 停了下,看顾烟一眼,“这是顾烟的女儿,米娅。” 苏蜜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江时羿身上,好像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旁边还站着个人。 她看向顾烟,隐约觉得听过这个名字,但又死活想不起来,问江时羿:“是你朋友吗?” 江时羿“嗯”了一声。 顾烟神色不太自然,对上苏蜜审视的目光,她微微笑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一通电话那头的女声。 她和江时羿最后分开时,他似乎正和苏蜜来往,现在他在美国受伤,苏蜜不远万里赶来,两人似乎还很熟络…… 她猜想,他口中那个正在交往中的女朋友,或许就是苏蜜。 这样其实挺好的。 苏蜜和他门当户对,江城源想要苏家的渠道,要江时羿和苏蜜联姻,现在江时羿愿意接纳苏蜜,这真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她脸上的笑意是僵硬机械的,她欢喜不起来。 苏蜜倒是已经冲她礼貌性微笑,伸出手来,“你好,我是江时羿的女朋友,我叫苏蜜。” 得到确定的答案,顾烟心口一沉,人也有些怔愣。 苏蜜微微蹙眉,顾烟大梦初醒似的回神,为免继续失态,立刻伸出手和苏蜜握手,“你好,我是顾烟。” 苏蜜也就是礼节性同她打招呼,话说完,注意力立刻回到了江时羿身上,“我看新闻了,没想到你也在那个广场,真是吓死我了,你现在伤势怎么样啊?” 苏蜜直接拉过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来。 “子弹已经取出,没有大碍,”江时羿说:“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 他说话间,却不是看着苏蜜,而且瞥向顾烟。 苏蜜不太高兴,“你也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顾烟觉得,自己在这里非常多余,她朝米娅伸手,“米娅,叔叔还有事,我们回家吧。” 米娅说:“Wait。” 然后小姑娘手搭在江时羿肩头,问:“叔叔,还疼不疼?” 她大概是觉得她所谓的“呼呼”真的有效,江时羿笑了,抬起手按在她小手的手背上,“不疼了,米娅真厉害。” 米娅非常满意,这才扭头去找顾烟。 顾烟怀疑,再和江时羿接触一段时间,这小叛徒就不需要她了。 她将小姑娘抱起,冲江时羿和苏蜜道:“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江时羿并没有挽留,只说:“回头我安排好心理医生,给你打电话。” 顾烟点点头,抱着米娅出门。 江时羿一直目送母女俩的背影,直到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苏蜜在旁边目睹全程,忽然出声:“我想起来了。” 江时羿的思绪被拉扯回来,睇向她。 “我就说怎么那女人长得眼熟,名字我也好像听过,我在奶奶的灵堂里见过她,”苏蜜轻扯唇角,“那不是你那个前妻吗?” 江时羿还在捻手指,他刚刚触碰到小米娅的手,孩子的手很小很软,他想着就情不自禁勾起唇角。 苏蜜感觉,这男人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她的脸沉了下来,“我听青城哥提过,你是为了救人受伤,该不会是为了那一对母女吧?” 江时羿终于舍得分眼神给她,“苏蜜,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教。” 苏蜜拧眉,眼底气愤压抑不住,“你忘了,当初奶奶过世,你爸把私生子带到江氏,你背腹受敌四面楚歌,你这个前妻撇下你就潇洒走人,怎么,三年时间让你好了疮疤忘了痛,这就尽弃前嫌了?” 江时羿眼神沉下来,“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我……” 苏蜜气急,她被他这话戳得心口都痛,“江时羿,你有没有良心,虽然说你我是假装交往,但你没从中拿到好处?” 江时羿语气依然很冷,“你也不是没有拿到好处。” 苏蜜眼圈红了,拳头也攥紧,她忽然感觉自己一头热地跑过来,真是自取其辱。 三年前,江城源想要两家联姻,江时羿并不配合,江城源将自己的私生子江忍带到了江氏,于是江氏内部的权力争斗愈演愈烈。 当时江时羿的处境非常艰难,但就这么难了,他都没低头答应联姻。 苏蜜心底多少有些窝火,她一个大小姐,没被人这么嫌弃过。 一次聚会,朋友们起哄之下,她喝多了,和人打赌要追上江时羿,次日这件事就传到了江时羿耳中。 她硬着头皮去见他,他态度倒是意外地好,和她说:“我可以让你赢。” 交往是假的,她知道,他只是为了让江城源看到,她站在他这一边,同时也绝了江忍企图借联姻在江氏上位的心思。 江时羿和苏蜜这对假情侣,在外做得像模像样,会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什么的。 苏蜜在朋友面前挽回了面子,江时羿也借着她这关系,开始自己开拓外贸渠道。 可是说是互利共赢了。 但苏蜜逐渐不满足,拿不到这个男人的心,这对她来说始终是一种失败,她开始要得越来越多。 她说想要去娱乐圈玩玩,江时羿就让她进了星辉,以演员身份出道,最顶级的资源随她选。 江时羿这几年在努力发展所有非实体的产业,星辉的规模在扩大,她趁上这阵风起飞,加上自己背景身份有噱头,不过两年时间已经是国内有头有脸的小花。 有很多人喜欢她,在那些人眼里,她和江时羿之间的爱情是童话。 但她还是不满足,她终于明白,要别的都没有用,她唯一真正需要的,是江时羿对她臣服,是假戏真做。 江时羿没有假戏真做,她却先陷进去了。 听到他受伤,她担心得夜不能寐,过去几天备受煎熬,最后推掉通告,不听经纪人规劝,一个人跑来纽约,然后看到的,却是他和前妻在一起的画面。 病房里气氛僵持,很久,江时羿再度开口:“苏蜜,交易就是交易,你我都不该干涉对方的生活。” 苏蜜咬咬牙,再也忍不下去,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江时羿,这个交易我不想做了,我看上你了。” 第167章 “你还喜欢顾烟?” 话出口,苏蜜其实也觉得自己嘴快了。 她从来没有对男人主动过,就连告白都是头一遭。 可能就是因为没经验,这告白听起来也怪怪的。 但是出口的话收不回,她抬头挺胸,注视着江时羿,暗想,她对他还有用,他无论如何也要顾忌几分彼此颜面。 江时羿眼底掠过一丝意外,不过他很快便收敛,垂下眼若有所思。 病房陷入沉默,苏蜜的感觉,如同受刑一般。 良久,江时羿终于开口。 “苏蜜,交易讲究你情我愿,既然你不想继续,那就此终止,”他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跟他给下级安排工作的时候差不多:“回头我会对外透露消息,你我已经分手。” 苏蜜震惊了,“你想和人说你把我甩了?” 江时羿愣了下,“如果你不想消息从我这里流出去,那由你公开也可以,但你现在算是公众人物,公布消息最好斟酌用词,我让星辉那边的公关部来为你做计划。” 苏蜜睁大双眼,只觉得难以置信。 她在告白,然而到了这个男人口中,一切都是公事。 她表明心意的那句话,他就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她怒极反笑,“江时羿,你是在逃避问题吗?我刚刚说得很清楚,我看上你了,你得给我一个答案。” 江时羿微微蹙眉,隔了几秒,“停止交易这个决定,我想已经可以算是我给你的答案了。” 苏蜜怔住,旋即,被拒绝的羞耻感袭来,那种难堪让她几乎难以承受。 是啊,如果他对她有兴趣,那也没必要停止交易。 原来在他眼中,她和他之间的一切,全都是交易,别无其他。 她的身体是僵硬的,鼻尖也发涩,颤着声问他:“是因为顾烟吗?你再次见到她,和她旧情复燃了?” 男人的声音很冷酷:“就算没有她,你我也不可能假装交往一辈子,交往是名义上的,名义上的分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现在你不愿意继续交易,那就停止。” 苏蜜感觉有些眩晕,她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控制住情绪,眼底泛起水光,“你还喜欢顾烟?” “这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没必要和她交代。 “江时羿你是不是下贱啊?”她被难过和气愤冲昏头,开始口不择言,“当初她怎么对你的?你最难的时候她离开你,我记得你们之间没有孩子,现在人家孩子都有了,你还要上赶着……” “苏蜜。”江时羿的语气,一瞬冷得如同寒冰,打断她的话,“无论我是不是下贱,这些事都和你没关系。” 苏蜜怔愣着,很久,她怒极反笑,“好,好……” 她站起身,“江时羿,你真是狼心狗肺,看不清谁对你好,我为了你,还骗我父母说你对我很好,他们问我什么时候结婚,我一拖再拖,这两年多……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为了做个明星?” 江时羿拧眉不语。 他要是知道苏蜜早有这心思,就该早些停止这个交易,但现在,算是撕破脸皮了。 苏蜜笑着擦掉眼角的泪水,嘴唇动了动,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最后却没发出声音,她转身走出了病房。 苏蜜的告白并非完全对江时羿没有影响,在苏蜜走后,他没了心思再回味和顾烟还有小米娅的相处,一些现实的问题又纷至沓来。 他和苏蜜假装交往,只是暂时性地堵住了江城源的嘴,也断绝了江忍借联姻上位的心思,但现在情况有变,苏蜜已经不再是他的盟友了。 过去三年,江城源似乎是觉得他不好掌控,将江忍带进江氏的高管层,如今已经扶持到业务总监的位置,加上江城源坐镇董事长一职,他在公司可说是如履薄冰。 也是机缘巧合,三年前他开始发展江氏所有实体以外的产业,竟是星辉发展最快,娱乐行业崛起,星辉培养出几个顶流明星,成功的影视项目也不少,为公司带来巨额盈利,他这才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但这是不够的。 如今,江忍仍在虎视眈眈,所以他才亲自出马拓展海外渠道。 他不确定如今和他撕破脸皮的苏蜜会不会倒戈向他,他必须得做好准备。 这天,带着米娅回到公寓的顾烟精神十分萎靡。 小米娅退烧了,顾烟哄着小姑娘睡着,就坐在床边发怔。 梁思柚路过瞥见,将她喊出卧室,问她:“你今天和江时羿都说什么了?” 顾烟回想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是感谢他。” “救命之恩,不好一句谢谢就打发的吧,”梁思柚说话直白,“这下,你可能没法和他撇清关系了。” 顾烟闻言,却忽然扯着唇角轻笑,“有什么能不能撇清的……他有女朋友,应该也会和我保持距离。” 梁思柚觉得这话,多少有点酸。 其实还挺新奇的,毕竟她认识顾烟半年,这半年多顾烟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也没见过顾烟为哪个男人纠结头疼,这还是头一回。 不过,既然江时羿身边有女人,她觉得顾烟也不能落后,她拍了拍顾烟肩膀:“你看看,我早告诉你,早点找对象,现在前夫都有新欢了,你还一个人。” 顾烟习惯了梁思柚说话这尿性,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里还是被刺了下,很不舒服,她反问:“那你找了男朋友又怎么样呢?傅先生一出现,你还不是被甩了。” 梁思柚动作一僵,惊愕地睁大眼。 “小烟,你是不是学坏了!你以前都不会讽刺人的。” 顾烟说:“我实话实说。” 梁思柚表情垮下去,“我和傅青城,跟你和江时羿的关系又不一样,这没法比。” 顾烟想,确实挺不一样的。 傅青城看到梁思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不高兴,可是江时羿呢,甚至还主动问有关于她男朋友的事情,说她不该和男朋友一直异地。 她真是越想越气。 她谈恋爱要不要异地和他有关系吗?这男人真是多管闲事。 到了晚上,她忍不住地拿起手机开始翻网页搜索江时羿和苏蜜的事儿。 过去三年,她没有关注过国内这方面八卦新闻,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江城源居然高调地公开了江忍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并让人进了江氏,嘴里说是要人历练,不到三年时间就将人提拔到了业务总监这个位置。 这明显就是给江时羿一记下马威了。 这之后,江时羿和苏蜜在一起,苏蜜还成了星辉力捧的艺人之一,苏蜜的身份,是豪门千金叠加明星BUFF,所以她和江时羿的恋情几乎是在公众视野里进行的。 每一次他们的约会,都有狗仔跟拍,两个人在一起的照片随处可见。 很多人说,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真是一对璧人。 手机在掌心里被攥得有些发热,顾烟在床上翻了个身。 苏蜜可以帮到江时羿,这点她早就知道,江城源已经和她说的很清楚了。 和她不同,苏蜜对江时羿来说更有用。 也难怪,他会选择和苏蜜在一起。 她闭上眼,脑中浮现的,是方才在手机里看到的照片。 照片上江时羿和苏蜜一起出现在一家商场,记者拍到他们手牵着手。 那拉在一起的两只手,对她来说,格外刺眼。 第168章 一物降一物,我拿小烟没办法。 苏蜜和江时羿大闹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国,而是在傅青城住的那家酒店下榻。 江时羿是第二天从傅青城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傅青城来医院探望他,坐在病床边嗤笑道:“她嫌经纪人太烦,把手机关机,现在不跟国内联系,我估计,苏家早晚要找你要人。” 江时羿面色很不好看。 苏蜜是真正的大小姐性子,非常任性,但她现在还是星辉的台柱之一,对工作这样不负责,会给他带来很大麻烦。 傅青城问他:“想清楚了?你现在只拓展了一部分美洲市场,这个时候和苏蜜撕破脸皮,对你没好处。” 江时羿也觉得很烦,隔了几秒才说:“跟她合作不下去。” 傅青城说:“是真合作不下去,还是你现在满脑子想着追顾烟,不愿意再和苏蜜做假情侣?” 江时羿微微垂眼,“小烟根本不在乎我身边有没有其他女人。” 当初,顾烟和江城源合作,甚至为他和苏蜜牵线搭桥,她对他哪怕有一点在乎,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那你还追?”傅青城不理解,像他们这个阶层的男人,有钱有权,加上样貌出众,多半都是女人主动凑上来,自己去追的都很少,更别说对方还这种态度,他问:“是为了米娅?” 江时羿默了几秒,“青城哥,这世界就是一物降一物,我拿小烟没办法……”顿了下,“你不也拿梁思柚没办法?” 傅青城黑了脸,“别和我提她,我跟她又不是你和顾烟那种关系。” 江时羿笑了声,知道他被戳到痛点,没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接下来两天,顾烟没有再来医院,江时羿觉得,这女人多少有点没良心。 但仔细想想也不是,当初裴斯年救了她,她倒是知道涌泉相报,到了他这里,就连来探望一次都吝啬。 在纽约的华人心理医生并不多,想要找资历深的就更少,又是两天过去,江时羿手下的人才终于找到一家心理咨询中心,有经验丰富的华人心理医生。 他给顾烟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并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顾烟倒是很利索:“就明天行吗?我可以请假。” 事关米娅的心理状况,顾烟不想再耽搁。 江时羿说可以,然后问她微信号,“我等下给你发地址。” 几年前,顾烟离开江城,不光换了手机号,微信自然也换了。 她将号码报给他的时候,不由想起梁思柚的话。 现在,他们重新留了手机号码,又是微信号…… 似乎,两个人的生活不可避免地重新交集。 这种变化其实令她有些烦躁,但又没法拒绝,他救了米娅,她不能翻脸不认人。 江时羿敏感觉察出,她心情不是很好,说话惜字如金,他并没多说,和她约定好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仿佛没有一丝留恋。 现在的顾烟,让他真是进退两难,太激进怕吓到她,但是坐等她主动,怕是下个世纪都等不到。 他要伪装安全无害,却又不能坐以待毙。 这些天,米娅变得更粘人,已经不睡婴儿床了,都是睡在顾烟怀里。 但小姑娘还是会做噩梦,这一晚又是惊叫着醒过来。 顾烟被惊醒时,就听见小姑娘叫了一声“叔叔”。 她心绪复杂,安抚着小米娅,小米娅问:“妈咪,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叔叔?” 那天在病房遇到苏蜜,顾烟是再也不想去了,但她不好和孩子直说,便道:“明天吧。” 她计划,明天带米娅去看完心理医生,然后去医院一趟,毕竟医生是江时羿安排的,结果她也要和他说一声。 但愿不要再遇到苏蜜就好。 后半夜,她心事重重,睡得并不安稳。 翌日一大早,顾烟就带着小米娅去了江时羿给的地址。 令人意外的是,当她去心理咨询中心的前台做登记时,发现江时羿已经等在那里。 她是没想到他会过来的。 小米娅看到他,眼底透出光,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腿,“叔叔。” 顾烟被吓一跳,赶紧去拉米娅,“米娅,叔叔身上有伤,你不能这样。” 好在江时羿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小米娅这一扑,冲力才没太大。 江时羿的手抚摸小米娅的脑袋,冲顾烟一笑,“没事,我没那么脆弱。” 顾烟还是皱眉,“你伤没好,怎么过来了?应该卧床静养吧。” “已经好多了,医生也说要适当活动,一直躺在床上,可能产生静脉血栓。” 顾烟说:“活动也没必要到这里来……” 这里距离医院足有几公里,对一个重伤未愈的人来说,就算坐车过来也是折腾。 江时羿低着头看米娅,捏了捏米娅肉乎乎的小脸,“没事的,我想陪着米娅。” 顾烟看着这一幕,有些困惑,江时羿以前有这么喜欢小孩吗? 米娅依赖他,或许是因为危难之际他的出手相救,可他对小米娅也好得出奇。 做完登记,心理咨询师先和他们三人一起聊了一阵,了解了初步的情况之后,想要试探性单独和小米娅谈一谈,看能不能做个心理沙盘。 顾烟有些担忧,和江时羿坐在门外等,还是坐立不安。 那天的事情,不仅给小米娅阴影,对她来说也一样,现在孩子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就总是不安。 江时羿安慰着她,“我听说,他们有给小孩治疗的经验,应该不会有事。” 顾烟也知道自己有点杯弓蛇影,低下头默不作声。 坐了十多分钟,江时羿脸色越发苍白,额角渗出汗,似乎在忍耐痛苦。 顾烟注意到,“你是不是不舒服?” 江时羿的手,在自己肩头轻按了下,“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发炎。” 顾烟被吓一跳,他那个是枪伤,她不敢怠慢,“有司机跟你来吗?你得回医院。” 江时羿咬着牙忍了下,“小烟,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顾烟一愣。 “去洗手间,你帮我看看伤口什么情况。” 顾烟有些迟疑。 江时羿缓慢起身,“不愿就算了,我自己看看。” 背上的伤口,自己怎么看? 见他脚步微微踉跄,顾烟赶紧起身去扶住他手臂,“我帮你看吧。” 她扶着他往洗手间去,他身体无力,半倚着她,她便也出了汗。 江时羿鼻息里沁入她身上的淡香,这样近的距离,他略有些恍惚。 倒是没有什么歪心思,伤口确实疼,但因为她的搀扶和靠近,竟似乎也稍稍缓解了些。 这里卫生间都是小单间,特殊情况下,顾烟硬着头皮同他进了男卫生间的小隔间里。 江时羿一颗一颗解开衬衣纽扣。 顾烟知道不该,但见男人半开的衣襟里露出一片紧实的肌理,脸还是烧起来。 空间狭小逼仄,随着他的动作,那种惑人的雄性荷尔蒙,带着侵略性,朝她席卷过来。 第169章 她问他:“你为什么对米娅这么好?” 由于空间狭小,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男人垂着眼解扣子的动作并不快。 对顾烟来说,这个过程就更煎熬,她心跳急促,其实很想催他快点,可看到他额角细密的汗珠,料想他身体确实很不舒服,只能将话咽下。 眼看他抽出衬衣下摆,她慌忙说:“你……你转过去吧,伤口不是在背上吗?” 江时羿抬眼睇向她,看到她的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眼神也躲躲闪闪。 他抿唇不语,转身时,唇角微微勾起,眸底也沁入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肩头有伤,拉下衬衣的动作缓慢,顾烟终是有些忍不住,抬起手帮他。 伤口在左边肩胛骨下侧,被厚厚一层白纱布缠裹,什么也看不到。 饶是如此,顾烟心头还是一紧,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了。 她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儿。 江时羿这时轻声问:“没有出血吧?” 她回神,“你稍等一下。” 为保险起见,她用手指勾开最外层的纱布,细细往里看。 虽然不明显,但可以看到隐隐的血色渗出,她将手收回来,脸色已然变了。 “你赶快回医院吧,我看得不是太清楚……如果拆开纱布我怕没法给你包扎好,但很有可能出血了。” 江时羿蹙眉,转过身面对她。 他的衣服还没拉好,赤裸的胸膛对着她,她哪里还有脸红心跳的悸动,只剩下严肃的一张脸,“司机在楼下吗?” 江时羿迟疑了下,“我在这边用青城哥安排的人,那个司机家里有事,送我过来就请假回家了。” 顾烟拧眉,“怎么能把你一个伤员扔在这里!” 她表情看起来有点气愤,他一言不发,缓缓开始系扣子,伤口确实有点疼,但他心情意外好。 她或许不爱他,但其实也并非完全不在意他吧?不然,就不会为他着急生气。 扣子系了两颗,他低头喘了口气,唤她,“小烟。” 顾烟看向他,他的手指捏着扣子,却有些发抖,他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是不是很痛?”她没多想,伸出手开始帮他系扣子,“我开车来的,等下送你去医院。” 江时羿眼眸低垂,看她纤细素白的手指一颗一颗为他系上扣子。 这么近,他都能闻到她发丝上沾染的洗发水味道,是很清爽的香气,他不合时宜地走了神。 直到顾烟又抬头,“我先扶你出去。” 他从心猿意马中抽身,低低地“嗯”了声。 两人回到外面,接待他们的心理咨询师已经带着米娅出来了。 心理咨询师和顾烟说,沙盘是做了,但是因为孩子太小,沙盘的结果参考性可能会打折扣。 目前能给出的建议是,孩子太小,药物治疗不可取,沟通也有一定难度,最好是父母多引导。 心理咨询师看着他们说:“米娅这个阶段可能会很敏感,你们作为父母,一定要多陪伴她,时刻注意她的变化……” 顾烟有些尴尬,“他不是米娅的爸爸。” 心理咨询师愣了下,神色有点意外,“那孩子的父亲呢?米娅现在这个情况,很需要父母的。” 江时羿还被顾烟扶着,闻言瞥她一眼。 顾烟脑子里是一团乱麻,“她父亲……还在国内,暂时过不来。” 心理咨询师想了想说:“如果你真的很重视米娅的心理状况,我认为应该多让她和父亲接触。” 顾烟面色尴尬,一时说不出话。 “不过,小米娅提到,事发当天有个叔叔救了她,”心理咨询师又道:“她在极端恐惧的时候被这个所谓的叔叔救了,看得出已经因此对这个叔叔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如果实在没法让她和父亲见面,和这个叔叔多相处一下对她也有好处,能让她减少恐惧,获得安全感。” 顾烟有些无语,无论是米娅的父亲,还是救米娅的人,不都是那一个? 明明她对江时羿避之唯恐不及,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好像又要将他们绑在一起。 江时羿听完这番话,却很认真地点头,“那天是我去救的米娅,以后我会多陪着她的。” 心理咨询师实在琢磨不透这三个人的关系,但也不好多问,点了点头,又看向顾烟,“另外就是,我了解到事发广场就在你和米娅居住的公寓前面,这个环境会对米娅的神经造成压迫,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考虑给她换个环境。” 顾烟一怔。 这就是要搬家了。 她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国去富恒,又是搬家的事,只觉得脑仁疼。 不过,她还是应下,“我会考虑的。” “最好还是找个能让小米娅和父亲好好相处的环境,比如回国也不错,彻底换个环境,米娅说中文比英文多,应该也好适应,而且新闻里我看到,枪击案的犯人是个金发白人,这种形象可能会在米娅心底留下阴影,在国内这种人少很多,对米娅的恢复会有很大帮助。” 心理咨询师笑了下,“当然,这也只是我的建议,具体还要看你的想法。” 顾烟艰难地扯动唇角笑了下。 他们拿到了心理咨询师给米娅做的心理评估结果以及书面建议,然后带着米娅下楼。 江时羿伤口疼,顾烟就一直扶着,小米娅看到了,在电梯里就走到了江时羿另一边,她个子太小,够不到江时羿的手臂,便伸出双手抱住了江时羿的腿,奶声奶气说:“叔叔,我扶你。” 江时羿本来很不舒服,可垂眼看到米娅这样,实在忍俊不禁,“谢谢米娅。” 顾烟目睹这一幕,再次想起心理咨询师的话来。 三人下楼上车,顾烟挂挡,车子自然是先去医院。 江时羿的伤口确实有些开裂,好在并不严重,医生重新上药并包扎好,叮嘱他:“你可不能再乱跑了,这怎么说也是枪伤,而且肺部重创,休养不好很难说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江时羿心情还不错,医生说什么,他都顺从点头。 待医生离开,顾烟语气有些抱怨。 “你今天根本不该去,我带着米娅去就可以的。” 这会儿,江时羿坐在病床上,米娅在他旁边挤着,正玩他手指,他另一只手摸了摸米娅的脸,“没事,是我想要陪米娅。” 顾烟在旁边睨着他,隔了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对米娅这么好?” 第170章 我不能再让小烟对我失望了。 顾烟想,之前,江时羿说想要弥补她,遵守和奶奶的承诺照顾她,她都还能理解。 但是米娅和他没有关系。 江时羿听到这个问题,倒也很自然回答:“她是你的女儿,我照顾你,自然不能不管她,而且……” 他顿了顿,“我也很喜欢小米娅。” 小孩子有自己的世界,有时会屏蔽掉大人口中那些听不懂的话,但这一句,米娅却似乎听得很明白,仰起小脸,“我也喜欢叔叔!” 江时羿就笑了。 顾烟心底五味杂陈。 她不告诉江时羿米娅的身份,是因为她想要和他保持距离,可现在他和米娅关系这么好,这距离还能保持得了吗? 如果真的如同他所说那样做朋友,让他多陪伴米娅,那还有必要撒这个谎吗? 可是很快,她就想起了苏蜜。 江时羿现在是有女朋友的,就算她愿意说出实情,难道苏蜜接受得了吗? 那可是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包容小米娅的存在? 她十分烦躁。 江时羿仿佛洞察到她情绪,深深看她一眼,“你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不论是救米娅,还是现在,包括以后我会为米娅做的一切,你都可以看成是我只为米娅。” 他的眼神讳莫如深,她心跳漏掉一拍,一瞬觉得心慌,好像被他看穿什么。 他又道:“我总是会想起奶奶的话,奶奶摸着你的肚子说她有了重孙女,然后就有了米娅……你说我是迷信玄学也无所谓,我觉得奶奶是知道米米娅的存在的,她一定也希望我照顾好米娅。” 顾烟踟蹰数秒,“心理医生都说了那种话,我自然不会拦着你关心米娅,可是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你女朋友苏蜜没有意见?” “她还管不到我。”江时羿说得笃定。 顾烟觉得,这一对情侣也有点奇怪。 不过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 原本教授叫她去富恒,裴斯年也极力邀约,她就已经蠢蠢欲动,现在加上米娅的事情,她基本已经做了决定。 对米娅好,对她的事业有好处,实在没理由再犹豫不决。 下午她带着米娅回到公寓,和梁思柚说了这件事。 梁思柚抱着米娅,有点舍不得,“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啊。” 顾烟想起什么来,“傅先生不是要带你回国吗?你干脆也回去好了,我们在江城,你要是离得不远,可以过来玩。” 梁思柚一愣,“傅青城也是打算押我去江城,他最近在那边开分公司呢。” 顾烟说:“太好了,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还能住在一起。” 梁思柚想,要是这样,其实跟着傅青城回去也不是不行。 顾烟是行动派,既然做了决定,她开始着手准备回国的事。 工作上需要交接,公寓里属于她的那一间要退租,另外还要和裴斯年提前联系好工作上面的事。 暂时,她并不是富恒的员工,而是为教授去富恒开拓产品销售渠道。 裴斯年不在乎这些,听到她要回到江城,就已经很高兴,在视频里同她道:“哪天回来,我去接机。” 两人聊天,裴斯年忽地想起什么,“前些天我看到新闻说,纽约发生枪击案,你们回来也好,那边治安管理不如国内。” 毕竟是遥远的新闻,当时他只是粗略一扫,新闻上也没有地址。 顾烟倒是想起,这件事她没有和裴斯年提过,她说:“那个枪击案,就发生在我们公寓楼前广场……” 接下来,她将当天的情形和他说了一遍,又告诉他,如今小米娅还时常做噩梦,她回国也有这个原因。 裴斯年震惊又意外,他是真的没想到,纽约那么大的地方,这种事居然被顾烟和小米娅碰到。 他更想不到,时隔三年,江时羿这个名字,又重新出现在顾烟的口中。 他看着视频里顾烟的脸,她提到江时羿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表情也淡然,“因为他救了米娅,现在米娅和他在一起会很有安全感,喜欢粘着他……” 她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我看这边新闻都说,江时羿现在和一个叫做苏蜜的女人在一起,说两家可能是要联姻,而且他们感情也不错。” 顾烟愣了愣,旋即低下头,“嗯”了一声,“我知道的,我和他不会有什么,他只是喜欢米娅所以多照顾一点。” 裴斯年并不能安心,“你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就快些过来吧,我会提前给你和米娅安排好住处,让米娅换个环境,我也找找看这边有没有针对小孩比较有经验的心理医生。” “谢谢学长。” 裴斯年无奈,“小烟,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和我这么客气。” 顾烟这种客气,就好像在他和她之间划出一道鸿沟。 原本,他可以慢慢等待,可是现在,江时羿的出现,再次打乱了他的步调。 苏蜜关掉手机躲在酒店已经快一周了,经纪人都快要发疯,最后只能求助何亮。 公司局势不稳,江时羿这次出国特意将何亮留在国内观察情况,现在星辉也是江氏的重点公司之一,何亮接到消息,立刻就给江时羿打来电话。 同一天,苏蜜的父母也按捺不住,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江时羿不胜其扰,但言语间还得拿捏分寸,毕竟现在还不到和苏家撕破脸皮的时候。 他挂断电话,想了想,跟傅青城一起去了一趟酒店,找苏蜜。 苏蜜也住总统套房,她一个人,房子虽奢华却显得冷清。 开门看到江时羿,她不语,抿唇让出道。 傅青城只负责将人送到,并没进门,江时羿自己走了进去。 他身体虚弱,进门之后就在沙发上坐下。 苏蜜心底其实是得意的,她是故意的。 星辉那边刚给她接了一个大IP,电影剧组万事俱备,就等她进组,光她耽搁的这几天,就要赔不少钱了。 加上她父母一直联系不到她,肯定会去问江时羿。 她知道,他迟早得来。 她的气也消了一些,甚至还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拿过来放他面前,才开口:“找我有事?” 江时羿不喜欢和她打太极,“你父母给我打了电话,你最好给他们回电话,另外,星辉那边,如果你确定你不进组,就是违约,要么你自己去走流程解约,要么星辉法务起诉你。” 苏蜜瞪大眼,“你想告我?” 江时羿靠住沙发靠垫,抬眼睨她,“那就别做会让别人告你的事。” 苏蜜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会怕打官司?我们苏家又不是没有律师团。” 话是这样说,其实彼此都清楚,真闹上法庭,那就是两个家族一起丢人。 苏蜜冷嘲:“说实话,真打官司,我顶多在我爸妈这里挨骂几句,你呢?江忍和江氏董事会那帮老东西就愁抓不到你的把柄,你要给他们送上去?” 江时羿垂下眼,“苏蜜,我也不想闹到那一步,但你给我选择了么?” 苏蜜想说,你就不能选择喜欢我吗? 但她当然拉不下这个脸,她别扭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我想过了,现在我们还在炒CP,突然分手,说不过去,我可以回国配合工作,不让你为难,但我们暂时还不能分手,我现在不想有负面新闻。” 江时羿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分?” 这个人真是咄咄逼人,苏蜜心中不爽,不愿意放人,她知道,如果这假的交往结束,他或许就更肆无忌惮去找顾烟了。 她说:“你急什么?你公司里那堆烂事处理好了吗?现在分手,对你我都不利。” 江时羿其实并不急。 他比从前沉稳,深深明白,着急也没用。 顾烟还有个男朋友,只要这个人存在,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阻力。 他说:“那就以后再说,你先回国做你该做的事。” 他说完,慢慢站起身。 苏蜜看着他不太自然的动作,想要去扶,却还是拉不下脸。 她是心疼的,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她特意来纽约看他,可都没和他好好说上几句话。 她忽然间就有些委屈,忍不住问他:“江时羿,顾烟当初抛下你,她明明就不喜欢你,她现在还和别人有孩子了,你为了救她和她的孩子受重伤,你觉得值得吗?” 江时羿动作微微僵硬。 虽然心里清楚,可是,当苏蜜这样一个局外人说出顾烟不喜欢他这样的话,他心底却还是泛起阵阵锥心似的痛。 他没有立刻迈步走,伤口有些疼,他的面色是苍白的,就连嘴唇也是。 “我现在还活着,”很久,他开口,淡淡地笑了下,“就算我死在救米娅的那一天,我还是会去救她,我不后悔,因为我不能再让小烟对我失望了。” 第171章 她对他露出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顾烟发觉,小米娅对江时羿的依赖,似乎与日俱增。 之前米娅做噩梦时醒来都喊妈妈,这个晚上,被梦魇住的小米娅却迷迷糊糊地叫着叔叔。 顾烟很心疼,将小姑娘叫醒,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哄。 米娅哭了好一阵子,仿佛才从噩梦中脱身,揪着顾烟的睡衣,一抽一抽地说:“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叔叔?” 顾烟摸了摸小姑娘的脸,“米娅想见叔叔,我们明天就去。”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四五天,这中间,她没有去过医院,不过到底顾念着江时羿救过米娅的恩情,她每天都会发微信给他问问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每一次,江时羿都说他已经好多了。 这样的回答,会让她觉得有些敷衍。 可仔细一想,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也确实挺疏离。 她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却又不是很愿意去医院探望,毕竟遇到苏蜜对她来说多少有点尴尬,可米娅这么想去,她就不忍心让小姑娘失望。 由于最近都在做工作交接,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量,很轻易地就请了一个上午的假,然后带着米娅去了医院。 江时羿今天看起来状态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面色都不那么苍白了,看到米娅,立刻露出笑。 米娅几乎是小跑着扑到了床边,然后去抓他的手。 顾烟跟着进门,将买来的果篮随手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先四下扫了一眼。 苏蜜不在,不过,护工在窗口的沙发上坐着玩手机。 她神经稍微松懈了点,低头看江时羿时,发现他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她莫名紧张,扯出个笑,“米娅想见你。” 话出口,她就意识到她这句有些多余,就好像是在刻意强调,不是她想要来看他。 江时羿自然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眼眸低垂下去,没接她的话,而是去摸小米娅的脸,“米娅真乖。” 米娅会依赖他,想念他,但是顾烟不会。 他想,还是闺女好,不像她那么没良心,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撼动不了她那颗石头一样的心。 顾烟在病床边坐了下来,看着父女俩笑闹。 米娅对江时羿的依赖,其实让她觉得有些发愁,她要带米娅回国了,回国之后,难道米娅还要这样总粘着江时羿吗? 江时羿抬眼时瞥见她眉心紧锁,他想了想,还是开口:“你有心事?” 顾烟回神,摇摇头,“没有,就是……” 她顿了顿,还是告诉他自己的决定:“我打算带米娅回国了,最近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 他闻言,并不意外,面色淡淡,“嗯”了一声,“给米娅换个环境也好。” 她要带着孩子回国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喜忧参半。 他早晚也要回国,她和米娅可以留在国内是最好的,但是,一想到她回去,国内可能有个男人在等着她,他觉得,嫉妒就像是在啃噬他的心。 他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却必须在她面前伪装。 他问:“你们回国……你是要去找你男朋友吗,他在哪里?” 顾烟有点头疼,撒谎不是她的强项,可现下她只能任由谎言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我……公司派我去江城,但是他不在那边。” “江城啊,”他微微笑了下,“回去也不错,我很快也要回江城,在那边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顾烟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虽然答应得利索,但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他沉默几秒,又问:“你回江城,是要去富恒吗?” 她愣了下。 刚刚,她的确是刻意没有提富恒这个名字。 富恒两个字,在三年前,曾经成为她和他之间矛盾的一个关键点,这让她到现在和他提起富恒都有些不自在,但隔了几秒,她还是点了点头。 江时羿垂着眼,手在摸米娅的头发,沉声道:“小烟,我说让过去翻篇,是认真的,所以对你我来说,不管是富恒,还是裴斯年,都不应该成为你我之间的话题禁忌。” 顾烟面色有些僵,隔了几秒才“嗯”了一声,“我知道。” 她此刻的情绪有些微妙,以前她一直觉得江时羿是个任性娇纵的大少爷,脾气臭,以自我为中心,做事不计后果。 可现在,她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大少爷了,他变得成熟许多,在过去这些事上,他表现得比她洒脱太多了。 或许这是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喜欢过她,但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他很释然,她却显得非常小家子气。 她是不愿意自己这样的,她看着粘着他的米娅想,既然已经躲不过,那么总要找个合适的方式和他相处,而不是这样别扭下去。 她和他坦白,“教授让我去借富恒的线上终端开拓中国市场,这个过程我可以积累一些经验,我想后期如果发展得不错,我还是要在富恒工作……” 她顿了顿,“华尔街虽然好,但是水太深,我估计要再熬十年才能独立做风投项目,但是在富恒我的机会更多。” 江时羿认真听她说完,若有所思,旋即抬眼注视着她,“你是不是想要朝着合伙人或者独立投资经理这个方向发展?” 顾烟没想到会被他一下子看穿,她其实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她学历有限,不是科班出身,资质上比这行业里其他人是要差一些的。 她垂下眼,声音小了点,“能发展到那一步当然最好。” 江时羿唇角勾起,“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在事业上,有野心是应该的,而且我觉得……” 他话头停在这里。 顾烟抬眼望他,“觉得什么?” 他眼眸里噙着温润的,柔软的笑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双眼,语气笃定:“你的目标,你一定会达成。” 顾烟心跳漏掉一拍,有些慌乱,却又好像因他这句话,生出更多信心,她没有挪开目光,隔了几秒,也笑了,“谢谢。” 她眼底那些稀碎的笑意是真实的,江时羿看到这个笑,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应该算是重逢之后,她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时光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时候他们是朋友,会和彼此聊学业,聊未来,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嫌隙。 第172章 她对他动心之后,他才能坦白一切。 这一天,顾烟和江时羿多聊了一阵有关她工作上的事,中午还带着米娅陪他在病房一起吃了饭。 饭后,傅青城过来了,而小米娅也有些犯困,顾烟便带着米娅告辞。 临走时,米娅从床上起身,在江时羿的脸上亲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说了个“叔叔再见”。 直到顾烟抱着米娅离开病房,江时羿脸上的笑意还没散。 傅青城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多少有些看不下去,“人都走了,你还傻笑?” 江时羿瞥他一眼,“青城哥,你嫉妒我。” 傅青城冷嗤了一声,不过想起米娅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还真有点羡慕。 傅青城本人其实是不婚主义,之前想要联姻,纯粹为商业利益,但是被梁思柚搞黄了婚事。 婚事一黄,当时和联姻的对家谈好的合作也都黄了。 梁思柚知道闯了祸,可说是畏罪潜逃,他当时被气得不轻。 有梁思柚这个麻烦在,他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会不会结婚。 他说:“我想要孩子也没那么难,生孩子又不是非得结婚。” 江时羿饶有兴味:“让梁思柚给你生?” 傅青城唇角一扯,“怎么可能。” “你让别的女人生孩子,你怎么保证梁思柚不会冒出来捣乱?” 傅青城想了下,依梁思柚的性子,确实会捣乱…… 江时羿摇头,“明明知道她会阻碍你结婚生子,你还非要找到她,现在还想带着人一起回国。” 傅青城拧眉,“不带她回去,任她一个人在这边胡闹?” 他想起梁思柚交了男朋友,就觉得堵心,而且那男人对她根本没有几分真心,她看男人眼神真烂。 江时羿说:“你高兴就好。” “不说她了,”提到梁思柚,傅青城觉得烦,他话锋一转,“你还打算呆在这里悠悠追老婆?我接到消息说,你那个弟弟江忍正趁着你不在,在江氏搞事。” 江时羿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嗯,我也得到消息了,我得准备回国。” 他来美国时间不长,但是江忍已经开始动他之前运营成熟的几个大项目,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不可能给别人做嫁衣,自己做好的项目,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更何况,董事会的人现在都在站队。 江城源这个老狐狸只想要培养一个听话的接班人,将江忍带进江氏高层之后就一直在扶持,而他身后只有和他交好的那些董事。 从持有的股份到握在手中的重点项目,双方的势力几乎平分秋色,他只占据非常微弱的优势。 这个时候,如果他的项目被江忍抢走,很可能打破这种平衡。 傅青城也知道江氏的局势,劝他:“听说苏蜜已经回去进组了,你这次只是刚刚打通部分美洲渠道,乐观估计也要下个月才能试点走货,结果还不好说,我觉得你还是得先稳住苏蜜,她还有用。” 江时羿眉心紧锁,“我知道,但是苏蜜……” 他话没说下去,傅青城却已经猜出,“她喜欢你是吧。” 傅青城笑了笑,“其实恋爱脑的女人,更好控制,顾烟那边你可以说清楚,你和苏蜜只是做戏。” 江时羿想了想,“还没到说的时候。” 他不是没想过和顾烟坦白他和苏蜜的关系,当初是他刻意和她说自己有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目的也很简单,他之前强吻她吓到她了,他想要告诉她,他对她并没有多余心思,好让她放下戒备。 要让她不再那么抗拒他,怀疑他,他只能以朋友身份接近,不能那么激进地表现出自己的意图。 所以,他有女朋友,他对她来说安全无害,没有任何图谋,只是以朋友身份关心她和米娅,这是必要的伪装。 这一次,他不愿再重蹈覆辙,一定要在慢慢渗透并打开她的心,等到她对他动心之后,他才能坦白一切。 傅青城并非想不到这一层,不过还是提醒他:“但你这样,她也可能会误会。” 江时羿垂着眼,思忖片刻道:“至少,也要等到她和男朋友分手。” 他们分手了,他再表现出自己的意图,也不算逾距。 顾烟的男朋友不是裴斯年,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何方神圣,回国之后肯定是要探个究竟的。 他也不能再像三年前对付裴斯年那样,现在的每一步,都要慎重计划。 不过,今天顾烟乐意同他聊起她的工作,她说到自己的事业,神采飞扬,他觉得,这已经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顾烟带着米娅回到家,心情也不错。 晚上她在厨房做饭,梁思柚去冰箱拿水,瞥见她,好奇地凑过来,“小烟,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顾烟“啊”了一声,“有吗?” “你从医院回来之后,就时不时傻笑,”梁思柚撇撇嘴,“刚刚我在客厅,听见你哼歌了,你很久没有心情这么好了吧。” 她这话意有所指,顾烟顿时红了脸,“你胡说什么呢,我一直都这样啊。” “切,”梁思柚不屑,却又很八卦地问:“今天去医院发生什么事了吗?江时羿那渣男,不是还有女朋友吗,就撩你了?” “哎呀,没有!”顾烟急了,“我们只是聊天,米娅也在呢。” 梁思柚坏笑起来,“意思是,米娅不在,你们就打算干点坏事吗?” 顾烟实在说不过她,“你别乱说了,他有女朋友,我又不是不清楚,而且他也以为我有男朋友,怎么可能对我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她说着说着,自己却有点颓,江时羿的女朋友是真的,她所谓的男朋友却是杜撰出来的。 梁思柚问她:“你到底怎么想的,米娅现在这么粘江时羿,心理医生也要他们父女多接触……你和他,很难保持距离吧。” “可以保持朋友距离,”顾烟说:“我想过了,你说得对。” 梁思柚一愣,“什么对?” “我是该找个男朋友了,”顾烟停了手中的动作,“等回国,我生活的重心在照顾米娅和工作上,但是,我希望我的感情生活也能往前走。而不是原地踏步。” 顿了下,她补充:“我和他各自有交往对象的话,就算因为米娅不可避免有来往,也绝对不会过界。” 第173章 你这是想要断了自己后路,逼着自己死心? 梁思柚听完,感慨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要断了自己后路,逼着自己死心?” 顾烟一愣,旋即涨红了脸,解释说:“什么死不死心的……我跟他早都离婚了,以后没可能……我,我现在又不喜欢他。” 梁思柚瞟她一眼,“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我没有!” 也许是因为着急,顾烟的声调不由得拔高了点。 梁思柚见她着急,也不逗她了,笑容都完全收敛起来,“小烟,我当初交男朋友,是为了断绝我对傅青城的心思。” 顾烟怔住了。 “所以我最能理解你的想法,”梁思柚垂下眼,苦笑了下,“不过,我还是支持你开始新的感情,毕竟,如果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没法重新开始呢?” 说完,又抬眼睨着顾烟,“再说,我看江时羿的样子,他应该不会和傅青城一样搞破坏。” 顾烟沉默许久,才问梁思柚,“那,你交了新的男朋友,做到死心了吗?” “我不知道,”梁思柚想了想,“或许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搞清楚,但现在傅青城在,我就连想再试试都没办法了。” 顾烟迟疑了下,“他或许是因为在乎你,才不愿意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 “怎么可能啊?”梁思柚轻扯唇角,“小烟,我早就不做这种梦了,他在想什么我很清楚,我搞砸了他的联姻,他就是看不得我好过。” 顾烟正想安慰几句,结果梁思柚自己却忽然狡黠地笑,“不过,他不让我谈恋爱,开始我的新生活,难道我就会让他好过吗?以后他也别想找女人。” 顾烟:“……” 好吧,她早该想到,梁思柚是不会吃亏的。 翌日,顾烟正式交接完手头所有工作,并为自己和米娅订了周末的机票回江城。 而梁思柚也已经彻底认命,傅青城不会放过她,反正都是要去江城,跟着傅青城不如跟顾烟和小米娅一起,她便先斩后奏,自己预订了顾烟那一趟航班,才和傅青城说。 傅青城在电话那头听到这个消息,咬牙切齿:“梁思柚,你好样的。” 梁思柚对着这个男人,虽有胆怯,却也有种不示弱的劲头,她说:“不就是去江城吗,跟你还是跟小烟一起,不都一样?” 傅青城说:“把日期航班给我发过来。” 梁思柚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挂断电话之后,她还是照做了。 两个人都要回国,公寓被委托中介转租出去,顾烟和梁思柚开始收拾公寓里的东西。 扔掉的,变卖的……工程量还不小。 房子里乱糟糟,米娅抱着一个小黄人的毛绒玩具不肯松手。 米娅有一堆玩具,她不愿意丢掉,但是顾烟当然不可能将这些东西全都带上飞机,于是母女俩之间开展了拉锯战。 梁思柚在旁边看着热闹,直到门铃响起。 她起身跑去开门,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傅青城她自然很熟悉,视线掠过去,她的目光在江时羿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江时羿的面色还是苍白的,不过,长得帅的人,就算憔悴点,也带着一股子病态美。 傅青城拧眉,身子一动,直接挡住了她的视线。 梁思柚鼓起嘴,问:“你们怎么来了?” 傅青城非常傲慢,根本没和她说话的意思,直接迈步进门。 江时羿倒是开口解释了一句:“听青城哥说你们在收拾公寓,我们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对比之下,梁思柚觉得江时羿实在是太有礼貌了,她问他:“可你伤都没好,能干活吗?” 江时羿笑说:“放心,我做不了的也可以叫人来帮忙。” 公寓里本就很小,现下满地狼藉,就显得非常乱,江时羿进去时,米娅坐在地毯上,左手搂着小黄人,右手抱着他送的那个娃娃,眼圈都红了,小嘴也撅着,和顾烟说:“不要扔。” 顾烟焦头烂额,傅青城在旁边看得好笑,忍不住去逗小米娅,“米娅,这些都旧了,有个叔叔特别想给你都换新的,你不想换新玩具吗?” 米娅懵懂地对着傅青城眨眼,傅青城手指向刚进来的江时羿,“看,就是那个叔叔,你要是想要,他可以给你造玩具屋。” 米娅非常精准地抓住了关键词,“玩具屋!我要!” 傅青城没有多少和小孩接触的经验,但看到米娅可爱的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 顾烟想翻白眼,说:“傅先生,不要哄米娅,她会当真的。” 傅青城在沙发上坐下,扭头问江时羿:“那你给米娅造玩具屋吗?” 江时羿已经走到米娅面前,半跪下去,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说:“当然造,米娅想要多少玩具屋都可以。” 米娅看到他,简直双眼放光,居然放开了手中的玩具,直接扑过去,搂他脖子,喊他:“叔叔!” 顾烟默了几秒,就趁着这个空儿,赶紧把那俩玩具拿了过去。 小黄人是肯定要扔了,都用了很久了,但是江时羿送的那个娃娃还是新的。 她垂眼看了几秒,决定把这个娃娃留下。 米娅的注意力被彻底吸引到了江时羿这里,问他:“叔叔,那我的玩具屋,要金发公主。” 江时羿颇为认真地点点头,“叔叔记住了,还想要什么?” 米娅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起来。 有江时羿帮忙哄孩子,顾烟和梁思柚收拾东西的效率也高了很多。 傅青城大爷一样地在沙发上坐了一阵,有点看不下去,女人的东西真多,还都很琐碎,收拾这些东西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他和梁思柚说:“不如都扔掉,什么东西国内不能再买?” 梁思柚记恨他进门的时候不理她,她也不说话,继续低着头收拾。 傅青城唇角扯了下,“毛病。” 他虽然这样说,但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多时,来了两个年龄约莫三十的中国女人帮忙。 顾烟本来计划是要用两天时间收拾完的,但是因为有了两个帮手,这一天下来,东西已经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傅青城叫来的两个帮手收拾完东西就走了,顾烟考虑到他和江时羿帮了忙,打算请他们吃饭。 晚饭是四人同行,带着小米娅一起。 他们去了唐人街,顾烟偶尔会去的一家中餐馆。 以往带小米娅出门吃饭,小姑娘都会粘着顾烟要顾烟喂,但是这一次,米娅一直粘着江时羿。 顾烟心底多少有点哀怨,这孩子真是有了爹就忘了娘。 第174章 她在努力和江时羿拉开距离。 江时羿以前根本没喂过小孩吃饭,动作其实很笨拙。 他怕烫到米娅,喂一口汤,都要自己先吹好几下。 顾烟在旁边看着,心情多少有点微妙。 江时羿和米娅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父女。 傅青城中途接到一个工作上的电话,只能先离开,于是饭后,江时羿开车送顾烟和梁思柚回公寓。 车子在公寓楼门口停下,江时羿看着内视镜里,后座上顾烟抱起米娅,忽然出声:“小烟,等一下。” 顾烟一愣,“怎么了?” 梁思柚看出江时羿还有话说,便先带着小米娅下车。 米娅下车之前,还和江时羿挥挥手,“叔叔再见。” 江时羿也笑着冲小姑娘挥手。 等车里只剩下他和顾烟两人,他说:“我听青城哥说,你们机票已经订好了,回去打算住在哪里?” 顾烟稍微迟疑了下。 住处裴斯年说已经给她和米娅安排好了,她想了想,既然他说过去翻篇,裴斯年也不是话题禁忌,她索性同他坦白:“学长帮我和米娅安排了住处。” 江时羿心口一沉,不过脸色并未有分毫变化,默了几秒才道:“那就好,你回去吧。” 顾烟便下了车。 江时羿看着那个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公寓楼门口,然后踩下油门。 又是裴斯年…… 这个名字,简直是阴魂不散。 他就不明白了,顾烟明明已经有了男朋友,她也说了那个人不是裴斯年,为什么还要和裴斯年纠缠不清? 这让他觉得,裴斯年比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还难对付。 两天后,顾烟和梁思柚带着米娅,从纽约出发。 两个人订的是商务舱,小米娅已满两岁,买了儿童票。 小姑娘头一回坐飞机,还充满好奇和兴奋,顾烟不得不将她按在座位上,叮嘱她不要乱动。 飞机起飞后不久,小米娅就开始有些闹腾。 顾烟脑仁疼,正忙着哄米娅,就听见旁边梁思柚忽然喊了一声“江时羿”。 她扭头看过去,居然真的是江时羿。 他身后还跟着傅青城。 这当然不能算是偶遇,毕竟傅青城已经知道她们的航班号了。 梁思柚没想到,这俩人会乘坐同一班飞机。 小米娅看到江时羿,也兴奋地喊“叔叔”。 顾烟捂住了小米娅的嘴,“嘘,安静一点,米娅,不要打扰到别人。” 江时羿冲米娅笑了笑,然后问顾烟:“要不要升舱?” 顾烟刚想摇头,米娅已经挥起手,“要!” 顾烟无语,小米娅就连什么是升舱都不知道。 傅青城对梁思柚道:“你们把随身东西拿好,跟我们去办升舱。” 梁思柚纠结了下。 不过,也只是非常短暂的几秒,她就扭头对顾烟说:“那咱们走吧,有人给咱们升舱,不升白不升。” 顾烟更无语了,梁思柚也没比米娅好多少。 二对一,顾烟想了想,只能少数服从多数,认命地起身,跟他们一起走。 江时羿和傅青城在头等舱,这里空间比商务舱确实大很多,座位是面对面的宽大沙发,由于是远途,沙发可调节成床。 米娅不愿意自己坐,非要坐在江时羿的腿上,江时羿也就顺着她。 顾烟坐在对面,都开始替米娅不好意思了,“米娅,叔叔身体还没恢复好,来妈妈抱。” 米娅一听,抬头看江时羿,“叔叔身体还没好吗?” 江时羿果断撒谎:“已经好了。” 顾烟:“……” 米娅缩到了他怀里,他笑着抬眼睇向顾烟,“没事的,米娅又不重,对我没什么负担。” “但这是长途……”顾烟顿了顿,“我们换着来吧?等你觉得累了,就让我来抱着。” 顾烟说“我们”,就好像他们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在商量在漫长的旅途中如何分配带孩子的任务,江时羿格外受用,点了点头。 梁思柚在旁边举起手:“我也可以帮忙抱小米娅的!” 傅青城冲她冷嗤,“有你什么事儿?” 梁思柚说:“米娅好可爱,我也想要生个女儿。” 傅青城语气还是冷冷的:“梦里什么都有,你早点睡吧。” 梁思柚气得“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整段旅途,算下来还是江时羿抱着米娅的时间多一点,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姑娘也是在他的怀里。 顾烟就有点失眠了,米娅这个样子,令她有点发愁。 她在努力和江时羿拉开距离,可他和米娅却越走越近。 飞机在江城落地,是午后。 傅青城和江时羿可以走VIP通道,顾烟考虑到裴斯年应该来接她了,就没和他们一起走。 梁思柚还在生傅青城的气,自然是跟着顾烟走。 傅青城也不会去哄她,和江时羿一起出去之后,何亮已经等在外面。 何亮带来的两个人去拿他们的行李,江时羿靠在车边,听何亮汇报江氏最近的情况。 好在他回来得很及时,江忍还没能抢他那几个重点项目。 “不过……”何亮顿了顿,说:“江总监之前,突然去剧组为苏小姐探班。” 江时羿闻言,眉心紧蹙。 三年前那个关键时刻,苏蜜和江忍就有些接触,后来随着他和苏蜜公布交往的消息,江忍和苏蜜之间为避嫌也就拉开距离。 可现在,江忍居然这么高调,直接去给苏蜜探班。 “所以现在国内有些八卦,说您和苏小姐可能已经分手,”何亮硬着头皮说下去,“也有媒体已经开始猜测江总监的身份,编出一些谣言……” 江城源虽然带着江忍进了江氏,可起初也就内部高管层知道江忍这个私生子身份,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江城源不可能大肆宣扬,但也没有过分遮掩。 江忍从入职江氏到身居高位走得太快太顺,加上姓江,公司里慢慢关于他的背景猜测就越来越多,也有说江忍是江城源的私生子的言论走漏出去,只是至今没有什么所谓的石锤。 何亮没说完,江时羿都能猜想到那些八卦媒体会说什么。 无非是豪门大戏,同父异母的兄弟俩和同一个女人的三角恋。 他问何亮,“这些消息压了没有?” 何亮说:“在压了,江董让公关部的人最近两天加班解决这件事。” 江时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原来,江城源还知道丢人。 他抬眼,瞥见远处,裴斯年将一堆行李塞进一辆黑色商务车的后备箱。 裴斯年旁边站着的是顾烟,她怀里抱着米娅。 裴斯年扭头,冲着米娅笑了下,嘴巴动了动。 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看到,米娅也对裴斯年笑了起来。 傅青城刚刚结束一通电话,喊江时羿,“走不走?” 江时羿收回目光,眼神黯淡,“走吧。” 第175章 小烟,米娅依赖江时羿,那你呢? 裴斯年在富恒的写字楼附近租下一栋两室一厅的房子,这成了顾烟和梁思柚还有小米娅的落脚点。 梁思柚进门都不由得啧啧感叹。 房子一百多平,不大不小,里面该有的家具家电一样不缺,就连喝水的杯子,床上的四件套,还有米娅的婴儿床这种小东西,裴斯年居然都一样不落已经准备好。 看房子的时候,她凑近顾烟耳边,“你这个学长,对你可不太一般啊。” 顾烟语气淡然,“等你和学长接触过了,你就知道,学长是很温柔的人,对每个人都很好。” 梁思柚总觉得,顾烟有点天真。 男人会做到这么细心,八成有所图。 不过,裴斯年长相英俊,气质儒雅,对小米娅也很好,梁思柚觉得他人还不错,和他相处也算融洽。 江城是顾烟成长的地方,顾烟立刻就适应了这里,但是梁思柚和小米娅就不同了。 两个人都有点水土不服,加上倒时差,梁思柚情况还算好点,只是轻微的肠胃不适,小米娅免疫力太低,居然在来到江城的第三天开始发烧。 顾烟心疼坏了,裴斯年开车载着她和米娅去医院,路上,小米娅虚弱地靠在她怀里,瓮声瓮气说:“要叔叔。” 顾烟一怔,裴斯年也听到这句,往内视镜看了一眼,温声说:“米娅,叔叔在。” 米娅说:“不……” 顾烟立马捂住了小米娅的嘴,“嘘,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我们马上到医院。” 她知道米娅要说什么,米娅口中的“叔叔”,指的肯定是江时羿。 满打满算,米娅回国之后不过才三天没见到江时羿,小姑娘居然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裴斯年也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什么,他说:“米娅要的叔叔,是江时羿吧?” 顾烟有点尴尬,“可能是因为他救过她。” 裴斯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米娅这次发烧有点严重,需要输液,怕小孩子手乱动,针扎在额头。 米娅哭得嗓子都哑了才安静下去,顾烟在旁边心疼得不得了。 大半天在医院折腾过去,等到输液结束,裴斯年开车将她们送回去,顾烟有些内疚,“学长,今天麻烦你了,害得你都没去上班。” “我现在不用像以前一样寸步不离在公司里盯着,”裴斯年笑了笑,透过卧室门的缝隙,瞥了一眼里面的婴儿床,“小烟,米娅依赖江时羿,那你呢?” 顾烟愣了愣,旋即涨红了脸,“我又不是小孩!我不会因为在广场发生的事情依赖他,但他对我和米娅有恩,这是事实。” 裴斯年问:“所以你会让他继续接触米娅?”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心理咨询师也说了,米娅现在对在危险中将她救出来的人产生依赖,她和江时羿在一起会觉得更有安全感,所以应该适当让他们相处,”顾烟说:“就算我要干涉,也要等米娅的心理状况好一点再说。” 裴斯年眼眸低垂下去,“可是,如果接触太多,你怎么保证江时羿不会发现米娅是他的女儿?如果他知道的话,不可能不要这个孩子。” 顾烟其实不太好意思和裴斯年说自己花钱改变亲子鉴定的事情,毕竟这事儿做得挺不光彩的,她只是坚定地告诉裴斯年:“相信我,他不会知道的。” 裴斯年叹了口气,“小烟,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顾烟心头像是被刺了下,笑容也变得勉强了些,“学长,我不会的,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裴斯年默了几秒,问:“三年多了……小烟,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人,和你一起照顾小米娅?” 顾烟自然明白他是在问什么,她抿唇,想了想才回答:“当然想过的。” “那……有意向对象吗?” 顾烟摇头,“哪里有那么容易,这件事得慢慢来。” 裴斯年低头,盯着她的双眼,深吸口气,“其实我……” 他话没说完,次卧的卧室门被推开,梁思柚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来。 “小烟你回来了,小米娅怎么样了啊?”梁思柚表情有些困顿,“我吃了个药,居然睡到这会儿了。” 顾烟说:“米娅退烧了,现在在睡觉,你有没有好点……” 顾烟去和梁思柚说话,而裴斯年和她之前的对话就这样彻底没了下文。 裴斯年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一被打断,便没了心思,接下来很快就和她们告辞并离开了。 顾烟也没太在意,梁思柚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和她说:“傅青城有东西给我,我可以让人送到这里吗?” 房子毕竟是裴斯年租给顾烟的,她住在这里,也要尊重一下顾烟的意见。 顾烟瞥了一眼主卧里的婴儿床,见小米娅睡得很沉,她将门虚掩着,说:“不要太吵,米娅要是被吵醒又要哭,傅先生要送什么东西给你啊?” 梁思柚挥了挥手机,给顾烟看她的微信聊天页面,“我说我饿,他说给我送好吃的。” 顾烟无语,“你可以点外卖啊,或者等我回来做。” 梁思柚自己是不会做饭的,每次出手都是暗黑料理,之前在纽约,做饭的事儿基本都是顾烟来。 梁思柚说:“他主动说要送饭,不吃白不吃。” 顾烟说:“你呀。” 对梁思柚,她有时候无语,但其实有时候也会羡慕。 梁思柚这人活得非常率性,而她好像就总是有很多框架框住自己。 她将门关上,在夜灯下注视着小米娅沉睡的脸。 她虽然做出决定,希望自己的感情生活不再原地踏步,但其实她心里没底。 要接受小米娅,还要接受她这样一个不好再生孩子的女人,这样的男人,注定很难得。 顾烟在卧室里胡思乱想着,不多时,外面果然传来敲门声。 她没动,然而,隐隐听到的说话声,却有几分耳熟,她刚想细听,却听见脚步声朝着卧室这边靠近。 那不是梁思柚的脚步声,是很沉很稳很慢的一步一步,停在卧室门前。 她心有所感,起身悄悄走到门口,拉开门就看到,江时羿站在门口。 第176章 她不能陷入到这种温柔陷阱中去。 两个人无声对视,顾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尖一涩。 可能是因为这一天在医院,一直因为小米娅发烧所以心疼和害怕,现在她面对着江时羿,这个和小米娅血浓于水的男人,她就莫名地有些委屈。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普通的母亲,在孩子生病的时候,希望孩子的父亲可以在身边同自己一起承担,安抚孩子。 这一瞬,她忽然想起了裴斯年的那个问题。 她也依赖着江时羿吗? 她是不愿意承认的,甚至因为自己这短暂的,内心的软弱而感到羞耻。 当初是她坚持要离婚的,现在有这种想法,就仿佛是后悔,她确信自己并没有后悔离婚。 更何况,江时羿已经有女朋友了,他只是因为喜欢小米娅,只是因为对奶奶的承诺才来,她不能陷入到这种温柔陷阱中去。 米娅还在睡,江时羿并没有出声,他的目光越过她肩头,望向婴儿床,随后轻声问她:“烧已经完全退了吗?” 顾烟“嗯”了声,往前两步,然后小心将门先关上,这才又开口:“柚子都和你说了是吗?” 江时羿点点头。 顾烟往沙发上看,梁思柚正对着餐盒里寡淡的粥和几碟子清汤寡水的小菜发愣,一副怀疑人生的样。 梁思柚口重,但她水土不服肠胃犯病,和傅青城抱怨的两句,傅青城哄她说给她送好吃的,她就信了。 她没想到送餐小哥是江时羿,也没想到傅青城所谓的“好吃的”是这些看起来就没什么味道的玩意。 顾烟听江时羿说完,也不知道如何评价,“你还兼职做骑手?” 江时羿半认真半开玩笑,“对,你以后订餐可以直接打我电话。” 顾烟怔了几秒,旋即笑了出来。 从米娅生病开始,她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下来。 江时羿看到她眉头舒展,也稍微松口气,不过,他还是不太高兴,因为他从傅青城那里听说,梁思柚给的消息是,小米娅生病,然后裴斯年就送她们母女去医院了。 这是米娅的事,顾烟居然都没有给他打电话,或者发一条微信。 他想到就蹙眉,“小烟,我说过,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现在米娅生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烟咬唇,隔了几秒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有学长帮忙,我就没打扰你。” 江时羿心底已经在冷嗤,这女人真是好样的,还在用这种话和他拉开距离。 不过他不动声色,只垂下眼,语气低落几分,“你还是不相信我。” 他这样一说,顾烟反而过意不去,“不是的,你不是刚刚回国吗,江氏肯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不想麻烦你。” 他抬眼睇向她,语气坚定,“虽然忙,但米娅有事我一定会抽出空的。” 顾烟一时失语。 男人却又紧跟着问了句:“以后米娅有事,你给我一通电话行吗,或者只发一条微信也可以。” 他问这话时,语气却又软了几分,仿佛在恳求。 这让顾烟实在没法拒绝,她头皮发麻,只能点头,“我知道了。” 江时羿目的达成,唇角牵起淡淡的笑,“那我现在进去看看米娅,我不会吵醒她的。” 顾烟根本没法拒绝,看着他走向卧室,她想起什么,喊他:“江时羿。” 他停步回头。 “你那个伤口……回国之后还是要换药的,你别一忙就忘了。” 顾烟说出这话,心跳很快。 她告诉自己,他的伤是为了米娅而受的,她关心也是应该的。 江时羿笑了,“嗯,我知道。” 等他进了卧室,顾烟松口气,一扭头就对上梁思柚的目光。 梁思柚说:“喂,这里还有个人呢,你们仿佛都看不到我。” 顾烟说:“哪有。” 她走过去,在梁思柚旁边坐下,看了看茶几上寡淡的饭菜,实在想笑,“傅先生挺关心你的。” “他就是故意玩我!”梁思柚哼哼一声,却还是慢吞吞地喝着白米粥,“我也不知道他说的送餐小哥是江时羿,估计是我和他说我跟米娅生病,江时羿着急,就过来了。” 顾烟倒也没有太计较这个,毕竟现在这个情况,她根本没法和江时羿断绝来往。 小米娅今天白天病了还在喊叔叔,她觉得让他陪陪孩子也好。 梁思柚一只手拿起电视遥控器,“这饭没一点儿味,不行,我得找个下饭剧。” 顾烟见怪不怪,靠住沙发背。 电视频道跳了两三个,梁思柚忽然睁大眼,“那不是江时羿吗?” 顾烟也看到了。 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档八卦节目,主持人在讲苏蜜。 原来是江时羿昨天和苏蜜高调地一起去参加了个什么慈善拍卖会。 画面是几个片段,苏蜜身着张扬的红色晚礼服,挽着西装革履的江时羿。 两个人看起来,其实还挺登对的。 还有几张照片,是苏蜜凑近江时羿耳边说话,江时羿则微微低下头,认真聆听。 两个人之间自成一种亲昵的氛围。 主持人笑着说,之前江氏总裁和苏蜜的分手传闻,就这样不攻自破了,嗑CP的粉丝们又可以了…… 梁思柚看了好一阵,想起什么,侧过脸瞥顾烟。 顾烟表情有些僵硬,被她看得不自在,“你看我干什么。” 她似乎是想要笑一下,可是脸部肌肉都仿佛紧绷着,唇角艰难地牵动,却显得很不自然。 梁思柚赶紧切了频道,终于换到电视剧,她也顾不上看是什么剧了,讪讪道:“还是看电视剧好。” 顾烟微微低下头,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 梁思柚不再说话,气氛反而显得更加诡异。 顾烟是想要说点什么的,想说自己并没有因为江时羿和苏蜜的新闻而不高兴,但是说出来好像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她绞着手指,电视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很遥远。 不知过去多久,卧室的门再度被打开,江时羿出来了。 顾烟扭头看他,他对上她的视线,微微怔住。 也不早知道短短的十多分钟里发生了什么,顾烟此刻的眼神和表情,冷得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第177章 “小烟,你是不是不想我和苏蜜在一起?” 客厅里的气氛也是有些僵硬的,梁思柚这会儿就连话都不敢说,小口啜着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时羿一头雾水地皱起眉头,慢慢走向沙发。 顾烟站起身来。 尽管她努力收敛表情,但还是没法冲这男人挤出笑容,她语气淡淡:“很晚了,你既然已经看过米娅,快点回去吧。” 这个逐客令来得太突然,江时羿愣了下,“你心情不好?” “没有,”顾烟冷淡道:“你家里没人等着你吗?现在都快九点了。” “没人在等我。”江时羿也来了点气,不过语气并不显山露水。 他觉得,他的脾气已经要被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全都磨掉了。 顾烟紧跟着就问:“苏蜜难道不在家里等你吗?” 他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在顾烟的眼中,苏蜜是他的女朋友,她理所当然以为他们住在一起。 他说:“她进组拍戏了。” 苏蜜最近其实挺忙的,之前她不计后果地出国,导致拍摄进度延缓,所以最近基本上都是在加班。 也只有昨天晚上,她腾出空来和他一起参加了一个慈善拍卖会,但这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是为了平息江忍给她探班的风波,以及她和他分手的那些消息,二来,他在纽约身受重伤的消息被董事会那帮站在江忍那边的人听到了,他去出席拍卖会,是想释放出信号,避免这些人以为他受伤就有机可乘。 不过现在,他显然不能和顾烟解释这么多。 她忽然提到苏蜜,加上那种不悦的语气……他窥着她脸色,心底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小烟,你是不是不想我和苏蜜在一起?” 顾烟脸一下子涨红,“我哪有?只是提醒你一下。” 她眼神闪烁,他一瞬不瞬地睨着她。 那种目光好像已经洞悉了一切,顾烟心慌得厉害,“你……你赶紧走吧,我就不送了。” 江时羿却站着没动。 顾烟不想再和他对视,一扭头,发现,梁思柚在沙发上,手托着下巴,安静看戏。 她的脸更红了,有些慌不择路,直接与他擦肩而过,朝着主卧走去,进门就立刻关门。 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她觉得自己这样不对。 三年前,她还曾经为江时羿和苏蜜牵线搭桥呢,现在要是说不希望他们在一起,简直就是打自己的脸。 她的手掌贴上自己滚烫的面颊,心想,真是疯了。 怎么能因为看到他和苏蜜在一起的新闻就失控成这样。 客厅里,江时羿和梁思柚大眼瞪小眼。 两分钟过去,梁思柚想了想,还是站起身,“今天谢谢你给我送饭。” “客气了,”面对梁思柚,江时羿恢复平静和疏离,“这是青城哥交代的事。” 顾烟不理他了,他也没有理由再呆下去,说完就朝着门口走。 梁思柚出于礼貌,将人送到了门口。 江时羿临走之前,想起什么,问梁思柚:“青城哥那边有给你安排房子,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吗?” “我干嘛要一个人住,”梁思柚不屑地撇撇嘴,“我就想在这里,这里有小烟,还有小米娅陪着我,对了……” 她眼珠狡黠地转了转,“你知道吗?这房子,是裴斯年给小烟安排的,他特别细心,我们真的是拎包入住,就连洗漱用品都不用买的,他可真是细心。” 江时羿黑着脸走了。 梁思柚关上门,心底直发笑。 江时羿下楼上车,前面驾驶座上何亮踩下油门,车子朝着江氏总部驶去。 江时羿在后座上,望着车窗外,再次想起了顾烟的话。 她居然问他,他家里没人等着他吗? 这个问题经由她的口出来,就显得更加残忍。 奶奶去世了,江城源住在江宅,而顾烟离开了,榕城那栋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人。 过去这三年,他哪里还有家? 他现在其实很少回榕城,那里留下的回忆太多,他只安排了保洁为那房子定期打扫卫生。 而他自己,长期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他拼命加班,和江城源还有江忍抗衡,他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用时间忘记她。 可再次见面,他却还是轻易沦陷。 眼见车子快要开到公司,他忽然出声,“何助理。” 何亮在红灯的街口踩下刹车,侧过脸看他。 他的手轻轻地攥了下,说:“送我去榕城。” 何亮愣了愣,不过很快还是按照他的要求调转方向,开向榕城。 哪怕有人定时打扫,久不住人的房间里依然透着一股子冷清萧条的感觉。 江时羿进去之后,在房子里四下走了走。 厨房里,是顾烟做过饭的地方,沙发上,她曾经在这里和他聊天,而卧室,留着情浓时,他们相拥缠绵的回忆…… 曾经,他回来的时候,觉得面对这样一个地方,宛如受虐。 可现在,他心底存有希望,毕竟他们有了一个女儿,血浓于水,这是一份剪不断的羁绊。 最后他躺在了顾烟那间卧室的床上,想起今晚和她说话时,她一瞬羞恼,脸颊绯红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禁欲的日子过了太久,他的脑中很快就回忆起曾经在这张床上,她被他挑逗到红着脸,呼吸急促的模样。 他翻了个身,今夜还是他一个人,但他想,迟早他要将人拐回这里,拐回到这张床上。 第178章 “小烟,你确定你没有对我说谎吗?” 江时羿回国之后的第一周,其实非常忙碌。 他在纽约受伤这个消息,他原本不打算让这边的人知道,甚至没有告诉江城源,只告诉了何亮。 是苏蜜打电话找不到他,打给傅青城时闹得太厉害,傅青城又告诉苏蜜,苏蜜才知道,然后就慌慌张张丢下工作去纽约看他。 那时候,因为他受伤的头三天都没法接电话,董事会就走漏了一些风声。 江忍像是嗅到腥味儿的狼,探班苏蜜,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从何亮这里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就想从苏蜜这里入手,顺便也是想再试试苏蜜那边有没有可乘之机。 毕竟,江时羿和苏蜜形式上的交往已经两年有余,婚事却迟迟没有提上日程,可见感情没到结婚那步。 江忍这一招算是自作聪明,没能从苏蜜口中探听到什么确切消息,反而惹恼了江城源。 在江城源眼中,苏蜜代表的是外贸渠道,他其实并不在乎苏蜜和他哪个儿子在一起,但他在乎脸面。 江忍这样高调接近苏蜜,还在苏蜜和江时羿并没有明确分手的情况下,被那些八卦小报写成了豪门秘辛,这让江城源脸面挂不住,事后严厉地斥责了江忍。 江时羿其实还挺乐于看这种戏,江城源这老狐狸一心想要培养一个听他话的儿子做接班人,这个计划在江时羿身上流产了,现在看来,江忍也不是那么好管制的人。 在江城源和江忍内讧的时候,江时羿除却尽快将江忍那些爪牙从自己的重点项目里调出去之外,还立刻和苏蜜高调出席拍卖会,这下子,董事会那些关于他受重伤的消息全都被定性成了谣传。 一个受重伤的人,怎么可能刚回来就这么生龙活虎。 但作为知道内情的人,何亮看着江时羿自打回来之后每天加班,实在有点担心。 这天快到中午时,何亮不得不提醒江时羿,“江总,您的伤口该换药了。” 江时羿怔了下,倒是想起了头天顾烟也提醒过他。 这几天,为掩人耳目,他每次换药都是何亮帮他,在休息室进行,但今天,他却想去医院。 他给顾烟打了一通电话,先询问小米娅的情况。 事关小米娅,顾烟坦白说了:“没有发烧了,不过人还是没精神,也没食欲,我想今天再找医生咨询一下,看有没有必要吃点药。” “正好,”江时羿说:“我要去医院换药,你们去哪家医院?” 那头,顾烟愣了下,才报上医院。 挂断电话,她揉了揉小米娅的脸,“米娅想不想见叔叔?” 米娅纵然懵懂,现在也明白都是叔叔,却不一样,她问:“哪个叔叔?” “救你,给你送娃娃的那个。” 米娅眼底一下子迸发出光,“要见叔叔!” 顾烟有些无奈地笑了,想了想,和她说,“这个叔叔姓江,所以以后米娅要叫他江叔叔。” 米娅很乖巧地点点头,“江叔叔。” 下午,顾烟带着小米娅,在医院的门诊部大楼见到了江时羿。 她看到他,不自觉想起昨晚的事情,神色不是很自然,不过,小米娅已经在她怀里朝着男人伸出手,“要江叔叔抱。” 江时羿微微挑眉,唇角漾开笑,伸出手去抱小姑娘。 顾烟却躲了一下。 他受伤之后,虽然抱过米娅几回,但是在病床上就是在飞机的沙发上,都有东西借力支撑,他不会太累,可现在,要站着不借助外力抱米娅,她觉得还是不太稳妥。 江时羿蹙眉,就听见她和小米娅说:“米娅,叔叔背上还有伤口呢,你忘了?” 他心念一动,没来得及感动,顾烟又对米娅道:“万一叔叔这个伤员没抱稳,把你摔了,会很痛的。” 江时羿:“……” 哦,原来不是心疼他。 米娅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又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充满期待地问:“那叔叔什么时候能好啊?” 他刚想说话,顾烟就道:“快了。” 米娅却还是盯着他,“那叔叔,还疼吗?” 江时羿摇头,对着小姑娘笑,“叔叔不疼,那米娅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米娅也摇摇头。 顾烟叹口气,终于看向他,“这小丫头,一直没精神,见到你就两眼放光。” 江时羿不能抱孩子,就握住小米娅的手,接顾烟的话,“所以我说,米娅是承载着奶奶的期望来到这个世界的,我照顾她,是注定的事。” 虽然小米娅自己说没有哪里不舒服,但还是被不放心的两个大人带去见了医生。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药,医生只给出了一些建议,水土不服的阶段,饮食要多注意,考虑到还要倒时差,不要让孩子白天睡太多。 从儿科的诊室出来,顾烟抱着米娅,陪江时羿去换药。 伤口已经结痂,但江时羿仍不想小米娅被狰狞的伤口吓到,拉起了诊室内的帘子。 顾烟听见帘子另一侧悉悉索索的动静,她的目光不由得朝着帘子的方向望过去。 她其实很想看看他的伤口怎么样了,但现在过去,又确实很冒失,她最后还是忍住。 换完药,医生拉开帘子,面色不太好,“你伤口恢复的情况不是很好,这是很严重的伤,不能因为结痂就大意,如果休养不到位,短期还有可能引发炎症,长期也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顾烟闻言,面色担忧。 江时羿抿唇没说话。 医生继续道:“饮食,休息,都要注意,另外就是工作上不要太累,不要饮酒,按时换药,这段时间伤口还是不能沾水。” 江时羿点了点头,并没太在意。 从诊室出去,顾烟有些忍不住,“你是不是又加班了?” “不是我想加,”江时羿语气不疾不徐,同她解释,“江忍把他的人安插在我的项目里,所以最近我忙着清掉这些人,而且我要自己拓展美洲市场,事情确实有些多。” 顾烟心底挺不是味儿的。 她知道,江时羿的处境其实很艰难,但她还是说:“身体比工作重要,你别不拿医生的话当回事。” “我会注意的,”他顿了顿,睨着她,“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顾烟脸一热,别开眼,“毕竟你受伤是因为米娅。” 他倒也没沮丧,抬起手摸了摸小米娅的脸,嗓音温软,“这伤受得很值。” 顾烟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他这句话软软地戳了一下。 两人带着米娅下楼往出走,江时羿话锋一转,问起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顾烟回来之后对环境适应很快,也已经去过几次富恒,但考虑到必须找个靠谱的保姆,她并没有立刻上班。 她如实告诉江时羿,江时羿说:“我来安排。” 顾烟没有拒绝。 江时羿又问:“决定好了,要去富恒是吗?就没考虑过别的理财公司?虽然江氏没有这方面业务,但江城顶级的那几家理财公司老总我都认识,如果你有意向,可以帮你引荐。” 他一想到她现在住着裴斯年安排的房子,回头还要去裴斯年的公司里工作,就不舒服,甚至想,现在开一家理财公司来得及吗? 相较之下,富恒确实规模小了些,但顾烟思忖片刻还是摇头,“我说过,我想朝着合伙人的方向发展,你说的那些公司虽然大,但大公司的话很难成为合伙人,依我的资历进去未必会被重视,我觉得在富恒,和一个小公司一起成长起来也不错。” 江时羿淡淡“嗯”了一声,隔了几秒,忽然又问:“小烟,你确定你没有对我说谎吗?” 顾烟怔住,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时,她心口一下子提起,“什,什么啊……” 第179章 我只是想确认,你和他在一起是真的幸福。 两人已经走出医院的门诊大厅,来到停车场入口,江时羿沉默几秒,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你的男朋友,真的不是裴斯年?” 顾烟愣了下,连忙摇头,“真不是!” 她否认得很干脆,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但江时羿心底仍有疑虑,“从我在纽约见到你和米娅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就连你和米娅在广场遭遇那样的事,你那个男朋友都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 他顿了顿,“小烟,虽然这是你感情方面的问题,我不该多说,但这个男人对你和米娅这样漠不关心,你觉得合适吗?” 对于顾烟这个所谓的男朋友,他脑中的问题很多。 三年前,他们是夫妻,他在她陷入危险的时候没有及时出现,哪怕后来竭力弥补,也不能让她原谅。 可见,她不是那种可以委曲求全,忍受自己的男人对自己全然不在乎的女人。 然而现在,这个男人事发时缺席不说,事后也没有出现在她身边,如今她回国,一切都由着裴斯年安排,这个神秘的男人再次缺席了她回国需要人帮忙安顿一切的这段时间。 起初他怀疑裴斯年是她那个男朋友,但现在看她样子,又不是。 那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就很可疑了。 顾烟被他灼灼的目光刺到,心底有些慌乱,她别开脸,“他……他就是,有些忙。” “忙到没时间关心自己的女朋友和女儿吗?”他又问。 顾烟脑中混乱,觉得他有点咄咄逼人,非常生硬地岔开话题,“那个……我和米娅要回去了。” 见她不愿回答,江时羿叹了口气,“上我的车吧,送你们回去。” 上车之后,顾烟发现,开车的是何亮。 何亮见到她也有些意外,不过职业素养在,并不多问,只是礼貌性地同她打招呼:“太太……” 话才出口,意识到不妥,赶紧改口:“顾小姐,您也在。” 江时羿正好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来,何亮背脊有些凉。 他还没忘记三年前,江时羿阴沉着一张脸说自己和顾烟以后没有关系了,他刚刚是习惯使然就冒出来一句“太太”,也不知道江时羿听到会不会不高兴。 好在江时羿也没说什么,直接给何亮报了个地址,“先送她们。” 何亮踩下油门。 车子驶出停车场,何亮从内视镜往后瞥,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事。 顾烟怀里抱着个小姑娘,皮肤白皙,长相可爱。 将顾烟回到小区门外,江时羿目送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才让何亮开车。 何亮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江总,那个小姑娘,是您和顾小姐的女儿吗?” 提到米娅,江时羿心底得意,表情倒是平静,“这件事暂时是秘密。” 何亮立刻会意,“我不会告诉别人。” “也不能在小烟面前说。”他叮嘱。 何亮这就不太明白了,怎么在孩子亲妈跟前还要遮遮掩掩? 不过,他不能质疑领导的话,只能点头。 何亮的嘴巴还算是比较严实,江时羿并不担心,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很久,忽然弯起唇角出声:“我女儿很可爱吧?” 何亮:“……” 虽然他挺不习惯江时羿这样,不过小姑娘可爱是事实,他笑着说:“是的,很像顾小姐。” 江时羿瞥他,语气冷了点,“是江太太。” 何亮:“……” 总裁你这样我很难做的好吗。 不过,江时羿自己琢磨了下,又道,“还是算了,现在你在她面前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在她面前叫顾小姐就行。” 何亮心里苦,但他说不出。 江时羿目光回到了车窗外,他看到路边有一家三口,夫妻俩拉着个小姑娘,年龄似乎比米娅大一点,那画面温馨极了。 他有些羡慕那个男人,真是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他有个女儿了。 但现在,他只能忍。 翌日,江时羿安排的保姆上门,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陈。 顾烟和对方聊过,还算满意,就将人定了下来。 晚上她给江时羿打了一通电话,主要是道谢,“我和陈姐见面了,她人很不错,谢谢你啊。” 江时羿听完,说:“小烟,你不必和我这么客气的。” 顾烟一时没说话。 她这两天心绪被他扰得有点乱,尤其当他用这样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同她说话,她的心跳都会变快。 那头又传来男人磁性的声音,“如果真的想感谢我,不如拿出一点诚意?” 顾烟微怔,“什么诚意?” “请我吃饭就可以。” “这个当然没问题,”她很爽快,“不过你很忙吧,什么时候有时间,你给我发微信?还有就是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我想吃你做的饭。”他打断了她。 顾烟攥紧手机。 长达几十秒的静默过去,她抿唇,说了声好。 挂断电话之后,她在床边坐着发愣了好一阵。 做顿饭对她来说不算是大事,但江时羿的这一句话,却将她又带入了和他曾经在一起的回忆里。 手中的手机忽然一震,她拿起看,他发来一条微信。 江时羿:之前我问有关你男朋友的事,或许你觉得很唐突,但我只是想确认,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是真的幸福。 她盯着信息看了片刻,直至眼眶酸涩,才放下手机。 但这条信息,她最后还是没有回复。 请到保姆的第二天,顾烟就去富恒正式报道了。 富恒的规模虽然小,但毕竟公司成立至今还不足五年,在江城,已经属于发展很快的金融公司。 过去三年多时间里,裴斯年是真的拼命,不光拓展各路渠道,也拉到了稳定慷慨的投资方。 顾烟之前就从裴斯年这里得知,除了她那三百万,还有个大佬,给富恒注资非常大方。 前后四轮融资,都是千万级别,这种投资人实在可遇不可求,也是这个投资人几乎一己之力彻底盘活了整个富恒的资金盘,让富恒在过去三年得以飞速发展。 顾烟之前对这个大佬就有些好奇,没想到,她入职的第三天,大佬就来公司了。 裴斯年去接待人时,很自然地叫上了她,“以后你和他的接触也不会少,今天先介绍你们认识。” 顾烟是乐于去和大佬见面的,跟着裴斯年到会议室门口,她用手扯了下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并将碎发挽到耳后。 裴斯年推开会议室的门,她深吸口气,跟着走进去,就看到会议桌一角坐着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的皮相也是很出色的那一种,只是唇角的笑意带着点轻佻和邪性,还有一双看起来多情的桃花眼。 而这双桃花眼,是非常眼熟的。 她在原地怔了几秒才想起,其实江时羿也是桃花眼。 只是江时羿那个人,不会这样笑,以前他是个对人没什么热情的大少爷,现在又显得儒雅深沉。 而面前这个男人,笑容却透着一点痞气。 男人看到她和裴斯年,眼底笑意未散,“裴总,公司里新来美女了?” 裴斯年也笑了下,开始做介绍,“江总,这是顾烟,现在在熟悉业务,是教授那边派过来和我们合作拓展销售渠道的,但她也是我的学妹,后期会加入公司,做投资顾问。” 顾烟从听到“江总”那两个字时,心头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裴斯年侧过脸,对她说的下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 “小烟,这位是江忍江总,是我们富恒现在最大的固定投资人。” 第180章 和江忍合作,这是一道坎。 顾烟愣在原地。 而江忍已经站起身,朝着他们走过来,并很热情的伸出手,“顾总监,你好。” 顾烟迟迟没反应,裴斯年不得不唤她,“小烟?” 顾烟回神,看到江忍伸过来的手,隔了几秒才伸出手。 她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笑一下,但是她笑不出。 她还记得多年前,江忍的存在被发现后,整个江家被闹得天翻地覆。 江城源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小三在外面养了多年无人知晓,私生子都长大了,才被人发现。 那时,江时羿才十几岁,正是年少叛逆的时候,家里发生这种事,对他来说犹如信念崩塌。 他是对她说过江忍的,最恨的时候,他说,他诅咒那个私生子去死。 私生子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多年后,被江城源带进了江氏,并威胁着他的地位。 而现在…… 这个私生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江忍握住她的手,顺势轻轻捏了一下。 顾烟受惊一般,立刻抽回手。 这个动作有些突兀,裴斯年微微蹙眉。 江忍却笑了,“顾总监脸皮挺薄的,这样子,以后怎么拓展大客户?” 顾烟听出他言语里的轻佻,心里更不舒服,她僵硬地扯了下唇角,“我们靠项目和产品说服客户,不靠握手。” 这短短的一来一回,却是尖锐地呛了江忍一下。 裴斯年不得不眼神示意顾烟闭嘴,又对江忍说:“不好意思江总,我们还是先谈谈项目吧。” 江忍一点没恼顾烟,他撩着唇角笑得很邪性,“顾总监挺有个性的。” 接下来的项目解说,顾烟并没有参加。 因为她不在状态,裴斯年让她回办公室去了。 她回到办公室也没做什么,就是发愣。 之前在国外,接通视频时,裴斯年只是很高兴地说自己找到了很有钱的投资大佬,并没有告诉她名字。 她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江忍。 这是巧合吗? 她有些茫然,江忍和江时羿之间的矛盾由来很深,两个人必然势同水火,可富恒这家公司是裴斯年的,和江时羿并没有任何关系。 从这个角度看,这应该是个巧合。 可是这巧合令她不安。 江忍应该并不认识她,但她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脑中一团乱麻,等两个小时过去,裴斯年结束和江忍的会面,来办公室找她,她迫不及待问他:“学长,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裴斯年拧眉,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我其实也是前一段时间才知道,他是江氏的人。” “他不只是江氏的人,他是江氏董事长的私生子!” 这算是豪门秘辛,但顾烟现在都顾不得了,直白地说了出来。 裴斯年微怔,旋即道:“我也听到一些传闻说他是江家的私生子,看他长相和江时羿有点像,没想到还真是。” 顾烟按着额头,觉得难以置信,“学长,这么重要的投资人,你不搞清楚他背景?” 裴斯年闻言,沉默良久才又开口。 “小烟,你不知道三年前的富恒和我是什么样吗?” 顾烟愣住了。 “我妈被骗,我个人欠款三百万,富恒才成立不久,就经受了江时羿的强权打压,元气大伤,虽然你注资了三百万,但你要知道,这是个金融公司,想要盘活,几百万是不够的。” 顾烟安静听着,心口有些发冷。 “当时,别说挑选投资人,有人注资,我就谢天谢地,”他靠住椅背,垂着眼,苦笑着,“江忍那个时候是主动来的,说对我接下来要做的风投项目很有兴趣,除却愿意注资支持公司运营之外,他还想参与到风投中来。” “第一轮注资,就一千多万,”裴斯年回想着,“其实我听到他姓江,最初还膈应,但因为那一千万,我对他什么意见都没了。” “或许你觉得,我见钱眼开,但是小烟……”他顿了顿,抬眼睨着她,“我想还清银行的债务,想要给我妈买大房子,想给我妈请好的心理医生,我需要钱,而我获得钱唯一的途径,就是经营好公司,让所有的理财项目都能顺利运营并盈利。” 顾烟低下了头,并不与他对视。 她心底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对于裴斯年的选择,她并没有立场去指责。 可是对她来说,做富恒的投资总监,等于要和江忍合作。 而和江忍合作,这是一道坎。 就像三年前,和江城源的合作一样。 那时,她和江时羿的婚姻已经苟延残喘,而她和江城源的合作,成了压垮这段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她和江城源合作,江时羿答应了离婚,并利索地和她办了手续。 她知道,他那时是恨她的,不然,在奶奶的灵堂时就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用那种冷漠决绝的语气和她说谎。 她丝毫不怀疑,那时,他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同她一刀两断。 如果现在,他知道她在富恒,将要和江忍合作,又会怎样? 第181章 对他来说,那是背叛。 沉默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蔓延着,顾烟微微低着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裴斯年深深叹了口气,“而且小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江忍这个人有意见?如果可以选择出身,你觉得有谁会愿意做一个私生子?错不在他。” 顾烟拧眉别开脸,“你知不知道,现在江董将他带进了江氏,放权给他,摆明了是针对江时羿。” “所以你这是在为江时羿打抱不平吗?”裴斯年的语气,逐渐有些凉,“你和他现在什么关系,有必要为他这样?” 顾烟心乱如麻,“他是米娅的救命恩人。” “所以你可以想办法报恩,我没有拦着你,”裴斯年睨着她的眼神,透着失望,“但对江忍摆脸色,难道就能算是报恩?你知不知道,如果江忍被你惹恼,对富恒来说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顾烟面色微白,很久,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学长……” 忽然之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裴斯年是富恒的总裁,他有他的立场,说出这样的话来,无可厚非。 但她的心口,还是被重重地刺了一下。 裴斯年也知道自己说得重了,他垂着眼,默了几秒,问她:“你确定,你真的只是把江时羿当成米娅的救命恩人吗?” 顾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学长,我知道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也许让你不快,觉得我得罪了富恒的投资人,但你也听到江忍说的话了,就算不是他,我还是会反驳那句话。” 气氛一下子凝滞住。 很久,裴斯年从对面站起身,临走之前,却又回头看顾烟一眼,“但如果那个人不是江忍,你会在听到他的名字时就反感吗?” 他似乎并不关注答案,说完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顾烟的身体有些无力,一下子瘫软在大班椅里。 这一天,直到下班,她都心神不宁。 最初的震惊过去,她开始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对江时羿来说,江城源,江忍,还有江忍的母亲,都算是敌人。 曾经,她也站在他那边,和他同仇敌忾,直到三年前,她为了离婚,不但和江城源合作,还将他推到了苏蜜面前。 他或许也因被她欺骗,因她将他推给别的女人而愤怒,但这些大抵都不及她和江城源的合作来得锥心。 对他来说,那是背叛。 那么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路就很明显了: 要么忽视江时羿的感受,坚持留在富恒,为成为合伙人而接受和江忍合作。 要么放弃富恒这条路,但这几乎等同于放弃一个晋升合伙人的机会。 毕竟,她并非科班出身,实际的项目经验也没法和圈内摸爬滚打很多年的那些人相比,只是裴斯年愿意培养她。 要为了江时羿而放弃这样的机会吗? 她拿不定主意。 这一晚回家,小米娅又问起江叔叔什么时候来。 小姑娘已经习惯了三不五时和江时羿见个面,几天不见就会想念。 顾烟想了想,给江时羿打了通电话。 那头过了好一阵才接起,传来的男声是熟悉的,但却透着虚弱:“小烟,怎么了?” 顾烟心口一紧,“你怎么了?” “我没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短短三个字,但她却明白地判断出他此刻的状态不是很好,她沉下声,又问了一遍:“江时羿,你到底怎么了?” 那端安静数秒,才答:“不是什么大事,伤口有一点感染。” 顾烟攥紧了手机,“你去医院了吗?” “我今晚得加班,没时间去医院……”顿了顿,“没事的,我自己换个药就好了。” 顾烟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快十点了。 她知道和他在电话里也说不通,直接从衣架上拿起了外套,“你在办公室对不对?我现在过去。” 她还记得他的习惯,以前他加班都是直接留宿在江氏总部他办公室的休息室里。 她将小米娅交给梁思柚照看,由于刚回国,还没有买车,她打车去了江氏总部。 可等到了楼下,经由秋天的夜风一吹,她这脑子才清醒了几分。 怎么就直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了,万一苏蜜在呢? 她只能再次拿起手机,拨打江时羿的电话。 然而,才拨通,她就听到了手机铃声。 她循声抬眼望过去。 此刻大厅已经暗下来,只有一侧的保安室亮着灯。 脚步声伴随着手机铃声由远及近,黑暗里,男人的身影也逐渐明晰起来。 她看清江时羿的脸,在昏暗中,他对她浅笑,“小烟。” 顾烟莫名的鼻尖一涩,“你怎么下来了?” “来接你。” 他没有说,其实他下楼已经几分钟了,不想显得太过于急迫,他就在黑暗的大厅里等待。 旁边保安室的保安走了出来,看到江时羿一怔,“江总。” 江时羿说:“没事,来了个朋友。” 保安点点头,回去之前看了一眼顾烟,有些好奇,什么人能让江时羿亲自下来迎接。 这个保安顾烟没见过,想来应该是新来的,她走到了江时羿跟前,开门见山说:“你先跟我去医院。” 昏暗中,江时羿的表情并不真切,语气却很坚定:“我得加班,今晚的工作很多,刚刚已经换过药,会没事的。” 顾烟拧眉,有些生气,“什么工作不能等到明天?” “被江忍动过的那几个项目,我得查一遍,这件事,我谁都信不过,必须亲自来。”又解释说:“明天我早上有和几个董事的会,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不然万一有什么疏漏,会影响项目后期运行。” 顾烟闻言,一时语塞。 这个理由倒是充足,但是他也不是机器人,才受过重伤,回来之后又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身体不垮掉才奇怪。 她想了想,问他:“苏蜜和你在一起吗?” 他愣了愣。 “我的意思是,她现在在你办公室吗?”她又问。 江时羿摇头。 “那走吧。”她迈步走进大厅。 江时羿蹙眉,“你上去做什么?” “既然工作那么多,总不能再浪费时间,我和你一起查,”她一边走一边说:“等查完,你就乖乖跟我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她这个口气非常大,好像是已经做了决定。 竟也没问他。 江时羿平素是不会听别人话的,可是这一刻,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那种被人关心的温暖。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 第182章 他轻轻一拽,她整个人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这几年,顾烟并非没有浸润过职场,这种行政统筹性的工作她在纽约也做过,只江时羿简单几句话交代,她立刻就领会了。 需要查的内容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纸质文件,堆积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 还有一部分是电脑中,江氏OA系统里的数据和表格。 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顾烟看到江时羿面色苍白,眼底已经都是红血丝,她不假思索地做了安排:“电脑这边我来对,你先去看纸质文件。” 江时羿坐在沙发上,看她在电脑跟前坐下,他忽然开口:“你要陪着我一起熬夜吗?” 顾烟的手已经抓上鼠标,“那没办法,你一个人,要做到什么时候啊。” 她的语气非常稀松平常,仿佛说的是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 江时羿低下头翻开文件,唇角缓缓勾起。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不过他都不在乎了。 需要核对的内容确实很多,哪怕两个人同步,进程还是不算快。 顾烟要核对Excel表格里的数据,盯着电脑屏幕整整一个小时过去,眼睛也酸困,她揉着脖子呼出口气,不经意一瞥,就看到沙发上的江时羿面色变得更糟糕了。 她起身过来问他:‘“你行不行?” 江时羿抬眼睇向她,“你这么问,我怎么回答。” 顾烟后知后觉,脸微微热了下,“我是说你的身体还能不能再工作。” “不能也得能。”他说话间,手又翻开一份文件。 顾烟低头看着他,隔了几秒忍不住说:“不然,你先在休息室里稍微休息一下吧,我看这至少还得两三个小时,你撑不住的。” 他没有说话,但捏着纸张的手,倏地收紧。 额角有冷汗滚落,背后的疼痛也有些尖锐,他咬牙,“没事,我去吃个止痛药。” 他站起身,想要往休息室走,脚步却微微踉跄了下。 顾烟眼疾手快,立刻迎上去,扶住了他。 只是这一下扶得着急,为撑住他的身体,她的手抵住他胸口,人也像是进了他的怀抱中。 她没有什么多余心思,只紧张道:“你小心点呀……我扶你过去吧,你告诉我药在哪里,我给你取。” 江时羿这会儿确实虚弱,身体大半重量倚在她单薄的身上,就这样被她扶进休息室并安顿在床上。 他躺下去,深深呼出一口气,忍着剧烈的阵痛,指给她一个柜子,“药在那上面。” 顾烟立刻过去取了药,并找到他的水杯。 一打开,她发现保温杯是咖啡,脸色有些难看地放下,翻出个一次性的水杯来,为他倒好温水,然后拿回床边。 看着他吃药,她拧眉问:“你怎么还喝咖啡?你的伤都没好。” “吃药总是犯困,最近工作量大,得保持清醒。” 顾烟低下头不说话了。 等他喝完药,她将东西放了回去,才又开口:“江时羿……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值不值得,你最初明明喜欢的是电竞,是因为许鸢才接手江氏,你现在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听不到回答,她扭头看向他。 他唇角轻轻牵动了下,“有时候,有些事不是用值不值得能衡量的,小烟,我不是不能输,但我不能输给我爸,更不能输给那个私生子,你懂吗?” 顾烟背靠着柜子,没说话。 “我觉得你懂,”江时羿又道:“因为你和我一样,你想想你妈和你哥,你会对他们低头认输吗?” 不会。 顾烟忽然想起,三年前,她最后一次回到顾家所做的事。 她像个疯子一样,砸掉了江城源给顾威的那辆车。 她宁可毁掉那辆车,也不会让他们再从她身上拿到一点点好处。 她当然是懂江时羿的,但眼下他重伤未愈,还要应对这些,她觉得这对他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她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放软了声:“好了,你稍微躺一会儿吧,休息一下再继续。” 他点了点头,虚弱地阖上双眼,又幽幽开口:“小烟……” “嗯?” “你能来,我很高兴,谢谢。” 他说完,没有睁眼地又道:“我躺五分钟就好,很快就起来。” 顾烟心口像是被拧了下,她不知道他已经有多久没有休息,她想说,不用那么快起来的。 不过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她转身走出休息室,并关上了门,重新坐回到电脑跟前。 江时羿可能是实在太累了,居然睡着了。 顾烟没有去叫他,她核对完系统里的数据,已经凌晨一点多,她又坐到了沙发上,开始查那些纸质的文件。 后半夜,江时羿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了,他打开休息室的门出去,看到顾烟,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顾烟看他一眼。 被疼痛折磨过,他这会儿显得非常憔悴。 她正在查最后一份文件,说:“你去洗把脸,等下我们就去医院。” “文件……” “快完了。”她催他:“快去。” 江时羿这会儿其实并不非常清醒。 也许是因为疼痛,也许是因为药物,又或许是连日来心疲力瘁的工作和休息不足导致,他此刻眩晕而恍惚。 而顾烟在他面前,深夜里,陪着他,为他着急。 哪怕她每一句轻斥似乎都美好,他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顾烟看完文件,发现他还在那里,蹙眉起身走过来,“你怎么还没去?” 江时羿不语,只抿唇低眸注视着她。 “还是你不相信我来查?”顾烟想到这个可能,立刻又解释说:“我都是仔仔细细核对过的,里面可能会有问题的地方,我都已经给你写在本子上了,还有数据我也做了标……” 她话没说完,被他伸出手拉住了手臂。 他轻轻一拽,她整个人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顾烟有些懵,错愕地睁大双眼。 男人灼热的体温包裹住她,他低下头来,下巴轻轻磕在她肩头,“小烟……” 她慢慢回神,刚想要推开他,就听见他又唤了一声。 “小烟。” 第183章 这一个晚上,就像是偷来的。 深夜,万籁俱静。 于是此刻,就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顾烟猝不及防,听见男人微微嘶哑,透着疲惫的声音,一时间竟失去推开他的力气。 可脑中,有个声音在说话。 这是不对的,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江时羿……”良久,她艰难开口:“我知道你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好吗?我们去看看伤口什么情况,再耽搁下去,会更严重。” 江时羿的感觉,仿佛从不真实的梦境之中被唤醒,他还有些恍惚,沉沉吐出一口气,这才缓慢而不舍地放开她。 现在还不到时候,只是他因为这短暂的温情轻易地就被勾出了心底的贪恋,而他现在只能抑制,他不能再强迫她一分。 三年前的教训,已经足够惨烈了。 两人下楼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由于是深夜,只能挂急诊。 这一回,顾烟总算看清楚他的伤口。 枪伤不同于其他,伤口周沿被灼伤的破损也严重,现在出现炎症,江时羿左边肩胛骨下一片皮肤都溃烂掉了。 新的旧的皮肉有色差,溃烂的地方皮肉外翻,渗出血水来,只看一眼,就令人觉得可怖。 江时羿看到她面色发白,沉声道:“不要看了,很恶心。” 医生拿着药棉为他擦拭,每一下,都像是刀刺,他倒抽口气,又对顾烟说:“你在外面等我。” 顾烟眼圈有些红,却固执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这个发炎有些严重了,光换药是不行的,等下去输液,我给你开消炎止痛的药,”医生一边换药,一边说:“看这个伤口情况,受伤当时累及肩胛骨这部分,要是养不好,以后只要变天,你这肩膀都会痛,也没法提重物。” 江时羿咬着牙忍痛,冷汗涔涔,脸色此时已是煞白。 顾烟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从头到尾没说话,她的手攥得很紧,最后医生叫她去药房拿药,她才拿着处方离开。 再回来,医生已经将江时羿安顿进临时病房的小隔间。 护士扎完针走掉,顾烟在病床边拉开椅子坐下。 江时羿伤口太痛了,根本无法平躺,他只能侧躺,为不压迫左肩胛骨,只能朝着右边侧躺。 换药这阵子磋磨过去,他像是被去掉了最后的生气,就连眼眸里都是暗淡的,只有在看到她坐在他面前时,他才吃力地抬了一下眼皮。 顾烟想了想,微微倾身,将薄被往上轻轻拉了拉,给他盖好,“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你稍微睡一下,我会看着药的。” 她靠近时,身上的淡香就飘过来,他在疲惫中感到一丝心安,但并没有立刻睡,而是在她坐回去之后说:“我给你添麻烦了。” 顾烟一怔,旋即立刻摇头,“你胡说什么呢。” 他唇角轻轻地勾了下,“不过以前给你添麻烦的时候,好像也不少。” 顾烟意识到,他是在说很久以前。 江时羿的成长过程里父母大半时间都因为搞事业而缺席,他小时候生病,身边除却江奶奶和保姆,就是她。 那时候她也还小,在陈秀梅的耳濡目染之下,喊他少爷,在病床边陪着他的时候,对他几乎有求必应。 倒是真像个丫鬟似的。 她这样待他,也给他惯出些毛病来,那会儿,他对她其实挺颐指气使的。 是后来她为了救他伤了耳朵,他对她的态度才逐渐有些变化。 而她对他呢…… 她仔细想了想,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个时候起,她就不再叫他少爷了。 因为,她知道,想要和他并肩,至少要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这些过去其实很久远了,现在顾烟想起,觉得有点好笑,“那时候你好凶啊,真是大少爷脾气,有一次我给你倒水,你嫌烫到了你,还骂我蠢。” 江时羿似乎是想要笑一下,不过他太虚弱了,只微微抿唇,“我以前做错的事很多。” 顾烟心口像是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不是疼,那种感觉很复杂。 她知道江时羿这三年有些变化,但是,她没想到他现在这么会自省了。 他又缓缓开口:“熬夜很累,我打个电话让何助理送你回去吧?” 顾烟不想走,他现在这个样子,她回去也是担心,她很快就找到妥帖理由:“你别骚扰何助理了行吗?现在凌晨四点了,人家也要休息的。” “可是你得休……” “好了,你闭嘴吧,”顾烟瞥他一眼,语气硬了点,“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江时羿沉默几秒,末了道:“谢谢你,小烟。” 说完,他终于闭上眼。 顾烟心底松了口气。 如果他坚持要赶她走,她也不能厚着脸皮留下来,还好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忽然想起了苏蜜。 苏蜜是进组拍戏了,不然,肯定会陪在江时羿身边,照顾他的。 她忽然觉得,这一个晚上,就像是偷来的。 江时羿看来确实是太累了,输液的药瓶换了三回,直到最后护士为他拔掉针,他也一直没有醒。 顾烟也就这样守到了天际泛白的时候。 不到七点,江时羿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身子一动,顾烟立刻伸手扶在他肩头,“小心伤口。” 他眼底仍有些惺忪,看到她,缓慢回神。 手机还在响,她拿起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苏蜜。 她的目光像是被这两个字灼烫到似的,立刻挪开,将手机递给他,“接吧。” 江时羿接过手机,也看到了来电显示。 他按下接听,“喂”了一声。 小小的隔间里很安静,电话那端的声音也就变得清晰可闻,苏蜜问:“你在哪里啊?我来公司,怎么没见你,你以前不是总睡在公司的吗?” 江时羿微微拧眉,“你不是在剧组?” “我偷偷跑出来了,”苏蜜赶紧补充,“你别急着骂人啊,我昨天和导演确认过了,今天我的戏份下午才拍,我今天早上五点就起来,开车两个多小时过来找你,我听何亮说你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就过来看看。” 顾烟没有再听下去,她默默起身去洗手间,掬起冷水洗了把脸。 冷水刺激得她神经突突地跳,但也终于清醒过来。 她用纸巾擦干净脸,才返回小隔间里。 江时羿竟挂断了电话,她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他坐在病床上,一只手搭在左肩头,微微一动,“没有大碍,我等下还得回公司开会。” 顾烟没有拦,但是想了想,她说:“你还是注意一下吧……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真留下后遗症的话怎么办?” 那个伤口是妥妥会留下疤痕的,虽然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一个男人身上留点疤痕也不算什么,但到底心里觉得有些亏欠了他。 要是再留下后遗症,她会更内疚。 可能是因为身体恢复了些,也可能是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关切,江时羿这会儿心情其实还不错,点了点头说:“我会注意。” 顾烟顺手拎起自己的包,迟疑了下,“苏蜜来接你是吗?那我先走了。” 她说完这话,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也不等他反应,立刻就转身要走。 江时羿一时着急,身子一动,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掌心宽大温暖,那温度令她愣住,反应过来时,立刻就要抽出手。 江时羿望着她说:“小烟,上次我问过你,是不是不想我和苏蜜在一起。但你没有正面回答。” 顾烟心跳瞬间漏掉一拍,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又传来:“如果你不想我和她在一起,我就会和她分手。” 第184章 只要她说,他就会和苏蜜结束这种虚假的关系 小隔间里很安静,江时羿紧紧地拽着顾烟的手,不想放开。 他觉得自己从她对待苏蜜的态度里窥见了一丝丝端倪,但他又怕这会不会是他自作多情。 所以他希望她能说出来。 哪怕现在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关系,哪怕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阻碍。 但,只要她说出来,他就会和苏蜜结束这种虚假的恋人关系。 顾烟却有些惊愕,几秒后,她无奈地开口:“你在说什么呀……交往的事情,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你这样,对苏蜜太不尊重了。” 她觉得很荒唐,之前就意识到他和苏蜜的相处方式有点奇怪,现在她更加确定了。 她本想说,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祸害人家姑娘了,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对于江时羿和苏蜜这样的人来说,喜不喜欢的,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他们之间是联姻的关系,不需要多少感情在里面,而是讲究商业上的互惠互利。 江城源之前特别满意苏蜜,也是这个原因。 想到身世背景,对比苏蜜,她多少有一点自卑,她不光没有光鲜亮丽的家世背景,就连全心爱她的父母都没有。 像是苏蜜那样的天之娇女,好像一出生就拥有了全世界。 她不愿承认,但她确实是羡慕的。 她违心地对江时羿继续道:“无论你们因为什么缘故在一起的,既然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就要对这个身份负责,你对她好点吧。” 江时羿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最终手也松开了,他低下头,很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本来还想要和她解释一下的,但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尽管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想要靠近她的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可此刻仍是有些无法言喻的挫败感。 顾烟最后看了他一眼,“那我先走了。” 他并没有挽留,只淡淡道:“昨晚辛苦你了。” 他忽然变得更加客气,说实话,这让她心里挺不舒服的。 但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从病房走了出去,脚步很快,仿佛在逃离什么。 昨夜熬了一宿,顾烟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最后打车回了家,路上给裴斯年打了通电话,主要是请假。 她想用上午的时间补觉。 裴斯年在那头问她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她说不用。 去帮江时羿这件事,她没法和裴斯年坦白说,她觉得现在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局之中。 哪怕没有什么明确的立场,但裴斯年好像是江忍那边的,而江忍和江城源,同江时羿是对立的。 至于她…… 她所处的位置,就像是一个十字路口,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 她虽然是被教授派到富恒拓展渠道的,但是在回国之前就和教授聊过,说自己会入职富恒。 教授表示支持,因为只有富恒这样的平台,才有可能给她晋升合伙人的机会。 她为富恒做出过一些贡献,裴斯年也肯定了她的付出,是愿意好好培养她的。 可现在,她还要入职富恒吗? 不论是巧合或者刻意,江忍在富恒有难的时候注资是事实,裴斯年的态度也摆得很明显了,不可能因为她去得罪江忍这个重要的投资人。 要怎么选,她不知道,她只是想到就觉得很烦。 回到家,这会儿梁思柚出去了,保姆陈姐在陪着小米娅玩,顾烟有些困顿,和米娅说了几句话就去卧室里补觉。 再睁眼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顾烟从卧室里推门出去,却听到厨房里传来的说话声里,有一个熟悉的男声。 是裴斯年。 裴斯年在和陈姐还有米娅说话。 她走过去,意外看到裴斯年居然挽起袖子正在洗菜。 裴斯年听到脚步声,抬眼望向她,笑了下,“小烟,你醒了。” 顾烟靠住门框,“学长,你在做什么?” 陈姐笑说:“裴先生刚来一阵,我看你还在睡就没打扰,他坚持要帮我一起做饭。” 顾烟笑了下,视线落在裴斯年沾了水的双手上,隔了几秒说:“学长,你别忙了吧,你找我有事?” 陈姐赶紧说:“你们去客厅聊天吧,我来做饭。” 裴斯年将手从洗菜池里拿出,轻轻甩了下,然后抽纸巾,一边擦一边跟着顾烟的脚步往客厅走。 到了客厅,顾烟回头看裴斯年,皱眉说:“你今天应该挺忙的,怎么过来了?” 裴斯年表情有些复杂,盯着顾烟,“你忽然不说清楚缘由就请假,我……” 他顿了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昨天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顾烟微怔。 本来依她性子,这个时候应该说她没有不高兴。 可是她想了想,却没这样说,而是道:“学长,工作是工作,你不能撇下工作就为看你是不是让一个合作方派来的人不高兴了。” 裴斯年默了几秒,“小烟,你觉得你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合作方派来的人?” 第185章 顾烟说:“我做好决定了。” 顾烟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确实有点问题。 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了,裴斯年还曾经救过她的命,单单用合作关系来概括,其实挺伤人的。 她这会儿脑子里很乱,在沙发上坐下之后,一时也没说话。 裴斯年眸色黯淡,“你已经在生我的气了。” 顾烟说:“没有。” 但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她自己也不信。 裴斯年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又缓缓开口:“小烟,你从知道江忍的身份就开始排斥他,我觉得你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好像选择站在江时羿那边,是你的本能一样。” 这话很尖锐地刺了顾烟一下,她拧眉别开脸,“没有,江忍这个人,本身我也并不喜欢,你听到他说的话了,他是歧视职场中做业务工作的女员工吗?我们谈项目靠的是实力,在他嘴里,好像以色侍人。” “你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吗?”裴斯年注视着她,看着她眼神躲闪,“你知道在职场中总有这种带着偏见看人的人,坦白说,我也不喜欢江忍这种人,但富恒这三年能发展得这么快,也是多亏了他的钱,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就可以容忍他。” 顾烟沉默着。 裴斯年问:“你呢?” 顾烟感觉脑仁都疼,她还没有做出决定,但裴斯年这样找上门,好像是要跟她要个答案似的。 她抬手扶着额头,“学长……我……” 她顿了顿,抬眼睇向他,“如果我说,我无法接受和江忍合作呢?” 裴斯年好像是愣住了,眼眸里有一瞬的无措,就这样看着她,表情逐渐变得纠结。 “小烟,你在为难我,你该知道,江忍在富恒低谷时期注资,算是对我有恩,我现在要是把他踢出局,我会在江城这个金融圈担上个忘恩负义的罪名,”他眉心紧皱,“我一直想要你回来,培养你做合伙人,你知不知道合伙人是什么?做富恒的合伙人,你以后几乎要天天和江忍打交道。” 顾烟面色颓然,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对你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你应该很清楚,教授那里再好,也没有你做合伙人的机会,其他公司也一样……”他试图说服她,“或者,我们各退一步,我会让江忍注意以后对你的言行举止,放尊重一点,你接纳他这个投资人。” 顾烟做了个深呼吸,很久,才说:“你让我再想想吧。”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真是进退维谷。 说不失落和难受是不可能的,回国之前,她和教授聊过未来,对于自己的职业规划充满憧憬和渴望,没有想到回来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她觉得不能再背叛江时羿一次,可她又确实很想独立做风投,成为合伙人。 她不能让裴斯年因为她承担罪名并丧失投资人,所以她必须在江时羿和自己的未来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这种选择何其难做…… 中午,裴斯年留在这边一起吃了饭。 裴斯年很喜欢小米娅,吃饭的时候,还给米娅夹菜。 不过米娅对裴斯年似乎也就当做是一个普通的叔叔,并没有太大的热情,远远不及她看到江时羿的时候那么高兴。 总而言之,裴斯年今天这趟来,是碰了一鼻子灰。 顾烟状态实在不好,又和他请了半天假,想要静一下。 裴斯年走的时候顾烟将他送到门口,他回头看她,想了想,还是说:“小烟,我希望你能来富恒。” 顾烟愣了愣。 “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年在商学院一起上课的时候,和教授聊天,当时我就说,我想创立自己的公司,你说要是有机会,会加入我的公司……”他回忆当初,唇角勾起个笑,“我那时候就说过,争取做大公司,让你当合伙人。” 他这番话,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她的回忆,她的神色也稍微柔软了些,感慨道:“那时候真好。” 人回忆青春年少踌躇满志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向往。 她想要做风投,想要在这个行业有所建树,她一直没有忘记。 “当初,我们是因为志同道合成为朋友,我和教授一样欣赏你身上的天赋,哪怕不是科班出身,但我坚信你一定可以在金融行业大展宏图,当年你因为江时羿放弃过一次自己的梦想,现在还要走老路吗?” 裴斯年深深地睨着她,“这次和几年前不同了,江时羿现在在和苏蜜交往,他们会联姻,我希望你一定慎重考虑,不要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裴斯年说完就走了,但是顾烟却在门口呆愣了许久。 不得不说,裴斯年最后这几句话,真的太扎心了。 他提醒了她,她当年是多么奋不顾身,一厢情愿地嫁给江时羿,并为了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和事业,洗手作羹汤。 最后的结果却是惨淡收场。 裴斯年这些话,扰得她接下来大半天都心神不宁。 午后陪着小米娅躺在床上,米娅缩在她怀里睡觉,睡得并不安分,迷迷糊糊地还在喊江叔叔。 顾烟听见,更烦了,她捏了捏米娅肉乎乎的小手,小声道:“小叛徒。” 梁思柚这天不在家,她在经历过水土不服的折磨之后,便被傅青城叫去了公司。 顾烟听说,傅青城是为了监管梁思柚,特意要人去他的公司干活。 梁思柚以前做的是自由职业,自媒体撰稿人,所以被招到了傅青城公司里做文案,今天是第一天。 晚上梁思柚回来,顾烟实在迷茫,忍不住和梁思柚说了这件事。 梁思柚听完,叹为观止:“我靠,这怎么选啊。” 顾烟垮着一张脸,“我快头疼死了。” 梁思柚问她:“如果江时羿没有救过小米娅,你会这么纠结吗?” 顾烟迟疑了下,才摇头,“还是会有些为难,但应该不至于这么难选,我真的很想独立做风投,不想失去再富恒的机会。” 说来好笑,若是选择放弃富恒,那就是走了多年前的老路,为江时羿放弃自己的事业。 可,若是她选择加入富恒,和江忍合作,那么她走的又是三年前的老路,几乎算是选择站在江时羿的对立面。 梁思柚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和江时羿聊聊?” 顾烟闻言,立刻摇头,“我和他现在的关系,没必要工作的事情和他聊,再说……我要是说,我现在事业上需要和江忍合作,他估计也会觉得很为难吧,他肯定不想我和江忍合作,但他作为朋友,能说让我放弃的话吗?” “这倒是。”梁思柚觉得这个局真是无解,不过她性子到底利索一些,想了想道:“但你早晚要做出决定,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不然拖拖拉拉,折磨你自己。” 顾烟默了默,才点头。 翌日早,顾烟没有再请假,很早就起床准备上班。 同样要去上班的梁思柚看到她时一怔,“你黑眼圈好严重啊。” “昨晚没睡着,”顾烟一边说,一边拿起遮瑕膏,想要遮挡一下黑眼圈。 梁思柚有些担忧,“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垮。” “不会,”顾烟对着镜子涂抹,一边说:“我做好决定了。” 梁思柚有些意外,“这么快?” 顾烟回头看她,“你说得对,我得掌握主动权。” “那……你的决定是?” 顾烟深吸口气,“只要江忍在工作中可以做个人,我就不会放弃富恒。” 第186章 她想,以后或许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江时羿。 梁思柚闻言,一时没说话。 顾烟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忘恩负义?” “倒也不是,”梁思柚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在是米娅的母亲之前,先是你自己,所以你自己的感受是最重要的,不能因为他对米娅有恩,你就要不断地妥协和做出牺牲,但……” 她顿了顿,小心窥顾烟的脸色,“我总觉得吧,你对江时羿,好像还是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顾烟笑了下,“也不能有什么不一样,我们离婚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这个决定我是为我自己做的,我想过了,在报恩这件事上,我或许可以做其他事,但我没法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前程,我想做合伙人,错过富恒,我可能永远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梁思柚虽然认同,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还是有点沉重,她问顾烟:“那你会告诉江时羿吗?” 顾烟面色微微发白,半晌垂下眼,“先不要吧,其实江忍也只是给富恒投资而已,或许这件事,江时羿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话虽这样说,但心知肚明,这是一种侥幸的想法。 可她还是决定自私一回。 她想,以后或许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江时羿,但是她不能再一次为他放弃自己的事业。 这天到公司,她先去和裴斯年说了自己的决定,然后补充道:“学长,我会将江忍当成普通的投资人看待,但我也希望他可以收敛一下,不要和我搞什么职场性别歧视,而是把我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 裴斯年闻言,像是松了口气,立刻就点头,“当然,这件事其实我昨天已经和他提过,以后还会跟他说的。” 顾烟其实知道,在职场,总会遇上江忍那种人,如果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职场,那就找不到工作了,但尤其是在面对江忍这个人的时候,她不愿意忍受这些。 裴斯年又道:“小烟,我很高兴你做出这个明智的决定,我希望富恒的未来一直有你。” 顾烟的笑容有些勉强,“但愿如此。” 决定已经做了,她就不会回头,定下心来,她也终于可以全心投入到工作之中。 隔天是周六,顾烟给江时羿打了一通电话,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 江时羿在办公室加班,闻言有些意外地问:“有事?” 顾烟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 江时羿坐在大班椅上,握着手机,实在诧异。 “当然不是,我就是……”他停了下,“有些意外。” 他想到一个可能,“是小米娅要见我吗?” 顾烟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就这个态度还是他拿命救米娅换来的,所以她会主动找他,他其实有些受宠若惊。 “米娅当然也想见你,不过,”她解释说:“我不是还欠着你一顿饭吗?周末正好比较闲,你要是想吃饭,可以过来,顺便陪陪米娅。” 江时羿欣然答应。 直到挂断电话,他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何亮进来送文件,抬眼看到他时微怔。 这段时间,江时羿身体不好,加上和江城源还有江忍的拉锯战,他在公司里几乎一直沉着一张脸,今天居然会笑了。 “江总,有什么好事发生吗?”何亮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不是欧洲那边渠道开拓有新进展?” 江时羿瞥他一眼,“哪有那么快。” 何亮笑说:“看您心情不错,我还以为有什么突破。” 江时羿接过文件,淡淡道:“人生又不是只有工作一件事。” 何亮挺讶异,不过他脑子转得快,立刻就想到了顾烟和小米娅。 走出江时羿的办公室,何亮心底感慨。 过去这三年,江时羿的人生确确实实就只有工作这一件事。 那个苏蜜,虽然说是江时羿的女朋友,但两个人之间的来往其实算不上很多,就他所见,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关系甚至算不上热络。 他也看不出江时羿对苏蜜有什么特别,倒是顾烟,一看就和江时羿关系不一般。 现在两个人还有了孩子,要是江城源知道,八成要疯。 何亮怀揣着这个大秘密,其实非常不安,毕竟公司高层里的权力争斗已经摆在明面上了,现在苏蜜对江时羿来说,多少算个助力,要是没了苏蜜,江时羿这边就有点危险了。 江时羿下班之后就去了顾烟住处。 开门的是保姆陈姐,将他迎了进来,笑说:“顾小姐要自己给您做饭,都不让我插手。” 厨房里已经飘出饭菜香,米娅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里抱着个大白的玩偶,看到他,将大白放到了一边,立刻朝着他伸出手,“江叔叔,要抱。” 江时羿唇角勾起,走过去半跪在地毯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小姑娘立刻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感觉整颗心都满满当当,抬眼可以瞥见顾烟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他忽然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第187章 他的嗓音低沉磁性,“你的脸很红。” 见江时羿来了,顾烟便让陈姐提前下班回家。 梁思柚说晚上要和傅青城一起吃饭,并没回来,所以这顿饭,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三口一起吃。 小米娅几天没有见江时羿,所以这会儿就格外粘着他,吃饭的时候也要坐在他旁边。 考虑到父女俩见面次数有限,顾烟也就由着米娅去了。 小米娅刚刚开始学着自己吃饭,她坐在高一点的儿童坐椅上,有点笨手笨脚,小胖手里的勺子一歪,米饭就被撒了出来。 旁边的江时羿无辜躺枪,飞溅出来的米粒有几颗沾在了他的脸和头发上。 他拧眉侧过脸,就看到小米娅指着他的脸哈哈哈地笑。 江时羿:“……” 小姑娘自己的脸上其实也沾染着米粒,但她浑然不觉。 顾烟坐在对面,看到这一幕,是又想笑又担心。 想笑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江时羿这个样子,担心是觉得江山易改本性,怕他大少爷脾气又上来了,和米娅生气。 她赶紧说:“米娅,你还是坐到妈妈这边来吧……” 她话没说完,就被江时羿打断。 “没事。”他抬起手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自己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他确实没怎么对付过小孩子,不过,米娅是他的女儿,虽然有时候像个折磨人的小恶魔,他却还是觉得可爱。 他又抽了一张湿巾,开始为米娅擦脸。 “叔叔喂你吃好不好?” 看到米娅手中勺子在汤碗里乱搅,他觉得最好还是先发制人,不然等汤泼他脸上那可就麻烦了。 米娅却撅起嘴,瓮声瓮气说:“米娅自己吃。” 顾烟插话:“米娅,那你要小心一点,可不能再弄到江叔叔身上了啊。” 米娅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江时羿并不太放心,收回视线,迟疑着问顾烟:“两岁的小孩可以自己吃饭的吗?” “可以的,总是喂她,永远学不会,”顾烟解释说:“现在就是慢慢培养她自己吃饭的能力,但这个阶段她就老是把饭撒得到处都是。” 江时羿眉心紧锁,又看了米娅一眼。 小米娅吃饭不专心,一会儿,又开始喊江叔叔。 江时羿问她:“怎么了?” 米娅推了一下自己的碗,又指了指汤碗。 顾烟提醒说道:“她想你帮她用汤拌饭,她现在吃饭还是流食一类的多一点,我已经在米饭里加水了,但她可能还是觉得有点干。” 江时羿开始给米娅拌饭。 这下,小姑娘抱着碗,终于是安静吃了一会儿。 顾烟叹了口气说:“陪小孩吃饭就是这样的,很麻烦。” 江时羿瞥米娅一眼,唇角噙着笑意,“我不觉得麻烦。” “那是因为你很少和她吃饭。” 顾烟话虽然这样说,却也不是真的嫌米娅烦,看到江时羿对米娅这么有耐心,她的感觉其实还挺微妙的。 她和他一起跟米娅吃饭,并聊着这些稀碎家常的,有关于带孩子的话题。 她想起了梁思柚曾经说过的话:江时羿或许不是个好男人,但他应该会是个好爸爸。 忽然之间,她就有些恍惚。 如果当年他们没有离婚,现在是不是一家三口在榕城的房子里,也这样坐在一起吃饭? 那样,米娅就会叫他“爸爸”。 这顿饭,江时羿其实吃得不算很安稳,毕竟小米娅在旁边一直动来动去,又时不时地要和他说话。 然而,他心底却格外踏实。 顾烟今晚做的菜,全都是他喜欢吃的,这种味道是他暌违已久的。 所以今晚这顿饭,于他而言,美好得像个梦境,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家人,也是他最爱的两个人,都在他的身边。 他很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驻。 不过当然不可能,就在这顿饭快要结束的时候,小米娅又干出一件大事。 她把碗打翻了。 这下子,里面的汤汁和米饭全都撒了出来。 小米娅自己身上淋到了一点,但重灾区在江时羿那边。 他的白衬衣已经没法看了,就连西裤上也是汤汁和米粒。 顾烟见状,到底有些生气,脸沉下来,声音也硬,“米娅,妈妈刚刚怎么和你说的?” 米娅愣了愣,小嘴抿得很紧,眼眶一下红了,眼泪就在里面打转。 江时羿正用纸巾擦自己的衣服,抽空看米娅一眼,就感觉心口被拧了下,他对顾烟说:“你别凶孩子,没事的,不过一件衣服。” 说完就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擦了,扭头去哄小米娅,“米娅不哭,叔叔没事,乖……” 顾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之前裴斯年还说她会把孩子惯坏,现在看来,江时羿才更有可能过分溺爱孩子。 小孩是没有什么辨别力的,小米娅这会儿满心委屈,妈妈凶她,而被她不小心泼到汤的江叔叔却温柔地哄她,她本能就往江时羿怀里钻。 江时羿猝不及防,被小姑娘扑倒怀里,他才想起什么,“叔叔身上是脏的。” 小米娅根本不管,紧紧地抱着他。 顾烟揉了揉太阳穴,哭笑不得,“没事,她身上也是脏的。” 父女俩脏到一起去了。 小米娅和江时羿的衣服上都沾了汤汁,小米娅倒是好解决,顾烟迅速给她冲澡并换了衣服,可是江时羿…… 她忙活完,从浴室出来,对江时羿说:“这里没有男人的衣服。” 江时羿觉得这是好事,他略一思忖,“那我打电话让何亮送衣服过来,可以借用你的浴室吗?我得擦一下。” 顾烟当然也不可能拦着他,等他打完电话,她将他带到浴室里。 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阵,并没有找到新的毛巾和浴巾,“我们也刚搬来不久,有些东西还没准备,不然……” 她顿了顿,声音小了点,“你用我的凑合一下?” 她说完,又有些脸热,“算了,你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下楼去给你买新的。” “不用,”江时羿一身狼藉,一边脱掉衬衣,一边说:“用你的就行。” 顾烟才抬眼,就对上男人的背部,她愣了一下。 江时羿背上的伤口还被白纱布覆盖着。 她想起那个溃烂的伤口,心口一紧。 眼看男人已经伸手去拿花洒,她赶紧说:“你身上有伤口,不能沾水的。” 他被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 他转过身,表情明显不太好,“弄成这样子,不洗不行。” “你擦擦就好了。”她看到他正面,男人结实有力的肌理闯入视线,她心跳有些快,动作也慌张,将毛巾往他手里塞。 浴室的空间不大,她感觉自己有点缺氧。 江时羿没有顺着她动作拿住毛巾,而是反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顾烟一怔,男人的体温高,这只握着她的手,好像熨在她手腕上,她的耳根都快要烧起来了,“你,你干嘛啊……” “小烟,”他定定睨着她,眼底染上笑意,嗓音低沉磁性,“你的脸很红。” 第188章 再次被他扰乱心神,甚至被他亲吻。 顾烟更慌了,“那,那是因为……浴室里热。” 江时羿本来想说,有什么好害羞的,他们以前是夫妻,最亲密的事都做过多少回了。 但看她表情羞窘,他又没舍得再逗,反倒因为想起从前而有些心猿意马。 回忆里那些抵死缠绵的夜晚,浮现在脑海中,他喉结滚了滚,燥热感袭来。 到底是男人,都有劣根性,面前女人面色绯红,而他已经过了禁欲的三年多,自然轻易被勾起感觉来。 顾烟正在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心抽出,可是没有用,男人的力道不轻不重,不至于弄疼她,却又牢牢禁锢她。 不得已,她抬眼睇向他,“你先放手……” 四目对视,她看到男人眼底漆黑深沉的墨色,里面有什么情绪在翻涌,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脸上,这种专注,令她更加心慌。 浴室里的空气,似乎也更稀薄了…… 气氛暧昧而微妙,她还在扭动手腕,下意识咬自己的嘴唇,江时羿的另一只手,毫无预兆抬起,捏住她下巴。 “……别咬了。”他开口,惊觉自己的嗓音居然都变得有些沙哑,充满难耐的意味。 顾烟心跳急促,呆愣在原地。 男人粗粝的指腹往上,已经摩挲到她下唇,在她唇瓣上轻轻摩蹭,沾染了一点被她自己咬出的濡湿。 心跳如同擂鼓,她脑海空空,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男人低下头来。 他的手捏着她的下巴,就这样轻轻地碰上她的嘴唇。 只是一瞬,顾烟脑中警铃大作,一下子别开脸。 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比如骂他不要脸,流氓之类,然而,她居然丧失语言能力,嘴唇仿佛都是灼烫的。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江时羿慢慢直起身,他知道自己唐突了。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要有足够耐心,但总有些时候,他会失控。 他很想触碰她,抚摸她,将她揉进怀里,做回忆里那些事,但是他不能。 并且,她这个反应,令他立刻就想起,她还有个男朋友。 那个人至今没有出现,却如同他心口一根刺。 沉默弥散足足有一分多钟,他忽然开口,“他碰过你吗?” 顾烟微怔,扭头看他,眼神困惑。 “你的那个男朋友。” 她抿唇,这会儿脑子像是真空,实在不适合将谎言的雪球再滚大。 “我没碰过苏蜜,从来没有,只有出席一些活动的时候,对记者摆拍,会拉她的手。”他盯着她的双眼,话说得很慢,“我不喜欢她。” 顾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要说这些,像是在同她解释,她磕磕绊绊地开口:“这……你,你这些事,没必要和我说的……我,我又不关心。” 嘴上这样说,可心底却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果然如她所想,他和苏蜜,是为商业利益才走到一起。 但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就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苏蜜也是他的女朋友。 她倏地清醒过来,她在做什么? 眼前这个男人,是有女朋友的,而且她很清楚,他现在的处境,注定了他需要苏蜜,而不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她。 这点江城源早就清楚告诉过她,苏蜜和她不一样,苏蜜只是站在江时羿的身边,就能帮到他。 而她和他早就结束了,划上句号的人还是她自己,现在却又再次被他扰乱心神,甚至被他亲吻……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小烟,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好好听我说话?”他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贪恋,按着她的肩头,“你总是逃,难道和我平静地沟通一次就这么难?我当初做错了事,我已经在弥补了……” 顾烟忽然抬头,对上他双眼,她开口打断他的话,“弥补?才离婚一个多月,你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三年前我给你打过电话,深夜里你的手机却被一个女人接听,说你在洗澡,我当时……” 她话头到了这里,忽然顿住。 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都说了些什么。 三年前,她打的那通电话,是想要告诉他,她怀孕了。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让她就连最后一点点念想也没了。 她对他的热忱,从来不是哪一件事斩断的,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磋磨,让她再也找不回当初为爱情一往无前的勇气。 江时羿闻言怔住,隔了几秒,他眼底逐渐亮起,“你找过我。” 他本来以为,分开之后,她就将他忘记,再也没有想过他,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去。 可原来,她是找过他的,她给他打了电话。 顾烟有一种被看穿的别扭感,虽然这算不上什么告白,但那个电话,是一个证明,证明她的转身离开并没有那么洒脱。 也证明,她后来还想过他。 她别开脸,眼神也闪烁,“我要去看米娅,你赶紧放开……” 他知道不能太过强硬,但他实在想要问清楚,“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时候?有什么事?” 他自己是回想不起来的,其实从离婚之后,再到江奶奶过世,乃至后来的几个月,他都很消沉。 他不分白天黑夜地用工作麻痹自己,实在累了,就去酒吧买醉。 顾烟并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谈下去,重复道:“你放开我。” 江时羿还想说话,然而浴室门口,小米娅软软糯糯的声音传了过来:“妈妈。” 两人俱是一怔。 小米娅已经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手抓住了江时羿的裤子,“江叔叔,你也要妈妈给你洗澡澡吗?” 童言无忌,顾烟却是被闹了个红脸,赶紧甩开江时羿的手。 这一次,他力道有所松懈,她解脱出来,立刻就将毛巾往架子上一挂,转身走了出去。 谈话就这样中断了,江时羿本想追过去的,但自己一身狼狈,只能作罢。 顾烟这个性子,他也不敢逼得太紧。 他半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小米娅的脸蛋,“我倒是想,但妈妈不乐意。” 小米娅眨了眨眼,“那叔叔你还这么高兴?” 江时羿愣了愣,旋即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加张扬,眼底也有稀碎的光亮,“因为我看到希望了。” 小米娅不太能理解,“什么是希望?” 江时羿想了想,沉声道:“就是我和米娅,还有妈妈三个人在一起的未来。” 第189章 米娅问:“妈妈喜欢江叔叔吗?” 江时羿这话,以小米娅的理解能力,显然不太能明白。 不过小姑娘倒是听懂了关键的部分,那就是她和江叔叔,还有妈妈在一起。 她眼底也放光,“我也想要和妈妈,还有江叔叔,在一起。” 江时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会有这一天的。” 外面隐隐传来门铃声,紧跟着是脚步声。 顾烟去开门,见何亮站在门口。 何亮的工作效率确实高,江时羿打过电话没多久,他就已经将衣服送来。 顾烟脸上有点燥,毕竟她和江时羿已经离婚很久了,而且现在江时羿有对外公开的女朋友,却在她家里要助理送衣服过来…… 怎么看,都很怪异。 她和何亮解释:“他在我家吃饭,被小米娅把汤泼在身上了。” 何亮只是笑,却仿佛已经了然,“您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 顾烟语塞,感觉像是被人看穿了什么奸情似的,很不自在。 何亮告别离开,她去了浴室,小米娅仍旧缠着江时羿。 她将衣服给江时羿,也不敢看他,低着头牵起米娅的手,“米娅乖,跟妈妈走,江叔叔要洗澡了。” 米娅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伤口不能碰水,江时羿用了顾烟的毛巾擦身,换好衣服才出去。 顾烟陪着小米娅在地毯上搭积木,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却没有抬头。 她心里还是很乱,今天约他来的时候想的是什么来着? 对了,当时她是想要弥补他的,但是却又想不到方法,只是想对他好一点。 但这个好一点,可不包括给他亲啊。 她也没想着让两个人的关系朝着暧昧的方向发展去。 那个吻,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却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一般,让她无法再自如地面对他。 都到了这会儿,她感觉自己的嘴唇还是烫的,脑子里还能回忆起男人薄唇的触感,温热,柔软…… 她脸颊发热,就一直低着头搭积木。 江时羿本想再问问顾烟有关于那通电话的事,他是可以解释清楚的,除了苏蜜这个名义上的女朋友,过去三年他和别的女人一直保持着距离。 他想告诉她,自始至终,他只有过她一个女人。 不过小米娅玩在兴头上,现在没法谈这些事,而且看顾烟的样子,也并不想和他再说话。 他只能暂时作罢,不过后路是肯定要留的,他在地毯上,米娅身旁的位置坐下,问米娅:“米娅还记不记得,叔叔说过,要给你造个玩具屋?” 米娅立刻扔掉积木,回头看他,两眼放光,“记得!米娅要玩具屋!” 江时羿笑着刮小姑娘的鼻尖,“下周末之前,玩具屋就能造好,到时候让妈妈带着你来看好不好?” “好!”米娅太高兴了,站起身就吧唧一下亲在他的脸上,又扭头朝着顾烟挥舞双手,“妈妈,玩具屋!米娅有玩具屋了!” 顾烟手里还拿着个积木,实在无力吐槽这个被糖衣炮弹冲昏头的小叛徒。 她抬眼想说话的时候,却对上江时羿的眼眸,他睨着她的双眼噙着温柔的笑意。 她心底一慌,就又别开视线。 怎么看到他都会紧张,她心跳如鼓,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 她脑中警铃大作。 什么时候起,她好像又放下了对他的全部戒备,可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再次侵入了她的生活,不,不光是她,包括米娅的生活。 现在,她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什么陷阱,就算她想逃,也有米娅这个牵绊。 接下来,江时羿陪着米娅玩,一边和米娅描述那个所谓的玩具屋,顾烟只在旁边听,全程不说话,甚至也不愿意抬头。 父女俩倒是兴致很高,米娅特别开心,和江时羿说要金发公主,要粉色城堡…… 这天离开时,江时羿的心情非常好。 顾烟别别扭扭地将他送到了门口,她还是一言不发。 江时羿走到门外,回头睨她,语带笑意:“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了?” 顾烟脸一热,总觉得他这话,有那么点逗弄她的意思,她忿忿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什么玩具屋,不能就在这房子里建吗……” 江时羿往屋里看了一眼,“这里太小。” 顾烟一愣,忍不住看他,“你要给她搞多大的玩具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诡秘地轻勾唇角,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你们住这里挺小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们换大一点的房子。” 这房子是裴斯年租的,他老早就觉得不顺眼了,但一直忍着没说。 顾烟说:“这里距离富恒很近,我上班方便,而且我们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这个房子大小正合适。” 他本想说,他也可以在富恒附近给她们找房子,甚至买房子,但略一思忖,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他觉得现在的顾烟像个小乌龟,今天这一吻,已经让她警觉,他不能再冒进,咄咄逼人,这样太有攻击性,难保她不会又缩回去。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耐心,怕是全都要搭在她的身上。 “好吧,你不想搬,我不勉强,那米娅的玩具屋就建在我那边,下周末我来接你们去看。” 他顿了顿,看着她,只是一旦触及眼神,她立刻就别开脸。 那慌张羞怯的模样,看得他心动,很想再亲她一下。 他压下这股冲动,没再说话,转身走向电梯间。 顾烟在原地站了几秒,攥紧手,抬起头便也迈步,追到了电梯间。 然而,江时羿已经走进了电梯里。 顾烟有些怅然若失地回到了屋子里。 选择做了,但她依然迷茫,现在,她分不清自己对江时羿是想要报恩,还是内疚多一点,又或者是别的…… 她想要保持距离,又想要报答他,弥补他,这似乎是矛盾的。 米娅对玩具屋充满向往和憧憬,到了晚上睡前还在同顾烟说。 “妈妈,我要有玩具屋了。” 顾烟忍俊不禁,躺在米娅身边,轻轻捏她肉乎乎的小脸,“那么高兴呀?” 米娅使劲点头,“妈妈,江叔叔真好,我喜欢他。” 顾烟想,小孩子真是好哄,一个玩具屋就够了。 她给米娅盖好被子,又在小姑娘脸上亲了下,“他一定也很喜欢你。” 米娅手揪着她的睡衣,眨着眼,又问:“妈妈喜欢江叔叔吗?” 第190章 江忍居然给她送花。 这个问题真是…… 顾烟心跳漏掉一拍,不过她面对的是米娅,并没有失神太久,很快就说:“米娅乖,快睡觉。” 米娅睡着了,可是这一晚,她却有些失眠。 新的一周到来,顾烟照常上班,现阶段她的工作主要还是为教授那边拓展渠道,不过考虑到以后的职业规划,她也已经开始参与富恒内部的周会,便于了解公司的情况。 周一早上开完会,她回到办公室,却意外发现,桌上放了一大束白玫瑰。 看到花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 她才刚刚回国没多久,什么人会给她送花? 一个名字几乎是立刻就从脑海中蹦出来,但是她又想,不可能的。 那个男人现在有女朋友,总不至于做出这么高调的荒唐事。 可她的心跳却还是很快,她走过去,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然后拿起花来,瞥到里面插着的卡片,她取出来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不是江时羿。 卡片上只写了很简单的一个单词: “Sorry。” 而署名的地方,落下的是“江忍”两个字。 她眉心一下子皱紧。 江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本来就不太好,现在还搞这种莫名其妙的幺蛾子,她越来越反感这个人了。 花是很大一束,而办公室的垃圾桶太小,她拿着出去,准备扔到楼道的大垃圾桶里。 恰好遇到裴斯年,裴斯年看到她抱着花便愣住了,“谁送的?” “江忍,”她没有隐瞒,又问他:“他是不是神经病啊?突然送我花,说对不起。”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和他说你有点生气,让他以后注意点。”裴斯年解释完,自己也觉得有点苍白,“道歉是应该的,可送花……” 他觉得其实没必要,送花,哪怕是白玫瑰,也有点儿微妙。 顾烟走到角落将花扔了进去,折回来,“学长,我想我以后还是尽量减少和江忍的接触吧,除非工作必要。” 裴斯年面色沉沉,点了点头,“可以,我回头会再和他谈谈。” 顾烟走了,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束花。 这三年,为了成功,他忍了很多,那些吹毛求疵的甲方,难缠的客户,刻意刁难他的投资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见过多少个。 但是江忍不同。 三年前,江忍在富恒最困难的时候,主动找上他要注资,对他来说,如同雪中送炭。 江忍没有为难过他,每次给钱都特别利索,要他好好做,并一直鼓励他,事实上,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对江忍都充满感激。 后来听闻一些传言,说江忍是江城源的私生子,江时羿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心底确实有过一些膈应,但到底工作重要,而且江忍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觉得私生子这个出身也不是江忍自己选的,也就选择性忽略了。 富恒还不够强大,他也不是江时羿,可以随意选择投资人,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他才能有更多选择和话语权。 那天在会议室,在他看来,江忍只是同顾烟握手,顾烟的反应却过于激烈,他本以为顾烟是因为江时羿的原因才那么排斥江忍,心里还很不舒服。 可现在,江忍居然给她送花…… 他终于意识到,这就有点棘手了。 因为这束花,顾烟这一天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她想起第一次在会议室里,江忍看着她那种讳莫如深的眼神,加上今天这束花,她怀疑江忍可能知道她和江时羿的关系,才有事没事要来膈应她一下。 可她和江时羿的关系算是什么呢?明明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江忍又来了富恒。 裴斯年十分惊讶,因为之前根本没有接到江忍要来的消息。 江忍直接到裴斯年的办公室,说明来意。 “你说得对,我是该好好和顾总监道歉,不然这样,今晚我请客,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裴斯年脸色微微凝滞,隔了几秒,才说:“没必要了吧,她今天已经收到你送的花和道歉卡片了。” 江忍却坚持,“一束花哪里能代表我的诚意?就这样吧,我司机在楼下等,你去叫她一下。” 裴斯年没动。 两个人沉默相对,半晌,裴斯年才又开口:“江总,这种非工作的接触,我不能替顾总监做决定,你要是想约他,你得自己去说。” 江忍闻言,好整以暇地睨着他,似乎在审视,片刻后问:“你喜欢她?” 裴斯年的手一下子攥紧。 “早说啊,”江忍靠住椅背,笑得漫不经心,“我不会抢朋友的女人,不过看来你还没追上,也是,你这个性子……慢吞吞的,磨蹭下去,她迟早被人抢走。” 裴斯年皱了皱眉,“江总……” 他并不想和江忍谈论这些,然而才开口就又被江忍打断。 “我做你的僚机,给你助攻好了,”江忍还是笑,“肯定想办法帮你追到她。” 裴斯年确实很想和顾烟有进一步的发展,但他并不想别人掺和进来,他眉心紧锁,“还是算了。” 顾烟那么讨厌江忍,他不需要一个她厌恶的助攻。 “你是不信我能帮忙吧,”江忍一语洞穿,“这你可就错了,帮忙分很多种,不是只有她的朋友能帮忙,我虽然没法替你在她面前说好话,但我可以扮演别的角色啊,哪怕是反面角色,也是有用的。” 裴斯年觉得真是荒唐,他居然在这里听江忍探讨追女人的经验。 “你想想,如果我不停骚扰她,你再适时出现,做拯救她的那个英雄,她能没感觉?”江忍循循善诱,“女人,总是很难抵抗有男人为自己撑腰出头的。” 裴斯年抿紧唇,没有说话。 江忍看着他的眼神,非常犀利,“裴总,不是我说,你的性子太温吞,虽然温柔,但女人未必吃这套,我要是没猜错,你和她应该认识很久了,一直没有进展,你不觉得你那套温柔等待和守护根本就行不通吗?你继续这样,还会错过她。” 裴斯年心底有些挣扎,江忍这话很尖锐,他却不得不承认。 可他想了又想,还是说:“不必了。” 江忍微微挑眉,轻哂一声,话锋一转,“不过今晚我既然来了,你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我帮你把关一下你的这个未来合伙人吧,你叫上她,我们一起吃个饭。” 裴斯年正想说话,江忍又道:“再拒绝可就不像话了,裴总,咱们是老合作伙伴了,顾总监真想做你的合伙人,总不能一直躲着我,你放心,今天我不为难她。” 听到江忍最后一句,裴斯年才勉强放下心,并起身去顾烟的办公室。 听闻要和江忍吃饭,顾烟第一反应是拒绝。 裴斯年说:“我和他聊过了,他说不会再为难你。” “如果真的不为难我,就让我下班回家吧,”顾烟态度冷漠,“学长,我说过了,现在又不是非要应付不可的工作场合,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裴斯年感觉,自己是被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顾烟已经拎着自己的包,准备下班,和裴斯年说话间,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没想到,江忍就守在外面。 看见她,江忍露出个笑,“顾总监,赏脸一起吃个饭?” 顾烟脚步顿住,身体也僵硬。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江忍的笑容带着嘲讽,她勉强扯出商务性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得回家照顾孩子。” 江忍闻言,眼眸微微眯起,“你有孩子?” 顾烟“嗯”了一声,并不想和他说太多,迈步准备走。 然而,江忍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第191章 他不想自己再输一次。 顾烟蹙眉,条件反射地想要甩开江忍的手,然而考虑到这里是工作场合,江忍又是富恒的投资人,她攥着拳忍了忍。 “江总,能放开我吗?”她一边说,一边转动手腕,小幅度地挣扎。 这个情况裴斯年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他拧眉上前一步,对江忍说:“江总,请放开她。” 江忍挑眉瞥他一眼,倒是给了他这个面子,松开手,笑着道:“我不过是想请你和顾总监吃个饭,这几年,我在富恒也投入不少钱了,你们总不至于这点儿面子也不给吧?” 裴斯年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烟就插话道,“江总,话不能这么说,你注资给富恒,但所得盈利富恒难道没有给你分红吗?你是投了钱,可你也赚到了钱。” 由于裴斯年这会儿身子一侧挡在了顾烟前面,江忍特意歪了下脑袋,深深看她一眼,“顾总监说话,真是呛人,但也该想想,富恒最低谷的时候,是我注资盘活的资金盘,怎么着,现在要过河拆桥?” 眼看两个人说话都越来越尖锐,裴斯年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好了,合作是互利共赢,我们当然也很感激江总在我们困难的时候投资,这样吧,今晚我请江总吃饭,至于顾总监,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看,就让她先回去吧。” 江忍唇角轻扯,睨着裴斯年。 气氛仍旧紧张,仿佛一触即发。 不知道几秒过去,江忍却忽然笑开,“既然裴总开口,那好吧,改天顾总监有空了,再一起吃饭。” 裴斯年心下松了口气,和江忍一起往外走时,回头瞥了顾烟一眼。 顾烟却没看他,她低着头,若有所思。 等两个人的脚步声远了,顾烟才仿佛回神,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以前也遇到过难缠的客户或者投资人,但是考虑到工作,她都不会这么尖锐地怼回去,而是尽量委婉一点表达自己的意思。 她也知道,虽然刚才她话说得在理,但在职场上,对投资人这样,就已经是很冒失了。 为避免出去再遇到江忍,她回到办公室又磨蹭了一阵,才慢吞吞地往出走。 她知道她大概又给裴斯年添麻烦了,忽然之间,她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她选择留在富恒,是因为想要成为合伙人,但是有江忍这个投资人不断刁难,她真的能顺利留下吗? 因为江时羿的关系,从一开始她就看不惯江忍这个人,但现在,她明显地觉察,江忍对待她的态度也非常奇怪。 翌日,她早早去了公司,并去了裴斯年的办公室。 进门之后,她先问裴斯年:“学长,江忍昨天有没有为难你?” 裴斯年摇摇头,“没有。” 事实上,江忍不但没有为难他,还和他继续探讨如何追女孩子。 江忍是个花花公子,这点裴斯年早就知道,过去三年多,尽管两人不熟,他都见过江忍身边不止一个女人。 江忍追女人的态度也特别直接,并对他这种温吞的表现相当不屑。 昨晚的饭桌上,江忍说:“你就等着吧,今天我刁难顾总监,你帮了她,你在她那边的好感值肯定是要增加的。” 顾烟在办公桌这边坐下,叹了口气,“学长,谢谢你,我知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对着江忍,我有点……忍不住。” 裴斯年睨着她,隔了几秒才问:“你和江时羿,现在来往还是很多吗?” 顾烟愣了愣,旋即道:“也不是很多,但我和你说过的,他舍身救了米娅,现在米娅很粘他,所以现在时不时要让他们见面。” “小米娅现在还做噩梦吗?” 顾烟想了想,“最近没有了,可能和那个心理医生说的一样,和环境有关,回国换了环境之后,她状态就比之前好很多。” “那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让他们有过多来往,你觉得呢?”他蹙眉盯着她,“接触越多,越容易被他发现米娅的身份,你这是在增加他来抢孩子的风险。” 顾烟微怔。 裴斯年这会儿和她说话的口气,就像是交代工作时的上级,带着一点压迫感。 她心底不太舒服,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在鉴定报告上动过手脚的事,只说:“不会的,这个我有信心。” 裴斯年眉心皱得更紧,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是在审视。 顾烟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一点陌生,她勉强笑了下,“那我先去工作了。” “等等,”裴斯年叫住她,“之前我和你说过,我在为米娅打听合适的心理医生,已经找到了,西郊那边有个心理咨询工作室,那边的咨询师接待过两三岁的孩子。” 顾烟眼底微微亮了下,“真的吗?太好了,虽然米娅不做噩梦了,但是我还是想让她和专业的人谈一下,确定她现在没事就最好不过。” “嗯,”裴斯年这时候脸上才显现出一点笑意,“我和那边约时间,这周末我带你和米娅过去。” 顾烟愣了下。 周末? 周末米娅和江时羿还有个玩具屋的约定。 她略一思忖,“周末有两天,学长,你确定好具体时间可以和我说一声吗,我和米娅还有点别的事,我想安排一下时间。” 裴斯年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无意识地轻轻叩了两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你和米娅还有什么事?” 顾烟迟疑了下,不过还是如实说出来:“江时羿说给米娅造了个玩具屋,米娅很想去看,约在这个周末。” 闻言,裴斯年眸色沉了沉,不过最后他只是笑说:“知道了,我约好时间提前告诉你。” 顾烟点点头便出去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门的方向。 顾烟和米娅回国才多久?江时羿就连给米娅造玩具屋这种事都开始操办了…… 江时羿的心思,顾烟看不出,难道他还看不出么? 他攥紧了拳。 几年前,他输给了江时羿,他不想自己再输一次。 第192章 原来,是他自己错过了。 一晃到周四,江时羿工作到中午,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进来的人是苏蜜。 苏蜜又抽着空从剧组跑出来了。 江时羿看到她,很无奈,“你总跑出来,别人会说你不敬业。” “说就说咯,”苏蜜一点不在意,在他对面坐下,“反正我进娱乐圈,就是想玩玩。” 像他们这种出身,大都得天独厚,不需要太努力,一切几乎都唾手可得,苏蜜这个明星也当得很容易,借着背景和自己那张脸,还有和江时羿的恋情炒作,演技至今被人诟病。 江时羿睨她一眼,“你就不想有点自己的事业?什么都是玩,岂不是很空虚。” 苏蜜撅起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教了。” 他并不是想说教,只是觉得她这样老从片场跑出来很烦,他说:“你现在是星辉的顶流之一,而星辉是江氏的分公司,我也算你领导,你对工作这个态度,我不该说你?” 苏蜜“切”了一声,“咱俩是交易,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工作?我演的那些片子,你看都不看。” 江时羿没话说了,他是真没看过,他无奈地转了话锋:“你这次跑出来又是为什么?” “看你啊,”苏蜜扁着嘴,抬眼瞥他的时候,透着一点委屈,“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给你发信息,你光知道说没事,我不放心,得见到你才行。” 江时羿一愣。 自从在纽约那次她被他赶回国,后来这几次见面,她偶尔会说这样的话。 但他其实听得都不太认真,不当回事,因为她这些话,信口拈来,就像她那句“看上你了”一样,显得有点轻佻和随意。 他默了几秒,“苏蜜,不要总说这种话。” 苏蜜表情却更委屈了,“我说什么了,作为朋友,担心受伤的朋友不行?” 江时羿眼角抽搐,“行了,我死不了,你来倒是提醒了我,我有事问你。” 苏蜜好奇,“什么事?” “三年前,我奶奶过世的那段时间,你记得吧……”他顿了顿,“那时候,我晚上喝醉过几回,我记得是你在我身边照顾。” 苏蜜点点头,“是啊,我都彻夜不眠守着你。” 她说话有股子夸张劲儿,江时羿已经习惯,也没计较,继续问她:“当时,你是不是接过小烟的电话?” 苏蜜拧眉。 “我是说,你是不是接过小烟打到我手机上的电话,来电显示可能不是她在国内的号码,归属地应该显示是美国纽约的一通来电。” 苏蜜表情冷了下来。 “我特意从剧组跑出来,就为来看你,你就和我问这个。”她嘴角耷拉下去,“就算我接了又如何?一通电话而已。” 江时羿也冷了脸,“你说了什么。” “实话实说啊,”苏蜜是记得那通电话的,坦白告诉他:“你那天晚上喝多了不小心吐到衣服上,我和何亮带你在酒店开钟点房让你洗澡,何亮去买衣服,只能我接你电话,我就说你在洗澡。” 江时羿沉默下来,缓缓抬手扶住额头。 他此刻的心情其实很糟糕,他在想,如果当时接电话的是他,他或许早就知道了顾烟在纽约。 或许他们说说话,关系就不会一僵就是三年,又或许她会愿意告诉他,她怀孕了。 他的手倏地握紧。 对…… 三年前那个时候,应该也就是顾烟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 她打电话给他,是要告诉他,他们有了孩子。 可是那个电话,他不但没有接到,还被苏蜜接了,苏蜜那种说辞,显而易见会造成误会。 所以顾烟就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他攥紧拳,此时此刻,后悔和对自己的恼恨,几乎要将他淹没。 如果他接到那通电话,很有可能,他可以陪伴顾烟的孕期,乃至陪着她生产,也可以陪伴小米娅的所有成长过程。 原来,是他自己错过了。 顾烟不愿意告诉他,是有理由的,一个女人,在异国他乡,一个人生下孩子并抚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就连那个时候,他这个孩子的父亲都没能在医院守着她。 苏蜜见他不说话,忍不住问:“你现在问这个做什么?我当时也不知道谁打来的,再说,我实话实说,没有做错什么。” 江时羿依旧一言不发。 苏蜜身子往后,缩进皮椅中,“江时羿,你搞什么,真的想要和你那个前妻和好吗?人家给别的男人孩子都生了,你想喜当爹不成?” 江时羿蹙眉,“别说了。” 他现在不能告诉苏蜜,米娅是他的孩子,苏蜜不是何亮,她简直就是个移动大喇叭,告诉她,江城源那边立刻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又会带来很多麻烦。 江家现在一团乱,其实他是希望,等自己再强大一些,让顾烟和米娅回来之后,不用再看江城源的脸色。 苏蜜却冷笑,“是你先提的,那个顾烟,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抛下你走人,你却一直念念不忘,是不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江时羿沉下脸,“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那通电话,我不和你计较,因为你当时是好心照顾我,但是苏蜜,我们谈合作的时候,我就说过,哪怕是合作续存期间,你也可以私下和男人交往,只要做好保密工作,我不干涉你感情方面的事,同理,你也不应该过问我这方面的事。” 苏蜜愣了几秒,怒极反笑,“你想玩豪门联姻里各玩各的那一套?” 江时羿沉默片刻才道:“你利用我炒作保持热度,我利用你牵制江忍,这是双赢,我就坦白说了吧……”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了些,“如果小烟愿意回到我身边,我是一定要给她一个名分的,到时候,就算你不放弃合作,我也会放弃。” 苏蜜睁大了双眼。 半晌,她不可置信道:“你就为了个女人,要放弃对你这么有利的合作?” “对。” “你真是疯了,真是……”苏蜜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江时羿,值得吗?她根本不爱你!你为什么看不到其他人,我在你身边几年了,你看不到吗?” 她说着说着,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我对你比她对你好,你是瞎的吗?” 因为情绪激动,她的话音无意识拔高。 江时羿拿起桌上遥控,先将办公室的门落了锁。 他眉心紧锁,看她一眼,可隔了几秒,却抽出纸巾来,递给她。 他其实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但是苏蜜现在这样崩溃,他意识到,或许她对他真的产生了一些情愫。 以前,他都不会在意这些,只是现在,在长达几年对顾烟求而不得的困境之中,他现在硬不下心肠再对和他处境相似的苏蜜冷言冷语。 他语气软了点,“擦擦眼泪吧。” 苏蜜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江时羿,你这个王八蛋!” 说完,她站起身,扭头就快步往外走。 他提醒:“你这样出去,万一被人拍到了,你我都有麻烦。” 苏蜜开始砸门,“我不管!” 到底是个大小姐,脾气一上来,不计较后果。 江时羿心烦,拿起遥控又给她开了门,他也不想管会有什么后果了。 苏蜜离开的时候,还摔了门。 他脑仁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拿起手机,找到了顾烟的号码。 要怎么解释呢? 他喝醉吐脏了衣服,在酒店洗澡,苏蜜接了电话…… 怎么想,都是越描越黑。 他绞尽脑汁地想,这状况要怎么才能说得清白一点。 然而,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怔了怔,垂眼看去。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正是“小烟”两个字。 第193章 江时羿对顾烟的感情,可能比他意识到的更深 看到这个名字,江时羿竟下意识地紧张了一瞬。 他在心底笑自己,只是接到个顾烟打来的电话,他竟像个愣头小子。 他让自己稳下心,这才接起电话。 顾烟开门见山地告诉他,她和米娅周六有事,问他带米娅去看玩具屋的时间,可不可以定在周天。 “当然可以,周天早上我去接你们。”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有些想和她聊聊三年前那通电话,但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顾烟却先转了话题,“你的伤这两天怎么样了,还在发炎吗?” “没有,好多了。”他指间的笔停下,又被手攥紧,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那通电话的事,他觉得不应该在电话里说,等周末见面,他再和她当面谈好了。 他几乎可以确定,那通电话里,她是想要告诉他,她怀孕的事,但现在,她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米娅的身份,他得想个周全的法子去试探这只小乌龟,避免吓到她。 苏蜜这天哭着从江时羿的办公室跑出去,江时羿没理会,但是外面的何亮看不下去了。 苏蜜现在好歹也是星辉的台柱子之一,万一从江氏哭着出去,被记者拍到,还不知道会写出些什么东西来。 何亮跟上了苏蜜,一直追到停车场,并主动提出开车送苏蜜回剧组。 苏蜜没有拒绝,她觉得,一个助理都比江时羿那块石头强。 一路上苏蜜都在哭,何亮抽着空,在红灯的时候给江时羿发了一条信息,算是汇报。 江时羿没回。 何亮觉得,自己这位领导现在在女人这方面,真的有点乱,但有一点是很明显的: 江时羿不怎么在乎苏蜜,这仿佛是个假的女朋友。 之前苏蜜在剧组,都会每天打电话给江时羿,关心他的伤势,但接下来两天,她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江时羿也并没有主动去哄她,一来没有这个兴致,二来,他觉得既然苏蜜认真了,那就更要早点结束合作,他不能拖泥带水,给她留下幻想空间,这样更加残忍。 但是没有苏蜜这个盟友,江氏的局势难免会变,他开始试点美洲已经开拓的渠道,工作依然忙碌。 周六这天,按照约定,顾烟和裴斯年一起带着米娅去了心理咨询中心。 心理咨询师照例是先和他们了解过情况,然后和小米娅单独谈了会儿。 自从换了环境之后,小米娅只做过一次噩梦,状况比以前好了很多,顾烟这次来,就是想求稳妥。 结束和米娅的谈话,心理咨询师将米娅安顿在儿童区玩,然后和他们说:“现在看来,问题不是很大,但是还需要观察,因为人小时候的一些记忆可能是会伴随终生的,虽然现在看着没事,但有的小孩因为小时候看到过暴力血腥的场面而导致长大变得胆怯或者性格极端,我的建议是你们三个月为期过来对米娅进行心理评估,她学习语言很快,到时候语言能力强,评估的结果参考性才更强。” 顾烟闻言,有些担忧。 裴斯年问心理咨询师:“还有一件事,米娅在广场枪击案中,被人所救,现在非常依赖那个人,这种情况正常吗?” 心理咨询师一愣,旋即笑了,“别说小孩,就是大人,肯定也会对危难之中救了自己的人有所依赖。” 裴斯年说:“这种情况可以扭转吗?” 心理咨询师不太明白了,“为什么要扭转?这种情况下,现在更应该让孩子多和救了她的人在一起,这样会让她觉得安全,更快走出阴影,从这个角度来说,和救命恩人相处,可以避免她变得胆怯。” “但……”裴斯年迟疑了下,“米娅总粘着一个外人,到底不太好。” 顾烟闻言微怔,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米娅很依赖救命恩人,暂时我是建议多让两个人相处的,因为米娅理解能力有限,我们现在其实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和她沟通,只能观察,”心理咨询师解释道:“让她觉得安全,这是最有效避免她因为枪击案出现心理障碍的方法,等她年龄大点或许还好些,我们就可以采取介入治疗之类的。” 裴斯年算是明白了。 他希望米娅和顾烟可以早点切断和江时羿之间的联系,但现在看来有点难度。 从填表到做咨询,乃至后来面谈,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结束后,裴斯年带着顾烟和米娅去吃饭。 三人去的是一家中餐厅,饭桌上,裴斯年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导致气氛有些压抑。 就连小米娅都感受到了,不停地往顾烟怀里缩,饭也不好好吃。 顾烟不得已,问裴斯年,“学长,你心情不好吗?” 裴斯年想了想,才开口。 “小烟,我觉得你得限制一下米娅和江时羿的接触,虽然你一直说江时羿不会发现米娅是他的女儿,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被他发现了,他就一定会争夺米娅的抚养权。” 这个问题被裴斯年一再提及,顾烟觉得不能再打马虎眼了,只能如实告诉他:“学长,其实他做过亲子鉴定了。” 裴斯年一怔。 顾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我花钱收买了鉴定中心的一个人,然后改了鉴定结果。” 裴斯年垂下眼,很难想象,江时羿那样的大少爷,居然会接受一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孩子,还对米娅这么好。 一时间,他脑中思绪也有些乱,他喜欢小米娅是爱屋及乌,难道江时羿也一样吗? 看样子,江时羿对顾烟的感情,可能比他意识到的更深。 几年前,他觉得自己没法争,不曾感受到这种危机感,可现在,他却有些心急了。 翌日,小米娅早晨起来就特别兴奋。 就连梁思柚都感受到了,问她:“小米娅,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呀?” 米娅说:“柚子阿姨,江叔叔说今天带我去看玩具屋,”她手舞足蹈:“是给我造的玩具屋,米娅有玩具屋啦!” 小米娅现在可以说出长一点的句子了,表达能力强了很多,梁思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扭头和顾烟说:“小米娅好聪明,一旦开始学说话,进步就很快。” 顾烟心情也还不错。 尤其在昨天和心理咨询师谈过之后,她想,既然对小米娅有好处,江时羿又不排斥,那暂时就尽量让他们父女多相处一下。 距离和江时羿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顾烟忽然接到裴斯年的电话。 原本顾烟受命于教授来开拓的线上销售要依托一个手机app做销售终端,之前一切进展顺利,明天就可以正式上线产品,然而,在这个紧要关头,app却出问题了。 裴斯年说,他今天去公司加班,进行测试的时候发现软件和纽约那边的终端对接有问题。 这其实属于硬件范畴,但是这个问题可能导致产品无法顺利上线,必须尽快解决。 顾烟一听,脸色都变了。 裴斯年说:“我已经打电话让纽约那边的软件工程师看看是什么情况,这边也需要来个工程师,我正联络,小烟,你过来吗?” 顾烟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裴斯年也不催,就静静等待。 她咬咬牙,“学长,我马上过去。” 第194章 他所剩无几的期待,几乎被消磨殆尽。 顾烟打车去富恒,路上给江时羿打了一通电话。 听到她要加班,江时羿觉得很突然,默了几秒才问:“加班怎么提前没有通知?” “是突发情况,”顾烟没有解释太细,“我先去看看,运气好的话,上午就能解决,下午我带米娅过去,你不用接我们,给我地址,我带她打车过去。” 她心里其实有点过意不去,毕竟是约好的事情,临时变卦。 江时羿沉默片刻才又开口:“我车已经开到你们小区门外了。” 顾烟怔了怔,“不是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吗?” “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 他语气轻描淡写,其实他昨夜都在想,等见了面要怎么和她说那通电话的事。 在他设想中,如果顺利,他希望她能主动说出她当年怀孕,那么,他和米娅就可以相认。 今天早上,他很早就醒来了,一直忍耐着,才不至于凌晨就跑她住处。 可是现在,她去加班了。 顾烟闻言,更加过意不去,“这样吧……” 她想了想,“你先上楼,陪米娅玩一会儿,我尽快回去。” 江时羿“嗯”了一声,又说:“我和米娅等你。” 这话像是个落在她心里的勾子,她挂断电话,心想,一定要快些回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这个加班,整整持续了一天。 顾烟和裴斯年忙着联系软件工程师,还要和纽约那边对接,盯后台,就连午饭都没吃。 午后三点多,顾烟接到江时羿的电话,这才想起,他还和米娅在家等。 她满怀内疚地和裴斯年说了一声,然后转身去自己办公室接电话。 江时羿听她说完那边的情况,沉默几秒问:“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不用,”顾烟赶忙说:“我和学长就够了。” 江时羿敏感地抓住了关键字,问:“就你们两个在加班?” “对,周末啊,这个也是突发情况,主要是要有人核对后台和前台的数据,以及纽约那边和这边的数据,看着让工程师修复漏洞,再重新做测试。” 江时羿的语气倒还是平静的,“可是米娅很着急。” 想到米娅早上兴奋的样子,顾烟更内疚了,犹豫片刻,道:“不然,你先带她去?你们在哪里,到时候我去找你们。” 江时羿看了一眼旁边的米娅。 小米娅从早上等到现在,中间吃了顿饭,睡了一会儿,这阵子已经有点儿蔫吧了,他想了想,便答应下来,“玩具屋就在榕城的房子里,你到时候过来吧,你的指纹我没有删过,你可以直接进来。” 挂断电话,顾烟拿着手机愣了会儿。 居然在榕城。 她和江时羿那个所谓的婚房。 大平层的空间足够大,建个玩具屋确实绰绰有余,但那个地方,充满了过去的回忆,她没有想到,他会选择那里,并且还保留了她的指纹。 江时羿挂掉电话就准备带米娅去榕城,梁思柚看到了,有些意外,“小烟放心让你一个人带小米娅啊?” 江时羿拧眉,“我不能带?” 梁思柚觉得,顾烟现在似乎还挺相信这男人的,但有一点她不得不提醒江时羿:“那你要注意一点,米娅才两岁,身边不能没大人的,你得一直跟着她,还有就是,出门千万别让她碰宠物啊,喝水注意温度……” 梁思柚想了想,这些事情其实都很琐碎,要她交代,一时间也交代不完。 江时羿说:“我知道。” 梁思柚总觉得不太放心,“万一米娅累了睡觉,你也不能离开她太久,避免她睡姿不当闷到自己。” “嗯,”江时羿知道梁思柚是好心,也没多说什么,“我会注意。” 他最近在办公室恶补了一大堆育儿经验书籍了,这些他都知道。 不过带着米娅上车,他才想起,自己车上没有儿童座椅。 以前米娅在他车上,大都是在顾烟的怀里,他确实疏忽了。 他担心米娅自己坐在椅子上乱动会有危险,打了个电话叫何亮过来开车,他则抱着米娅坐在后座上。 路上他跟小米娅聊天,“昨天妈妈带米娅做什么了?” 米娅说:“和好多人说话。” 他好奇问:“说什么?” “说广场上那些……”米娅想了想,又说:“裴叔叔也一起。” 江时羿心底不大高兴,捏着米娅的小手,“米娅喜欢裴叔叔吗?” 米娅说:“一点点,裴叔叔对我也很好。” 他更不高兴了。 现在顾烟在裴斯年的公司里工作,他也不能拦着,危机感便很强。 今天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没想到来了面对的是这样的局面。 好在至少还有小米娅。 他本以为,顾烟会来接小米娅,结果一晃到了晚上,顾烟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米娅倒是很开心,他给小姑娘造的玩具屋,有五十多平,大平层层高充足,里面有整整一个粉色的小城堡,各式各样的洋娃娃,还有琳琅满目的各种水晶球,气球,会唱歌的小摆饰,毛绒玩具…… 他几乎将玩具店里适合女孩子的玩具都搜罗来了。 小米娅两眼放光,在里面玩得乐不思蜀,直到肚子饿。 他早就准备好辅食米糊,给小姑娘冲好,自己试了试温度,才喂给她。 饭后,米娅还想继续玩,但是又犯困,看着小姑娘眼皮耷拉却还要死撑着的样子,他不禁莞尔,哄她说:“米娅下周再来好不好?” 米娅抱着个巨大的玩具熊,喃喃道:“我不想走,我想住在这里。” 江时羿心念一动,“那就住下来。” 米娅打了个哈欠,“但是,我想和妈妈睡。” 江时羿很不厚道地继续循循善诱:“那就把妈妈也叫过来。” 米娅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好呀,那我得给妈妈打电话,但是我没有电话。” 江时羿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直接拨通顾烟的号码。 那头过了很久才接,顾烟接通,第一句就是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边工作是结束了,但是我一下过不去,你可以照顾米娅一会儿吗?学长胃痛,我得送他去医院。” 电话按了免提,顾烟的话,清楚地传进了江时羿耳中。 他所剩无几的期待,几乎被消磨殆尽,眼底的光也慢慢暗下去。 第195章 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 从下午到晚上,江时羿不记得自己看了多少回时间,他原本以为今天有充足的时间和顾烟聊有关那通电话的事,结果现在,眼看着就连见她一面的计划都快要化为泡影。 他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米娅凑到手机跟前喊了一声“妈妈”。 顾烟听到是米娅的声音,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说:“米娅今天乖不乖?” 米娅奶声奶气回答:“乖的。妈妈,江叔叔造的玩具屋,好大好大。” 顾烟这会儿焦头烂额,不太顾得上哄小孩,问:“那江叔叔和米娅在一起吗?” “在的,”米娅抬眼看江时羿,说:“但是叔叔好像不想说话。” 顾烟愣了愣。 江时羿明明在听这通电话,却不出声,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 换做以前那个大少爷,遇到这种约好的事情临时被人放鸽子的情况,大概早就破口大骂或者挂断电话,但现在,电话还通着,他却安静到诡异。 失约这种事,到底是她理亏,她喊了一声“江时羿”。 那头终于传来低沉的一声:“嗯。” 顾烟很为难,她此刻在医院的楼道里接电话,裴斯年还在急诊科的诊室里和医生说话。 今天一天,她和裴斯年忙于加班,都没吃过东西,裴斯年前些年过于专注工作,饮食不规律加上应酬饮酒,胃落下顽疾,今天因为没有规律进食,又发作了。 加班测试完软件之后,他就疼得直不起腰。 公司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扶不起他,最后打了急救电话,然后跟车来到医院。 她想了想说:“现在学长在看病,这样吧,等诊断出来,我看他能不能叫家人过来陪着他,然后我就去你那边接米娅。” 她说完,捏着手机,惴惴不安地等待江时羿的回答。 对他,她也多少有点愧疚,原本因为和江忍的合作,她就觉得对不住他,本来是想要弥补的,但还没想到要怎么弥补,就出现了这事儿。 时间是她自己说的,现在却耽搁了整整一天。 许久,那头才传来男人的声音:“哪家医院?” 顾烟愣了下。 “我去接你。” 顾烟说:“这……没必要吧,我可以自己打车的。” 江时羿又不说话了。 这男人,以前生气都砸东西,和她吵架,现在不说话了,怎么更吓人了,她到底底气不足,报上了医院地址。 回到诊室,医生刚刚给裴斯年做完初步的检查。 急诊科的检查并不全面,还要等明天白天医院门诊上班做更加周详的检查,医生初步判断是胃炎急性复发,开出处方让裴斯年去输液。 顾烟拿着单子在急诊科缴费处交完钱,回头就看到了江时羿。 他来得比她想象的更快。 这会儿大厅只有值班窗口亮着灯,因而整个环境的光线并不明晰,男人逆光而立,英挺的轮廓就被阴影笼罩大半。 他没有表情,因而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子沉郁的气息。 顾烟微怔,内疚驱使下,她主动走向他,先往他周围扫了一眼,“米娅呢……” 她就连问话都觉得底气不足。 江时羿想,你还知道你有个女儿。 顾烟完全是因为觉得米娅有他照顾才压根没操这个心,但现在看不到米娅,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这男人总不至于因为冲她生气就为难米娅吧? 他不说话,她更着急了,“米娅在哪里?” 江时羿终于舍得开口:“她困了,在榕城睡着了,我让陈姐照看着。” 顾烟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于是老问题又回来了,她沉默片刻,和他说:“对不起啊。” 这几个字,挺苍白的。 她也知道,但她不知道除了这个她这会儿还能说什么。 江时羿淡淡说了句“没事”,然后问:“裴斯年怎么样了?” “是胃炎急性发作,现在先输液,明天早上做进一步的检查,”顾烟挥了下手中的单子,“我得先过去一趟,等护士给学长扎针,然后我让学长叫他家里人过来。” 裴斯年那个家庭情况,她其实清楚,要叫也只能叫裴凤华。 裴凤华一来,她肯定呆不下去。 她往病房走,江时羿在原地站了会儿,定定望着那个背影,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了下,然后就迈步,跟上了她。 病房里,护士已经在给裴斯年扎针了。 等护士离开,顾烟站在病床边,看着裴斯年苍白的脸,却还是不得不狠下心问:“学长,你能不能给阿姨打个电话?你这样子,得有人照顾着,但我必须回去看米娅了。” 裴斯年面色病态又虚弱,闻言抬眼看她,语气里满是内疚:“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你有事就走吧,我自己可以。” “为什么……” 她还没问出口,裴斯年就打断,“我妈的身体,这些年一直都不是很好,我不想她操心这些。” 顾烟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 将裴斯年一个病人撇在这里,她实在做不到,但现在是半夜,要找个陪护也很难。 她正纠结,耳边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意外发现江时羿居然走进来了。 裴斯年看到江时羿,明显也有些讶异。 江时羿步子停在顾烟身边,迎上裴斯年的视线,并不躲闪,语气平静:“何助理那边应该可以安排陪护,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 裴斯年眼瞳紧缩了下。 他没有料到,江时羿竟然过来了,不但过来,而且直接走到了他面前。 江时羿拿出手机,裴斯年咬咬牙出声:“不必了江总。” 他还没有忘记几年前,江时羿在他的办公室里威胁他,要他远离顾烟,他那时年轻气盛,不肯低头,结果是富恒被打压得奄奄一息。 江时羿这个人,只要站在他面前,哪怕不用说话,都很刺眼,他觉得,这个男人一言不发就像是在嘲讽他。 更别说,现在江时羿还假惺惺地要为他找陪护。 这个举动,就宛如扇在他脸上的一记耳光。 江时羿微微挑眉,睨着他,“裴总,你生病了,当然需要人照顾,你自己不肯叫人过来,我只能代劳,不然,难道你想让小烟撇下米娅不管,在这里守夜?” 裴斯年在被子下面的手,一下子攥紧。 江时羿的言外之意他不是听不出,摆明了就是在说他给顾烟添麻烦了。 这个男人,还是如同三年前一样…… 盛气凌人,傲慢至极,令人厌恶。 第196章 “三年前,你打电话给我,是想说什么?” 眼看气氛不妙,顾烟赶紧插话缓和道:“学长,你身边得有人照看,我现在这个点也找不到陪护,不然就让他帮忙吧。” 她是很冷静地分析过,觉得现在要迅速解决问题只能这样。 然而,裴斯年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语气也硬:“不用,小烟,你要是想走就走吧。” 顾烟头疼,以前她一直觉得,裴斯年是那种很温和,不会和人脸红,而且特别会照顾别人情绪的人,这还是头一回,他表现得像个带着情绪的小孩。 江时羿扭头看她,“走吧。” “可……” “先出去再说。”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轻轻攥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外面带。 顾烟加班一天,饭都没吃,此刻还遇到这种事,难免有些烦躁沮丧,被江时羿拉出病房,她皱着眉头说:“不然你先走,我试试看能不能联系一个陪护过来。” 江时羿拉着她走得离病房远了一点,才停下脚步,重新拿起手机,“我让何亮安排人过来。” 顾烟看着他打电话,并没阻止。 她也累,也想回去休息,并不是很想在这里守夜,何况现在的裴斯年,总让她感觉有点陌生。 也许是过去的三年里他们的距离太远了,她觉得裴斯年也变了,变得比以前有棱角。 江时羿和电话那头的何亮说清情况,然后挂掉电话,“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我们走吧。” “那个……”顾烟迟疑,“不然等陪护来了,我们再走吧?” 她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江时羿不语,只慢慢靠住墙壁,半晌抬眼睨着她,“你还是很关心裴斯年。” 顾烟一愣,旋即拧眉,“我和学长是多年的朋友,受过他很多照顾,而且,他救过我,你知道的。” 江时羿别开目光,隔了几秒,幽幽问了句:“是不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他在你心里的位置?” 深夜的医院楼道里几乎没有人,十分安静,他的声音其实很小,但是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重砸在她心口。 她有些怔愣。 他这话说的…… 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她心跳有些快,脑中也混乱,一时间嘴拙,冒出一句:“你……话你不能乱说,你有女朋友的。” 江时羿沉默片刻,目光重新回到了她脸上,“我和苏蜜,是迫于形势,假交往。” 顾烟睁大双眼。 “三年前,她在圈子里和人打赌,要追到我,江忍那个时候想要拉她做盟友,所以我提出和她加交往,她保全面子,我就不用再担心她变成江忍对付我的刀,”他停了下,“后来,她自己要去娱乐圈玩,想跟我炒cp增加热度,我只是为了稳定局势,这段关系就持续到现在。” 顾烟完全没想到,愣在原地。 “我和她之前,全都是在人前做戏,私下联系并不多,但她确实算是我一个盟友,”他依然盯着她,“我告诉她,她如果想,合作期间也可以交男朋友,但如果要公开,我们就必须结束合作,避免对双方造成名誉损失。” 顾烟在他的注视下,心跳更加急促了。 他在这个时候和她解释这些,让她无意识地有些紧张。 江时羿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说,他以为今天会有机会和她好好谈的,可现在,就在医院的楼道里,这些话他不吐不快。 “我身边,除了苏蜜这个假的女朋友,没有其他任何女人,三年前你打电话的那天晚上,我喝多了,确实是她接了电话,但是我和她之间,自始至终没有发生过任何越界行为,也没有感情。” 他的眼眸幽深,就这样安静地凝视她的双眼。 她咬了咬唇,仓皇低下头,躲避着他灼烫的目光。 “你……你和我说这些干嘛,我,我又没问……” 话出口,她有些恼恨自己此刻的嘴笨。 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心跳如鼓,有个猜测,隐隐浮现在脑海中。 或许,在离婚之后,他因为失去她而后悔了吗? 那么现在他是什么意思?想要和好吗? 她脑中混乱地猜测着。 “对,你没有问,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因为三年前的那通电话对我有误会,以为我在离婚之后立刻和别人交往,而且……”他顿了顿,“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顾烟不敢抬头,她能觉察到,他的目光一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在这里谈这些,其实有些仓促,可是江时羿已经顾不得了,他还是将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三年前,你打电话给我,是想说什么?” 顾烟身体一僵。 这个问题,好像将她从方才那种微妙的,暧昧的感受中拉回到了现实。 她打电话是因为想要告诉他,她怀孕了,没想到电话被苏蜜接了。 苏蜜不但接了,还说了那么引人遐想的一句话,也就是那句话,导致她下定决心,一个人生下米娅并抚养。 怀孕那段日子,对她来说,当然是辛苦的,就连生米娅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要说没有过脆弱难过的时候,那都是谎话。 现在知道一切源于一个误会,她心绪不可谓不复杂。 她缓缓抬眼,“我……” 话没说完,江时羿的手机却忽然响起。 他没有接,依然盯着她:“你说。” 顾烟默了几秒,“你接电话吧。” 她总觉得,要交代米娅的身世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不能这样草率。 现在她没有三年前那样抵触他是没错,也愿意试着相信他,可一旦说明米娅的身世,两个人之间就有了剪不断的羁绊。 就算苏蜜这个女朋友是假的,但她知道,他需要苏蜜这个盟友。 而她是无法替代苏蜜,给他助力的。 她想到这里又有点颓。 江时羿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何亮安排的陪护,人很快过来了。 为避免两个男人见面再闹得不愉快,顾烟带着陪护进了病房,并介绍给裴斯年。 裴斯年显得有些冷淡,似乎并不太想和她说话。 顾烟其实没有在裴斯年这里碰过冷钉子,最近的裴斯年,让她觉得越来越陌生。 从病房出去之后,她和江时羿说:“我觉得学长最近有点怪怪的。” 江时羿正因为方才的对话被打断而不爽,现在听到她嘴里还挂着裴斯年,更不高兴了。 他腿长步子大,顾烟跟得有点吃力,立刻就觉察到他的心情似乎不好。 她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忽然又不高兴了。 不过考虑到今天她确实对不起他,她还是跟着他一起来到停车场并上车。 深夜的停车场十分安静,江时羿不甘心,没有立刻开车,又问她一遍:“刚刚没说完,你那通电话是想说什么?” 顾烟在副驾驶,刚刚系好安全带,她没想到这人一直在纠结那个问题,这会儿被问到,就有些慌。 但她还是决定,米娅的事情要再慎重思考一下,才能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所以她信口胡诌:“就……就是想问问你当时过得怎么样,没想到被苏蜜接了,我就直接挂了。” 江时羿的手握紧了方向盘。 她还是不肯说。 他以为,经过他努力收敛性子的这些日子,她对他的信任应该是多了一些,但没想到,她还是不肯对他坦白。 他想到这一天的等待,他翘首以盼想要见到她,想要和她谈过去,可能的话,再谈谈未来…… 原来全都是他一厢情愿,她就连真相都不肯给他。 他到底在憧憬什么? 顾烟看他一直不动,心底打鼓,“你怎么了……” 他放开方向盘,深吸口气,侧过脸睨着她。 “我刚刚说的话,你是不是根本没当回事?” 顾烟愣住了。 “三年了……”他忽然笑,眼底却一片苦涩,嗓音也微微嘶哑:“我没有过别人,你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吗?而你,你去国外,交男朋友,开始新生活。” 顾烟攥紧了安全带,有些无措。 他视线回到前方,看着夜里空旷的停车场,过了几秒,忽然手往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他是真的有些崩溃,可能是因为巨大的希望落了空,此时只想冷静一下,他伸手去推车门。 顾烟见状,脑子一空,立刻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本能一般,伸出手就去抓他的手。 他动作一僵,缓缓回头看向她。 顾烟脑中一片空白,想解释点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她之前没有想过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她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因为喜欢就可以义无反顾勇敢一回的姑娘了,她现在的顾忌很多很多,多到她现在想要和他问个明明白白,却又胆怯于开口。 比起曾经那个哪怕不被喜欢,都非要寻机嫁给他的姑娘来说,现在的她,堪称懦弱,可这难道不是那段失败的婚姻造成的吗? 江时羿反握住了她的手,“说话。” 她却仿佛被刺了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而男人用力握紧,不愿意放开。 僵持不过几秒,他忽然倾身。 另一只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他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嘴唇。 第197章 “想和你重新开始。” 这个吻突如其来,以至于顾烟一时间没能回神,等到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 她睁大双眼,伸出的手想要推开男人,掌心抵在他的胸口,却又隔着单薄的衣料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的热度。 那样滚烫炽烈,像是要将她的理智也燃烧殆尽。 一瞬间,眩晕感袭来,她觉得肺腑里的氧气都仿佛要被抽空一般,推拒的力道也变得非常弱。 江时羿没有拿她这点儿抗拒当回事,他吻得很深,强势地纠缠她的舌,在她的唇瓣上近乎急切地辗转吮咬。 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顾烟身体有些虚软,她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似乎也没从前那样决绝,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苏蜜和他不是真的在一起,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和他的融洽相处,或许是因为听到了他那些话,又或许,她也是想他的…… 总之,在他得寸进尺地揽住她的腰,又将她带到他腿上的时候,她依然迷迷糊糊,竟没有再挣扎。 深吻持续的时间太长,她揪紧了他的衣服,觉得肺腑里的氧气似乎都要被抽空似的。 他离开她的嘴唇,看她大口呼吸,不过几秒,又吻上去。 时间感变得很模糊,两人最后分开时,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 呼吸都是凌乱的,他们额头挨着额头,轻轻喘息。 顾烟的手还抓着他衬衣前襟,那里已经被她抓出一片褶皱。 她的脑子后知后觉地清醒起来,没有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只觉得难为情。 刚刚她也沦陷在这个深吻里,什么都忘了。 她甚至不敢再看他的脸,垂着眼,整张脸埋在他肩头,平复着呼吸。 脑中更乱了。 怎么就让他亲了……而且不止一次。 明明她还没想好呢。 男人的手搂在她腰间,她在他腿上,位置要高一点,他微微侧过脸,又轻轻地抬头,吻她的耳朵,侧脸。 顾烟心跳乱作一团,因为他的撩拨而心动,内心却挣扎。 江时羿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开了荤之后,又禁欲三年的男人,吻她之前他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失落有,生气也有,可现在,一旦亲上,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想占有她。 他亲吻她的脖子,手也不安分。 顾烟惊慌失措,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可他的手已经在她衣服里面,正好被她按在她腰间。 直接的皮肤相触,那种感觉,过电一般令人战栗。 顾烟瑟缩着,闷闷说了声:“你……你别这样。” 他不说话,手还停留在那里,依然侧着脸,吮吻她脖子上白腻的肌肤。 那种微妙的濡湿感,让她浑身如同火烧,她再出声时,嗓音就被逼出一点娇软的哭腔,“江时羿,你别……这里是停车场……” 他终于停了动作,沉沉喘了口气。 几秒后,他泄愤似地咬了一下她的脖子。 有点疼,她低哼一声。 “你这样说话,会害我忍不住,”他将手从她衣服里抽了出来,却还隔着衣服搂着她的腰,嗓音喑哑问:“不是停车场就可以?” 顾烟还是懵的,她这会儿脑子转得慢,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说:“那我们去酒店。” “不行!”她就连害羞都顾不上了,立刻转过脸来看他,“我要去接米娅。” “米娅有陈姐照看。” 顾烟感觉全乱了,“我……我,你……你不能这样,我们现在还……” 她脑子短路似的,话都说不清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吻带走了些许戾气,这会儿,江时羿反倒不着急了,靠着椅背,睨着她绯红的脸,话问得很慢,“还怎么?” 顾烟被他一眼,脸又烧起来。 车里空间小,她挪着从他腿上下去,回到了副驾驶。 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良久,小声问:“你是不是后悔和我离婚了?” “没有,”江时羿答得很快,“我有什么好后悔的,那时候,我尽力了,我一个人死死挽留,是你要走,我拦都拦不住,为了离开我,你都站到我爸那边去了,还给我和苏蜜制造机会,看得出你很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顾烟被这话一刺,想起了现在在富恒和江忍合作的事。 她揪紧了自己的衣服,“那,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江时羿沉默数秒,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却郑重:“想和你重新开始。” 顾烟觉得,心口像是被撞了一下,那种悸动,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每次见到他,她心底都充盈着欢喜。 明明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能重蹈覆辙,一直在防备,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却又陷进去了。 良久,男人的声音又传来,有些轻:“你呢?” 第198章 这里的一切,一直为你保留着,包括我。 顾烟手将自己的T恤下摆攥得更紧了,却没有说话。 她害怕。 和他那场婚姻太过于伤筋动骨,不光心理上千疮百孔,就连身体也受到了伤害。 虽然现在许鸢这个人已经彻底从他们之间消失了,但是她依然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毕竟,当时如果不是江时羿漠视,许鸢也没有害她的机会。 车厢里极其安静,江时羿有点想抽烟了,不过他摸到烟,最后却还是放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心急了,可能是因为看到她今天又这样关心着裴斯年,又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太抗拒刚刚那个吻,他迫不及待地就将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可现在,她一直沉默,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他深吸口气,努力冷静下来,“我明白了。” 说完,他挂挡开车。 这不是结束,他告诉自己,别说她只是沉默,就算她拒绝,他也不会放弃。 这是为了米娅,也是为了他自己。 顾烟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了,她自己倒是完全不明白,她的心因为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而彻底乱了,有一种对于自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几年了,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他,可当他稍微示好,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没有说爱,没有说喜欢,甚至没有承诺,只是一句想要和她重新开始。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已经让她的心开始动摇。 两个人一路无言,车子在二十多分钟后驶入榕城小区地下停车场。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到了门口,江时羿站在门前却停步。 顾烟满腹心事,顿住步子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手给我。”他说。 顾烟没明白,他干脆将她拉过来,推到了前面,他从后面捉着她的手抬起,然后捏着她纤细的手指,按在指纹锁上。 指纹锁“嘀”的一声,应声而开。 他低头,菲薄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这里的一切,一直为你保留着,包括我。” 顾烟咬住嘴唇,眼眶蓦地就有些湿润。 门被推开,他放开手,她慢慢迈步走了进去。 房子里真的没有改变过。 所有的家具电器陈设,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她的目光掠过主卧和次卧的门口,但想了想,并没有进去。 那里面承载着的回忆就更多了,而且还是最暧昧的那些,她转过脸问江时羿:“米娅在哪里?” 江时羿将她带了过去。 大平层卧室很多,他将其中一个改造成了玩具屋,顾烟进去就看到很大的粉色城堡,里面有软垫,小米娅躺在里面,睡得正香。 陈姐看到他们,立刻起身迎过来,“你们回来了,米娅一直在睡呢。” 江时羿点了点头,说:“陈姐,你可以走了。” 陈姐和顾烟道别,然后转身出去。 等人走了,房子归于安静,顾烟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玩具屋,觉得有点铺张,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大,这里几乎是个玩具的海洋,也难怪米娅会那么喜欢,以至于睡觉都要在这里。 她一时间有点为难,拿不准要不要叫醒米娅。 江时羿压低声音道:“不然,你今晚也别回去了。” 顾烟一愣,旋即嗔他,“你想什么呢。” 江时羿默了几秒,“有孩子在,我能想什么?我的意思是,这里足够大,你可以和她一起睡。” 顾烟:“……” 这就尴尬了。 顾烟的脸有点烧,纯粹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实在丢人。 江时羿看到她红着脸低下头,心情反倒好了点,笑说:“去洗漱吧。” 顾烟这会儿就想逃,闻言扭头就出去,习惯性地走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次卧。 进去之后,她惊讶地发现,就连这里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甚至在化妆台和洗手间里,都摆放着她以前惯用的那些护肤品和化妆品,只不过全都是崭新的。 她心情复杂,洗漱完折回玩具屋。 江时羿坐在地毯上看着小米娅,见她来,他才起身也去洗漱,临走时问她:“要换睡衣吗?” 顾烟这会儿还有些别扭,躲避着男人的视线,“不用了。” 他倒也没纠结这个,径直离开。 粉色城堡里其实就是个略小的房间,里面铺着厚实的软垫,旁边还有毛绒玩具,顾烟还真不习惯,她从门的位置矮下身钻进去,然后在米娅身旁躺下。 这一天过得折腾,她还真有些困,打了个呵欠,搂住了小米娅。 米娅睡梦中往她怀里钻了钻,她就低头在小姑娘额头上亲了一下。 江时羿洗漱完,想起玩具屋只有陈姐给小米娅盖的一张小被子,他便拿了个薄被去玩具屋。 很意外的是,顾烟已经睡着了。 她甚至忘了关灯,城堡边角安的小夜灯发出橙暖的光,光晕笼罩在母女身上。 江时羿坐在毛毯上看了一阵,便也矮下身,钻进城堡里。 原本空间就不大,他一进去,更加逼仄,他将旁边两个半人高的毛绒玩具扔了出去,然后给顾烟盖好被子。 最后,他自己也躺了下来。 他手长脚长,在这里甚至没办法伸展身体,得微微蜷缩着身体。 但他还是没有离开,小米娅就睡在他们中间,他躺下去,用遥控器关掉了灯,在黑暗中无声地说了一句晚安。 按照以往惯例,米娅一晚上是要醒个两三次的,然而这一夜,小姑娘睡得格外安稳,居然没有起夜。 于是顾烟也就一觉睡到了大清早。 早晨,她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的。 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 男声说:“米娅乖,妈妈还在睡,不要闹她。” 跟着是米娅糯糯的声音,带着点委屈:“要尿尿。” 顾烟迷蒙地睁开了眼。 “我带你去,”江时羿摸了摸小米娅的头发,安抚着:“嘘,我们要悄悄的,不要让妈妈发现。” 他带着神秘感的语气,将这变成了一个游戏,米娅精神了点,认真点头。 顾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醒来,却又闭上了双眼。 等小米娅跟着江时羿轻手轻脚地出去,她才又睁开眼。 过了一阵,她的手慢慢往前,摸到江时羿躺过的地方。 还是温热的,他昨晚是睡在这里了吗?她没有印象,却忍不住这样去猜测。 忽然之间,她想起,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她是幻想过这样的情景的。 嫁给他的那个时候,她憧憬的未来里,有这样的画面,他们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在一起。 江时羿虽然看过一些育儿方面的书,但是实际操作是另一回事,小米娅晨起上厕所和洗漱,还有梳头……都是很繁琐的事。 他头一回做这些,速度并不快,额头居然渗出汗来。 顾烟在次卧洗漱完,才悠悠过来,准备给他帮忙。 然而,他拒绝了:“不用。” 顾烟有些意外,靠着洗手间的门看着他生疏地给小姑娘梳头。 他梳好了,然后说:“米娅的头发很好,可以留长。” “留长梳起来更麻烦。”顾烟道:“现阶段还是短一点好收拾。” 江时羿深深看她一眼,“你嫌麻烦,那就我来梳。” 顾烟被噎了下,总感觉这对话有点问题。 让他梳算是怎么回事? 陈姐已经做好早饭,这个早上,三个人一起吃早饭,餐桌上因为有了小米娅就很热闹。 江时羿吃早餐的空儿里,发信息给何亮,让何亮先把汽车上和家里餐桌边放的儿童座椅买好送过来。 放下手机,他想起一件事,问顾烟:“你有没有考虑过跳槽?” 顾烟愣了下。 “我知道你可能想要做合伙人之类的,”江时羿解释,“不过,如果有更大的企业平台邀你过去,你会考虑吗?” 顾烟笑了,“怎么可能有?我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论学历资质比别人还是差一截,是运气好遇到教授和学长赏识,才能在这个行业做。” “如果……”江时羿顿了下,“江氏做理财公司呢?” 顾烟有些讶异,“你有这想法?” “嗯,其实大概两年前我就考虑过,当时还和一切金融圈的人了解过情况,我甚至写了初步的计划书,”谈到工作,他整个人气场就有些变,语气沉稳而缓慢:“江氏的转型是要从依赖实体转为互联网及虚拟产品,金融这个方向目前看势头也不错,但问题就是,这个市场现在在江城很成熟了,要怎么样开拓市场,你既然做过,应该有些经验。” 顾烟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她想了想,才开口:“已经成熟的市场确实有点难做,因为市场份额已经被瓜分了,但也不是没办法,就是要建立更好的产品渠道,不能光依赖国内的证券和股票公司……” 江时羿好整以暇听着,有时候会问她一些问题。 但是小米娅就不高兴了,她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嘟着嘴,非要顾烟喂。 顾烟没办法,只能和他说:“这个回头再谈吧,你要做,也不是一下子能做起来的事。” 江时羿点了点头,又问:“那如果我做,你会不会考虑过来?” 顾烟微怔,“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她这话可以说是很敷衍了。 她自己也知道,但是她现在在富恒,拼的就是一个合伙人的身份,依江氏的背景,哪怕理财业务只做一个小的分公司,那也隶属江氏,轮不到她呆在核心管理层。 她才这么想着,就听江时羿说:“你在富恒做得好,最多是合伙人,但是如果你来江氏,我能让你坐到更好的位置。” 顾烟睁大眼。 更好的位置,只有一个。 那就是执行总裁了。 “你胡说什么呢……”她是不敢想的,她要是做总裁,底下的人恐怕都不服。 江时羿笑了下,似乎已经看透她的想法,“小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要看人怎么去做,现在这个公司还没有成立,如果你肯过来,就是创始人,你觉得后面进来的人,会质疑创始人吗?” 顾烟抿唇,从昨晚到现在,她的感觉是,他就是在给她挖一个又一个的坑。 偏偏都是那种充满诱惑力,让人很想跳的坑…… 她胡乱地说了句:“等你真的要做的时候再说吧。” 江时羿没再说话,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毕竟在非实体产业中,金融确实占据一席之地,但这个行业比起其他行业风险也要高一些,他需要专业的人。 之前的计划书被暂时搁置,是因为星辉当时的势头好,可现在,他和苏蜜的情况有变,光靠星辉和美国那些渠道是不够的,所以开拓金融业务这个想法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要是可以顺利开拓金融方面的业务,顺便将顾烟从富恒挖过来,那对他来说就是一石二鸟。 顾烟还不知道自己此刻成了被人虎视眈眈的那只鸟,她给米娅喂了饭,然后就想带着米娅赶紧回家。 江时羿说:“你要去上班吧?我可以送米娅和陈姐回你住处。” 顾烟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我得换衣服。” 周末她穿特别休闲的T恤和牛仔裤,但是工作日就不能这么随意了。 江时羿带她去了次卧的衣帽间,打开门,她看到里面挂着整齐的崭新品牌女装,都是当季的。 她彻底愣住了,“这是……苏蜜的?” 江时羿眼角一抽,“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失忆了是不是,我都说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不是真的。” “那……你买这么多女装做什么?” “我也说过了,这里的一切都为你保留着,”他睨着她,眼底噙着笑意,“总得为你回来做好准备。” 第199章 一边心动,一边抗拒心动。 这天早上,直到被何亮开车送去公司的路上,顾烟都还在想江时羿的话。 她感觉,过去这个晚上,他就像是给她下了蛊似的,她一想到这一切,都会脸热心跳。 榕城那间房子,就好像真的在等待着女主人回去,就好像,真的在等待她…… 而江时羿的话,也是那样的志在必得。 她到了公司才勉强冷静下来一点,先给陈姐打了个电话。 江时羿那边已经将小米娅和陈姐送回到她的住处,她闻言也放下心,敛了思绪,然后先去了一趟裴斯年的办公室。 裴斯年已经在办公室里忙,不过面色显然还是很苍白。 以前裴斯年对所有人一直都态度温和有礼,但是最近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变化,顾烟觉得,和他相处的时候明显没有从前那么轻松了,因此问话的时候,语气也如同在关心一个领导。 “学长,你身体好点没有?” 裴斯年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她脸上,他露出个温和的笑,说:“没事,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顾烟有些恍惚,这个时候的裴斯年,又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明明昨晚她离开病房的时候,他看起来是很冷漠的。 她现在有点儿摸不清这个人了,但多年朋友的情分还在,她还是笑了下,“不用客气的,学长帮过我很多,我做这些是理所应当的。” 裴斯年忽然问:“小烟,你一直这样帮我,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你,是吗?” 顾烟一愣,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她还是如实回答:“算是一方面吧,滴水之恩应该涌泉相报,何况那是救命之恩,另一方面,我们不是朋友吗?如果不是学长和教授,我是很难进入这个行业的,我也希望以后可以一直和学长你共事下去。” 在裴斯年的事上,她其实一直都没有想那么多,她这个人很简单,别人对她好,她就对别人好。 然而过去这些年,她在家里受到陈秀梅的冷遇,顾威也不关心她,后来因为耳朵的缘故,她的性格又不算开朗,交际圈小,朋友也很少,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只有裴斯年因为志同道合和她成为真正的朋友。 他对她是很好的,还救过她,那个时候,她仿佛被全世界抛弃,没有人对她好,只有他来到了她身边,所以她觉得她帮助他都是很自然的事。 裴斯年有些无力,他想听的不是这些,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在她面前表现得过于绅士了,导致她好像从来没有将他当成个真正的男人看待。 他是想说点什么的,他不愿意再继续做她身边一个安全无害的学长,他对她是有企图,有欲望的,可现在在办公室里,还是上班时间,显然不合适谈这些,他眼底微微暗了暗,“嗯,去工作吧,今天教授那边的产品要正式上线了,我会盯着数据,那边如果要调仓,我们得随时沟通。” 顾烟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经过三天试点,教授交代顾烟依托富恒开拓的渠道正式上线,顾烟算是完成了教授的委托。 这天晚上,她和教授通过视频电话聊了聊,教授问她接下来的打算。 她原本是计划好直接入职富恒的,但当教授问的时候,却愣了好一阵,才回答说先进富恒。 挂断视频通话,她心头还有隐隐的不安,从自己房间走出去,看到梁思柚正在门口从外面的骑手手中拿过外卖。 梁思柚非常爱吃垃圾食品,打开的纸袋里,全是炸鸡薯条和可乐。 小米娅在睡觉,顾烟干脆将门关上了,她怕米娅被炸鸡味儿吸引过来。 梁思柚看到她,递给她薯条,“来一起。” 顾烟接过来拿在手里,然后在沙发上坐下,却没有吃。 梁思柚瞥她一眼,“有心事?” 顾烟想起,之前她和梁思柚本来就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她也已经做好决定,选择自己的事业,而不是江时羿的感受。 可现在…… 她和梁思柚说:“江时羿……他想和我复合。” 梁思柚瞪大眼,“他不是和那个苏蜜在一起吗?” “两个人是合作,苏蜜用他炒作……” 等顾烟解释完,梁思柚叹为观止,“这么看来,他处境也挺难的。” 顾烟低下头,她当然清楚江时羿在江家和江氏有多难,有的时候,她会有些心疼。 就连这种心疼她也觉得不应该,经历过三年前的种种,她觉得自己不该再留恋这个男人了。 梁思柚窥着她的脸色,“你还喜欢江时羿。” 梁思柚这话说得非常笃定,“唉,要真的喜欢了,那也没办法,你想和他复合吗?” “我……”顾烟迟疑着,“我还是害怕。” 一边心动,一边抗拒心动,她现在非常矛盾。 “而且,我一想到三年前那些事……虽然我现在没有那么生气了,但我没有失忆,我可以像相信一个朋友那样相信他,但在一起是另外一回事,他没法给我安全感。” 梁思柚了然,“所以你现在不知道怎么选?” 顾烟点点头,“很烦。” “那就拒绝,”梁思柚说得果断,“如果他有诚意,不会因为你一次拒绝就放弃的,你可以继续看看他的态度,如果他没有诚意,那不是正好?你们要么一刀两断,要么看在米娅的份上做个朋友。” 顾烟闻言,有些出神。 其实梁思柚这话很有道理,这是个相当中肯的建议,然而…… 她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照做。 “你该不是舍不得拒绝吧,”梁思柚仿佛看穿她似的,“别告诉我,你不光喜欢他,还陷这么深了,都舍不得伤害他了。” 顾烟眼神躲闪,“没有。” 梁思柚摇摇头,叹了声,“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个决定只能你自己做。” 明明梁思柚给了个好建议,但是听完,顾烟的心更乱了。 米娅哪怕是睡觉,身边也不能没有人太久,她起身回到卧室去看小姑娘,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上来了一条微信。 微信是江时羿发过来的,问她米娅睡了没有。 她油然生出一种感觉,好像是不在家的丈夫在和妻子询问孩子的情况。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第200章 “你依赖他帮忙,我会吃醋。” 顾烟拿着手机胡思乱想着,就看到手机又震动起来。 江时羿把电话打过来了。 她攥着手机,小心地看了一眼米娅,然后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关好门才接起电话。 江时羿在那头问:“怎么不回信息?” 顾烟支吾着道:“有点忙,还没顾上回。” “忙什么,米娅又闹你了?” 这样的对话其实有点奇怪,严格来说,太过家长里短,有点像是恋爱中的男女那种毫无营养的对话。 顾烟想到这里,心跳就有点快。 她其实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从昨晚开始,江时羿对她就不太一样了,不过,他的目的性已经摆在明面上,会这样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但她心里还有一道坎,所以每当面对他,她就没办法做到自然。 两人聊了几句,她抱怨说:“你故意的是不是?打从回来,米娅每天都问我什么时候再去看她的玩具屋,还说她想要住在玩具屋里。” 电话那端传来男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我的确是故意的。” 他这么坦白,反倒叫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不说话,那头却忽然问:“你说你的男朋友是米娅的父亲,可是他这个父亲,似乎不但不怎么关心你,也不怎么关心米娅。” 顾烟一愣。 回国之前,她是想要把杜撰出的男朋友落实一下的,但是回来之后事儿太多,她将这些全都给忘了,现在被他一提醒,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圆这个谎,胡乱地说了句:“他很忙的。” 江时羿此时正坐在榕城的玩具屋里,闻言有些想笑,都这个时候了,这女人还是嘴硬。 不过他现在倒是不太着急拆穿她了,话锋一转问:“我那天和米娅聊,她应该有段时间没有做噩梦了,看她状态其实还不错,我在想,有没有必要再让她和心理医生谈一谈?确定一下她现在的心理状况。” “这个不用了,已经谈过了,”顾烟顺着就回答:“学长帮忙找了个对小孩有经验的心理医生,上周六我跟学长带着米娅去看过了。” 江时羿立刻就想起,那天米娅的确说过,跟着裴叔叔和妈妈去和什么人说话。 他原本还不错的心情多少有些受影响,说:“以后这种事不要找裴斯年了,我安排不了么?” 顾烟小声道:“那学长主动帮忙,他比你先说的啊。” 江时羿被噎了下。 裴斯年真是阴魂不散,他想了想说:“行,这次算我的错,是我没有及时安排,以后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搞不懂,裴斯年这是什么癖好,缠着顾烟就罢了,怎么对米娅的事情也这么热心?难不成还打米娅的主意,就那么想喜当爹吗? 顾烟无意识地噘了下嘴,“学长是好心,再说,这个事儿,你们谁帮忙不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 江时羿暗想,他是米娅的父亲,最有义务做这些。 不过他没说,只道:“你依赖他帮忙,我会吃醋。” 顾烟攥着手机,怔在原地。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的脸一下子烧起来。 她一时间有些无措,他这话,她根本接不下去。 好半天,他问:“你在听吗?”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语带笑意:“这就害羞了?” “你……”顾烟有些羞恼,“你再这样说话,我,我就挂电话了。” “真不禁逗,”他笑了声,“好了,我是想问你,明天下班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顾烟是有时间的,教授交代的任务刚刚完成,她这两天在富恒不过就盯一盯数据之类,工作量并不大。 不过她迟疑了下,“你是不是想和米娅一起吃饭?” “不,”他语气低沉磁性:“只是想见你。” 顾烟攥紧手机。 “不要带米娅了,让陈姐照顾一下,明天你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顾烟磨蹭几秒,才说:“六点。” 结束通话之后,她轻手轻脚回到卧室里。 很意外的是,小米娅居然醒了,正在一边揉眼睛,一边打哈欠。 顾烟走到了婴儿床旁边,伸出手去捏小姑娘的脸,“米娅真乖。” 最近米娅起夜的次数在慢慢减少,醒来之后立刻就哭的时候也少了很多,越来越省心。 米娅抱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亲,又抬头看她,“妈妈好高兴。” 顾烟愣了下,“有吗?” “妈妈在笑。” 顾烟立刻收敛表情,“没有,你看错了。” 米娅哼哼一声,翻了个身,“妈妈说谎。” 她唇角扯了下,在小姑娘的屁股上轻拍了下。 翌日早,顾烟接到内线,去了一趟裴斯年的办公室。 裴斯年的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见到她,露出温和的笑,“我看教授那几个产品,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了。” 顾烟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没什么大问题,后面只要定时维护确认估值准确就行。” “嗯,”裴斯年略一沉吟,似乎是斟酌之后才开口,说:“我昨晚和教授聊了一下,他支持你加入富恒,你之前也是这个意向,我觉得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顾烟一怔,她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裴斯年好像比她还要着急似的。 她想了想道:“我确实是计划要在富恒长期发展下去的。” “那就对了,”裴斯年似乎松了口气,“其实我生病的那天,对你态度不太好,我还担心你会因此心怀芥蒂,所以重新和你确认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下周一就让人事直接办理入职吧,我想你一定也很想早点直接接手风投项目,我手头现在就有,我直接交接给你。” 顾烟总觉得这样很仓促,但想了想,她现在在富恒,又确实没多少工作可以做,似乎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对于独立操作风投项目,她确实期盼已久了。 可就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想起了江时羿的话。 他说他想要开金融公司,想要她加入。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要开,也不知道如果要开,是什么时候,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她现在加入富恒,未来至少一年内不可能离开。 第201章 就像是抱着她一般。 见顾烟愣神,裴斯年喊她:“小烟?” 顾烟回神,勉强地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裴斯年仔细观察她表情,迟疑几秒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顾烟微怔,“没有。” “真的没有吗?”他面色凝重了点,“我知道那天在医院我的脾气不太好,我和你道歉,当时我很累,加上身体不舒服,确实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明明是你照顾我,帮忙送我去医院的,我确实不应该那样对你。” 那件事,顾烟虽然当时心里不大舒服,不过确实没太放在心上,她摇头,笑着宽慰他,“我理解的,学长你一个人撑起公司,压力很大,难免会有情绪不好的时候。” 裴斯年叹了口气,“所以,我真的很希望你早点进入富恒,这样对你好,对我也是,我也想早点有个信得过的合伙人。” 听到这话,顾烟心底感触还挺深的,毕竟她见证过富恒还是一家小公司的时候,也看到过裴斯年的低谷时期。 她想了想,最终点头说:“那我下周入职吧。” 江时羿那边的金融公司还没影子呢,况且有江城源在,她怎么能顺利入职江氏的分公司?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做那个梦了,早点和江时羿说清楚就好。 虽然现在她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但是她并不打算让这变化影响到她的事业,她不能再做恋爱脑,走上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老路。 就算喜欢,也要克制,不能失去自我,不能为了他,改变自己既定的规划。 要告诉江时羿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她打定主意,今晚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和他说。 至于富恒还有个固定投资人是江忍这件事……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江忍做了富恒三年投资人江时羿都不知道,她还是不要多嘴了。 下班之前,她去洗手间里特意补了一下妆,擦完口红,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刻意,用纸巾擦掉才走出去打卡。 她没有料到的是,江时羿提前来了。 不仅来了,他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走到了富恒的前台,此时正靠着前台等。 前台的小姑娘看着他的眼底都冒着粉色泡泡,毕竟这男人的长相太出挑了。 顾烟看到他时,有些怔愣。 他手里捧着一束蓝色妖姬,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他站直身,睨着她的眼底,满是笑意。 前台小姑娘已经开始羡慕了,“烟姐,这位是你男朋友吗,等你好一阵了呢。” 顾烟脸一热,走过去说:“不是的。” “哦,”小姑娘诡秘地眨眼笑,“那就是追求者?” 江时羿丝毫不在意这种调侃,对前台小姑娘也一笑,“希望我早点升级。” 看他一笑,小姑娘脸都红了,说话也结巴:“会……会的,你和烟姐很般配。” 顾烟更不好意思了,站在他面前,“你胡说什么啊……走吧。” 他将手中的花递给她,“送你的。” 顾烟心跳如鼓,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在离婚后,她第一次收到了他送的花。 前台小姑娘睁大眼,“烟姐,那天的白玫瑰也是这位帅哥送的吧?真是浪漫,你早点答应吧!” 闻言,江时羿微微蹙眉,不过他没有说话。 顾烟心底慌张,和前台挥挥手,“我先走了啊。” 因为太慌,她都忘了接过江时羿手中的花,转身直接往外走。 江时羿跟在她身后。 这会儿是下班的高峰期,所以电梯里的人就比较多,两人原本站在最前面,往下两层又上来一波人。 不得已,他们被挤到了角落。 顾烟缩在角落里,江时羿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捧着花,另一只手抬起,往前抵住了电梯壁。 这样,倒像是给她辟出一个小小的空间来,他的手拦在她身侧,让她不至于再被别人挤到。 不过这姿势…… 就像是抱着她一般。 电梯壁如同镜面,她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她抿唇低下头,耳根滚烫。 到了一楼,拥挤的人群往出涌,江时羿依然护着她。 眼看所有人都出去了,顾烟身旁的手臂却还横在那里,她不解地扭头去看身后的男人。 江时羿唇角带笑,毫无预兆地低头,嘴唇在她的脸颊上碰了一下。 顾烟都懵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江时羿已经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我的车停在对面,走吧。” 顾烟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透,“你,你这个人,你怎么能……这可是外面!” “又没人看到,”他浑然不在意,顿了下又问:“不是在外面就可以随便亲吗?” “亲……”顾烟涨红了脸,“亲你个头啊!” 她羞恼地甩开了他的手,脚步加快,走在前面。 他并不着急,心情还格外好,他腿长步子大,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顾烟心跳很乱,这男人完全不按理出牌,搞突袭,让她根本没法招架。 从人行横道过了马路,顾烟还是别扭,蒙头往前冲,江时羿从她身后追了上来,“走过了。” 她顿住步子,咬着嘴唇,气呼呼说:“你……你别再这样了。” “哪样?”他装作不明白。 “我还没答应你呢!”她忍不住抬头,瞪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这个气呼呼的表情特别可爱,他很想笑,但是忍住了。 再笑,人可能真的会被他气走,他适时收敛玩笑,“嗯”了一声,“所以我在努力,刚刚是我心急了,对不起。” 他忽然态度良好认错,顾烟反倒没法再摆脸色,她勉强接受这个道歉,“以后注意就行。” 他低头,手攥拳抵了下鼻尖,唇角又勾起。 她不是真的生气,如果真的生气,一定会直接走人,这点他很清楚。 两人上了车,江时羿挂挡,将车子开出停车场。 这会儿,花换到了顾烟的手中,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花,不愿意承认,其实还是有点高兴的。 倒是江时羿这会儿想起什么,开口问她:“你们前台说之前有人送你白玫瑰,那个人是谁?” 第202章 你最好是早点和苏蜜结婚。 之前送白玫瑰的人是江忍。 想到这个,顾烟眉心蹙紧。 江忍这花之所以能直接送进她的办公室,是因为他是富恒的投资人。 一旦要和江时羿说清,难免就会牵扯到江忍这个投资人身份,考虑到这段时间江忍并没有作妖,顾烟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思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见她不肯说,江时羿脸色不大好看,“是你男朋友?” 顾烟这个男朋友实在是太神秘了,原本他对于这个人有很多猜想,也设想过当这男人出现,要怎么对付,然而这人好像死的一样,至今没出现过。 顾烟也很少提起,可见两个人没什么感情,要不然,她应该也不会答应和他单独出来吃饭。 顾烟愣了下,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所谓的男朋友,说谎实在太累,她正纠结要不要干脆和他说清楚算了,就听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江时羿在开车,瞥她一眼,“帮忙接一下。” 他的手机在旁边的置物柜最上面放着,她帮忙拿起,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 她按下接听和免提,然后举在他跟前。 江时羿“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江城源的声音。 “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苏蜜出事了?” 顾烟闻言怔住了。 江时羿也有些意外,问:“什么事?” “在剧组吊威亚的时候摔了,现在还在医院,”江城源语气严肃,“她爸妈都赶过去了,还问你这个男朋友怎么不出现。” 江时羿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上次和苏蜜不欢而散之后,两个人一直没有联系。 他拧眉说:“我知道了。” 江城源语气有些不可置信,“知道就完了?你得尽快赶过去!我可不想因为你得罪苏家。” 江城源始终还惦记着苏家强大的海外渠道,他看不惯江时羿非要自己慢慢开拓,但江氏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已经不是任何人的一言堂,江时羿靠非实体的产业盈利并说服了其他董事,他只能忍下不满。 可要是得罪了苏家,那以后那些渠道想都不用想了。 江时羿默了几秒,道:“这是我和苏蜜的事,我会考虑。” 说完,他冲顾烟做嘴型,示意她挂断。 顾烟迟疑了下,江城源的声音又传来:“你别想着糊弄我,你要知道,得罪了苏家,最后害的是你,你最好是早点和苏蜜结婚,避免……” 顾烟没有再犹豫,果断按下了挂断。 按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什么大事。 江城源在那头估计要气炸了吧。 她扭头看江时羿,“我……我给挂了。” 江时羿“嗯”了声。 “他会不会发火?” “肯定会,”江时羿唇角轻轻扯了下,“但是发火也没用。” 顾烟将他手机放回原位,手攥了攥安全带,“那你要去看苏蜜吗?” “吃完饭再说。” 顾烟又看了他一眼,“她受伤了。” 江时羿有些无语,“那我现在撇下你,直接去医院找她,你会高兴?” 顾烟没话说了。 她当然不高兴他撇下她,但苏蜜到底是受了伤。 江时羿订的是一家高档西餐厅的包厢,环境优雅,美酒佳肴,然而顾烟这顿饭吃得却并不是很专心。 因为苏蜜的突发状况,其实江时羿也有些心不在焉。 总的来说,扫兴。 本来今天特意单独和她见面,他脑中有很多想法,但现在全都没了。 他对苏蜜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可是做了三年的盟友,苏蜜受伤他也并非完全不担心,他打算将顾烟送回去之后就去医院看看情况。 餐厅在一家商场顶楼,两人饭后下楼,电梯里顾烟才想起,她还有话没说。 她要正式入职富恒了,如果他想开金融公司,她很可能没法过去,但是她会尽可能用自己的经验给他一些建议。 然而,当她抬眼,看到身边的男人眉心紧拧,若有所思的样子,几乎要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他应该还是有些担心苏蜜的。 今天事儿这么多,还是改天吧,她想,反正江氏要开分公司,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电梯抵达一楼,两人并肩往出走,出口的门被推开,有人进来。 顾烟抬眼看去便愣住。 进来的是个女人,身着很旧的快递制服,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盒子。 露出来的一双眼似曾相识,江时羿瞥到也怔住。 女人看到他们,站在原地,眼底蓄起泪光来,嘶哑开口:“你们……” 只两个字,好多回忆被带了回来,顾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许鸢。 许鸢眼泪滚出来,看到面前两个人衣着光鲜,心中悲愤交加。 她的脸被毁得太严重了,以前学的表演根本用不上,其他技术又没有,找不到好工作,这几年,做辛苦的工作,却只能拿微薄的薪水。 她不认命,想着至少攒钱做整容手术,但现在,看到江时羿和顾烟还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了。 他们过着优渥的生活,身上充斥着那种上等人的气息,而她呢? 她手中的快递盒子掉落在了地上,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江时羿,“我记得你不是在新闻里和苏蜜谈恋爱的吗?不是要联姻吗?新闻都说你已经离婚好久了,现在你们还……” 许鸢声音太大,这里毕竟是商场的电梯间,很快就吸引到了别人的目光。 顾烟实在窘迫,被江时羿牵着手往出带,她将头低下去。 然而,许鸢一把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顾烟,你要不要脸啊!江时羿,你明明是苏蜜的男朋友,却跟她纠缠不清,你这是出轨吧,苏蜜知道吗,她可是明星,还是苏家的千金小姐呢……” 江时羿本身是企业家,关注度有,但并不高,可是苏蜜不同,苏蜜现在算是顶流那一拨了,这两个字从许鸢嘴里喊出,立刻就引来更多人的瞩目。 尽管这是电梯间,也已经被进出的人围住。 有人窃窃私语。 “那个好像真的是那个江氏的总裁啊,和我在新闻里看到的一样……” “他不是苏蜜的男朋友吗?不是说两个人要结婚吗?” “唉,有钱的男人就是这样吧……” 许鸢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录像,嗓音拔高,如同泼妇,“你们都看看啊,这是江氏的总裁,大明星苏蜜的男朋友,和自己的前妻约会呢,真是不要脸的狗男女……” 她话没说完,手里一空。 江时羿拿着她的手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他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戾气,只瞥她一眼,就转身护住了顾烟。 顾烟完全抬不起头,因为周围还有其他人拿出手机拍照。 她脑海都是空的,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听见那些人说什么小三,她被强烈的羞辱感笼罩着,一时间就连辩驳的话都找不到。 江时羿手搂着她,将她护着往前走。 围观的人到底不敢得罪他,默默让开,他将顾烟这样护着走了出去。 等上了车,顾烟面色苍白,人也有些呆滞。 那些人没有骂江时羿,但是骂她,骂得很难听,她没有被人这样骂过。 江时羿倾身,为她系安全带。 她忽然伸手,重重将他推开。 抬眼时,她眼底泛红,嘴唇动了动,吃力出声:“我是小三吗?” 第203章 我心里只有小烟,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江时羿一下子愣住,旋即拧眉:“我告诉过你,我和苏蜜只是假装交往,而且我已经计划最近和她协议公开分手的消息,只是谈得不太顺利。” 顾烟垂着眼,抿唇不语。 江时羿知道她大概是因为刚刚被那些人无端骂了,所以心里不舒服,他放柔了声音哄她:“我知道刚刚让你受委屈了,这件事我会尽快找苏蜜解决,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烟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憋屈,毕竟莫名其妙地被人扣了个小三的帽子,当街被人指着议论,她还要脸的,这事儿搁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妄之灾。 她别开脸看向车窗外,说:“开车吧。” 江时羿身子一动,在驾驶座上坐正,今天这件事,真的算是飞来横祸了,没想到会遇到许鸢,而且许鸢还这么会借题发挥。 他踩下油门,当车子驶出停车场时,他想到什么,勾唇笑,语气透着自嘲。 “我和苏蜜是假交往,你却有真的男朋友,这么看来,他们应该骂的是我,我才是小三。” 顾烟心口被戳了下,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刚刚因为他被人骂小三,她气还没完全消,才不会告诉他真相,就让他也憋屈去吧。 江时羿脸色很冷,没有再和她说话,将车子开到小区,看着她下车,也一言不发。 今天这个约会,本来他是花了心思的,还有一些其他计划,但现在全都完了。 直到打电话给苏蜜的经纪人,问过地点然后赶到医院,江时羿一路上心情都很糟糕。 苏蜜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从威亚上掉下来的时候磕到手臂,导致脱臼和轻微骨裂,另外就是腿上被划出一道伤口,流了不少血。 但因为是苏家的大小姐,能做的检查全都做了一遍,医生都被搞得有点紧张。 处理及时,这些毛病其实都能休养好,但拍戏是肯定不能继续了。 江时羿听完,第一反应就是,苏蜜参与的这个影视项目是星辉近期的重点项目,这下子,等于一个大项目又要停摆。 他眉心紧锁,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应对。 这会儿,苏蜜被转入VIP单人病房,面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眼泪汪汪地叫痛。 苏母在旁边哄着她,苏父脸色一直不好看,将江时羿叫到了楼道里,问他:“你怎么这么久才过来,我给江董打过电话几个小时了,你在忙什么?” 江时羿默了几秒,“有些工作,就耽搁了。” 苏父说:“你是她男朋友,什么工作比她重要?” 江时羿脑仁疼,在和苏蜜协商好之前,他不能对苏父和盘托出,只能先说:“以后我会注意。” 苏父依然沉着脸,“你到底怎么想的?自己那么费劲去做美洲的市场,还不如早些和我女儿结婚,一旦你们领证,欧美的渠道我几句话就能全给你打通。” “结婚是大事,我和苏蜜再商量一下吧。” 婚事上,江城源在催,苏父苏母也在催,但江时羿每次都是打太极。 至于苏蜜,一副全听江时羿话的样子。 苏父明显察觉,江时羿不是个受制于人的性子,不然放着靠联姻轻松拿的渠道不要,非要那么费劲亲自去做市场。 站在同为商人的角度,他欣赏这样的年轻人,足够自立自强,但站在选女婿的老丈人角度,他不喜欢这样的男人,身上锐气太重,觉得让苏蜜跟着他会受苦。 可惜他反对没什么用,苏蜜自己喜欢。 苏蜜娇生惯养,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又担心腿上留疤,哭了很久,最似乎是哭累了,才在苏母的安抚下睡着了。 时间已经到深夜,苏母身体也不好,被苏父带着离开,江时羿则理所当然成了那个应该留守在病床边的人。 他看了眼时间,看来今晚是注定没法走了,打定主意明早让何亮安排陪护过来,这一夜,他就在陪护床上小憩了一下。 睡的时间,甚至不到三个小时,因为苏蜜又给疼醒了。 叫来医生加了止痛药之后,江时羿彻底丧失睡意,坐在病床边,试图和苏蜜聊聊。 “现在有没有好一点?”他问苏蜜。 他一问,苏蜜眼底又泛起泪光,“还是疼。” 止痛药都打了,还是疼,他也没办法,他想了想说:“不然让医生把止痛药加量?” 苏蜜摇了摇头,她其实也没那么疼,只是想要他再哄哄她而已。 上一次不欢而散,她拉不下面子再主动找他,可是这男人就这么薄情,他也丝毫没有找她的意思。 她想到这里就是满心的委屈和难过,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一直顺风顺水,从来都是男人追着她,她头一次主动示好就是对江时羿,然而却遭到了这样的冷遇。 可人好像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 江时羿略一沉吟,开了口:“晚上你爸和我谈过,催我和你结婚。” 苏蜜一怔。 她知道她的父母,还有江城源都希望他们可以尽快结婚,事实上,她也是愿意的,一直拖着的人,只有江时羿。 她其实清楚,如今他要追顾烟,这门婚事就更没希望了。 果然,江时羿说:“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我们结束合作吧,对外宣布分手,我知道你作为明星很在乎面子,所以由你这边来公开消息。” 苏蜜眼圈一下子红了。 可能是因为身体也不舒服,开口的时候,她嗓音哽咽:“我……我不想。” 江时羿蹙眉,抬眼对上她盈满泪水的双眼,到底还是有些心软,“苏蜜,我很抱歉,但是我心里只有小烟,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我认为宣布分手并保持距离对你我都有好处。” 苏蜜脑中空空,还试图想要抓住一些什么,“你欧美渠道还没有全部做通,江忍和你爸都在想办法扳倒你,现在宣布分手,怎么可能对你有利?依你爸的性子,你以为你我分手了他还会让你留在总裁的位置上?” 这一点江时羿其实早就想过了,他眼帘低垂下去,“我知道,但是赌也要赌一把,你我之间,必须到此为止了。” 他原本是想要等准备更充足的时候再和苏蜜结束这种盟友关系的,他一边着手开拓欧美的渠道,一边也在考虑做金融公司,好为自己在董事会稳固位置,可是现在…… 想到顾烟被那些人骂,想到顾烟在车上微红的双眼,他不能再等了。 第204章 如果不是因为江时羿,她不会挨这些骂。 苏蜜平日里嚣张跋扈,受伤时却脆弱,在这个时候得到这种消息,就是雪上加霜。 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不要……我不想分手。” 江时羿抬眼睨着她,“我们的交往是假的,这一切都只是个形式。” 苏蜜还是哭,“我不要……” 从小到大,她很少有得不到的东西,可现在,江时羿就在她的身边,她却得不到。 不仅得不到,这三年来,她眼看着他为顾烟的离开痛苦,她目睹了这样的深情在这个薄情的男人身上出现的明显反差,她希望这一切可以属于自己,她不愿意放手。 然而,男人的声音,却冷静到残忍:“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不公布分手消息,那就我来。” 苏蜜泪如雨下,只是摇头。 “你是个明星,你应该知道,你公布和我公布是不一样的。” 她当然知道,掌握信息发布的主动权太重要了。 江时羿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倒是释然许多,只是看着苏蜜泪眼婆娑的样子,还是伸手抽了纸巾递给她,“好了,我对你也不好,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男人,如果你喜欢演戏,可以在星辉呆下去……” 苏蜜拍开了他的手。 她不想听这种如同告别一般的话语,她还是说:“我不想分手。” 江时羿脸色微沉。 除却顾烟和小米娅,他很难对别的人保持耐心,要不是看在苏蜜受伤的份上,他可能已经转身走人。 他语气变得很硬:“这件事很简单,明天之内,你让你的经纪人写文案,说我们感情不和和平分手,然后发你的社交账号上,如果明天之内你不公布,那就是后天我公布,你选吧。” 说完,他就连哄人的心思都没了,起身走去了陪护床上躺下。 睡是睡不着的,只是苏蜜受伤,他不能立刻走,躺在这里只是表达他的态度,公布分手这事儿没得商量。 他关掉了夜灯,黑暗里,听见苏蜜的啜泣声,一阵心烦,翻了个身。 因为药物作用,苏蜜其实也没有哭很久,过了一阵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亮之后,江时羿第一时间让何亮安排了陪护过来。 他另外给何亮交代了个任务,就是找许鸢。 三年前将许鸢赶出那栋房子之后,他其实并没有再为难许鸢,主要是因为,她已经毁容,当时还断了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已经够惨了。 他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许鸢还能冒出来给他添堵。 发生了昨天这种事,他是绝对不能让许鸢再在江城呆下去了。 苏父苏母不到八点也来到了医院,看望自己的宝贝女儿。 苏蜜还没醒,江时羿便先借口回去洗澡换衣服离开。 他在考虑如何让苏父苏母接受他和苏蜜分手这件事,在商界的人,树敌是大忌,他虽然不靠苏家,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惹恼了苏父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还不等他想出万全的说辞,刚刚回到家,他就接到了何亮的电话。 电话里,何亮迟疑着,小心和他道:“江总……出事了,您看看今天的新闻吧。” 他挂断电话浏览新闻,这才看到,昨天他和顾烟最终还是被人拍了下来。 这其实也没什么,要命的是,因为许鸢的大喊大叫,那些人知道了顾烟的身份。 苏蜜的一大堆粉丝已经开始骂顾烟了,甚至还有人说要人肉顾烟。 江时羿攥着手机的手指发僵,立刻打电话给公关部。 第一步当然是压新闻。 他掌心出了汗,他自己是个混不吝,以前负面新闻有过几回,他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声誉,只考虑对公司的影响,但现在,事关顾烟。 顾烟那头后知后觉,这新闻还是梁思柚看到了告诉她的。 等她上网看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八卦开始发酵了。 媒体发布的词条和新闻明显被压过一轮,但是苏蜜的粉丝多,这样的力度显然不够。 而且,苏蜜受伤的消息这会儿也已经放出来了,那些粉丝就更激动。 苏蜜受伤的时候,江时羿不是去看她,而是和顾烟出双入对。 那些人说顾烟是第三者,说她是阴魂不散的前妻,不要脸…… 还有很多更不堪入目的,说江时羿和顾烟是狗男女,不该去祸害苏蜜。 顾烟看着屏幕,有些怔愣。 其实今天早上起来她都好点了,她甚至还反思了昨天的事,她因为被别人骂而迁怒于江时羿,其实有一点过分,毕竟他也没想到杀出个许鸢,可现在,看着这些谩骂,她脑中空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 如果不是因为江时羿,她不会挨这些骂。 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小角色,她知道江氏内部的争斗很激烈,知道江时羿需要苏蜜这个所谓的女朋友,她都能理解,但是,她忽然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答应他的邀约? 明明她可以拒绝的。 她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说单独见面,说让她不要带米娅,他说想见她…… 她就这样轻易地被蛊惑了。 她甚至都忘了,哪怕他和苏蜜的交往是假的,那在外人眼里也是真的。 网上那些人骂得太狠,梁思柚看不下去,注册了几个小号回怼。 怼着怼着就发现,骂得最凶的几个人很快ID都被平台禁言了。 梁思柚赶紧告诉顾烟:“八成是江氏那边公关部正在工作呢,你别着急,看这个速度,很快就会压下去的。” 顾烟没说话。 她面色苍白,人也有些恍惚,毕竟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挨过这么多人的骂。 这天是周末,本来应该是休息的一天,小米娅从早上就缠着她想要去玩具屋。 但她头天和江时羿最后不欢而散,加上苏蜜受伤,她就告诉米娅今天不可以。 可是到了傍晚,小米娅旧事重提,跑到她跟前,摇着她的手臂,“妈妈,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去看玩具屋啊?江叔叔不来吗?我想去玩具屋,我也想江叔叔。” 顾烟人在沙发上坐着,神情有些呆滞,闻言,隔了几秒低头看向米娅。 “你想他做什么啊?他是你的谁啊你总想着他?你知不知道当初他……” 她话头顿住,没说下去。 她知道,自己已经嘴快了。 这是大人之间的纠纷,不应该迁怒到小孩子的,可是她陷入一种自我厌恶的恶劣情绪中,一时间就没有控制好。 小米娅眼神懵懂,但也知道自己被妈妈凶了,鼻子一皱,眼泪就滚下来。 梁思柚赶紧凑过来,将小米娅抱起,“米娅乖,妈妈这会儿忙,过来阿姨和你玩。” 顾烟坐在沙发上,看着梁思柚将米娅抱进卧室,她鼻尖发涩,低下头,脸埋进掌心里,双肩轻轻颤抖。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 顾烟抽了湿巾,胡乱擦了把脸,才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裴斯年。 她有些愣,“学长,你怎么来了。” 裴斯年睨着她的眼神复杂,“小烟,我看到那些新闻了……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过来看看,你还好吗?” 任何人,面对网络暴力,都很难保证情绪稳定。 他看到她泛红的双眼,觉得其实已经不用问了。 他叹了口气,“或许现在说这些不合适,但我告诉过你,不该再和江时羿纠缠不清,他带给你的总是不幸……” 顾烟更难受了,低下头,眼泪一下子砸落在地面上。 她脑中混沌,却也计较不清,对江时羿有埋怨,但对自己也有。 是啊,她明明应该和他保持距离的,让他和米娅接触就罢了,为什么要单独去见他呢? 裴斯年看到她这样,也不忍心再责怪。 只是一股冲动油然而生,为什么她要留在原地等待江时羿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就不可以吗? 明明他对她更好,为什么她总是看不到? 他思及此,往前一步伸出双手,毫无预兆地抱住了她。 “小烟……你不要再这样了,他不值得,他脚踏两条船,毁你名声,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顾烟这会儿反应很慢,被他抱住,却一时间也没有动作,只是僵硬。 电梯间里,电梯门打开,江时羿从里面走出,走过拐角,他看到了门口正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第205章 顾烟要赶他走。 裴斯年的手箍得越来越紧,顾烟终于回神,开始伸手推他。 “学长……你先放开我。” 裴斯年却没有放手,“小烟,他真的不适合你,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懂?他带给你的只有伤害!” “我……”顾烟刚开口,身子就被牵扯着一动。 有人拉开了裴斯年,动作还非常大。 连带着被裴斯年抱着的顾烟身子都不稳地晃了晃,她眼前一暗,已经有个背影挡在她前面。 然后她听见了江时羿冷冷的声音:“裴斯年,她让你放手,你没听到吗?” 裴斯年因为被江时羿大力拉扯,背撞到了墙上,他抬眼睨着江时羿,胸臆里,愤怒的情绪无法压制,“江时羿,你有脸说我?你让小烟受了多少苦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几年前,因为你和许鸢纠缠不清,差点害死她,你没有去救她,现在又让她落入这种千夫所指的境地,既然已经有了女朋友,那就别再招惹她!” 裴斯年这个人,一向是温润有礼的,很少和人红眼,这样直白又尖锐地指责别人,更是绝无仅有。 就连顾烟都听得愣住了。 江时羿双手攥拳,“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得到你说话么?” 裴斯年怒极反笑,“我是她的朋友,怎么就不能管了,你知不知道,你伤害她那么多次,我有多少次都陪在她身边,她差点被你的前女友害死的时候,是我去救人,你说我没有发言权,你哪里来的脸?!” 因为怒意冲顶,裴斯年的声调也忍不住地拔高。 江时羿紧攥着的拳头上,青筋毕露。 几年前顾烟被许鸢所害,他没有及时赶到,这是顾烟心底的旧伤口,对他来说也一样,他一直内疚。 这导致他无法反驳。 然而,指控他的人是裴斯年,这个人的身份,让他更加怒火中烧。 气氛剑拔弩张,顾烟实在不能再沉默,她伸手去抓江时羿的衣袖,“你们别吵了……” 然而,她话没说完,裴斯年那边已经又有了动作。 还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动作。 裴斯年直接出手,拳头朝着江时羿的脸砸去。 不过江时羿反应及时,闪身避开的同时,一把扭住了裴斯年的手腕。 顾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在她眼里,就算真有人先动手,那肯定也是江时羿,怎么会是裴斯年? 她惊慌失措,赶紧去拉江时羿的手,“你们干嘛?快放手!” 或许是因为太过着急,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两道血痕。 江时羿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他望向顾烟,眼神似乎是有些困惑和茫然的,又透着受伤。 “是他先动手。” 他的语气,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像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她要抓他,应该阻拦的难道不是裴斯年吗? 顾烟脑中混乱,皱眉看着裴斯年慢慢揉着手腕站稳,她说:“你们都不能动手!这是我家,无论谁动手都不对,不要再吵了,还嫌现在事情不够多吗?!” 江时羿嘴唇动了动,他的面色苍白,似乎还是不能理解。 他来是想看看她,想和她解释,想要告诉她,他已经和苏蜜说过了,无论如何这两天都会公布已经分手的消息。 他想说,他会澄清的,不会让她因为这件事背负骂名。 可是现在,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他感觉,就连张嘴的力气,都仿佛在迅速消逝。 顾烟只觉得头痛,她下午看网上那些人骂她,已经足够烦,现在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两个男人,但是让他们一起走,还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乱子,她说:“学长,你先进去坐吧,柚子和米娅都在家,我等下再和你说,我先送他走。” 裴斯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对江时羿,他其实一直忍着怒气,从三年前被威胁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厌恶江时羿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又嫉妒,凭什么这种人轻轻松松就可以拥有一切? 之前因为江时羿的身份地位,他一直隐忍不发。 可今天他还是忍不住了,做出了这样失控的事。 现在顾烟一开口,他逐渐也冷静下来,深深看了江时羿一眼,就转身走进房间。 顾烟的想法很简单,就连这间房子都是裴斯年帮忙租的,她当然不能赶裴斯年走。 于是,江时羿就成了被赶走的那一个。 她对江时羿说:“你应该还要尽快处理那些新闻吧,最好还是早点回去,再说你现在在这里,万一有记者什么的跟着你……” 她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了。 现在他的关注度很高,万一有记者或者狗仔跟拍,发现她的住址,那么将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些,江时羿不是不懂,今天江氏那边有狗仔在,他是特意从后门走,来的一路上也有注意后面有没有车跟着。 不过现在,他坚持要过来的举动仿佛一个笑话,他甚至没能踏进这个门。 顾烟要赶他走。 她留下了裴斯年,却要赶他走。 明明裴斯年才是先动手的那一个。 他面如死灰,抬眼注视她,眼眸里的失望和难过不加掩饰,“你真的要我走?” 第206章 “有关米娅的事,我们回头再算。” 顾烟被江时羿的眼神刺得心头一跳。 她蹙眉低头,一时间心乱如麻,隔了几秒才又道:“你……你应该先处理好苏蜜那边的事,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江时羿原本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就连手指都有些无力。 他想问,难道来见她是浪费时间吗?他不觉得。 “我知道你会生气……”许久,他沙哑地开口,“这件事确实是我没处理好,我心急了,但我是真的没想到……” 他低下头,苦笑起来,“在这个时候,我以为你会想要和我说点什么,哪怕骂我……可是,你想留下的人,居然还是裴斯年。” 顾烟心头一紧,“我……” 她话没说完,视线里,一个小团子就从门里出来了。 米娅不知道怎么回事跑了出来,看到江时羿,一下子扑了过去,嘴里还喊着“江叔叔”。 顾烟的话被打断。 江时羿低头,缓慢地半蹲下去,他唇角扯出笑来,可眼尾却泛红,唤小姑娘:“米娅。” 梁思柚这个时候追出来,看到顾烟,讪讪说:“米娅听见江时羿的声音了,我拦不住,她非要出来看看……” 再瞥一眼,小米娅已经扑过去抱住了江时羿的腿。 梁思柚已经感觉到,这会儿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加上之前她在房间里已经听到那些争吵声,她迟疑了下,喊米娅:“小米娅,快来阿姨这边。” 可是米娅不乐意,死死抱着江时羿的腿。 顾烟有些头痛,对梁思柚说:“没事,你先进去吧。” 这个气氛,梁思柚也不好多说,她回了屋子里,并虚掩上了门。 米娅有些愣地看着江时羿。 小姑娘是敏感的,已经觉察到他的情绪不好,小手抬起,手指在他的眼角轻抚两下,然后伸出手抱住他。 虽然江时羿半蹲下来配合了她的高度,但小姑娘短短的手臂还是不能完全抱住他,只是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拍,奶声奶气说:“江叔叔,不要难过。” 江时羿闭上眼。 他眼底湿润,这一瞬,他觉得顾烟实在太过残忍。 小米娅低头看到他手臂上的两道血痕,又摸了摸,然后在他的手臂上亲了一下,“亲亲就不疼了。” 顾烟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心底里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 不过她很快就清醒,脑子里一瞬如同明镜,立刻想起一个问题。 她和江时羿还有苏蜜之间的问题,现在已经被摆在八卦新闻上,她一个成年人背负骂名都会有心理负担,如果那些人发现了米娅的存在呢? 她心底忽然庆幸,还好没有告诉江时羿真相,米娅是绝对不能被牵扯进来的。 思及此,她的语气冷了些,“江时羿,你真的该走了,这也是为了米娅好,万一让记者看到你和她,又会怎么写?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新闻。” 江时羿抬头的动作,僵硬又迟缓。 他抱了抱米娅,又在小姑娘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柔声哄:“米娅,叔叔今天有点忙,不能陪你玩了,下一次再来找你好不好?” 他是不舍的,但是此刻,他必须放手。 米娅不太高兴,毕竟今天见面的时间太短了,她噘着嘴,想了想才说:“那下一次,你要陪我很久很久。” 江时羿笑着,点了点头,又揉了下她的头发,“回去吧。” 米娅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转身走到门口,还回头对他挥了挥手。 江时羿站起身,也对小姑娘挥手。 米娅这才回头进了屋子里。 江时羿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顾烟的脸上。 “我已经和苏蜜协商过公布分手的事,这一两天就会有结果,”他再开口,语气平静了许多,“你放心,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澄清,不会让那些人再骂你。” 顾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其实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也并非都是他的错,只是这会儿她实在觉得非常疲累,只希望事情可以尽快解决,不愿意多说。 江时羿忽然又问:“你所谓的男朋友,真的不是裴斯年?” 顾烟一怔,旋即拧眉,“我和学长之间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解释,我当他是恩人。” 他勾着唇角,笑容很冷,“你是有多蠢?你该多个心眼了,为什么裴斯年这么多年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你回国,他会为你鞍前马后,你是为了报恩对他好,那他呢?你凭什么觉得他一个成熟的男人,浸润商场这些年,还会为了所谓的朋友而做出打架这种事?” 顾烟抿唇,手无意识攥紧,却说不出话来。 裴斯年今天的表现,确实太过失控,她也无法解释,江时羿的暗示她不是听不明白,而是不愿意朝着那个方向去想,现在已经够乱了,她说:“我和学长的事,没必要和你解释。” 江时羿点了点头,“对,是没必要和我解释,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算,但是你让他靠近米娅,我不能不管。” 顾烟睁大眼,“你凭什么……” “我凭什么你不清楚吗?”他挑眉,神色平静,说的话却像是一声惊雷,“或者我应该再问你一遍,三年前,你打电话给我,想说的难道不就是米娅的事吗?” 顾烟愣在原地,心跳剧烈。 他这话,什么都没说,却又似乎什么都说白了。 可她明明都已经将亲子鉴定换掉了,为什么他会知道? 难道他自己另外又做鉴定了吗……是有可能的,她忽然想起,因为这段时间很信任他,她之前和裴斯年加班的时候,甚至将米娅交由他照顾了整整一天。 他要是真的想再做鉴定,机会是很多的。 她脑海空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震惊和恐惧攫住了她的心,他知道了会怎么做? 江时羿却只是淡淡瞥她一眼,“顾烟,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是傻子,米娅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你再让裴斯年靠近米娅,就别怪我不留情。” 说完,他迈开脚步,与她擦肩而过时,扔下最后一句话,“有关米娅的事,我们回头再算。” 她听见脚步声远了,然后,是电梯的声音。 一切归于安静,只剩下她的心跳声。 很久,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子里。 裴斯年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梁思柚抱着米娅坐在对面,也在低头看手机。 顾烟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看什么,毕竟现在网上骂她和江时羿的人太多了。 这两人闻声,都抬头看向她。 见她面色发白,裴斯年蹙眉问:“没事吧,他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顾烟摇了摇头,扭头看梁思柚,“柚子……你能不能带米娅去卧室?” 梁思柚立刻明白过来,她肯定是有话要和裴斯年说,便抱着小米娅进了卧室并关上门。 顾烟在裴斯年对面坐了下来,抬眼触及裴斯年关切的眼神,却又别开脸。 “学长,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对江时羿动手的。” 第207章 如果他真的要和她抢米娅,那她要怎么办? 裴斯年一愣,手下意识攥成拳。 他的失控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当顾烟这样说出来,他从她话中听出些许指责的意味,心底的那股火,好像就又燃起来。 “我知道,”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可是小烟,我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样对你。” 顾烟低着头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学长,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脾气很好,对所有人都很好的人……但最近我觉得,你变了。” 以前的裴斯年怎么可能对人挥拳头,在她眼中,他是那种就连骂人估计都很收敛的人。 裴斯年心口一沉。 她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对他感到失望吗? 他艰涩出声:“我知道打人是我不对,但我是为了你……” “为了什么都不应该打人啊,”顾烟打断了他,抬眼与他对视,眉心紧锁,似乎是有些困惑和茫然的,“而且这件事其实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和江时羿在商场的电梯间遇到许鸢,这是他也没料到的事,虽然我很生气因为他而挨骂,但责任并不能说全都在他。” 裴斯年不可置信,“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为他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顾烟手扶着额头,觉得头痛,“当然,这件事你不知道,误会他情有可原,但动手真的有些过分了。” 他愣愣地望着她,“你在怪我。” 顾烟叹了口气,“算了,还好也没打到……总之,学长,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失控,而且是因为我,如果你们今天真的打起来了,最为难的人是我,你懂吗?” 他不懂,他盯着她,数秒过后,忽然笑。 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仿佛自嘲,“小烟,你永远都在无条件地维护江时羿,无论他给你什么,你都照单全收,今天的这些谩骂是,当年的伤害也是……要我怎么说你,好了疮疤忘了痛?我以为你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个恋爱脑了,可你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一遇到江时羿,你就连一点点原则都没了。” 顾烟脸色僵硬,“学长,我没有无条件偏袒他,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呵……”裴斯年还是笑,充满讥诮,“对啊,这是事实,在他和苏蜜交往的时候,你单独和他出去,你在想什么,是真的想要做小三吗?” 这话太过于尖锐,顾烟眼瞳紧缩,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我没有。” 裴斯年点了点头,但很显然,他并没有被说服,“我对你挺失望的,这几年,你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反复跌进同一个男人的陷阱里,这次是什么,要做他的情人吗?还是他哄骗你说想要复婚……” 顾烟听不下去了,“学长!” 认识裴斯年这么多年,两个人之间其实以前并不是没有过意见相左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对话能发展到这么针锋相对。 顾烟抿唇,脑中混乱,其实可以解释说江时羿和苏蜜的交往是形式,但这件事很敏感,裴斯年又和江忍有来往,她不好和盘托出,怕消息走漏会害了江时羿。 所以她只能忍。 而这样的忍耐,在裴斯年看来,形同于默认。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这样的对话,显然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 他没有告别,径直走出去并带上了门。 顾烟坐在沙发上,宛如一尊雕塑。 到了晚饭的时候,梁思柚拿着手机告诉顾烟一个好消息。 “我看那些新闻已经被压完了,”梁思柚说:“现在蹦跶的主要是苏蜜那些粉丝,她还有个后援会活跃得很,不过他们使劲带话题,还是上不了热搜。” 顾烟精神不太好,只“嗯”了一声。 梁思柚看着手机,又说:“没事的小烟,我看他们发出来的照片,你的脸没有被拍到,江时羿护着你呢,而且那些扒拉你背景身份的内容,看起来也有人在压。” 顾烟将米糊端给米娅,想了想,说:“柚子,我们搬家吧。” 梁思柚一愣,抬眼睇向她,“啊,地址不是没有被那些粉丝扒拉出来吗?” 顾烟在餐桌旁边坐下,解释说:“这个房子是学长租的,我总觉得……” 她顿了顿,“我和学长今天聊得很不愉快,我考虑过了,以后我想和学长保持距离,这些小事我也不想再受他恩惠。” 她的话其实说得有点含糊,但事实上,她自己的脑子里也是混沌一片。 毕竟裴斯年也没有明确的表白什么的,不但没表白,今天他可以说是又严厉地教训了她一顿,外带各种尖锐嘲讽。 现在的裴斯年和她心中那个学长是真的不太一样了,她希望以后他们之间保持上下级关系就好。 梁思柚闻言,并没反对,“可以,那我们最近找找房子。” 跟着又问顾烟:“其实你有没有感觉,裴斯年对你确实不太一样?” 顾烟一愣。 “今天我听到他和江时羿在门口差点吵起来,”梁思柚感叹,“按照江时羿的身份地位,裴斯年开小公司的,不应该去得罪江时羿,但是他因为你和江时羿起冲突,我觉得他对你的关心有点太过了。” 顾烟想起了江时羿的话。 是啊,作为一个商人,得罪江时羿对裴斯年来说是很危险的。 更何况,裴斯年今天是直接对江时羿动手。 或许是她太迟钝了,可是裴斯年迄今为止对她都是以礼相待,她也不好主动去试探什么,她想了想说:“无所谓了,反正以后我和他保持距离就行。” 旁边吃饭的小米娅不小心把米糊撒在了桌上,顾烟忙不迭去收拾,就听见米娅忽然说:“江叔叔的手受伤了。” 顾烟心口被刺了下。 她对米娅勉强一笑,“米娅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米娅说:“可是会痛。” 顾烟表情有些僵硬,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不会的……江叔叔很坚强的。” 那点伤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但是,那是她造成的,经由米娅一提,她心底多少有些内疚。 毕竟先动手的是裴斯年,她却伤了江时羿,而且还让他走…… 但当时的情况,她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米娅是真的很关心江时羿,她看着小姑娘,心底五味杂陈。 他已经知道米娅是他的女儿了,还说要回头和她聊这件事,她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呢。 如果他真的要和她抢米娅,那她要怎么办? 第208章 他对她说爱,这是头一回。 这一天,江时羿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二点。 苏蜜没有发布分手的消息。 尽管公关部已经将大部分有关于他和顾烟的新闻压下去,但苏蜜的那些粉丝还在活跃,并且零点过后,呈现反扑的势态。 深夜,江氏的总裁办公室里白炽灯亮着,江时羿坐在电脑跟前,反复编辑一段文字。 写完之后,他先通过微信发给了苏蜜。 苏蜜人还在医院,很难确定会不会及时看到,他决定留给她最后几个小时。 那段文字是他编辑的分手消息,如果苏蜜不做回应,到了白天,他会以他个人名义发出去。 内容很简单,一是公布他和苏蜜已经分手的消息,二是为顾烟洗清污名。 原本这些事应该当面和苏蜜谈,因为他们之间的分手,牵扯到的问题太多,苏父那边,江城源那边,甚至还有江忍…… 可是现在,他都顾不上了。 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用那种恶毒的语言骂顾烟。 他去休息室的洗手间里洗了把脸,温热的水流在手背带来刺痛感,他垂眼看着,走了神。 手背上的两道血痕,是顾烟的手抓出来的。 她当时那么着急要他放手,真是可笑,先动手的任何反而成了被她保护的那一个。 他躺在床上,想到连日来自己的隐忍和克制。 全都没用。 她不喜欢他,他怎么做都没有用,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想尽各种办法取悦她,迂回地接近她,甚至压抑着自己,没有和米娅相认。 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她今天这一抓,真是将他对她的最后一点耐心都给抓掉了。 天亮之后,苏蜜还是没有回复信息。 江时羿将公关部的人叫到了会议室开会,将自己已经写好的文本拿出来,让专业公关斟酌措辞。 所有人,包括江时羿身边的何亮都没想到,江时羿和苏蜜居然已经分手了。 不但分手,还要公开消息。 虽然应对眼下的负面新闻,公开分手消息是有好处的,但苏蜜身份敏感,不但是公众人物,而且是江氏旗下星辉的艺人,更是苏家的千金,要公开这种消息,按理说要和她一起商量,征求她的意见。 如今苏蜜受伤住院是众所周知的事,公关部经理提出要和她进行电话会议。 江时羿想了想,最终同意。 这可能是他留给苏家最后的面子了。 其实由他来公布消息,无异于和苏家撕破脸皮,对他来说,这是下下策,但苏蜜不退步,他不可能再放任。 公关部经理打苏蜜电话的时候,何亮凑到了江时羿身边,压低声,“江总,您和苏小姐的事,牵扯多方利益,现在公布分手,江董那边肯定也会有意见,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江时羿说:“我不确定就不会开今天这个会。” 其实今天早上,江城源已经打电话给他发难,要他尽快解决负面新闻,当时他利落地答应了。 江城源肯定想不到,他解决的方式是公开和苏蜜的分手消息。 何亮作为一个下属,话也只能点到这里,利害关系其实江时羿比他更清楚。 公关部经理和苏蜜的沟通也并不愉快,苏蜜一言不发听完,直接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就不接了。 公关部经理汇报了下,整个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江时羿手指在会议桌桌面轻轻叩了两下,说:“那就别管她了,直接发。” 江时羿选择日活最高的微博社交平台注册了账号,认证的事情很快搞完,然后发了一条微博。 到了下午,微博就沸腾了。 江时羿说,自己和苏蜜已经经过协商和平分手,现在和以后会是好朋友,也会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希望大家还是尽量关注苏蜜的作品,另外,他最后澄清说:“关于我的前妻顾烟,这一次她无辜被卷入舆论中,已经对她造成很大困扰,我表示抱歉,同时也希望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冲我来,不要再伤害我所爱的人。” 苏蜜的粉丝怎么可能满意这个消息?江时羿最后这句,简直就是对顾烟的表白,加上苏蜜一直保持沉默,就显得更加可怜。 一瞬间,所有谩骂都朝着江时羿这个方向去了,骂他是负心汉。 不过,看热闹的路人倒是逐渐冷静许多,还有人说江时羿很有担当。 总之,舆论从一边倒,倒也逐渐演化成了两种言论势均力敌。 公关部在晚上放出了星辉另外一位顶流小生的绯闻,一瞬间,热度被吸引过去,原本的负面新闻就只剩下了小范围的讨论。 但在线下,江时羿要面对的事情,远比网络上的谩骂更难缠。 首先是苏父打电话来骂他。 然后,几位董事,再跟着是江城源…… 顾烟并不知道这些,她只看到了江时羿发的那条微博,以及接下来苏蜜那些狂热粉丝对他的谩骂和诋毁。 梁思柚拿着手机和她说:“你看到了吗?他最后这一句,不要再伤害他所爱的人……他对你这个表白,太高调了吧。” 顾烟心乱如麻,没有说话。 江时羿没有对她告白过,虽然他有说过想要和她复合,但是说爱……这是头一回。 这让她觉得不真实。 她其实没想到,江时羿会这样做,他难道没想过这样会得罪多少人吗? 江城源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在江氏的地位本来就因为江城源和江忍的缘故岌岌可危了,现在还闹成这样…… 这个晚上,她其实很想打个电话给他,问问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却又纠结。 她不知道万一通话,他会不会提起米娅的事,她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就这样握着手机迟疑,最后竟睡着了。 翌日早,她用粉底掩盖了黑眼圈,这才去富恒。 早上开例会之前,裴斯年打内线电话要她过去。 她惴惴不安地到了裴斯年的办公室,裴斯年直接将一份文件推到了她面前。 她看了一眼便愣住。 是劳务合同。 裴斯年说:“那天我说话有些过了,我希望你不要在意,这是你的合同,小烟,我们都是公私分明的人,不是吗?” 顾烟拿过了合同,分明是薄薄几页纸,对她来说却有些沉重。 这份合同,她最后还是签了,不为任何人,只为了她自己的事业。 接下来的几天,她进行了入职富恒之后的流程培训考核。 江时羿没有再和她联系过,她也没有联系他。 网络上的负面消息,逐渐被新的热点取代,这次舆论风暴中,核心人物苏蜜始终没有出来说话。 也因此,她那些粉丝始终觉得江时羿是负了苏蜜的人,时不时地要去江时羿的微博底下骂一骂。 江时羿没有删除那些评论,谩骂的话都在下面,顾烟每天晚上都看,看得触目惊心,可末了她的目光总是会落在他唯一一条微博的最后一行字上面: “不要再伤害我所爱的人。” 她不知道,他是用什么表情敲下这一行字的。 她想起了过去很多年,喜欢着他的每个日日夜夜,最幼稚的少女时期,她在临睡之前祈祷,希望他有一天可以喜欢上她。 在她怀里躺着的米娅忽然一动,抬起小手轻轻摸她的脸,“妈妈,你怎么哭了?” 顾烟说不出话,喉头哽咽,抱紧了米娅。 原来,她曾经期待千百遍的回应是这样的,它带来的不是甜,而是苦涩,并且,她知道这后面伴随而来的代价,江氏内部的格局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变化,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必定要让江时羿伤筋动骨。 而她,就连去问他一句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不是苏蜜,她帮不到他。 尘埃落定的半个多月之后。 顾烟下班时,在楼下看到了何亮,何亮拉开车门,对她说:“顾小姐,江总请您过去。” 第209章 你带着米娅回来,我们复婚。 顾烟知道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车子在路上行驶,沿途风景越来越熟悉,她心底有预感,问何亮:“他现在在榕城吗?” “对,”何亮往内视镜里望了她一眼,“江总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班,今天才有空回去一下。” 顾烟沉默下来。 她能猜想到,这段日子他一定会很辛苦,他和苏蜜是联姻的性质,就那样公布分手消息,江城源一定会为难他。 搞不好,还会得罪苏家。 她没有勇气问他,便迂回地问起何亮,“这段时间,公司里怎么样?” 何亮迟疑了下,还是如实回答了:“您应该能想到,一团乱,江董发了很大的脾气,几个董事对江总的意见也很大,因为他和苏小姐分手的事情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公司的官方账号还被苏蜜的粉丝攻击过,到现在还有零散的粉丝去骂,对企业影响不好,股价多少也受了点影响,苏蜜有些粉丝还说要抵制江氏一切产品,因此江总手里几条重点的产品线现在被江董拿走了。” 顾烟手慢慢攥了起来。 她知道江时羿会很难,但没想到会这么难,她有些着急:“那是他的产品线,凭什么直接拿走?” 何亮叹了口气,“本来有几个董事站在江总这边,已经成熟的项目和产品线是稳的,但是江总这次的事情得罪了好几个原来支持他的董事,那些人都站到了江董那边,所以……” 顿了顿,他加了一句:“而且,您知道小江总吧?” 顾烟一愣,“是江忍吗?” “对,”何亮说:“您应该知道江董一直扶持的是小江总,这次江董把江总手中几个成熟的大项目直接给了小江总,这真是……” 何亮又深深叹息,没说下去。 顾烟面色微白,缓缓低下头,指甲嵌入掌心里。 江时羿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做出来的成熟项目拱手让人?而且对方还是江忍。 车厢里一片安静,何亮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江总这次多少有点豁出去了的意思,主要还是因为是不愿意看到您被那些人骂。” 顾烟没有说话,她的心很乱。 她是一点也帮不上忙的,江家的事情,她就连插手都没资格,江城源一直看不起她。 这种心情很矛盾,她一边因为自己帮不上江时羿而有些难受,一边又有些担心,江时羿知道了米娅的身份,会和她说什么呢? 虽然之前他明确表现出想要复合的意思,但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子,她不知道他的想法会不会改变,毕竟,要不是为了她,他也不至于腹背受敌。 如果他好好和苏蜜在一起,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就算真有什么问题,苏蜜的身份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这种自卑让她觉得特别沉重,好像自己很没用,只会拖他的后腿。 何亮将她送到了楼下才离开。 顾烟上楼,站在门口时,深深吸气,然后伸出手用指纹解锁。 门“嘀”的一声打开,她缓步走进去,看到江时羿坐在沙发上,正抽烟。 她迟疑了下,还是先关上门,然后换了鞋子,这才朝着他走去。 他好像是刚刚洗过澡,身上穿着宽松的浴袍,发梢湿漉漉地耷拉着。 这个时候,外面天色有些昏暗了,房间里就更暗,可是这里没有开灯。 男人坐在一片昏昧不明的光线里,手指夹着烟,眼帘低垂,并没有立刻开口。 顾烟在他对面坐下,这种沉默对她来说,如同受刑,很久,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看到你发的微博了。” 对面的男人终于有了点动静,他抬抬眼皮,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竟突兀地生出些许紧张来,手指绞在一起,脑中混沌,来的路上斟酌过的措辞,完全想不起。 江时羿将抽到一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对她的表白,似乎总是失败的,从前是她根本不相信,而这一回…… 他第一次做出这么高调的事,高调到引来一片骂声,也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他想问她的答案,可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必要。 之前本来似乎是有一点进展的,但是她被他拖累挨骂,那天留下裴斯年却赶他走,他觉得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对于追她这件事,现在他只觉得很累,甚至已经不想再谈。 所以他话锋一转,直接问起另一件事:“米娅现在还小,但她会长大,会问起爸爸,你是怎么计划的?” 顾烟没想到话题会直接跳到这里,她愣了愣,脸色微白,“我……我还没想好。” 江时羿闻言,轻轻地笑了。 顾烟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居然就这么直说了,她确实还没想那么多。 “我给你两条路,”低沉的男音又响起,“要么,你带着米娅回来,我们复婚,给孩子一个稳定的家庭环境成长,要么,我起诉争取监护权……” 顿了顿,他说:“打官司的结果你应该能想到,她已经不在哺乳期,而我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条件。” 顾烟睁大眼,虽然早就想到他可能会采取这种手段,但她还是觉得像是被一记闷雷劈中一般,惊恐又恍惚。 她攥紧了拳,“你……你这是威胁。” 江时羿挑眉,觉得有点好笑。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对你没好过?”他想起自己被赶走的那一天,语气讥诮,“这么久了,我给你时间,让你自己想清楚,告诉我米娅的身份,结果呢,你一直隐瞒,说米娅的父亲另有其人,你拿我当傻子,现在你嫌我威胁你?” “我没有!”她抿唇,气性也上来了,“我三年前就想说的,可你给我机会了吗?我不管当时发生什么事,你和苏蜜在一起是事实,你让她接了你的电话,她和我说你在洗澡,你觉得我能怎么想?” 忽然之间,她胸臆里泛起委屈和难过,回忆里的难堪全都回来了,“难不成那种情况下,我还能说让她转告你我怀孕了吗?!” 她情绪激动,胸口一起一伏,“你觉得你是受害者吗?你知不知道,正常情况下,我当时就应该把孩子打掉,可是我舍不得,我不知道如果打掉了,我以后还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只能选择生下来,生孩子的时候我早产,米娅生下来就住保温箱,我当时害怕极了,这些你都不知道……” 她咬着唇,眼圈泛红,喉咙也哽咽,“一个人生孩子带孩子有多难,你都不知道,你只知道责怪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接了那个电话,根本不会发展成这样!难道这全都是我的错吗?!” 她几乎是吼着说完了这一席话,话音落,她剧烈地喘着气,眼泪在眼眶打转。 江时羿静静地睨着她。 他知道她会有怨气,起初他也觉得对不起她,让她一个人受这些苦,可是现在,他心交力瘁,没力气再哄着她。 “别说我不懂这些,”他平静地道:“顾烟,如果我不怜惜你,我会直接给你律师函,而不是将选择权交给你。” 第210章 你要是再推开我,我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顾烟低头快速地擦了一把眼角。 江时羿瞥见,心生烦躁,他又想抽烟,但是忍住了。 “你可以选择复婚,带着米娅回到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 顾烟咬着嘴唇,愣愣地看着他。 复婚? 虽然之前他们之间有了一点进展,但那时候她也还没想到复婚这么远的事,更别说在发生了这些事之后。 这样稀里糊涂的复婚,她无法接受,她还没有信任他到愿意再赌一次自己的婚姻,退一步说,就算他是真的爱她,还有江城源这个阻力。 但如果打官司,她几乎没有胜算,江家的律师团是顶级的,加上他的人脉和背景…… 她不敢想象,这几年,米娅是她的命啊。 她低下头,眼泪又砸落在腿上。 江时羿看不得她这个委屈的样子,他心里的火,越燃越盛,难道对她来说,复婚这件事就那么难接受吗? 他冷笑一声,“让我想想,你是惦记着裴斯年,还是惦记着你那个死人一样的男朋友呢?” 顾烟倏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她眼泪又涌出来,“我根本就没有男朋友!” 江时羿愣住了。 良久,他又开口:“你再说一遍。” “柚子为我打抱不平,和你说我有男朋友,”她愤恨地盯着他,“我和你不同,你一个人,或许可以找女人,但我带着米娅,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结识别的男人,你以为带孩子很容易吗?” 江时羿的表情,仍是有些怔愣。 折磨他那么久的事,居然是个谎言…… 这段日子,他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心神不宁地想,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到底是谁。 顾烟还在说话:“你还总往我和学长身上泼脏水,我再说一次,我对学长没有那种感情,你爱信不信!” 她被气得昏了头,就连事情还没谈完也顾不上了,站起身拿着包就往外走。 只是刚走到门口,身后的男人已经追了过来。 他长臂一伸,按住门板,阻拦了她开门的动作。 顾烟脸上都是泪,不愿意回头,话音带着哭腔,“江时羿,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不容易,但这不是你理直气壮和我抢米娅的理由……你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不能一句话就想,就想……” 她的情绪终究还是失控了,眼泪不停流下来,浓重的哭腔让她再也说不下去。 他站在她身后,看到她单薄的双肩轻颤着,他眸色逐渐柔软下来。 看她委屈到哭,他到底还是会有些心疼,想要拥她入怀,想要擦干她的眼泪,想要安抚她。 他是这么想的,也真的就这么做了。 他从她身后伸出手,抱住她。 顾烟身体一僵,待反应过来,便立刻挣扎起来,手去扳他的手臂。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腕一拉,将人转了过来,面对面,搂住她的腰。 顾烟还在推搡,“你放开我!” 他岿然不动,一只手去碰她的脸。 她别开满是泪水的脸,却又被他捏着下巴转了回去。 他低下头来吻她,她还是抗拒,不停闪躲,他的唇擦过她的脸。 他又吻下去,她还是躲。 因为抽噎,她的身体微微发抖,推搡的力道却慢慢软化。 “顾烟,我那条微博的最后一句是认真的,”他的唇贴着她的脸颊,缓缓开口,嗓音有些嘶哑,“很认真,很认真。” 顾烟闭上眼,眼泪又滚落下去。 他粗粝的指腹慢慢擦过她的面颊,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他又说:“你要是再推开我……” 他停了几秒,语气透出疲惫,“我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顾烟没有说话,她的思绪还是很乱,想起了曾经暗恋他的多年时光里,想起知道他有女朋友的时候,想起看到他和许鸢在一起的时候…… 还喜欢他吗?她想,是喜欢的。 只是,没有从前那么多的喜欢,不足以支撑她再勇敢一回。 现在的她,或许可以接受和他见面,约会……但是,要复婚,要给出承诺,她做不到。 对于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人来说,太难了。 他再次低头时,轻柔地吻上她的眼角。 一点一点地吮吻她的泪水,吻也变得咸涩,好像他们的心。 顾烟没有动,只是心底却因为这个吻而变得柔软潮湿。 亲吻细细碎碎,掠过眼角,鼻尖,脸颊……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含住了她的嘴唇。 她没有再挣扎,身体也在他怀里慢慢软下来,被他紧紧抱着,沉浸在他的气息之中。 时间感变得很模糊,她被他抵在门板上,吻逐渐加深,他撬开了她的齿关,和她温柔纠缠。 两个人的气息,都逐渐沉重浑浊,她的包掉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响,她仿佛被惊醒,失措地睁开眼。 然而,他根本不给她去捡包的时间,捏着她下巴又亲了下来。 这一次的吻如同疾风骤雨,将她的理智完全摧残,她脑中空白,双腿都是软的,像是要化在他怀里,只能依附着他。 房间里更暗了,他将她抱起,放在门侧的鞋柜上,她呼吸凌乱,看着男人又俯身低下头去…… 他开始亲吻她的脖子,锁骨,一路往下,手也失控地揉上去。 第211章 比起你和米娅,江氏实在不算什么。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整个房间几乎已经彻底陷入黑暗,凌乱的喘息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顾烟咬着唇,却仍会因为男人的动作而发出几声难耐的低吟。 脑子里是空的,只剩下本能,而本能在迎合。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多少有些恼恨,对江时羿,也对自己,她的身体绵软无力,趴靠在他肩头,实在无处发泄那股子怨气,狠狠地咬在男人肩头。 江时羿垂眼睨着她,呼吸发沉,他没有说话,托着她的腿,将人抱起,往主卧走去。 顾烟咬不下去了,她被这阵子磨蹭弄得快要哭出来,说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 她骂:“江时羿,你混蛋……” 身体被放在床上,她立刻就想要伸手去捞被子遮盖自己,可是不等她动作,男人又覆上来。 他一边吻她,一边再次进犯。 她听见了自己的手机来电铃声,那声音似乎有些遥远,她陷入一种虚幻的潮热,被带进他的节奏里,浮浮沉沉。 等一切结束,两个人都大汗淋漓。 江时羿抱着她,汗水粘腻地融在一起,顾烟就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瘫软在他的怀里。 隔着纱帘,外面的天色早已彻底黑了,她平复着心跳,良久,身子一动,想要下床。 然而,腰间那只男人的手霸道地将她搂了回去,“再躺一会。” 男人的嗓音有着情潮未散的沙哑,听得她耳热。 她其实都想不清一切是怎么发生了,可就是发生了,他留在她身上的气息和痕迹,都真切而浓重。 这个时候,她没法直视他的脸,身体不由得蜷缩起来,小声说:“我的手机……刚刚有人打电话,可能……是陈姐或者柚子……” 江时羿沉沉呼出一口气,直起身在她耳朵上亲了一下,“别动,我去给你拿。” 她的手机还在包里,那会儿掉落在门口了,他起身后随手披了浴袍去拿,顺手将落在门口的,她的衣服也一起拿到了卧室。 顾烟这会儿心情复杂,脑袋好像更乱了,又有些害羞,她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听见男人的脚步声,也不敢回头。 江时羿将她衣服先随手扔床头,然后脱掉浴袍重新回到床上,并将手机给她。 顾烟拿到手机,赶紧打开看来电记录。 果然,电话有陈姐打来的,也有梁思柚打来的。 她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快十点了。 她先给梁思柚回电话。 梁思柚在那头解释:“陈姐饭做好,都凉了,不见你回来,你要是有事,和我们说一声啊。” 顾烟有点过意不去,“对不起,今天确实是临时有事……” 身后的男人不太安分,他亲她后颈,手又动来动去,她蹙眉,忍不住地踢了他一下。 梁思柚说:“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米娅在找妈妈呢。” “我马上就……” 她话没说完,男人的手抗议似的,重重揉了她一下。 她努力忍着才没叫出来,侧过脸压低声和他说:“米娅晚上没我睡不着觉的,我必须回去。” 江时羿顿了顿,只能妥协:“好吧。” 电话那头的梁思柚一下子叫了出来:“小烟!你那边有男人!” 顾烟紧张起来,慌忙对着手机道:“先不说了,你稍微再陪米娅一会儿,我马上就回去。” 说完,她立刻挂断了电话,扭头瞪身后的男人,“你说话声音就不能小点!” 江时羿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居然看她这样嗔怪的模样,也觉得特别可爱。 他情不自禁又要去亲她的唇,顾烟赶紧躲开了。 “我得赶紧回去……”她说着,又皱眉,“我先洗澡。” 江时羿是不想放人的,但是想到小米娅,他只能让步,将顾烟抱住,“一起洗。” “你别……”顾烟脸涨红,挣扎着,“我真的得赶快回去。” “我知道,”他在她脸上亲了亲,“好了,不闹你了,就只洗澡。” 话是这样说,但洗澡的过程里,她还是被他占了不少便宜。 最后他转身去给她拿浴巾时,她看到了他背上的伤痕。 为救米娅所受的枪伤,永远地在他背上留下了痕迹。 江时羿拿着浴巾裹住她,她忽然伸出手,触碰到他后腰,然后往上。 他身上的肌肉因此而紧绷,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 她的脸埋在他怀里,紧贴着他,手慢慢地触到了那个伤痕,小声地问:“还疼不疼啊?” 他抱住她,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下,“不疼了。” 顾烟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 两人从浴室出去时,已经十点多了,穿好衣服后,江时羿拿了车钥匙,跟着顾烟一起下楼,打算送她回去。 他在电梯里去拉她的手,她本能地躲了一下。 他皱眉,“又别扭什么?” 顾烟低着头,“我……我没想好。” 稀里糊涂地发生了关系,但不代表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别的不说,一旦想到她和他在一起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她就忐忑。 她可以逃避,不去面对会给她脸色的江城源,但按照三年前的经验看,江城源可不会放任她。 至于江时羿这边,可能会更糟糕,他在江氏,必须得面对江城源和江忍,他为了她舍弃了苏蜜这个重要的盟友,会直接导致江氏的格局变化。 从这个角度来说,在一起好像对他们彼此都没有什么好处。 但他主动靠近,她虽然被动,却也被引诱,就这样稀里糊涂走出了这一步,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子不清不楚的,委实有点渣女潜质。 江时羿默了几秒,“我知道现在谈复婚,你很难接受,我……” 他顿了顿,决定妥协,“我可以等。”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又一次让步了。 电梯抵达负一层停车场,两人走出去。 上了车之后,江时羿没有立刻开车,而是道:“如果你觉得还需要时间,我会给你时间。” 他停了下,又道:“不过如果是其他方面的顾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要是因为我爸的话,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他那里受委屈的。” 顾烟心口一紧,抬眼瞥他,问题是,江城源给她脸色她还尚且可以躲避,他那边才是最难的。 他似乎看出她所想,默了几秒才说:“不要担心我,必要的话,我可以放弃江氏。” 顾烟彻底愣住了,“怎么能……你怎么能,那是你这些年的心血啊。” 他笑了笑,“但是,比起你和米娅,江氏实在不算什么。” 第212章 如果说出江忍的事,这一切都会被毁掉的。 顾烟闻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可,那是你投入多少心血的公司,怎么能说让就让……” 江时羿语气却坚定,“我当然会尽力争取,但如果非要我做出牺牲才能换跟你和米娅一起过安稳日子,我觉得没有必要纠结,当然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 顾烟面色微微发白,只是车里光线不算太明亮,他并没有留意到。 不过他也觉察到了她的沉默,他开着车,许久才自嘲一笑,“不过我现在这样说,还是有点自作多情,你都还没有真的接受我。” 顾烟的心口像是被刺了一下。 江时羿深深地叹了口气,“但我和你不同,小烟,你生气了就不肯回头,我却很好哄,只要你像今天这样,不推开我,我就很高兴了……” 顿了顿,“所以,我觉得我还能再坚持等下去。” 顾烟有些局促地低下头,鼻尖却发涩。 看到那个微博上的告白时,其实她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但现在…… 他的心意,他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 从前,她可以为爱奋不顾身,可现在,反而是她畏首畏尾,脑中的思绪混乱,不仅有眼前的,属于他的困境,有江城源的问题,还有…… 她对他隐瞒的一切。 她已经入职富恒,虽然间接,却也已经算是在和江忍合作了。 在事业和他之间,她选择的是事业,可是他说,如果要他选,他会选她和米娅。 这让她就连想要坦白都变得更难。 车子将她送至小区门外,已经是深夜,马路上人影寥寥。 顾烟沉默着解开安全带,侧身想要下车,手却忽然被抓住。 她回头,对上男人的双眸。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你一直不说话。” 顾烟抿唇,眼帘垂下去,“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时羿迟疑了下,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凑近,缓慢地吻她的唇角。 顾烟倒是没有躲。 这个吻其实很浅,他只轻轻地含吮了下,她毫无反应。 他退开,语气低落:“你后悔了?” 顾烟微怔。 旋即,她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方才那一切,对她来说确实混乱,但说到后悔…… 倒是没有。 她摇摇头,“我……我只是觉得,我得冷静一下。” 他点了点头。 依她性子,催太紧会适得其反,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只要你不要和裴斯年扯不清,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顾烟拧眉,“怎么又说学长?我都说了……” 她实在有些无奈,“我对学长,真的没有那个心思,那天你提醒过我,我也反省过了,以后我会和学长保持距离的。” 他闻言,眼底微微亮了下,“真的?” 顾烟也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又跑到了裴斯年的身上,看来他是真的很介意裴斯年,她叹气,“真的。” 他唇角勾了起来,心情好像好了很多,又问她:“明天带米娅过来好不好?她之前说过还想来玩具屋的。” 顾烟瞥他一眼,“你造这个玩具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他笑了笑,没有否认。 顾烟觉得,自己也是蠢,从一开始的万分戒备,就这样一步一步踩到陷阱里去了。 她扭头打算下车,却又被男人拉了一下。 “再亲一下。”他说着,就又在她唇上吻了下,这才放开手,“明天我打电话给你。” 顾烟下了车,秋夜的晚风都吹不散她脸上的燥热。 她走进小区,又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辆车还在那里,距离这么远,还有车窗阻隔,她却也仿佛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似的。 她心跳如鼓,慌忙收回视线走了。 等回到房子里,她看到梁思柚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沙发上敲敲打打,而米娅躺在旁边,困倦地揉着眼睛,却没睡着。 听见声音,米娅立刻睁开眼望过来,然后就有点委屈巴巴地喊“妈妈”。 顾烟心头一软,赶紧过去抱起小姑娘,“米娅怎么还没有睡觉呀?” “要妈妈一起睡。”米娅脸埋进她怀里,又打了个哈欠。 梁思柚在旁边瞥她一眼,眼神已然透出八卦意味:“赶紧把孩子哄睡了,我有话要问你。” 顾烟硬着头皮抱着米娅回到卧室,好在米娅已经很困了,哄了一小会儿就睡着了。 她还没有洗漱,从卧室出去,也有些疲倦,却看到梁思柚还在精神百倍地敲电脑。 她问了句:“在和人聊天吗?” “写稿子,”梁思柚揉了揉脖子,“傅青城那王八蛋,根本不拿我当人用,我估计他就是故意的,给我下很重的任务,气死我了。” 顾烟走到饮水机旁边倒水,梁思柚说:“你脖子上好多吻痕哦。” 顾烟一惊,立刻抬起手去捂自己的脖子。 梁思柚哈哈一笑,“骗你的,只有一个。” 顾烟脸微红,放下水杯想要去卫生间看看,梁思柚说:“别走,先说清楚,刚刚打电话的时候,你身边那男的是谁?” 顾烟脚步卡在原地,思想斗争很激烈。 她和梁思柚不同,思想还是稍微有些传统,这种事很难启齿。 梁思柚猜测着,“我觉得那个声音很耳熟,是江时羿吧?” 顾烟抿唇,好一阵,才轻轻点头。 她觉得很难为情,解释道:“是个意外。” “意外啊……”梁思柚的语气意味深长,“其实你没必要那么拘束自己,在我看来,这种事只要你情我愿,无所谓意不意外,彼此高兴就好,那他那方面怎么样?” 顾烟一下子涨红了脸,“柚子!” 梁思柚又笑起来。 顾烟虽然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试图将话题扯回正常的轨道上,“他说想和我复合。” 梁思柚一愣,“我以为你们已经复合了,按照你的性子,没名没分,你就跟他睡?” “我,我……” 顾烟实在想不出要怎么解释,她和江时羿之间,明明话还没说清楚,就做了这种荒唐事。 梁思柚看着她表情,已经了然,总结说:“色令智昏吧你?” 顾烟惭愧地低下头。 她确实是被江时羿带着走的,但那会儿,被他触碰,她只觉得眩晕,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梁思柚摸着下巴道:“看来他那方面很厉害了。” 顾烟:“……” “其实我觉得,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梁思柚敛了笑,“你要是不愿意和他复合,根本不会和他发生关系,你自己也清楚,你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还在纠结什么呢?” 顾烟有些丧气,“江忍的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他,对我来说,工作比他重要,但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梁思柚想了想道:“现在既然你已经有复合的想法,这件事确实不能再瞒着他了,我建议你还是告诉他,听听他的想法,不然,等你们在一起了,这可能会成为一个不定时炸弹。” 顾烟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纠结。 和梁思柚聊完,她回到了卧室里,看着米娅沉睡中的小脸,脑中却思虑重重。 翌日早,江时羿并没有如约打电话,他一大早就直接跟着陈姐一起过来了。 顾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过来,她抱着米娅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和陈姐在厨房里忙。 米娅看到他,已经兴奋地喊了起来:“江叔叔!” 他回头,看到她和米娅,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顾烟将米娅放下来,小姑娘就朝着他走过去,走得很着急。 而江时羿面向小姑娘,蹲下身来,已经伸开双手,米娅就这样扑进他的怀里。 顾烟看着这一幕,有些恍惚。 如果说出江忍的事,这一切都会被毁掉的。 可她不想毁掉这些。 第213章 他说:“让我抱一下。” 江时羿今天穿的休闲服,这会儿和陈姐一起做饭,他套了个围裙,顾烟觉得围裙在他身上很违和,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江时羿瞥过来,目光和她空中相撞,看她慌忙别开眼,他唇角勾起笑,在小米娅的脸上亲了一下,“米娅今天要不要去玩具屋?” “要!”米娅挥舞着双手,眼底发亮,“我们可以去吗?” “当然,”他捏了下小姑娘肉乎乎的脸,“不过要先吃饭。” 说完,他站起身,揉一把米娅的头,“米娅先去和妈妈玩,等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小米娅乐颠颠地回到了顾烟身边,还兴奋叫喊:“妈妈,我们又可以去玩具屋啦!” 顾烟笑了下,抬眼时,便对上男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她心跳漏掉一拍,不不自然地别开脸。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样其实很不礼貌,她还没和他打招呼呢。 可是当她回头,他已经折回流理台那边去了。 江时羿这会儿正在和陈姐聊天,主要是问陈姐顾烟平时吃饭的喜好。 陈姐说:“小烟口味重,喜欢麻辣烫火锅,就是平时给自己炒菜,也喜欢放辣椒和花椒的。” “不对吧,”江时羿微微拧眉,“她以前炒菜都很清淡的。” 陈姐琢磨了下,“那肯定不是炒给她自己,如果给别人做饭,肯定要考虑别人的口味。” 他闻言,有些出神。 他忽然想起一些往事,那些完完全全被他忽略掉,但却又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他和顾烟刚结婚的时候,她做菜其实口味是有些重的,他那时候不太满意,抱怨过,后来…… 后来,饭桌上的菜口味就越来越清淡。 他垂下眼,若有所思。 这天的早饭格外丰盛,梁思柚出来看了一眼,啧啧感叹:“妈呀,江总真是好贤惠,居然还会做饭。” 江时羿眼角抽了抽,抬眼看着梁思柚正想说话,顾烟就先开口了。 “柚子,你换件衣服啊。” 梁思柚身上穿的是吊带睡衣,顾烟知道她在国外长大,比较开放,但现在房间里到底是多了个男人,她不得不提醒一下。 梁思柚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笑着睇向顾烟,“瞧你这醋劲儿,我又没露什么,不然你把你男人的眼睛蒙上吧?” 顾烟涨红了脸,“柚子!” 梁思柚哈哈一笑,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江时羿扭头看向顾烟,说:“你放心,我什么也没看到。” 他语气特别认真,顾烟实在无语,“你闭嘴吧。” 江时羿低头笑了笑,很自觉地在儿童座椅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照顾小米娅吃饭。 饭桌上,梁思柚提起了找房子的事,“小烟,我这么想的,你在富恒上班,我在傅青城那边,我们在中间位置找房子吧,这样你我上班都很方便。” “好啊,”顾烟也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我这两天就在网上看看房子。” 江时羿正在给米娅喂饭,闻言看了过来,“你们要换房子?” 梁思柚抢先说了:“对,这房子不是之前裴斯年帮忙找的吗,小烟说,不想欠着裴斯年那么多人情。” 江时羿看了顾烟一眼。 顾烟也没否认,“我确实已经麻烦学长很多了。” 江时羿心情挺不错,顾烟这是要给裴斯年摆明态度了,他其实还想让她干脆不要再在富恒上班了,但这话现在不太好说,事情得一件一件地办。 他状似漫不经心道:“我在江城还有几个房子,你们想住哪里?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那太好了,”梁思柚又抢话,“我想要市中心,大平层或者Loft,小区环境要好,楼层不要太高……” “柚子,”顾烟打断她,“我们先自己找吧。” 梁思柚说:“你傻啊,你什么都靠自己,要男人何用?” 顾烟:“……” 江时羿笑了,“小烟,你应该和她学学。” 因为有梁思柚在,饭桌都变得热闹起来。 饭后,米娅已经急不可耐要去玩具屋,顾烟认命地带着小姑娘下楼,上了江时羿的车。 今天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顾烟发现,他在后座安装了儿童座椅。 这下子,她就可以不用一直抱着米娅,儿童座椅可以保证米娅不会乱动导致碰伤。 小米娅坐在车上,还喜滋滋和顾烟说:“我今天还想要睡在城堡里,我想和白雪公主一起睡觉。” 顾烟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那米娅不和妈妈一起睡觉吗?妈妈会伤心的。” 米娅说:“妈妈也一起,白雪公主也一起。” 眼珠滴溜一转,看向前面,“江叔叔也一起!” 江时羿也笑了。 他从内视镜里看后面的两个人,心底温暖又柔软。 多么神奇,他爱的女人,给他生了个这样可爱的女儿。 这一天,顾烟和米娅都是在榕城度过的。 小米娅根本不愿意离开玩具屋,顾烟只能一直陪着,就连午睡的时候,也是睡在那个城堡里。 那里头毕竟不是睡觉的地方,米娅还小,抱着玩具熊睡得没心没肺,顾烟却因为睡姿的缘故,没多久就醒来了。 她脖子有点酸,一边揉着一边从玩具屋走了出去,看到沙发上坐着看电脑的江时羿,抱怨说:“都怪你,她现在就连睡觉都要在城堡里。” 江时羿正在忙临时需要加急处理的工作,他将笔记本电脑扣上,回头看她。 她这才发现,他带了一副眼镜。 这对她来说有一点新奇,金丝边的眼镜让他身上多出一点儒雅的书卷气。 她觉得还挺好看的,问他:“你近视了?以前你都不戴眼镜的。” 江时羿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有一点,主要是防蓝光,这几年工作量大,需要对着电脑的时间太久了。” 顾烟想也知道,这几年他在江氏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走过来,刚要在沙发一角坐下,江时羿却将眼镜放茶几上,对她伸出手,“过来。” 她愣了下。 江时羿见她不动,起身走了过去,“看来还是得我主动,”他说:“让我抱一下。” 第214章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江时羿话说完,就倾身抱住了顾烟。 顾烟有些怔愣,待反应过来,耳根就热起来。 江时羿放手时,看到她脸颊绯红,忍不住亲了下,“小烟,你真的好容易害羞。” 顾烟推搡他一把,“你不要说话。” 他心情很好地笑了,在沙发上坐下来,一只手还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在自己腿上拍了下,“现在你可以坐了。” 顾烟往玩具屋看了一眼,“米娅在。” “她在睡觉。”他轻轻拽了下她的手。 顾烟觉得,每次遇上他,自己的脑子好像都不是很好使,总会做出一些让自己都意外的事。 比如,她鬼使神差地就又被他拉着,坐在了他腿上。 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忽然问:“打算什么时候和米娅说?” 顾烟怔住,“说什么?” “别装糊涂,”他轻掐她腰间软肉,“我不可能听她一直喊我叔叔。” 顾烟抿唇低头,好一阵才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那我来说?” “不要!” 顾烟反应有点大,她看着他,“还是让我先和她聊吧。” 江时羿盯着她,半晌幽幽叹了口气,“我迟早被你磨死。” 顾烟心底也有点过意不去,但告诉米娅,对她来说确实需要勇气,因为血缘的羁绊会让米娅对这个男人产生再也剪不断的依赖。 而她,对于和他的这段关系,始终还是会感到迷茫,他们在一起能有未来吗? 她不确定。 她正想这些,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我们这算不算是和好了?” 她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你别催我。” 他眼神微黯。 气氛微微僵滞,顾烟因为这种沉默而有些不自在,身子一动,想要从他腿上下去。 他拦住了她,语气充满无奈和妥协:“好了,不催你,跑什么?” 他也真是被她磨得有点抓狂,偏偏还说不得。 他搂紧她,恨恨道:“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你打算一直这样?” 顾烟微怔,不得不说,他这个描述,可以说是非常精准了…… 她也有些讪讪的,“我真没想好。” 江时羿垂着眼,似乎是在思考。 不过也没思考出什么结果来,对这女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抬头,她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直接就亲了上来。 还带着点儿狠劲地咬她的嘴唇,像是在生气。 顾烟被他亲得快要喘不过气,勉强恢复一点神智时,手便绕过去在他背上来回轻抚。 像是在安抚躁动的野兽一般。 江时羿也恨自己,居然吃她这套。 亲吻放缓了力度,变得缱绻轻柔。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分开,顾烟呼吸凌乱,浑身燥热。 因为坐在他的腿上,她轻易地觉察到了男人的反应,脸上更加燥热,头一低,脸埋进他颈窝里。 “我真想现在就……”男人嗓音沉而哑,凑到她耳边,吐出接下来两个字。 顾烟躁得慌,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他顺势就在她掌心亲了下。 两人正黏腻,米娅软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妈妈,你和叔叔在做什么?” 顾烟一惊,立刻就站了起来。 米娅揉着眼睛走过来,仰着脸看江时羿:“叔叔,我也要抱。” 江时羿笑着将小米娅抱到了腿上。 小姑娘望着旁边站着,还有些局促的顾烟,说:“妈妈,你的脸好红呀。” 顾烟也不知道刚刚被小姑娘看到多少,无地自容,用手扇了扇,说:“这屋里真是太热了……” 米娅非常喜欢玩具屋,这一天,直到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顾烟没办法,和小姑娘承诺:“我们过几天再来好不好?” 米娅遗憾地收回了望着玩具屋的视线,感叹道:“要是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 江时羿低头看着小姑娘,“要是米娅想,就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顾烟还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吗?她瞪了他一眼,“你差不多得了。” 米娅却来劲了,抱着顾烟的腿,“妈妈,我们住在这里好不好呀?我想和白雪公主睡在一起。” 顾烟想了想,问:“那米娅是想要玩具屋呢,还是想要妈妈?” “都要!” “如果只能选一个呢?” 米娅果然开始为难,嘟着嘴想了好一阵,直到走出电梯,才又开口:“那我可以今天选玩具屋,明天选妈妈吗?” 顾烟黑了脸,这小叛徒,轻易就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收买了。 江时羿在旁边看着热闹,就被她瞪了一眼。 他这才敛了笑,对米娅柔声说:“米娅不可以这样,妈妈会伤心的,在这个世界上,妈妈是最爱米娅,对米娅最好的人,也是为米娅付出最多的人,所以米娅不可以让妈妈难过的。” 这种哄小孩的话其实挺没营养的,但是由着他口中说出来,顾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口柔软一片。 三人离开榕城后,一起在市中心一家高档中餐厅吃饭。 有江时羿在,顾烟基本不用再一直操心米娅吃饭的事儿,他一直细心照顾着,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立刻皱眉。 顾烟问:“怎么了?” “工作上的事,”他迟疑了下,“我出去接个电话。” 顾烟心里有些嘀咕,工作上的事,用得着避着她接电话? 不过她还是说:“你赶紧接吧。” 看男人拿着手机从包厢里推门出去,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坐到米娅旁边,看着小姑娘吃饭,仍心神不宁,猜想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她没有再动筷子,可是直到米娅吃完,江时羿也没回来。 顾烟想了想,和米娅说:“米娅在这里乖乖坐一会儿,妈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米娅很乖地点了点头。 她揉揉小姑娘的头发,就起身,轻手轻脚推开门出去了。 一直顺着走廊拐过弯,她才看到了江时羿的身影。 他在走廊尽头的窗口站着,背对着她,还在接电话。 她有些紧张,放轻脚步走过去,就听见他的声音传来。 “苏蜜,我再说一次,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我让你先公布消息,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但是你呢?” 男人的语气,透着几分怒意,“你除了威胁我还会干什么,现在觉得我让你们苏家丢脸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觉得我能眼睁睁看着小烟被你那些脑残粉诋毁?” 顾烟的脚步,顿在原地。 第215章 为保护她,他身陷囹圄。 江时羿站在走廊窗口,望着窗外,没有察觉身后有人,他眉心紧拧,注意力全在电话的那一端。 苏蜜的语气也是硬的:“江时羿,你以为我是你想用就用,想扔就扔的那种女人吗?” 江时羿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我们的合作对你没好处?当初和人打赌怕输了的是你,后来在娱乐圈想要靠着炒CP增加热度的也是你,别说得好像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 苏蜜根本不占理,却不愿退让,“你发这种微博,不光是在打我的脸,也是在打我们苏家的脸,我爸已经打算要支持江忍了,我是好心才告诉你一声。” 江时羿最恨被人威胁,他攥着手机的手指越收越紧,却没有说话。 沉默弥散,半分多钟过去,苏蜜才继续道:“不过这件事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只要你放弃顾烟,删掉微博,澄清一下,和我道歉,我就可以和我爸说……” 江时羿冷笑出声。 “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算我乐意厚着脸皮改口打我自己的脸,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压抑着怒意,“而且我不会改口,我会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立刻回包厢,而是站在窗口,深呼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他不能把情绪带回去,带到顾烟和米娅面前。 这种局面他其实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意识到,他那条微博带来的麻烦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在江氏掀起轩然大波。 他已经损失了几个支持他的董事会成员,现在苏家的人还要帮江忍…… 江城源也许会趁着这个机会弹劾他,毕竟江忍虽然也不那么好管制,但比起他听话多了。 又过几分钟,他才转身返回包厢。 包厢里,顾烟和米娅已经吃完饭了,就连桌上的饭菜都冷掉了。 顾烟说:“不然让服务员给你热一下吧?” 他摇了摇头,微微笑了下,“我不饿,走吧,我送你和米娅回去。” 顾烟其实清楚,他哪里是不饿。 他是已经被扫了兴,没有食欲了。 她并没有说她听到那通电话的事,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帮不上忙,甚至没办法给他任何有用的建议。 他的那条微博,是为了保护她而发的,却让他身陷囹圄。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异常沉默,就连小米娅都感受到了这会总气氛,有点不安,缩在儿童座椅里不说话。 快到小区时,江时羿忽然又开口,问顾烟:“你现在算是富恒的员工,还是美国那边外派到富恒的人?” 顾烟愣了愣,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我现在是富恒的人。” 他眉心微蹙,又问:“我上次和你说的,你考虑过没有?如果要做创始人,你要从一开始就在,我已经让猎头在挖江城金融公司一些有用的人,下个月内,我就想建立初始团队。” 本来这件事没有那么着急,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加快速度了。 顾烟低下头,隔了几秒才说:“我才入职富恒时间不长……” 话没说完,意思也很明显了。 才入职就想跑路,这辞呈交上去就是得罪裴斯年的事儿。 江时羿本来想说,裴斯年不是她的朋友吗,难道不能通融一下?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想法有点蠢,裴斯年看他不顺眼,又对顾烟有意思,怎么可能轻易放人。 他多少有点失望,却还是说:“我希望你再想想,之前只是计划,但现在我确实要着手做金融公司了,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在我这里来,你能做到的位置绝对不只是一个合伙人。” 顾烟抿唇没说话。 江时羿也没有再开口。 就这样将她们送到小区门外,顾烟将米娅抱下去之后,踟蹰了下,还是和江时羿说:“虽然我短时间不能离开富恒,但是,如果你需要这方面建议什么的……我会把我学到的东西都告诉你,尽可能帮你。” 江时羿冲她笑了下。 她关上车门,带着米娅往小区里走。 其实她不是没看出,他那个笑容,很勉强。 她做了很现实的取舍,在她看来,江氏这样的企业,在金融这个以前没有涉猎过的领域开设新的分公司,需要长时间的前期准备,她没想到会这么快,但其实也能理解。 这次江时羿失去苏蜜这个盟友,他需要别的,更有利的后盾来支撑他在江氏的位置,自然就要加快动作。 她不愿承认,心底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后悔的。 如果她没有进入富恒,现在就可以全心全意去帮他了。 但她又劝自己,她是为了自己的事业,这样也没错,总不能再像几年前一样,傻乎乎地付出一切。 两种思绪纠缠着,扰得她接下来几天都有点儿心神不宁。 到了周三的晚上,何亮上门找了一趟顾烟,目的也很简单,带她和梁思柚看房子。 梁思柚有些意外,“江时羿不来吗?” “江总实在太忙了,”何亮解释说:“今天在和几个高管开会,到现在还没结束。” 顾烟和梁思柚坐上车,何亮在前面开车,一边和她们介绍房子的情况,“是个大跃层,卧室在楼上……” 梁思柚听着,就已经兴奋起来,“小烟,听着还挺不错的。” 顾烟心不在焉,不太走心地“嗯”了一声。 梁思柚睨着她,“你是不是在担心江时羿?” 顾烟勉强扯出笑来,“没有。” “对了,”梁思柚想起什么,“今天中午我和傅青城吃饭,听到点儿关于江时羿的事。” 顾烟问:“什么事?” “就说苏家好像拿他当敌人了,正在用自己的关系来破坏他刚刚做好的美洲渠道,”梁思柚叹了口气,“那边出入境很多人和傅青城特别熟,所以消息就传过来了,傅青城说他正在想办法帮忙,避免苏家的人再搞破坏。” 顾烟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傅青城也可以帮到江时羿,只有她,一点用没有。 她还为了自己的事业,很自私地选择了入职富恒,她都不敢想象要是江时羿知道江忍是富恒的投资人,会怎么样。 他肯定会很生气的…… 她心乱如麻,看房子的时候,也提不起精神。 倒是梁思柚对这房子特别满意,她也不知道江时羿是不是故意的,这房子比裴斯年找的那个阔气太多了,面积大,还是崭新的精装修,家具和家电也早就配好,还都是新的。 梁思柚问何亮:“这是租的还是?” 何亮说:“这是江总的房子,你们随时可以直接搬过来。” 梁思柚很开心,跑去怂恿顾烟,“小烟,我们赶紧搬吧,就这周末好不好?” 顾烟却有些迟疑,“让我考虑一下。” 现在,她抗拒裴斯年的接近,所以打算搬家摆明态度,但对于江时羿她又心存内疚,好像没办法坦然地接受他的好意。 梁思柚说:“这么好的房子,你还考虑什么啊。” “我……” 顾烟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口“嘀”的一声。 有人解锁并推门进来。 她看到了江时羿,他还穿着西装,应该是下班之后直接过来了。 何亮立刻打招呼:“江总。” 江时羿冲何亮点了下头,然后看向顾烟和梁思柚,“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给一百分!”梁思柚说:“我甚至想明天就搬过来,但是小烟说想考虑一下。” 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转移到了顾烟的脸上。 顾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一时没说话。 江时羿对何亮说:“这样,你先送梁思柚回去,小烟我一会儿送。” 梁思柚也特别有眼色,跟着何亮走了。 门被关上,顾烟还站在原地。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楼的客厅。 江时羿抬手轻轻扯了下领带结,他神色有些疲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才抬眼又看向她,问:“这房子你哪里不满意?” 第216章 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除了你。 顾烟有点尴尬。 房子本身无可挑剔,她纠结的原因,又没法和江时羿直说。 江时羿今天其实心情不太好,江城源和江忍那边已经开始有小动作,他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不光工作量大,压力也很大。 再看到她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他心底的烦躁感更甚。 他拿出烟,正想点,顾烟却出声:“别抽烟了吧,对身体不好。” 他怔了下,抬眼望她,隔了几秒,语气软了点,“那你过来给我抱一下,我就不抽。” 顾烟看出他心烦,她在原地迟疑着,见他将香烟含嘴里,她赶紧走了过去,从他嘴里夺下烟。 他唇角浅淡地勾了下,手一抬,拉住她的手,迫使她在他腿上坐下来。 顾烟既然过来了,也就不别扭了,任他抱,顺手将烟放茶几上。 “说话,”他捏了捏她的腰,“要是对房子没意见,那就是对我有意见了。” 顾烟想了想说:“不然我给你交房租吧。” 江时羿:“……” 他被气笑了,“我缺这份房租?” “我知道你不缺,”她低头,不太有精神,“但我和柚子也不能白住。” “你想什么呢,”他轻扯唇角,到底还是有些不高兴,“梁思柚是青城哥的女人,就算没有你,我这房子给她白住,也算我半个青城哥照顾她一下。” 这个理由…… 虽然有点绕,倒也说得通。 不过顾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她心底忽然有点酸涩,以前,都是她找借口,找理由地靠近他。 是她在奶奶生病的时候借机嫁给他,来满足自己。 现在角色好像置换了,成了他找各种借口来靠近她,帮助她。 江时羿微微抬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好了,这周末我安排人帮你和梁思柚搬家,嗯?” 她默了几秒,最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江时羿总算满意了一点。 顾烟忽然问:“最近公司里,是不是事情很多啊?”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手,“有点,你知道的,我爸和江忍都没死心,非要把我搞下去。” 顾烟心情复杂,她低头,靠在他肩头,“其实如果你和苏蜜在一起,你的处境会好很多吧?” “又胡思乱想了,”他抬起她下巴,直视着她的双眼,“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除了你。” 就算之前已经看到了微博上那个高调的告白,可是这一瞬,顾烟还是被他这句话感动到了,她眼眶有点湿润,鬼使神差地,搂着他的脖子,主动亲吻他的嘴唇。 江时羿愣了下,可是很快他就反客为主,扣住她脑后,加深了这个吻。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擦枪走火是分分钟的事。 她被放在沙发上,皮肤感受到空气里的凉意,目光触及屋顶大亮着的LED灯,后知后觉回神,不适地推了把身上的男人。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等下我送你。” “沙发……会弄脏的。” “那就换。” 她根本拦不住他。 但是在客厅这样的地方,她更放不开,身体紧绷着,死死咬着嘴唇忍受男人的侵占。 结束后,他抱着她去浴室清理,看到她低着头,脸颊绯红,害羞到不敢看他的模样,他忍不住抱紧她。 “真不想放你回去。” 顾烟没说话,她的身体还在发热,那种战栗感没有完全消退,又因为他的话而心跳加快。 他语气温软,贴在她耳边又叹了声:“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能住在一起就好了,不用这样来回跑。” 他其实是想要她和米娅直接搬去榕城的,但就现在她的态度看,显然不可能。 他只能以退为进,热心给她们安排房子。 顾烟瞥他一眼,又飞快低头,“要是米娅在,这种事你就想都别想了。” 江时羿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唇角绽开笑。 “放心,到那一天,我给咱们想办法,肯定会满足你。” 顾烟涨红了脸,“滚!” 他心情很好地笑起来。 顾烟被送回去已经是深夜了,梁思柚正帮忙带米娅,看到她回来,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顾烟脸躁得慌,赶紧抱着米娅去卧室了。 米娅已经开始犯困,却还死撑着,手抓着她的衣服,问她:“妈妈,我有爸爸吗?” 顾烟一惊,“怎么问这个?” 她知道早晚米娅会问,但还是觉得有一点突然。 “今天陈阿姨和我在楼下玩,遇到个妹妹,”米娅打着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妹妹有爸爸陪着玩,米娅都没有。” 顾烟觉得心口像是被撕扯了下。 米娅其实很瞌睡了,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最后喃喃一句:“米娅也想要爸爸,可以陪米娅玩……” 小姑娘大概还不是很清楚“爸爸”这两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似乎只当成是一个特殊的玩伴而已。 顾烟不知道要怎么说,其实她的爸爸已经在她身边了。 仔细想想,自从在美国遇到江时羿,他知道了米娅的存在之后,他就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小米娅。 她在米娅的脸颊上亲了亲,心想,梁思柚说的是对的。 不论江时羿是不是一个好男人,他是可以做一个好父亲的,她不该因为自己对这段感情的茫然而阻碍他们父女相认。 她做了决定,下一次和他见面,要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尽快让他和米娅相认。 第217章 争吵 因为周末要搬家,顾烟考虑了一下,翌日还是特意去找了一趟裴斯年。 裴斯年正在办公室里接电话,见她来,让她先坐下。 他又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什么事?”他理所当然以为,她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找他谈。 顾烟开门见山说出来意,“是这样的学长,柚子现在也要上班,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距离她公司有点远,我和她就另外找了个房子,这样她上班能方便一些。” 裴斯年愣了下,眉心拧起,“要重新找房子,之前怎么不和我说?” “这点小事,我们自己可以应付的,”顾烟解释,“之前是因为刚回国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才麻烦了你,我和她都很感激,真的谢谢你。” 裴斯年不是听不出她语气里的疏离,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他觉得有些什么无形的东西好像正在从自己掌心流失一样,他想要抓住,又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抓住。 之前明明是想,她回国了,还来到富恒了,从任何角度看这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她就在他身边了。 可是为什么,在她回来之后,他们之间不但毫无进展,反而还好像距离被拉得更远了? 他想不通。 除非……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抬头望着顾烟,“新房子,是江时羿帮你们找的,对不对?” 顾烟微怔,迟疑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两个男人不对付,可她并不想说谎,她道:“但是,也是参考了柚子的意见,学长,其实……” 她顿了顿,“我知道你因为我的缘故,有些反感江时羿,过去他确实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他人其实不坏,他很多毛病其实已经改过了,而且他毕竟是米娅的父亲,血缘关系在那里,这是剪不断的……” 他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点,意识到她对江时羿的态度似乎又有了变化,打断她的话,“小烟,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让他和米娅相认。” 顾烟闻言,抿唇沉默几秒,说:“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裴斯年拳头攥得更紧了,胸臆里,怒意在流窜,“一旦告诉他,无论你们在不在一起,这关系都再也斩不断,你明白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他已经知道米娅是他的女儿了,不是我说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重新做了鉴定,”她垂下眼,“他没有和我打官司,说会等我愿意的时候再和米娅相认,米娅也很喜欢他,而且还问起了她爸爸的事,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嘲讽,“因为他救过米娅,米娅喜欢他,因为他没和你打官司,你就对他改观了?” 顾烟蹙眉,裴斯年的语气太尖锐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这么多年了,”裴斯年唇角勾起冷笑,“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当年你在马路上流着血哭着求救,我以为这个教训足够深刻了,没想到你还能走回老路。” 顾烟抬眼看向裴斯年,有些不可置信。 他这话甚至已经不是之前的说教口气,分明是在训斥她。 她面色微白,隔了几秒才出声,“学长,这是我的事,我知道你救过我,我很感激,这些年我也在尽力报恩了,但人是要朝前走的。” “你所谓的朝前走,就是和他在一起,”裴斯年的语气,越来越硬,“再次爱上他,因为他而被千夫所指也不回头,哪怕已经因为他死过一回,你也根本没有一点长进,你还是那个恋爱脑。” 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但是他也并不想控制,这些话就这样从他口中说出,他看到了顾烟错愕震惊的表情。 然而他想,有什么好惊讶的呢?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顾烟双拳紧攥,在她眼中,裴斯年一直是个待人温和的谦谦君子,可此时她听到的这些话,直白而尖锐地要给她难堪。 她也确实觉得难堪了。 难堪到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几番,没能说出话来。 她自己心底也是有过纠结的,她知道自己从前恋爱脑,现在她想要改变,似乎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不同,她坚持要在富恒的劳务雇佣合同上签字。 哪怕她知道江忍是富恒的重要投资人,哪怕她知道这对于江时羿来说形同于一种背叛。 可是这一秒,她深深怀疑起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不是因为其他,单纯是因为裴斯年的变化。 就算没有江忍,她和裴斯年真的可以维持良好的上下级关系吗? 很久,她缓缓开口,“学长,你是我的朋友,我的上级,但是,感情生活是我个人的事。” 裴斯年瞳仁紧缩,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生气了。 他是个很少会和人发生冲突的人,她也一样,过去这些年,他们几乎没有过争吵,也很少有谈话不愉快的时候。 这么尖锐的对话,是头一回发生在他们之间。 他还试图想要抓住些什么,“我……我是为你好。” “不需要,”顾烟从转椅上站了起来,“你不能控制我,更没有理由干涉米娅是否和自己的父亲相认。” 办公室里气氛僵滞,裴斯年纵然知道已经惹得她不快,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什么低头认错的话。 顾烟脑中仿佛空白,却又像是充斥着很多杂乱的思绪。 她一瞬是想要辞职的,但毕竟太过草率,上下级发生矛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她想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思考,便问:“裴总,我可以请两天假吗?” 裴斯年愣住了。 他的心口像是被重重锥刺一般,她以前只在有外人在的工作场合喊他“裴总”,私下里,一直都是叫他“学长”的。 他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顾烟深吸口气,“当然,如果你对我意见大到容不下我,我现在可以辞职。” 第218章 你想为了江时羿辞职? 裴斯年错愕地看着顾烟。 “就为了江时羿,你就想辞职?”他觉得难以置信,“你的梦想,你的事业你都忘了吗……不对,你以前就是这样,为了他做全职主妇,你现在还想回去相夫教子是吗?” 顾烟没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她被裴斯年今天所说的一切激出火气来,并不想解释。 她冷冷道:“这是我的事,裴总,我自认工作中我没有过怠慢的时候,我没有对不起过你吧?如果你觉得三年前的恩情我没有偿还,那这样吧,我当初投入的那三百万,你后来给我的分红,我没动过,我可以还给你,那三百万,就当是我还债了,可以吗?你可以不要再因为救过我就非要干涉我的感情生活吗?” 话题正朝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裴斯年觉察了,但他却不知道要如何挽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声调不由自主的拔高。 几秒后,意识到自己吼了她,他努力降低声音,“我当时救你,并不是为了向你索取什么,只是作为朋友,不可能见死不救,小烟……” 他顿了顿,“别说什么还债,我从不觉得你欠我什么,我只是觉得,江时羿不配你这样死心塌地。” 顾烟眼眸低垂下去,她脑中混乱,觉得没法再谈下去。 “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我的想法很简单,我的感情生活是由我自己来决定的,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她的手握住了门把,又停住,“不论你是出于关心还是别的什么,我觉得都应该适可而止,至于工作……” 她顿了顿,“今天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我先回去了,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思考一下以后还能不能友好共事。”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裴斯年听见门被带上,发出一声响。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宛如一尊雕塑。 顾烟早退回去了,而他这一天神不守舍,工作中还出了疏漏。 江忍下午来到富恒的时候,裴斯年正和助理发火。 江忍难得好心,劝了几句,他这才放助理从办公室出去。 江忍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看着裴斯年,“你心情不好?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暴躁。” “没有。” 裴斯年不想多说,然而,江忍却有些不依不饶的,“是不是和顾总监发展不顺利?她人呢?我过来的时候看办公室好像是空的。” 提到顾烟,裴斯年觉得更烦了,“她死性不改,被人辜负一次,还要上赶着去……” 话说一半就顿住,他也是心情太糟糕了,江忍是江时羿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他的投资人,但不是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然而,江忍似乎饶有兴味,“你说的是她和我们江氏的江大总裁有一腿那事儿吧。” 裴斯年挑眉看他,“我听说……” “江时羿是我哥,对吧?”江忍丝毫不在意,“你放心,我是你这边的,我都说了,肯定帮你追她。” 裴斯年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隔了几秒,语气有些消沉:“我觉得没有希望,她对江时羿死心塌地的。” “你和她表白没有?” 裴斯年摇摇头。 “先表白,走常规路线,看她的态度,”江忍道:“如果这条路不通,她不识抬举,你再走非常规的路子。” 裴斯年拧眉,“什么是非常规的路子?” 江忍笑了笑,有些邪佞,“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有我帮你,这女人肯定是你的,你根本不用担心。” 顾烟这天回去,心情很糟糕。 和裴斯年闹成这样,非她所愿。 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富恒好好工作,争取做合伙人的,但现在,她再次陷入迷茫。 梁思柚晚上回来,听顾烟说了这事儿,也皱起眉,“我和你说,裴斯年对你绝对是有意思,现在眼看着你和江时羿要复合了,他就着急了。” 顾烟坐在餐桌边,面如死灰,“我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什么,就是管我太多,我受不了。” “受不了就跑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在富恒熬成合伙人的,”顾烟很沮丧,“你不知道,我不是科班出身,是教授和学长看好我,我才有这些机会,走正常的应聘流程,我是不太容易进金融公司的。” 梁思柚想起什么,“我听傅青城说,江时羿可能要开金融公司了,你可以过去啊。” 顾烟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她颓废地道:“我没想到会和学长闹成这样,我才刚刚跟富恒签约,我以为……” 她满心的挫败感难以言喻,毕竟回国的时候踌躇满志,现在落得这个结果。 而且,裴斯年是她多年的朋友,两个人闹成这样,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晚上,江时羿打了通电话过来。 他现在时不时会打电话来,有时候是要和米娅说话,有时会跟顾烟聊一会儿,偶尔问她一些有关于金融业的事。 顾烟接了电话,声音不大精神,问他:“你要和米娅说话吗?” 那头默了两秒,才问:“你心情不好?” 顾烟一怔。 她才说了几个字,而且这还是通过电话,他居然就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了。 她丧气地说:“我今天和学长差点吵起来了。” 此刻,江时羿还在江氏的总裁办公室里,刚刚结束加班,闻言,他脑中只有一句话:吵起来吵起来。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直说,他状似漫不经心问:“为什么?” 顾烟咬着唇,想了想,没说细节,只很笼统道:“他管我太多了,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的。” 江时羿立刻明白了。 顾烟交际圈不大,还能有什么私生活?八成就是和他的这些事,裴斯年看不过去又说她了。 他实在烦裴斯年这人,一想到之前裴斯年对他动手,顾烟还护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硬了点,“我早和你说过,你和他之间缺乏成年人交往的正常界限感。” 顾烟默了默,嗓音透出点委屈,声音也小了些,“我知道,我都已经在改了啊。” 江时羿握着手机,就感觉自己心又软了。 真是要命,她一示弱,他就连想要翻旧账和她生气都不能坚持下去,他说:“好了,既然如此就别想那么多,和他保持距离,必要的话,干脆从富恒离职,来我这边好了。” 顾烟说:“我本来想靠自己的……” 教授也好,裴斯年也好,她还可以告诉自己,这至少是她自己拓展的人脉。 每当想到江城源看不起人的那种眼神,她就觉得,她得自己做出一点成就来,而不是依靠江时羿。 但现在的情况,她心里没底了,可能真的要去江氏,她觉得这样显得自己特别没本事。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苦笑着问他:“我是不是很没用?” 那边沉默片刻,忽然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就挂了电话。 顾烟一头雾水,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觉得莫名其妙,他是去忙了吗? 她没有再打过去,因为小米娅闹着要洗澡。 给米娅洗完澡出来,她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 电话是江时羿打来的,她一接通,那边就说:“下楼。” 顾烟一愣。 “我在楼下,你下来,让梁思柚帮忙照顾米娅一下。” 她抿唇,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往下望,果然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她的心跳突兀地快了点,“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他直白道:“有些话,我觉得必须当面对你说。” 第219章 他们像是初初坠入爱河的小情侣。 江时羿的车子停在了小区对面的停车场,顾烟下来时,他站在绿化带的一棵树下。 深秋的夜晚,楼下几乎没有人,小区里的路灯光线明亮,他却站在树的暗影中,冷峻的眉目因为光线的原因不甚清晰。 顾下楼的时候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外套,但还是觉得有一点冷,走过去时无意识地用手抱着双臂好让自己暖和一点。 她刚走近,就被男人一把拉了过去。 他将人直接拉到了树后面,这里更暗。 顾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着抵在树上,他低头,不由分说地吻下来。 她的嘴被堵得结结实实,他很快就撬开她的唇齿深入进去。 起初她是有些无措的,手去抓他的风衣衣襟,但身体如同有记忆,被他的深吻逐渐软化。 很久,他离开她的唇,额头与她相抵,两个人微微凌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顾烟后知后觉地有点紧张和心虚,小声说:“你怎么突然……这里是外面啊。” “就是想,”他的嗓音低沉沙哑,“要是每天都能见到你就好了。” 顾烟心跳如鼓,脸颊也滚烫,被融化在他的温度里,抿着嘴唇,想说一句她也想他,又不太好意思。 他又亲了亲她的脸,这才提起正事。 “有关我和你说过的那个金融公司,今天下午我和猎头那边已经确定好了,需要从已经运营成熟的几家金融公司挖人过来组建初始团队,核心人物有三个,分别说……” 他说了两个顾烟早就听说过的业界大佬的名字,然后就停下。 顾烟有些迷茫,“不是说三个人吗?” 江时羿唇角一勾,“笨蛋,第三个就是你。” 顾烟愣住了。 “我已经给你留好位置,”黑暗里,他凝视着她的眼眸里有光,“你刚刚电话里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在我未来的版图里,不论是属于家庭的,还是属于事业的那部分,你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说你有没有用?” 顾烟觉得,心口像是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的语气是那么郑重。 她有种近乎于受宠若惊的无措,这样的肯定是他以前没有给予过她的,不光是对她这个人,也是对于她能力的肯定。 一时间,她圆睁着双眼,竟忘了要回应。 他抬起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小烟,我知道你很介意我爸那种看不起人的态度,但是你不需要他的肯定,需要你的人是我,我没有你不行,你该对你自己更有信心一些。” 一瞬间,顾烟竟喉头哽了下,眼眶有些湿润。 小时候在家里做顾威的配角,没有得到陈秀梅的关注和肯定,后来因为耳朵的缘故,她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自卑的日子,再后来,就因为教授和裴斯年肯定了她的天赋和价值,这仿佛对她的再造之恩,让她找到了自己想要从事的方向。 但江时羿是不同的,她和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是她喜欢的人,他对她的肯定,意义非凡。 她眼睛一眨,泪珠竟滚落下来。 江时羿微怔,旋即用手拭去她眼角泪水,蹙眉柔声问:“哭什么?” 她慌忙低下头,她不好意思说,她是高兴的。 江时羿眉心皱得更紧,“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顾烟不语,却忽然钻进他怀里,手也紧紧地抱着他。 他愣了愣,手在她背上轻抚,心底柔软一片,温声说:“别哭了,我知道你过去受过很多苦……” 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于他,他话头顿了下才继续:“但是正因为这样,你才更了不起,你一个人经历过那么多,还生下了米娅,小烟,你很坚强,也很勇敢,不过以后,我希望所有的事情我们能共同面对,并肩作战。” 顾烟闭上眼,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他心口骤然一松,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个晚上,他们像是初初坠入爱河的小情侣,分别的时候都有些不舍。 顾烟问他:“你不上去看看米娅吗?” “还有些工作,我得回公司,”他看了一眼手表,“太晚了,我怕上去和她说话打扰到她休息。” 顾烟本想说让他和米娅相认的事,但又觉得太仓促。 她得好好琢磨一下和米娅怎么说,而他还有工作,她便先没开这个口,“好吧,你不要工作太晚了,还是要注意休息。” “知道了,”他笑着又亲了亲她的嘴唇,“我看你上去就走。” 顾烟上了楼,回到房子里,发现梁思柚将小米娅放在婴儿床里,正试图哄睡。 不过,小米娅很不给面子,咯咯地笑着,特别有精神。 顾烟赶紧过去接力,等哄睡米娅,她去洗漱时,梁思柚也正刷牙。 梁思柚漱完口,问:“你刚刚和江时羿在楼下干什么了?” 顾烟一愣,“没,没什么啊……” “没什么,你一脸春情荡漾的?”梁思柚坏笑起来,“这要不是在小区,我会以为你们打野战去了。” “柚子!”顾烟涨红了脸。 梁思柚笑着从洗手间跑出去了。 顾烟抬头看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颊还是一片绯红。 她别扭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脑海中又响起了江时羿的声音。 想到他今晚说的话,她的唇角又忍不住地勾起来。 隔天,何亮带着搬家公司的人上门,帮顾烟和梁思柚搬家。 因为人手多,顾烟和梁思柚全程没多少活可干,几乎都是旁观。 到了新房子里,梁思柚忽然想起什么,问顾烟:“你说,为什么江时羿不在这里造小米娅的玩具屋?” 这个问题,顾烟是知道答案的。 其实在江时羿心里,他大概是希望她可以带着米娅住到榕城去的,但是她和他的关系,似乎又还没到那一步。 所以,那玩具屋就是个让小米娅经常过去的诱饵。 米娅这么小,一旦过去,她没有意外情况肯定也是要跟着过去的。 她不好意思告诉梁思柚,这八成就是江时羿给她下的套,因为她已经傻乎乎地钻了…… 搬家的当晚,顾烟和梁思柚还需要整理一下各自的卧室,进行到一半,江时羿就来了。 他换掉鞋子,洗过手,先陪着米娅玩了一阵。 米娅今天困得很快,他将小姑娘安顿在婴儿床里,等她睡着,就走过去挽起袖子帮顾烟收拾东西。 顾烟这会儿正将自己的衣服往衣帽间里放,从衣帽间出来,她抬眼看到江时羿,愣了下,旋即脸就涨红,“不,不用你帮忙,我自己就行……” 此刻,男人打开的,是她的内衣收纳盒,他手里勾着一小件,微微挑眉,“你还穿这个?” 那件内衣是梁思柚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的,而且送的时候梁思柚称之为“战衣”。 梁思柚自己的解释是,征服男人也是一场战争,她要带着顾烟去猎艳就是出征,所以需要一件战衣。 那种款式,顾烟是穿不出去的,暗示的意味太重了,但这到底是梁思柚送的礼物,她当然不可能扔掉。 现在被勾在男人指尖,她躁得脸通红,赶紧伸手去抢。 江时羿五指一收。 内衣小小一件,被他抓进掌心里,他笑着揽住她的腰,压低声:“要我还你也可以……” 他顿了顿,“除非你穿给我看。” 第220章 “叫老公。” 顾烟整张脸都快要烧起来了,儿童床就在大床的另一侧,她咬咬唇,“你想什么呢,孩子还在。” “去衣帽间。”他搂着她的腰,就往衣帽间走。 顾烟心底是打定主意不从的,但是到了衣帽间里,事情的发展就不由她了。 男人亲手给她换上了那件内衣,又将她按着,抵在墙壁上。 梁思柚这件所谓的战衣,除了美观,该挡的地方是一点没挡,穿着也不影响他发挥,顾烟却心慌又着急地推拒着,“米娅睡觉的时候也得看着的,万一睡姿不好……” “我尽量快一点。”他咬着她通红的耳朵,听她隐忍的闷哼,“你喊两句好听的。” 顾烟脑子已经一片混沌,“什么好听的……” “叫老公。” 顾烟将脸转了过去。 “喊不喊?”他故意磨她。 顾烟快难受死了,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点哭腔,“你要不要脸……” 他折磨她更起劲,她实在受不了,浑身战栗,攥着手小声叫:“老公……” 从衣帽间出去时,顾烟的腿还是软的。 她凑婴儿床跟前看,米娅睡姿没变,倒是很乖。 江时羿从她身后搂住她,“米娅知道爸爸妈妈有事要忙,不会添乱。” 顾烟气得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江时倒抽口气,不过一点不恼,只是笑。 这边卧室有三间,他最终选择今晚留宿在这里。 第二天,何亮送来江时羿交代要买的,给婴儿床上安装的监控。 何亮将监控设备拿出来,已经准备看说明书安装了,江时羿却说:“这个我来。” 何亮愣了下,手中的说明书就已经被江时羿拿了过去。 何亮立刻明白过来,江时羿这是想要亲力亲为地为小米娅做事。 他便不再插手,很快就离开了。 除却安装婴儿床的监控,这个早上,江时羿还帮着顾烟做了一些很琐碎的事情,比如陪着她去楼下的花店买花瓶和花,上来自己插花,再比如帮她给小米娅的婴儿床上面挂手工风铃…… 看得梁思柚都叹为观止,江时羿这个样子,一点不像个商界叱咤风云的大总裁,他身上的气息都是柔和的,像是那种特别居家的男人。 到了中午,顾烟做饭的时候问她想要吃什么,她说:“已经被狗粮吃撑了。” 顾烟被她揶揄,有点不好意思地转身去了厨房。 今天他们没有叫陈姐过来,她做菜,江时羿就在旁边帮忙打下手,洗菜切菜。 她炒菜的时候放调料很少,江时羿在旁边看着,忽然开口:“我听陈姐说,你其实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 顾烟怔了下,“也没有……吃清淡点对身体好。” 他靠着冰箱,若有所思,“刚结婚的时候,你放调料都是大手笔,后来才慢慢改过来。” 顾烟有些紧张,为什么要在她炒菜的时候说这种话题?她会紧张的好吗。 当初是为了迎合他的口味,她那时候太年轻,甚至还笃信过“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这种荒诞的说法。 江时羿就在这个时候悠悠出声:“我还以为,你是想要先抓住我的胃。” 顾烟看都不敢看他,专注地盯着锅里的菜。 “小烟,”他说着话,却忽然靠近,几乎贴上她的身体,凑近她耳边,“我是最近才想起一些事,你以前对我……” 他话没说完,厨房门口就传来米娅清脆的声音,“妈妈!” 他回头,就看到梁思柚将怀里的米娅放在了地上。 “Get a room!”梁思柚啧啧两声,“你们今天是真的不想让我这个单身狗吃饭啊。” 米娅跑了过来,因为顾烟在炒菜,小姑娘看了一圈,最后抱住了江时羿的腿,软软地喊了一声:“江叔叔。” 江时羿俯下身摸摸她的头,就听她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玩具屋啊……” 江时羿的注意力彻底被米娅吸引,顾烟心底松了口气。 她有点怕他追问下去,在感情上,她属于比较内敛的那种性子,一般都是做的比说的多。 要她直白地告白什么的,对她来说,其实还挺难的。 饭后,梁思柚在客厅陪着米娅玩的时候,顾烟将江时羿拉到了卧室里。 她开门见山说:“我考虑过了,我打算告诉米娅,你是她爸爸。” 江时羿闻言,愣了足足几秒,像是才缓冲过来,嗓音竟不太稳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顾烟点头,“无论你我以后如何,你是米娅的亲生父亲,有权利和她相认……” 顿了顿,“不过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她太小了,好像还不是很清楚爸爸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会知道的,”江时羿心跳有些快,当憧憬的一切近在眼前,他心口涌动着温暖的悸动,又说:“我们会一起陪着她,教会她,直到她知道,直到她懂事,直到她长大。” 第221章 “米娅,我就是你的爸爸。” 下午梁思柚出去了,家里剩下三个人。 顾烟考虑了下,坐在沙发上将米娅抱在怀里,表情欲言又止。 江时羿坐在旁边,就静静地等。 事情其实很简单,但要和米娅说,就不那么简单,小姑娘人坐在她的怀里,手却还扯着江时羿的衣袖,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江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去玩具屋啊?” 这个问题,米娅今天已经问了好几回了,江时羿本来是打算下午带小姑娘过去的,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 顾烟已经松了口,他就不想再等。 他捏住了米娅的小手,“我们等下就去玩具屋,但是在去之前,我和妈妈有事要告诉米娅。” “什么呀?”米娅仰起脸看向顾烟。 顾烟心一横,“米娅,你之前不是问你有没有爸爸吗?” 米娅愣了愣,神情还有些懵懂,“米娅现在有爸爸了吗?” 顾烟低头看着米娅的小脸,“米娅一直都有爸爸的,现在爸爸就在米娅的身边。” 米娅歪了脑袋,眼神困惑:“可是这里只有妈妈和江叔叔啊。” 显然,以米娅的小脑瓜,还听不明白顾烟这话里的意思。 江时羿心跳很快,原本是有些紧张的,却又因为米娅的单纯而笑出了声。 米娅闻声,扭头看他,“江叔叔,你看到我爸爸了吗?” 他攥着米娅的小手,手指慢慢收紧了一点,“米娅,我就是你的爸爸。” 顾烟自己铺垫了半天,没想到这男人一上来就是直球,她窥着小米娅的脸色,只见小米娅呆呆愣愣,茫然地说:“可是,你刚刚还是江叔叔啊,现在就变成爸爸了吗?” 顾烟和江时羿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跟孩子又解释不清楚。 江时羿想了想说:“对,现在我变成米娅的爸爸了,并且以后一直都是爸爸。” 米娅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 “米娅不喜欢这个爸爸吗?”顾烟问,又瞥江时羿一眼,“那不然我们换一个?” 江时羿:“……” 为什么一个认亲现场会变成这样?他有些头痛。 不过,小米娅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摇摇头说:“米娅喜欢的,就这个吧。” 这口气,就好像“爸爸”是什么玩具似的。 顾烟忍不住笑出了声,“米娅,爸爸是你的家人,很重要的家人,就和妈妈一样,懂吗?” 米娅眼底亮了亮,“真的吗,和妈妈一样吗?那是不是可以一直陪着米娅?” “对,”江时羿说:“爸爸会一直,一直陪着米娅。” 米娅笑起来,却又忽然有些腼腆,“爸爸,你好呀。” 江时羿忍不住伸出手。 顾烟放开手,米娅就这样被他抱在了怀里,他心底的激动无法掩饰,开口的时候,就连嗓音都有些沙哑颤抖。 “你好,米娅。” 米娅抱了他一会儿,又想起什么来,神色忽然有些紧张问:“那……江叔叔有玩具屋,爸爸有吗?” “当然有,”江时羿抱着她,在她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以后,米娅想要多少玩具屋,爸爸都给你造。” 顾烟本来被米娅的问题逗笑,可是对上江时羿的目光,她看到他微红的双眼,一瞬间心底也有些酸涩,眼眶逐渐湿润。 这个下午,米娅如愿以偿地又去了玩具屋。 江时羿一直有点兴奋,他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米娅在玩具屋的照片,想要拍旁边的顾烟时,被顾烟一把将手机抢过去了。 “你差不多得了啊。”她轻斥,却不是真的恼。 她知道他高兴。 他坐到她旁边,手揽住了她的腰,“小烟,谢谢你。” 顾烟回头,就被他快速在唇上亲了一下。 她一惊,赶紧回头看米娅。 好在小姑娘正和一个毛绒玩具过家家,根本没有看他们。 她扭头瞪了江时羿一眼,“注意点啊。” “我太高兴了……”他看了一眼米娅,然后低头,下巴磕在她肩头,“真的,我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自从奶奶过世之后……” 他顿了顿,“我都快想不起有亲人是什么感觉了,现在我有了你和米娅,真的死而无憾了。” “说的什么话!”顾烟有些无语。 他笑了下,隔了几秒,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复婚?” 顾烟一怔,“这……这也太着急了吧。” 他沉默下来,倒是没有不高兴。 毕竟两个人刚刚在一起,能够这么快和米娅相认,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他很满足了。 而且,对于顾烟的心意,他其实至今不太确定,他猜想或许她心底还是有隔阂,毕竟之前那段草率的婚姻并不愉快,不过没关系……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开始,有了进展,还有小米娅,这是他们的女儿,血缘的羁绊是剪不断的,他相信会越来越好。 就算她以前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他会努力让她喜欢上他。 这天送顾烟和米娅回家,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江时羿抓住了顾烟的手,问她:“富恒那边,你会离职吗?” 顾烟迟疑了下,有些为难说:“我能再考虑一下吗?” 他心底有些微的失落,不过并没表现出来,只诚恳道:“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过来。” 顾烟心口倏地一软,他这样反而让她有点难以招架,她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她抱着米娅下了车,小姑娘趴在她肩头,一直朝着车子的方向望,忽然问:“为什么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回家?家人不是要一起回家吗?” 顾烟手在小姑娘背上轻轻拍了拍,随便找着借口:“因为爸爸还有事。” “噢,”小米娅有点失望,又说:“不过,爸爸没有走,一直在看着我们呢。” 顾烟愣了下,背脊有一瞬僵硬,不过她并没有回头,而是快步朝前走。 她想,回头好好和裴斯年谈谈吧。 确定了裴斯年的态度,她才好做出最终的决定。 翌日是周一,顾烟没有再请假,去了富恒上班。 周一的早晨是最忙的,要开例会。 她见到裴斯年是在例会上,显然不是什么说话的时机,会议结束之后又是一堆工作。 整个上午过去,她都没和裴斯年说上话。 两个人在工作场合中保持了专业度,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到了中午午休时,她还是忍不住去了一趟裴斯年的办公室。 进门之后,她看到裴斯年正在看电脑。 他抬眼看到她,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平和,“小烟,我现在有点忙,你有事吗?” 他这么一说,她就不好意思了,“那等你忙完再说吧。” 他“嗯”了一声,“这样吧,下班后你别急着走,我请你吃晚饭。” 顾烟倒没多想,点了点头。 直到下午下班,被裴斯年带到一家旋转餐厅临着落地窗的包厢,她看到长餐桌上精致的摆盘和燃着的香薰蜡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环境不太对。 显然不是一个谈工作的好场合。 第222章 裴斯年的告白。 裴斯年步态从容,走到餐桌一侧,为顾烟拉开椅子,“坐吧。” 顾烟身体有些僵硬,这个包厢的整个氛围,给她的感觉就不太对,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笑容也变得勉强,“裴总,没必要到这种地方来吃饭吧。” 旁边的服务员已经拿过来菜单,顾烟却还僵硬地站在包厢靠近门口的位置。 气氛显而易见地变得有些尴尬。 服务员摸不着头脑,裴斯年冲服务员一笑,“你先出去吧,等下我们点好叫你。” 服务员离开的时候,带上了门。 裴斯年这才看向顾烟,“小烟,只是一顿饭而已,这个面子你都不给吗?” 本来顾烟对于和他吃饭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心理负担,从多年前在商学院的时候起,他们就单独吃过很多次饭了,但从来没有在这种环境里,搞什么烛光晚餐。 裴斯年的手还落在椅背上,“至少先坐下吧,一顿饭而已,我也不会吃了你。” 顾烟迟疑片刻,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的表情也是紧绷的,看到裴斯年坐在对面翻开菜单,她说:“我没有食欲,裴总,我有话想和你说。” 裴斯年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抬眼望向她,“你还是叫我学长吧。” “裴总”两个字,将距离拉得太远,他叹了口气,“还是你还在生气?” 顾烟的手无意识地攥了下。 本来她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但是现在,裴斯年的反常举动让她心里没了底,脑中想好的说辞也忘了。 “你觉得我不应该过多干涉你的饿感情生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干涉?” 裴斯年合上了菜单。 他其实有预感,今天这顿饭大概是吃不了了。 不仅如此,就连他盘算几天的告白,很可能也会失败。 但是已经到了这里,他想,就如同江忍所说,至少他应该努力为自己争取一回。 顾烟闻言,脑中警铃大作。 她之前有所察觉,但裴斯年一直没说什么,她以为这种平衡会持续下去。 可现在…… 她垂下眼,“学长……” 顿了顿,“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 “朋友?”裴斯年自嘲地笑着打断她。 顾烟唇紧抿,沉默下来。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从很久以前开始,”他身子往后,靠住椅背,“久到超乎你的想象,在商学院的时候,你为了江时羿喝醉,我当时就想,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么难过。” 顾烟脑海空白,面色并不好看。 她并没有设想过拒绝裴斯年的说辞,但现在必须想。 裴斯年还在说:“三年前,你和江时羿在一起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他伤害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我想去为你出头,但是江时羿是江家的少爷,我被他踩在脚底,他要我离你远点,威胁说不然就断了富恒的路……” 他回想着,“我没有答应,他就真的用他人脉让富恒的产品渠道瘫痪了那么些天,当时我觉得,我真没用,没办法保护你。” 顾烟听得并不专心,她思绪太混乱了,一直一言不发。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裴斯年凝视着她,“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懦弱下去,他再威胁我,我也不想放手,这天下并不都是江家人说了算,我们总会有容身之所,只要你愿意回应我的感情,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顾烟有些恍惚,缓慢地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深邃,看起来很深情。 “小烟,我知道现在不是告白的好时机,我知道你没有完全忘记江时羿,但我想说,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伤害你,比起他来,我才是更适合你的人,我会珍惜你,而且我也会对米娅视如己出……” 他顿了顿,“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顾烟嘴唇动了动,很艰难才发出声音,“学长,我和江时羿在一起了。” 她想来想去,只有这句话,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达到她的目的。 她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 果然,裴斯年的脸色变了。 他还看着她,只是眼底的光逐渐黯淡下去。 “什么时候……” “就前几天的事,”她多少还是有点不忍心,“没顾上和你说。” 裴斯年似乎有些回不过神,“可是,他那样伤害你,你受伤了他都没有去救你,他和许鸢在一起,他让你被千夫所指,他……” 他数着江时羿的罪状,顾烟只是安静地听。 到最后,他说不出更多了,她才开口:“他是做过很多错事,但是,他也救过米娅,他也为我和米娅做过很多对的事,我愿意相信他是真的已经改过,给他一个机会。” 裴斯年依然怔愣着,说话也慢,“给他机会?” 他似乎觉得不可置信,笑了声,“他那样伤害你,都有机会,我一直默默在你身后,等你转头看到我,我就不配一个机会?” 顾烟心底其实有点难受,虽然之前和裴斯年闹了点不愉快,但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她并不想看到他这样,也不太愿意说出更多伤人的话,她道:“学长,我很感激你过去这些年帮了我这么多,但是很抱歉,感情这件事我无法控制,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你会遇到比我更好,更合适你的人。” 裴斯年感觉,自己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他的肩头垮了下去,面色灰白。 顾烟本来还想说工作的事的,但眼下显然没法开这个口,她想了想,“学长,今天……我就先走了。” 裴斯年忽然抬头,死死盯着她,“为什么?” 顾烟愣住了。 “你喜欢他,因为他是江家的少爷对不对?”他像是恍然大悟,“你和那些女人一样,贪图他的权势地位,你嘴里说着不要,但其实心里还是想要做江家的少奶奶是吗?” “我没有!”顾烟没想到对面对这样的诋毁,她难以置信,拧眉站起身,“你冷静一下吧,别胡乱……” “不然你告诉我,还有什么理由,”裴斯年也站起身来,他眸底有些猩红,“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对一个伤害过你的男人这样犯贱?!” 第223章 他曾经带给她的伤害太多了。 一直以来,裴斯年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形象,顾烟也是这样以为的。 最近她是觉得他有些变化,但她以为那不过是偶尔的情绪失控,直到此刻。 裴斯年的声音很大,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些话,而话语如同利刃,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口。 很难想象,他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因为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顾烟第一时间并没有想起反驳什么的,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裴斯年情绪过于激动,话音落下,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气,对上她的目光,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个狼狈的,恼羞成怒的自己。 一瞬间,他想起了过去多年的种种,他作为朋友守护在她身边的那些时候,母亲住院时,她在他身边,几乎成为他精神支柱的那些时候,以及…… 他努力的每一天,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可是这世界何其残忍,像江时羿这样的人,一出生就已经拥有一切。 明明已经有了一切,还拥有了她。 为什么? 他明明比江时羿更努力,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 他忽然觉得顾烟可恨极了,她就和那些虚荣的,贪恋金钱名利的女人一样,只会追随江时羿这种富二代,哪怕伤痕累累,还是会倒贴上去。 她原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他却喜欢上这样一个肤浅的女人。 他是那么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为了她接受江时羿的女儿。 他做了这么多的妥协,等待了这么多年,可等到的,却是她和江时羿的复合。 他算是什么? 他眼圈泛红,忽然笑开。 “你说说你……既然始终都要犯这个贱,当初何必还要和他离婚?” 如果这两个人没有离婚,他也不会生出他还有希望的错觉。 顾烟手攥着手提包的带子,细白的手指越收越紧,骨节泛白,她的脑子终于缓慢地动了起来。 裴斯年说她犯贱。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当面这样骂过。 她面容僵硬,脸色微白,咬咬唇才开口:“我是不是在犯贱,我会自己判断,不劳你费心,请你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她被气得头脑空白,转身往出走时,用力地摔上了包厢的门。 等到了楼下,她才想起,她忘了一件事。 就应该直接辞职的。 可是她不愿意再上去找裴斯年,再说辞职也要走流程,她还是回头打辞呈给他好了。 顾烟走后,裴斯年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敲门声传来,他如梦初醒。 服务员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窥着他的脸色,“先生……请问还点单吗?” “不用了。”他嗓音有些嘶哑,“结账吧。” 虽然没有点单,但是这种高档餐厅预定包厢却没有使用是需要师傅包厢费的,裴斯年结完账,面色颓然,失魂落魄地往出走。 在楼道里险些撞上一个男人,他看也没看就绕过去继续朝前走。 男人出声:“裴总。” 裴斯年没听见江忍这声呼唤,他继续朝前走去。 服务员这个时候从包厢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个首饰盒,“先生,您落了东西!” 裴斯年已经走过楼道拐角,江忍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服务员手里的首饰盒,“给我吧,我是他的朋友,我拿给他。” 江忍是这家餐厅的常客,服务员都认识,也知道江忍不会是贪图这点便宜的人,便将首饰盒给了他。 江忍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 他若有所思地合上,转身去追裴斯年。 这家餐厅还是他介绍给裴斯年的,他今晚来这里吃饭,多少存了些别的心思,没想到才来就碰上这种状况。 看样子,裴斯年的告白并不顺利。 他在楼下的停车场追上了裴斯年,提出建议:“裴总,我送你回去吧,你现在这样不好开车。” 裴斯年看了江忍一眼,脸色并不好,告白的主意是江忍出的,但现在他却有些后悔听了江忍的话。 现在一切都完了,他知道,顾烟非但和他没有可能,而且还会厌恶他。 很矛盾,明明他已经觉得她是个虚荣肤浅的女人,却还没法完完全全放下心底那点贪念。 江忍似乎看穿他所想,“裴总,如果不告白,你永远不知道结果。” 裴斯年只觉得难堪,一时间甚至忘了面前这位还是富恒的重要投资人,扭头就想走。 江忍却追了过来,语气软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我是想帮你,我也说过了,告白不行还有其他办法。” 裴斯年痛苦地攥紧了拳,想到顾烟走时给他那个决绝的眼神,他很茫然,“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再等等,”江忍说:“她不就是看上了江时羿吗,你以为我会让他们好过?” 裴斯年倏地抬头。 江忍唇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江时羿这个人有心结,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牢固。” 他语气低沉,仿佛蛊惑:“你只要等待就好,我保证她是你的。” 顾烟回到住处,还是气呼呼,和梁思柚吐槽了一通。 梁思柚并不意外,“我早和你说过,你那个学长看你的眼神都不对。” 顾烟情绪有点低落,“我以前朋友很少,所以一直很珍惜……而且他毕竟救过我啊。” 她也意识到自己对于裴斯年的感情有些迟钝了,不由得想起以前还没和江时羿离婚的时候。 那会儿,江时羿总是在纠结她和裴斯年的关系,而她拿裴斯年当救命恩人,似乎也确实给江时羿造成了一些误会。 晚上江时羿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和他说了一声:“学长和我告白了。” 江时羿心底咯噔一下,握紧手机,“你……怎么回答的?” 他脑子里全是当年顾烟说的话,她说她有喜欢的人,是纽约商学院的一个学长…… 顾烟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那头传来,“还能怎么回答?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沉默着,一时没出声。 他并不知道,其实在她面前,他始终不怎么自信,毕竟他曾经带给她的伤害太多了。 第224章 江忍说:“我和顾烟,也算是合作伙伴了。” 顾烟听不到声音,“喂”了一声。 江时羿恍然回神,声音有些低落:“你以前告诉过我,你喜欢纽约商学院的一个学长,我一直以为你说的那个人就是裴斯年。” 顾烟站在阳台上,闻言,想起这事儿,也想起了暗恋着江时羿的那些心酸时刻。 当时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挽救自己的颜面罢了,听到他和许鸢在一起了,而她形单影只,杜撰出一个喜欢的人,好让自己不那么可怜。 可这个人又不能是他,她只能随便说一个。 她说:“那个人不是学长……” 顿了顿,将话说得明白一点,“我已经拒绝了学长,再说,我和你都这样了……你觉得我还能和他在一起吗?” 江时羿沉默了几秒问:“那个人是谁?” 顾烟有些紧张,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表白好难,她思绪混乱,脑中却电光火石地回闪那些过往。 有他说他交了女朋友的那通电话,有他在酒店扔下她去接许鸢的时候,有她在性命攸关的那一晚打电话给他,却听到许鸢的声音,也有她凄凄惶惶等不到他回家的晚上,去了警局才听说他去救许鸢的…… 她逐渐冷静下来。 现在的她,或许还是喜欢他的,但是还不至于喜欢到完全忘记那一切。 毕竟那些痛都是刻骨铭心的。 她说:“说了你也不认识。” 江时羿在办公室的大班椅上,望着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听到这句,心口重重往下一坠。 电话两端都陷入静默,很久,他开口:“我要忙了,你休息吧。” 说完,不等她反应,他就挂断了电话。 他其实很想问,那她还喜欢那个人吗? 但他没有勇气问,怕得到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这段时间,他不断回想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揪住那些琐碎的细节里少有的甜,并因此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她对他不是没感觉的。 三年前的最后,他觉得只要将她人困在自己身边就可以,可现在,他变得贪婪,也想要她的心。 甚至,他疯狂地嫉妒着那个被她喜欢过的男人。 他意识到,原来他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在乎她,这种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就连她的过去都不放过。 可仔细想想,他有什么资格去问?他和许鸢在一起过,还因为许鸢伤害过她。 这一晚,躺在休息室的床上,江时羿失眠了。 翌日早,江氏再次召开了高管会。 最近因为江城源和江忍动作不断,高管会开的算是比较频繁。 今天这个会江时羿的压力是很大的,之前由于绯闻的缘故,江氏的股价受影响而波动,今天会议内容之一就是说这件事。 虽然他是总裁,但今天的会议有江城源在场,江城源的矛头直直指向了他。 会议的上半场,几乎要成为他的批斗会。 好在目前股价已经趋于稳定,他拿出了最近的几个项目计划,虽然没能完全堵住江城源的嘴,倒也多少起了一点作用。 会议下半程,江忍带来一个爆炸性消息。 江忍已经和苏家达成合作,可以共同开拓美洲和欧洲市场,这是个非常庞大的项目,需要高管会表决,江时羿这个总裁签字。 江时羿的面色很冷,手也攥成了拳。 之前的制衡因为他和苏蜜的分手被打乱,很显然,苏蜜现在是真的要和他对着干了。 说白了,在高管会其他人,甚至董事会那些人的眼中,谁能让公司赚钱,谁就更有发言权。 江时羿手里虽然握着不少重点项目,也在开拓新项目,但这和短时间内打开欧美市场的盈利没法比。 他之前自己通过傅青城做渠道,目前也只是试点阶段而已,走货量并不大。 江忍这一招,一定会让更多人站在他那边。 再加上江城源的扶持…… 会议的气氛有些僵滞,毕竟江家内部的明争暗斗,这些做高管的人也不是没觉察。 江城源理所当然地支持就江忍的提议进行表决。 江时羿没有反对,不过还是说:“今天太过仓促,江总监回头出一个正式一点的项目计划书,大家都看过再表决吧。” 这倒也算合理要求,大家表示赞同。 会议结束,人陆陆续续出去,江时羿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精神有些困顿,坐在皮椅上揉着眉心,让做会议记录的何亮先出去。 他疲惫地坐了片刻,等抬眼时,发现江忍居然也还没走。 会议室里此时就剩下他们两人。 他是没有和江忍说话的兴趣的,收起文件站起身,却听见江忍率先开口。 “你有没有后悔?” 江时羿一怔,拧眉瞥江忍。 江忍笑说:“其实你要是和苏蜜结婚,这功劳本来应该是你的,但现在,因为你渣了苏蜜,我捡漏,苏家现在只想搞死你。” 江时羿冷着脸没说话,径直往出走。 江忍就看不惯江时羿这种骄傲的,仿佛无坚不摧的样子,他忽然道:“那女人叫顾烟对吧?长得还不错,但为了她放弃苏蜜,不至于。” 江时羿的脚步一下子顿住。 他缓缓转身,看向江忍。 “其实我觉得你挺可惜的,你为了顾烟放弃苏蜜,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江忍挑眉盯着他,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苏蜜是个宝贝,比她强太多了,她什么也给不了你。” 江时羿将手里的文件捏得皱了起来,“江忍,顾烟是我的底线,她好或者不好,不是你说了算。” 江忍一副了然的神情,点了点头,“哦,我也没有恶意,她没有和你说过吗?我对她很友好的,我前些天还给她送过花呢,是白玫瑰。” 江时羿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戾气来。 原来送顾烟白玫瑰的人,居然是江忍。 他脑中有一瞬空白,为什么顾烟没有告诉他? “看样子你不知道,”江忍勾起唇角,“也是,毕竟这花她是在富恒收到的,我会认识她还是因为,我一直在给富恒注资,和裴斯年关系也不错……” 他顿了顿,睨着面色冰冷的江时羿,继续道:“顾烟加入富恒,我挺欢迎的,毕竟作为富恒的长期投资人,以后我和她,也算是合作伙伴了。” 第225章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如同一记耳光。 江时羿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刚刚结束那个他觉得四面楚歌的高管会,他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江忍带来的这个消息,就仿佛一记耳光一样拍在了他的脸上。 江忍挑眉,神色中的得意不言而喻。 江时羿僵硬地站在原地,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里,他有震惊,瞳孔骤然紧缩,手也攥得更紧。 江忍是满意的,他觉得江时羿是个傻子,居然为了顾烟放弃苏蜜,不过也是多亏了顾烟那女人,他才能看到江时羿现在的表情。 以往,江时羿看他的眼神,都如同看着蝼蚁,江时羿一直骄傲,是不可一世的大少爷,但现在这个少爷的眼神,明显是被他的话刺到了。 江时羿的脸色都是灰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要说什么呢? 对于江忍的一切,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不知道江忍是富恒的投资人。 但是他立刻就想到了,顾烟肯定是知道的。 依她和裴斯年的关系,她在富恒不会做基层,一定早就和投资人接触,也就是说…… 她知道江忍是富恒的投资人,却还是决定入职富恒。 她很清楚江忍和他之间的关系,说是仇人也不为过,她也知道江忍此时就在江氏,寻机要扳倒他。 她都知道。 但是她没有告诉他这些事,她隐瞒了一切,然后就这样进了富恒。 他已经提过不止一次,要她来他身边,来江氏,为他将要建立的金融公司做准备,她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他知道她想做合伙人,但他明明已经给出了一个更有诱惑力的条件,她却还是迟迟做不了决定。 为什么? 他雕塑一般地站在这里,他知道江忍在欣赏他的狼狈,可是他想不出要说什么话。 他满脑子都是这些天和顾烟相处的那些时候。 她怎么做到的,明明和江忍见过面,甚至收到过江忍的花…… 却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没事人。 江忍目的达成,心情委实不错,合上文件站起身,叹了口气,“唉,女人啊,有的可以帮你,有的可以害你,看人是真的要擦亮双眼。” 在和江时羿的拉锯战里,江忍是头一回占据这样绝对的优势和上风。 不光得到苏家的支持,眼看可以在江氏大展宏图,还利用顾烟狠狠给了江时羿一记重创。 江时羿越是在乎顾烟,就越无法释怀这件事,江忍很清楚。 江忍离开之后,江时羿却依然在原地站着。 良久,他才缓慢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他没有想到,江氏的权利争夺战里,他哪怕如今居于下风也能从容面对,但是顾烟却让他在江忍面前沦落得灰头土脸。 这一天,顾烟没有去上班。 已经和裴斯年闹成这样,富恒显而易见是回不去了,她早晨起来之后就开始写辞呈,斟酌了很多遍,最后在午后发送给裴斯年的邮箱。 既然辞职了,她计划是要去江氏的,其实这个决定昨晚她就想告诉江时羿,不过当时电话挂得仓促,她就想回头找个机会和他详谈。 这毕竟是工作,对待工作她一向很严谨,不可能因为和他在一起,就什么都不问,稀里糊涂地过去。 她以为今晚他还会按照惯例打电话给她,就想着等晚上和他聊。 她心底也存着点期待,其实她有些想他了,要是今晚他愿意来找她就好了。 然而,这个晚上她一直抱着的手机,却安静得不像话。 晚饭之后梁思柚在客厅对着电视机上的投屏做瑜伽,瞥见顾烟出来接水,还好奇地问了一句:“今晚你没和江时羿煲电话粥啊?” 顾烟笑容勉强,“没有。” 她回到卧室,不多时,就连米娅也凑过来说:“爸爸没有打电话。” 顾烟愣了愣,坐在床上将米娅抱进怀里,笑着捏了下米娅的脸颊,“小米娅是不是想爸爸了?” 米娅点了点头,“爸爸好久没和米娅说话。” 其实哪里有好久,但米娅这样说,顾烟却也有这种感觉,好像她和江时羿也已经很久没有说话。 她抿唇,想了想问:“不然,米娅给爸爸打电话?” “好呀。”米娅拍起手来,“米娅会打电话!” 顾烟笑了,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然后将自己的手机拿给米娅。 小米娅是打过电话,但那都是别人拨通然后她只要说话就好了,现在对着手机,小姑娘眼神迷茫,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顾烟觉得米娅好可爱,她忍不住在米娅的额头上亲了下,给手机解锁,然后在屏幕上操作。 最近的通话记录里就有江时羿,她找到之后,捏着米娅细小的手指,按下拨通。 彩铃响起来,米娅捧着手机,听着里面的音乐,可能是想到即将要和爸爸说话了,小姑娘有点兴奋,随着节奏摇头晃脑。 顾烟侧躺在一边,撑着下巴睨着米娅。 小孩子长得真是很快,回国才多久,她居然从米娅的眉眼之间看出一点江时羿的影子来。 彩铃响了很久,最后那头却传来个冰冷的女声。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这句话被机械女音反复念过两回,电话彻底断掉。 虽然没有按免提,但是因为距离很近,顾烟自然也都听到了。 米娅有些迷茫,扭头看向她,“爸爸呢?是个女的接的电话。” 米娅以为那个机械女音是个人,顾烟却很清楚是没有人接听。 她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安慰自己,江时羿最近一定很忙,毕竟江氏现在情况复杂,他又刚刚得罪了苏蜜这个原本的盟友。 她对着米娅一笑,“爸爸可能在忙,我们明天再打。” 她原本以为,等他闲下来之后会给她打电话,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这天直到休息,她都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翌日早,顾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不光没有来电,就连微信也没有一条。 她洗漱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江时羿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所以吃过早饭,她再次给江时羿打了电话。 这一次,那端直接挂断了。 第226章 他好像也不关心米娅了。 江时羿正在办公室里听何亮汇报工作。 顾烟的电话打来时,他只淡淡瞥了一眼就直接挂断,对何亮道:“继续。” 何亮额头渗出冷汗来,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起江时羿身上的气压就一直很低。 别说何亮,总裁办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江时羿心情不好,虽然他平时也不是个多么亲民的总裁,但好歹不至于令人害怕。 这两天,他却像是一座冰山,对工作也更加挑剔。 何亮心里叫苦不迭,在这个时候,他还得做这么困难的工作…… 他得告诉江时羿,江忍已经着手准备拓展欧美分公司的计划书,甚至为此已经成立了专门的工作组。 江时羿听完,垂着眼一时没说话。 何亮心底惴惴不安。 良久,江时羿冷着声开口:“知道了,你安排一下,下午我再和金融公司那个团队开个会。” 他所有的计划,都因为苏蜜的反戈而不得不加快,但就算加快也未必赶得及。 江忍现在不但在公司里有动作,手还伸到了顾烟那里…… 可笑的是,顾烟居然还挺配合。 昨夜,他整晚没有合眼,他想的是,顾烟哪怕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感情,也不至于和江忍合作。 她应该在得知江忍是富恒的投资人的第一时间,否决掉去富恒的这个想法。 可是她没有。 昨天他其实很想冲到她面前去问个究竟,然而何其讽刺,他居然怕。 哪怕这都是真实的,可他怕她承认。 承认了这一切,就等同于告诉他,她其实从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未来。 所以她可以不在乎他和江忍之间是怎样针锋相对的关系,选择和江忍合作。 他不知道面对这样的结果,他能说什么,做什么。 原本他已经在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了,为了她和米娅,必要的情况下,他是可以放弃江氏的,对他来说她们是最重要的,他想要她们搬回榕城,想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但现在,关于未来,他什么都想不到。 他只知道,对顾烟来说,他无足轻重,甚至不配她知会他一声江忍的事。 何亮出去之后,他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 微信里顾烟刚刚发过来一条消息:很忙吗? 他没有回复,将手机屏幕朝下,倒扣在办公桌上,继续忙工作。 江忍已经很得意了,他不想让他更得意。 何亮出去回到自己的工位,没多久接到一个前台转过来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人是顾烟。 何亮有些讶异,“太……”话到半途,赶紧改口:“顾小姐,什么事?” 顾烟迟疑了下,问:“江时羿在办公室吗?” “对。” 那头沉默了几秒,“这几天工作很忙吗?” “是有点忙,”何亮的工位在江时羿办公室的门口,便于接待人,他往周围看了一眼,才压低声说:“江总监那边有很大动作,江总现在焦头烂额的。” “好吧,”顾烟说:“那你们都多注意身体,别光顾着工作。” 挂断电话之后,顾烟在房间里愣神。 她知道江时羿会很忙,但忙到就连接她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她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想了想,他有事,她还不停打电话,显得很不懂事又太过粘人,她只能暂时放弃这两天和他谈工作的想法。 裴斯年那边至今没有批复她的辞职报告,所以她整个人就彻彻底底地闲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干脆全天自己带米娅,和小姑娘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或者商场逛。 米娅问过几次江时羿的事,她每次都告诉小姑娘说,爸爸很忙,等忙完了就会过来看米娅的。 米娅就等。 她其实也在等。 但是江时羿没有来,一周多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不光人没来,就连电话或者信息都没有。 他好像也不关心米娅了。 米娅周末的时候没能去玩具屋,连着几天都不高兴,顾烟虽然给她买了一些玩具,但小姑娘的胃口已经被江时羿养刁了,根本看不上这点玩具。 顾烟实在有些头疼。 梁思柚也觉得奇怪,这天下班回来,在晚饭餐桌上问顾烟:“江时羿在搞什么?都没见他最近来找你和米娅了,米娅昨天还跟我说想爸爸了。” 顾烟心烦意乱说:“我也不知道。” 梁思柚眼珠一转,拿出手机给傅青城打了个电话,也没怎么绕弯,就跟傅青城打听江时羿最近在忙什么。 傅青城说:“忙着家族内斗。” “我知道,”梁思柚翻了个白眼,“那他总有下班的时候吧,下班之后呢?” “喝酒啊,”傅青城顺着就回答了,“现在就和我一起在酒吧。” 顾烟在旁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电话的全部内容。 梁思柚拧眉,直接挂了电话。 她扭头看顾烟,“你俩吵架了?” 顾烟面色微白,摇头说:“没有。” 最后一通电话里,江时羿问她当初喜欢的那个人是谁,而她只说了一句说了你也不认识。 然后他说要忙,就挂了。 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这话说得不对。 他就连信息也不肯回她一条,现在居然有闲暇去和傅青城喝酒。 梁思柚说:“你俩现在到底算是明确关系了没有?” 顾烟想了想:“算是吧。” 她觉得之前算是说得挺明白的了,她也让他和米娅相认了,他甚至提过复婚的事,只是她觉得太快了。 这样的关系,已经很明确了。 梁思柚摸着下巴,“那他这个样可就有点渣了啊。” 顾烟眼眸低垂,心里很不舒服。 没有人面对这种情况还能泰然自若,越是喜欢,也越是在意。 她就是在意到心神不宁。 今天陈姐不在,饭后洗碗时,她还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盘子。 梁思柚知道她心情不好,过来接手洗碗工作,一边和她聊,“不然,我打傅青城电话,让江时羿接一下,我问问他什么意思。” 顾烟考虑了会儿,还是摇头,“算了,我不想绕弯子,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她实在想不明白,难不成这才交往不到半个月,她就要被甩了?可是她完全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而且之前他对米娅明明那么好,现在对米娅也不闻不问的,他都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了……偏偏在父女相认之后还这样冷处理,难道是不打算认米娅了吗? 她觉得不可能,但是他这个态度,令她又没法太乐观。 梁思柚和傅青城打听了一下酒吧的位置,然后顾烟就将米娅交给梁思柚,出门打车,直奔江时羿所在的那家酒吧。 第227章 她想告诉他,她喜欢的人就是他。 夜晚的酒吧里,红男绿女,流光溢彩,舞池中的人们扭动着身体,气氛热烈。 而江时羿和傅青城的那一桌,在最角落的地方。 这里的氛围与热闹相距甚远。 这个下午要下班时,江时羿刚刚从何亮拿来的调查报告里确定了,江忍确实是富恒的投资人。 还不是一般的投资人,已经连续将近四年时间,一直坚持投资富恒的所有重点项目,这种投资人对于任何一家公司来说都是重要而稳定的合作伙伴。 可想而知,裴斯年和江忍的关系一定不错。 江忍没有说谎。 裴斯年那公司屁大一点的时候江忍就投了,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江忍早就开始针对他布局了。 虽然这个结果他早就料到了,可拿到资料的那瞬间,他还是油然而生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这感觉也不陌生,三年前,为了摆脱他,顾烟曾经和江城源合作,为他和苏蜜牵线搭桥。 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的感受。 傅青城在旁边坐着,点了支烟,看着江时羿一言不发地喝酒。 下午叫江时羿的时候,本来是想一起吃个饭的。 这些天,苏家凭借自身在海关的关系,频频攻击他们已经给江氏建立起来的出口渠道,傅青城是想和他聊聊如何应对。 不过江时羿很消沉,提出想来酒吧,来了之后就一直喝闷酒。 傅青城知道他很烦,江城源和江忍现在动作不断,江氏内部格局已经产生变化,如果破不了这个局,可想而知以后他在江氏的处境会更难。 梁思柚先是打了一通电话,不多时又发来信息问他们在哪里。 傅青城没多想,将地址发给梁思柚之后,告诉江时羿:“柚子问酒吧位置,说不定会过来。” 江时羿闻言,意味不明地扯动唇角。 梁思柚可能会过来,也可能是顾烟。 他端起酒杯,暗想,冷处理不可能解决问题,他们见面时迟早的事。 半个多小时后,顾烟果然出现在酒吧。 最先看到的人是傅青城,他拧眉望过去,喊了江时羿一声。 江时羿抬眼也看到了顾烟。 她已经在大厅找了一圈了,人流拥挤,她还被一个男人挤了一下,差点摔倒。 男人抓住她的手臂,和她笑着说话。 大概是个搭讪的男人。 傅青城以为江时羿肯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所以他没动,姿态闲散地靠着沙发。 然而几秒过去,他发现身边的人没动静。 他终于觉察到不对,江时羿今天一直在喝闷酒,梁思柚打听地址,来的人却是顾烟,而现在,江时羿眼看着顾烟被男人搭讪,也没反应…… 他琢磨出点端倪,侧过脸看着江时羿,“你们吵架了?” 江时羿猛灌下一口酒,垂下眼没说话。 傅青城顿时了然。 和顾烟搭讪的男人,倒算不上什么流氓,只是普通搭讪,她推拒说是来找朋友的,对方也就作罢。 她往前走,视线又在四下仔细看,彩灯实在晃眼,她看了半天,终于找到江时羿和傅青城。 江时羿在喝酒,看起来心情并不好,她心底七上八下的,却还是坚定地迈步走了过去。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她想,哪怕她是真的要被甩了,也要听他亲口说出原因。 她过来之后先和傅青城打了个招呼。 傅青城冲她笑了下,然后就站起身,“我有点事,得先走了,你们聊。” 傅青城走后,顾烟绕过去,在江时羿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中间隔了十多公分距离,可顾烟已经闻见他身上冲天的酒气。 节奏感极强的音乐震天响,然而这个角落里的沙发却像是结了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江时羿又倒了一杯酒。 顾烟看不过去,伸手去拦,“你别喝了。” 他动作顿住。 她的手还按在他的手背上,他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 半晌,他将手收了回去。 这里有些吵,顾烟并不想在这里谈,她说:“回去吧,你有没有带司机?没带的话就我来开车。” 他这才开口,说了这么久以来对她的第一句话:“不用。” 顾烟脸色沉下来,“我知道你最近可能工作压力比较大,但酗酒能解决问题吗?” 他忽然转过脸,睇向她时,眼神里带着戏谑,“你管我?” 顾烟被这话刺得面色微微泛白。 她脑海有些空,困惑又难受,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就变了态度。 她又回想起他们最后那一通电话,难道是因为他在意她曾经喜欢过别的男人? 可哪里有什么别的男人,从头到尾都是他。 她深吸口气,“江时羿,其实……” 她话没说完,一个夜场的卖酒女郎转到了这一桌,热情推销新品洋酒。 她忍了忍,心想,等卖酒女郎走了就和他说清楚吧。 告诉他,她以前喜欢的人就是他,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换来一个和他离开这里好好谈话的机会。 卖酒女郎看这一桌两人,给男人卖酒显而易见更容易,便坐在江时羿另一侧,顾忌着顾烟,倒也保持了一些距离,开始介绍洋酒,并主动倒酒。 顾烟在旁边等了一阵,发现江时羿居然和卖酒女郎聊了起来。 不但聊,还很热络,那气氛,好像两个人认识多久似的。 而她坐在那里,始终一言不发,就导致她像个局外人。 卖酒女郎是看人下菜碟的,眼看着江时羿看都不看顾烟一眼,料想这两人之间关系也一般,而江时羿长得帅,又衣着考究,她便坐得离江时羿近了些。 手中的酒杯,直接递到了江时羿嘴边,她嗲声嗲气说:“酒好不好,可不是我说了算,先生您得尝尝啊。” 卖酒女郎穿着低胸装,身体都快要挨在江时羿的身上了。 顾烟神经绷得很紧,她想江时羿不会喝那杯酒的。 毕竟她还在这里坐着呢。 在自己的女朋友面前,喝一个卖酒女郎端的酒算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算不上什么特别暧昧的举动,但确实不妥。 他不会的。 可是很快,她看到江时羿微微低头。 他就着卖酒女郎的手,啜了一口那杯酒。 第228章 她还是将真心交给这个男人践踏。 江时羿其实没喝,嘴唇碰到冰凉的酒液就算了事。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怕是卖酒女郎他也心存戒备,不可能喝对方端的酒。 至于为什么不喝还要这样做…… 他的余光里,顾烟面色惨白,雕塑一样地坐在那里。 他心里不舒服,找不到平衡,就必须要拉着她一起。 顾烟也确确实实被这一幕刺到了。 她的手攥得很紧,指甲嵌入掌心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 她有些恍惚,耳边那些音乐和人声仿佛都变得遥远。 突然之间,她意识到自己的可笑,重逢之后,一开始她对他充满戒备。 她想,她不可能在一个男人身上栽两回的,所以她绝不会再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为了这个目的,她动过交男朋友的心思,她将事业摆在第一位…… 可到了最后,这一刻,她恍然察觉,她还是非常彻底地踩进了这个陷阱里。 裴斯年说她没长进,她也确实没长进,几年过去了,她还是将自己的真心和脸面给了这个男人随意践踏。 她的脑子里好像有很多声音,思考很多事,又闪过很多回忆,可又仿佛是空白的。 江时羿还在和那个卖酒女郎说话。 她本来是想等他们说完的,但是他们没完没了。 那个卖酒女郎,已经抱住了江时羿的手臂,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而她,明明和他们坐在一张沙发上,却又像个毫无存在感的局外人。 “江时羿。”她喊了他一声。 音乐声很吵,她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只看到他还是朝着卖酒女郎那边,根本没有回头。 她来,是想要问个清楚的,但现在这样子,什么也问不出。 她站起身,脚步不是很稳,她其实想要将这男人拉出去说话,可她自己都有些腿软,怎么拉得了一个大男人。 她在原地站了两秒,那个卖酒女郎倒是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和江时羿说:“您的朋友好像要走了。” 江时羿根本没有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么吵,顾烟还是听见了他对卖酒女郎的那句话:“别管她。”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知道这种感觉如同挨了一记耳光。 心口像是有刀子在捅。 今晚看来是没法谈了。 她缓慢地转身,往酒吧外面走。 出去之后,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去。 一路上她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不断地回想江时羿最后那三个字,又想自己会不会听错了。 这会不会是一个噩梦,毕竟毫无逻辑,前几天才和她耳鬓厮磨,甚至提出要复婚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呢? 她不知道要如何逃离这个噩梦,或许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下车的时候要付款,她在包里来回翻了好半天,却找不到手机,不但没有手机,钱包也不见了。 司机看她这样就叹气,“酒吧那地方也有很多小偷的,一不小心东西就会被偷掉……” 顾烟神思还是恍惚,在包里面翻了好半天,才抬头,神情有些茫然和困惑,似乎是想不通。 只是眼角却已经有泪水流了下来。 司机见状,神色反而警惕起来,“你哭什么?我和你说,你哭没用的,这车费你可不能不给啊,你叫个人给你送钱过来。” 顾烟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没有自己的手机,不记得号码,就连让梁思柚下来送钱都不行,她说:“我上去取钱再拿下来行吗?” “不成,”司机皱眉,“你要是跑了,我找谁去?” “我不会跑的,不然你跟我上楼去拿。” “我可没那个时间!” 司机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两人僵持在这里。 几分钟过去,司机开始破口大骂。 顾烟眼泪越流越多,她不是故意不给车费,她只是手机和钱包丢掉了,但是她说不出话,喉咙里像是梗了一团棉花。 路边偶尔行人走过,投过来看热闹的眼光。 顾烟在恍惚中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小烟,怎么回事?” 那男声是熟悉的,她循声望过去,朦胧的视线里,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正走过来。 司机朝着那男人说:“她坐了车不给钱,就跟我在这哭,可不是我欺负她啊,哪里有坐车不给钱的是不是?” 裴斯年拿出手机,“钱我给。” 他付了款,司机这才开着车走了。 他回头看顾烟,“小烟,怎么回事,别哭了……又不是多大的事。” 顾烟咬着嘴唇,身体在发颤,“我不是不给钱,我的手机和钱包丢了。” 裴斯年当然知道她不会故意不给钱。 他拧眉,“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好了,没什么好哭的,你先冷静一下。” “我不是故意不给钱。”她重复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她委屈到快要受不了,整个人几乎要崩溃。 裴斯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只是轻声哄,“没事了小烟,那个司机是误解你,他已经走了,没事了。” 顾烟满脸都是泪,她后退了好几步,深深地吸气,“我上楼拿钱还给你。” 裴斯年愣了下。 车费不过三十多块钱而已,他没想到她要算这么清。 见顾烟转身走向小区,他迈步跟了上去,“没必要还,小烟,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我们是朋友,这点忙是我应该帮的。” 顾烟脑中混乱,根本就没有认真听他在说什么。 裴斯年心头沮丧。 他收到了她的辞呈,已经好些天了,他一直没有批复。 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告白失败就能说放就放,他自己纠结了数日,也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今晚他在这附近本来是来找一个朋友的,却在路过时看到小区门口有人大喊。 定睛一看,顾烟在那里哭。 看到她哭成这样,他心口还是锥刺一样地难受。 他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她哭成这样,肯定不单纯是因为丢了手机和钱包。 然而他问了几遍,她却只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在顾烟要走进她住的那栋楼时,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江时羿有关对不对?”他语气重了些,“他又欺负你了?” 第229章 她说:“我不能重蹈覆辙。” 顾烟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整张脸湿湿凉凉的,她眼神有些涣散,目光缓慢地落在裴斯年的脸上。 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她甚至没脸告诉裴斯年今晚发生的一切,之前裴斯年提醒过她不知多少回,她都固执己见,她以为江时羿和从前不一样了。 现在江时羿用事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她面上无光,这个时候更不想应付裴斯年。 她深吸口气,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没事,我就是丢了手机和钱包,心情不好……” 她顿了顿,“学长,我现在真的不太舒服,我想先上去休息。” 裴斯年眉心紧蹙,他知道,顾烟不肯说,他是问不出来的,但他就是不甘心自己被她这样排拒在心门之外。 以前他们的关系多么好,她对他也没有那么多的隐瞒,就连曾经她暗恋江时羿,还有偷偷生下小米娅这些事,他都是最清楚的。 他一度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可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肉眼可见变得疏远。 他想了想,沉声道:“好,你先回去休息,但是小烟,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我都希望我可以帮你解决,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至于那封辞呈,他们两人都没有提起。 裴斯年是不打算批准她的辞呈的,他希望可以等到顾烟回来。 而顾烟纯粹是想不起这回事。 她现在脑子混沌,脑海中不时会浮现在酒吧里的那一幕幕。 江时羿喝了卖酒女郎手中的酒。 江时羿和卖酒女郎紧挨着,相谈甚欢。 还有最后的那一句“别管她”。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楼,用指纹解锁进门之后,她看到米娅坐在地毯上,看着电视机里的动画片,而梁思柚坐在沙发上陪着。 两个人闻声都看向她。 米娅最先出声:“妈妈怎么哭了?” 小姑娘从地毯上起身,就往过来走。 顾烟这才想起自己满脸泪痕。 梁思柚皱眉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顾烟蹲下身,先将扑过来的米娅抱在怀里,笑着说:“没事,刚刚妈妈被沙子吹进眼睛里了,就流眼泪了,现在已经好啦。” 米娅还是担心,小手摸着她的眼角,“妈妈,不哭。” 顾烟鼻尖酸涩难忍,差点又掉下泪来。 江时羿是个浑蛋,但是他的女儿却是个天使。 她在小米娅的脸上亲了亲,“好了,妈妈先去洗手,然后我们给米娅洗脸准备睡觉好不好?” 米娅很乖地点了点头。 梁思柚一直没有问,直到顾烟洗过手,给米娅洗漱完,将小姑娘哄睡,再从卧室出来,她才问顾烟,“什么情况?” 顾烟眼睛有点红肿,她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唇角,“没事……” 顿了顿,声音小了些,“也不是没事,但是,我现在不想说。” 又停了下,声音有些颤,“我……我想睡觉。” 她看起来很脆弱,梁思柚不忍心再问,走过来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嗯,我不问了,你先去休息。” 顾烟回到卧室,这一晚,她是抱着小米娅睡的。 小米娅好像她溺水时的浮木,她抱着小姑娘也终于冷静下来,一夜无梦。 翌日,顾烟起得有点迟。 她本来以为梁思柚已经去上班了,没想到走出卧室就看到了梁思柚正在拿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 梁思柚侧过脸看到她,解释说:“我今天在家办公。” 在家办公是傅青城特批的,原因是,头天晚上她在微信里不依不饶地跟他问了半天酒吧里发生的事,但他一无所知。 她说担心顾烟的状态,今天要待在家,他也就批了。 米娅还没醒,这会儿,陈姐在厨房里做饭,顾烟迟疑了下,走过去,在沙发这边坐下,和梁思柚坦白说:“我昨天去酒吧,没和江时羿说上话。” 梁思柚一怔,“可是傅青城说,你过去了他才走的,你和江时羿都见面了,怎么没说上话?” 顾烟也觉得荒唐,她人都坐在他旁边了,那么长时间,居然没有一句有效沟通。 她说:“他不理我。” 梁思柚不可置信,“为什么啊?” 顾烟低头,手逐渐握紧,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我也想知道。” 梁思柚沉默下来,好一阵才又问:“你们之前吵架了吗?” 顾烟摇了摇头。 之前的电话里,根本没有吵起来,原本她也在想是不是他介意她以前喜欢别人,想过要解释,但是在他喝了那个卖酒女郎的酒之后,她觉得没必要说了。 明明他自己曾经和许鸢在一起过,他没有理由因此而生气,更何况,他昨晚的行径,根本不像是单纯的生气。 她觉得,那更像是在对她示威,一切都太过刻意,但她又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说:“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要和我分手。” 梁思柚拧眉,“你觉得?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但是……”她迟疑着,虽然这话很难说,但她还是坦白道:“他当着我的面,喝了一个售酒小姐手里端着的酒,我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好像聊得还挺高兴的,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和那个售酒小姐聊天,没有看我一眼。” 这些事,说出来其实很难堪,她的手越攥越紧,唇角却还是僵硬地牵起,“柚子,我觉得,我好像又看错了他。” 梁思柚闻言,很是震惊,“他怎么能这样啊,明明你们都在一起了……不是,他这人,什么意思他说清楚啊,就算真要分手,没长嘴吗?先是冷暴力,然后又和别人勾三搭四,恶不恶心?” 顾烟面色苍白,唇紧抿,低下头不说话了。 梁思柚窥着她面色,很是担心,“那你怎么想?” “我……”她一开口,眼泪就已经掉落下去,砸在裤子上,晕开一片水渍。 梁思柚抽了纸巾递过来,有些心疼,“别为那种渣男哭。” 顾烟擦干眼泪,很努力扯出个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笑,可能是笑一笑就能骗自己,也没有那么狼狈。 可是怎么能不狼狈? 同一个坑,摔两回。 她慢慢敛了笑,嗓音嘶哑,“柚子,我不想重蹈覆辙。” 她咬了咬唇,语气更加坚定:“我不能重蹈覆辙。” 第230章 她凭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走米娅? 这天上午,顾烟出门买了新手机,并补办了手机卡,重新登陆微信之后,她想了想,还是将昨晚的车费转给了裴斯年。 到了午后,钱没有被收,裴斯年发来微信:小烟,你好点了吗? 她回复:我没事。 裴斯年:晚上能一起吃个饭吗? 她握着手机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好意思,我得照顾米娅。 她也知道这个借口显得很刻意,毕竟家里还有保姆和梁思柚,但她想,裴斯年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她这是不想去的意思。 那头安静了许久,裴斯年才又发来一条: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顾烟:“不是。学长,之前我们之间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辞呈我也发给你了,你什么时候能批复?” 说实话,她这样无故旷工,换成正常的领导,八成早就要开除了她。 裴斯年:我会为你留着这个岗位的,小烟,我没有忘记我们共同的理想,你忘了吗? 顾烟这一天一夜趋于麻木和迟缓的神经,被这句话刺了一下。 原本,她是想要将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她想做合伙人,所以去了富恒,但现在因为裴斯年,她只能放弃。 就算没有江时羿,裴斯年对她告白,想要和她有进一步的关系,这种情况她没法在富恒继续呆下去。 做合伙人的梦想,眼看已经破灭。 然后,江时羿给了她一个假的希望。 他说只要她去江氏,可以让她做到比合伙人更高的位置,但现在…… 她自嘲地笑了笑,现在她还能对那个男人有所期待么? 她甚至有些想不明白,过去这几个月,她怎么就能蠢成这样。 她给裴斯年的回复,冰冷到不近人情:学长,我希望你能尽快批复我的辞呈。 手机安静下来,裴斯年没有再说话了。 而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神充满迷茫。 已经从富恒离开了,不可能回去,但是要去哪里?以后的路,好像又得重新计划了。 这一次,她的计划里不会再有江时羿这个人。 到了晚上,小米娅有点闹腾,粘着顾烟问:“爸爸呢?爸爸好久没来了。” 顾烟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一瞬,她简直恨透了江时羿。 如果她早点看透他,至少她不会让他们父女相认,现在也就不用应付米娅这些问题。 她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敷衍说:“爸爸工作很忙。” 米娅不高兴地噘着嘴,“爸爸都不来看米娅。” 没有父亲,和有了父亲却不被爱是两回事,顾烟心口一紧,抱紧米娅,“没事的,米娅有妈妈呀,妈妈会永远陪着米娅的。” “可是,爸爸不也是家人吗?”米娅不解,“家人,不就是要一直在一起吗?” 顾烟只觉得心酸,却又很难解释,她在小姑娘的额头亲了下,答非所问道:“米娅,妈妈和你才会一直在一起,其他人都不重要。” 小米娅并不理解,这一晚直到睡觉的时候还是郁郁不乐的。 顾烟没有消沉很久,她有女儿要照顾,不可能萎靡不振。 到了周末,她做出决定,和梁思柚商量说:“柚子,我想搬家。” 梁思柚一愣。 说实话,这家才搬过来没多久,梁思柚觉得挺折腾的,但也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这房子是江时羿的。 顾烟说:“对不起,连累你跟我搬来搬去,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不过这肯定是最后一次了,这次是我和中介联系看好的房子,我给你看看照片,虽然没这里这么大,但是也很不错的……” 顾烟拿着手机给梁思柚看照片。 租房这事儿,其实她们自己完全可以搞定,只是刚回国的时候裴斯年已经安顿好,后来顾烟和裴斯年闹了矛盾,又是江时羿主动请缨,才落得这样的局面。 梁思柚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但仔细想想,自己实在没有资格挑剔,毕竟这里面她是最偷懒的那一个,从来没有为找房子的事情奔波过。 她细细看了下顾烟手机里的照片。 房子是八十多平的商品房住宅,两室一厅,虽然不大,但是精装修,且很温馨,她立刻就点了点头,“好,什么时候搬?” 顾烟说:“今天吧,我之前咨询过搬家公司的人,今天就可以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过来。” 梁思柚睁大眼,“这么急?” 顾烟抿唇,“我……我想快点。” 梁思柚看出来了,顾烟确实着急,她都不知道顾烟是什么时候去看的房子,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想要立刻和江时羿摆明态度,可是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看房子什么的……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找,毕竟是我们两个人住的房子,全都让你出力也不合适啊。” 顾烟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着急。 她给搬家公司的人打了电话,约了个下午的时间,然后她和梁思柚就又开始打包行李。 折腾是真的折腾,不过顾烟觉得这也算是她自找的,以后哪怕是这种小事,她也绝对不会再靠别人了。 快中午的时候,保姆陈姐来做饭,看到客厅里几个箱子,大吃一惊。 顾烟正擦汗,看到陈姐,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来,“陈姐,我们要搬家了,我把你工资结算了吧,你以后就不用过来了。” 陈姐是江时羿找来的保姆,人干活利索,对小米娅又好,顾烟多少有点舍不得,毕竟合心的保姆并不好找。 然而,她不想承江时羿的人情,另外也不想有个江时羿的人成天在自己家,所以搬家之后,有必要的话她打算自己重新找保姆。 陈姐更震惊了,“怎么……这么突然……” “我再付给你半个月的误工费吧。”顾烟心底歉疚,多转了一笔钱给陈姐。 陈姐手里买的菜都没放下,就被顾烟几句话打发了。 陈姐下了楼,还像是在做梦,忽然想起小米娅,心底有些不舍,拿出手机拨通了江时羿的电话。 “先生,顾小姐刚刚给我结算了这个月的工资,还给了误工费,叫我以后不用过去了。” 江时羿刚刚结束和一个客户的会面,此刻正在办公室里抽烟,闻言,表情也没有很大变化,“她还说什么了?” “她……”陈姐顿了下,“她和梁小姐在打包行李,看样子是要搬家了。” 他咬着烟蒂,缓缓垂下眼。 陈姐说:“您和顾小姐闹矛盾了吗?” 他没有说话,走了神。 烟灰不堪重负地掉落时,他皱眉直起身,手扯着衬衣抖了抖。 那头陈姐听不到回应,也知道自己问得太多,讪讪说:“那您先忙吧,我以后就不去顾小姐那边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看着白衬衣上的那些烟灰,脸色难看。 弹了好几下,还是弄不干净,他只能起身去休息室里换衣服。 顾烟要搬走了,他甚至不知道她要搬去哪里。 他套上衬衣,慢慢地系上扣子。 这两天,他无数次回想当初,他去了那家日料店,见到苏蜜,得知顾烟和江城源合作,他愤怒地冲回家,然后质问顾烟。 那时候,他好像暴怒的狮子,而她泰然自若,只冷淡地说是他逼她。 呵……他逼她什么? 不过想将她留在身边而已。 她做那一切是为了摆脱他,也是为了和江城源要钱。 对,她当年将他卖了,换了三百万。 现在呢?为了富恒那个合伙人的位置,她再次选择背叛他,和他的敌人合作。 这件事被江忍拿来,做了凌迟他颜面的刀。 他不能再像三年前一样冲动地去质问她,就算要谈,也一定是在他足够冷静的时候,他不愿意自己再表现得那么狼狈失控。 他系好袖扣,走出休息室,站在办公桌旁。 今天是周末,可是他这段日子已经忙到没有工作日和休息日之分了。 他本来应该继续加班的。 然而,几分钟后,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车钥匙,跟着转身走出办公室,乘电梯下楼去停车场。 车子朝着他给顾烟安排的跃层驶去,他攥紧了方向盘,心想,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更何况,米娅是他的女儿,她凭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着米娅搬家? 第231章 为了米娅,我们也应该在一起。 小米娅不懂,为什么她们又要搬家了。 看着妈妈和柚子阿姨收拾东西打包,楼上楼下都乱糟糟的,她只能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一眨,表情很不高兴。 顾烟休息的时候洗了手坐到米娅旁边,看小姑娘不开心的样子,料想小孩可能是被这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感觉影响了,她哄着米娅说:“米娅,这一次我们搬完家,就不会再搬了。” 小米娅扭头看着她问:“妈妈,我们要搬去哪里?” 顾烟拿出手机给米娅也看了看照片,“这里,这是我们的新家。” 米娅问:“那里有爸爸吗?” 顾烟愣了愣,笑容变得有点勉强,“米娅,爸爸……” 她顿了顿,“爸爸可能没有办法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如果米娅已经长大,也许会好沟通一些,但现在,江时羿的所作所为,显然是给她出了一个难题,她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和米娅解释她和江时羿之间的一切。 米娅噘着嘴,整个人都没有精神,声音也小下去,“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爸爸了。” 顾烟心底像是被刺了下,脑中正混乱,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嘀”的一声响。 有人进来了。 这里的指纹锁,现在只存了她和梁思柚还有江时羿的。 梁思柚人在楼上收拾东西,那进来的人就毫无悬念了。 顾烟心头一紧,侧过脸看去,果然,江时羿步伐不紧不慢,正走进来。 米娅闻声抬头,看到他,眼底迸出亮光来,“爸爸!” 米娅喊着,人已经从沙发上爬下去,朝着江时羿跑过去。 那个速度,顾烟都怕她摔了,不由自主就起身跟了几步。 好在米娅没有摔,而是直直扑过去,抱住了江时羿的腿,又喊了一声:“爸爸。” 江时羿低头,然后半蹲下来,陪着着小姑娘的高度,笑说:“米娅。” 米娅嘴巴鼓了鼓,“爸爸好久不来。” 见到米娅,江时羿心头还是微微一软。 这毕竟是和他血浓于水的亲人,他在米娅的脸上亲了下,“对不起,爸爸最近有点忙。” 米娅搂着他的脖子,说:“好吧,那米娅原谅爸爸了。” 他抱住小姑娘,闻见她身上淡淡的奶香。 好像就连身体里的愤怒和不甘,也被安抚了不少。 顾烟站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江时羿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小米娅的身上,又哄了米娅一阵,才抬眼瞥向她。 “为什么要搬家?” 顾烟微怔,旋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男人这个语气,就好像她搬家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米娅还在旁边,她并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和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低下头含混道:“想换个环境……” 话没说完,看到梁思柚抱着个箱子下来,她赶紧走过去帮忙。 梁思柚在客厅放下箱子,看了江时羿一眼,眼神不大友好。 江时羿并不在意,反而主动问她:“梁思柚,你能不能帮忙带米娅上楼?” 梁思柚看了顾烟一眼。 顾烟对她点了点头。 江时羿手在小米娅背上轻拍了一下,“先跟你柚子阿姨上楼玩。” 小米娅其实不是很愿意,多久没见他了,见面还没说几句话,就要分开。 她仰起脸看着他,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爸爸,米娅今天可以去玩具屋吗?” 江时羿笑着,柔声说:“当然可以,等下爸爸就带米娅去。” 顾烟在旁边皱起眉头来。 她是不想米娅再和他有更多的接触了,但当着米娅的面,她也不好说。 等梁思柚带着米娅上楼去了卧室,江时羿绕开地面上几个箱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顾烟这会儿收拾东西,收拾得灰头土脸的,额头还是汗,她没坐,扭头看着他,这个时候才真正回答了他方才那个问题。 “以我和你现在的关系,我已经不适合住在这里了,我和柚子找了新的住处。” 江时羿缓缓抬了抬眼皮。 他的姿态看起来是慵懒而闲散的,语气也漫不经心,“你和我现在什么关系?” 顾烟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攥紧。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装糊涂。 她说:“没关系。” 江时羿撩着唇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的从容和懒散,仿佛对她无声的嘲笑和讥讽,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刺伤,咬着嘴唇,眼眶发热,却努力忍着。 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哭。 她努力深吸了口气,问他:“你笑什么?” 他不语,而是一言不发地点了支烟。 白色烟气袅袅升起,顾烟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她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好像个傻子。 很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你后悔了是吗?” 江时羿微微蹙眉,睨着她,反问:“后悔?” “因为我没用,”她说话的时候,指甲嵌入掌心里,带来钻心的痛,这些话,她是不愿意说的,但是不问清楚,她觉得自己过不去这个坎儿,“苏蜜对你来说更有帮助,你现在在江氏四面楚歌,需要的正是苏蜜那样的女人,所以你后悔,因为我而得罪了她,所以你……” 她顿了顿,“就想要和我分开。” 这是她这几天思考之后得出的结果。 在这段感情里,她总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背景而自卑,所以本能一般地,她就想到了这里。 尽管她不在江氏,也知道他最近在江氏的处境肯定不会好。 江时羿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也听不到他的回答,这种感觉,如同受刑一般。 良久,他才沉声开口:“是,拜你所赐,我在江氏的处境,确实不太好。”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在会议室里,被江忍冷嘲热讽,在和江忍的拉锯战里,那是他最狼狈的一回。 他的女人没有站在他这边,而是选择和江忍合作。 顾烟抿紧嘴唇,面色一瞬变得惨白。 她忍着心口的钝痛,很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唇角,想要笑一下,但没能成功,她小声说:“我知道了,那就分开,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没必要……” 她想说,分手可以直接说的,没必要冷暴力,没必要在她面前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地刺激她。 “我没想和你分开。”他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顾烟拧眉抬头。 “干嘛要分开?”他的语气,非常稀松平常,“米娅是我和你的女儿,为了她,我们也应该在一起。” 第232章 我不同意分手。 顾烟起初是困惑,但这困惑,很快就演变成了不可置信。 “你什么意思?” 江时羿慢条斯理拉过烟灰缸,弹了弹烟灰,“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会在一起。” 顾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很陌生。 好几秒,她忽然笑出了声。 “你觉得,就算你乐意,我会愿意和你在一起?” 江时羿微微挑眉,睨着她,“你想分手?” “对,”她斩钉截铁说:“既然你觉得我帮不到你,苏蜜对你有帮助,你可以回头去找她,而我也会有我自己的生活。”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顾烟,你倒是挺大方。” 每次都是这样,她要离开,从来都是这样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一点点留恋。 好像就只有他,每一次明明都已经被她折腾得心力交瘁,却还是不甘心,不愿意放手。 来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现在他清楚了,像几年前那种一拍两散的结局,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他说:“分手,我不同意。” 顾烟被气得过了头,此时反而冷静下来,轻笑了声,“这不是离婚,不需要两个人都同意的。” 恋人这种关系建立起来需要两个人点头,但是分开,只要一个人的决定。 江时羿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顾烟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无耻,不分手,要她承受他的冷暴力,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吗? 酒吧那个晚上的事,实在是太恶心了,她忍不了。 过了一阵,江时羿将手中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那我问你,米娅你要不要?”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什么意思?” 他靠住沙发背,抬起视线,直直盯着她的双眼,“如果你要分手,我们就法庭见,米娅现在已经不在哺乳期了,我完全可以带她,而且我有江城的王牌律师团,你的工作不算稳定,家底也不充裕,你觉得谁会赢?” 顾烟终于无法再维持镇定,她感觉气血都往头顶涌,脑中也是空白的,“江时羿,你有脸和我抢米娅?她是我生的,是我带到这么大的,她早产的时候,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喊完话,胸口不停起伏,呼吸也急促。 江时羿闻言,觉得可笑。 他不是没有为米娅付出,只是他知道米娅的存在太迟,但他已经尽力弥补,他背上的枪伤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可能是被气到着急得都忘了,不过现在,他其实没有心思和她去争辩对错,因为,他终于看到她平静的面具被撕裂。 而他还是冷静的。 这场面,让他想起了当年,他去质问她为什么要和江城源合作,他歇斯底里,双眼泛红,而她冷静自持地说,她只是想离婚。 对了,她还准备好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如今,两个人的角色仿佛被置换了。 他心底突兀地生出一股子扭曲的快意来,至少这一次,最狼狈,最歇斯底里的那个不是他。 他说:“顾烟,打官司看的不是这些。” 只一句话,就轻松地将她击溃。 她的眼泪终究还是流了下来,她抬手胡乱擦了一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是啊,她很清楚,现在打官司,她的赢面并不大,而且一想到小米娅要被他们这样争夺,她就止不住地心疼。 不知道多久之前,她还天真地幻想过,他们一家三口,能好好的在一起。 而现在她只觉得自己蠢,裴斯年劝说过她多少回,可她还是信了面前这个男人。 她努力深呼吸,却还是没办法完全冷静下来,许久,声音颤抖地道:“江时羿,为什么要这样?你后悔了你可以直接和我说的,你没必要……” 顿了顿,又觉得现在追究这些其实没什么意思,她凄怆地笑了下,“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看到她眼底欲坠不坠的泪水,心口一阵憋闷,但她的背叛,她隐瞒的一切,还是硌在他心口,他的手无意识地攥起。 “很简单,我不同意分手,”他收回了目光,“梁思柚搬不搬我不管,你和米娅得继续住在这里,你不能让我见不到米娅。” 不分手?顾烟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不分手,你怎么和苏蜜复合?”她问。 “这与你无关。”他眉心皱了下。 虽然如今处境很难,但他并没有和苏蜜再合作的想法。 苏蜜喜欢他,那她这颗棋子就已经不好用了。 顾烟有些茫然,她之前想过和他见面要摊开谈,大概率是要分手,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打官司,依她现在的情况,就是以卵击石,她很可能会失去米娅。 她受不了的。 但继续和他在一起,她肯定也活不好。 她面色灰白,低着头站在原地。 江时羿见她久久不语,道:“选择我给你了,你可以考虑一下,今天米娅想去玩具屋,我先带她过去,你来不来?” 顾烟的双拳攥得死死的,他居然还有脸提那个玩具屋。 她被气得头脑空白,无法思考,根本说不出话,而他已经起身,准备要上楼。 “我没有拦着你的路,”在他迈步上楼之前,顾烟开口,咬牙切齿,“江时羿,我不欠着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的脚步顿了下。 她眼眶通红,质问他的时候,显得非常无辜。 他想了想,才开口,却不是回答,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富恒的前台说你曾经收到一束白玫瑰,那束花是谁送的?” 顾烟怔在原地。 江时羿定定看了她几秒,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等她否定吗? 或者在他心底,还是存着一点侥幸,想要她解释一下。 顾烟却倏地别开视线,那明显是心慌的表现。 他感觉自己的心,彻彻底底沉到了谷底。 没必要再问了,江忍的花能送到在富恒工作的她手里,只能说明,江忍和她确确实实已经在富恒有过接触。 他在心底嘲笑自己的愚蠢,居然还要多此一问。 他转身上了楼。 顾烟心跳很快,她终于明白了他的症结所在。 可是她说不出为自己辩驳的话来,因为根本无可辩驳。 她为了自己的事业,选择和江忍合作,这是事实。 之前也曾经觉得对不起他,但到底还是被自己的事业心战胜,她实在太想自己做出一点成绩来了。 但现在,富恒她呆不下去了,他却在这个时候知道了这些事。 她觉得,老天真是跟她开了个恶意的玩笑。 不多时,江时羿抱着米娅从楼上走了下来。 顾烟就像是一尊雕塑,就连位置都没有动过,还在原地站着,面色苍白,表情有些呆滞地望过来。 江时羿问她:“你要不要一起去榕城?” 她反应有些慢,一时没说话。 “妈妈,”米娅奶声奶气地唤她,撒着娇,“我们去玩具屋,妈妈也一起去嘛。” 她脸色难看,艰难扯动唇角,本来想说不去了,可话到嘴边又被咽下去了。 她有些恐慌,这男人会不会将米娅带走就不送回来? 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不得不再次防备他。 她咬咬唇,艰涩出声,“好,妈妈跟米娅一起去。” 第233章 我现在是你的男人。 梁思柚从楼上下来,就见顾烟已经穿上外套准备跟着江时羿和米娅出门,她一脸懵逼,“不是搬家吗?” 顾烟不好和她直说,解释:“今天先不搬了……我去榕城一趟,你也先休息一下吧。” 去榕城的路上,顾烟给搬家公司和中介那边打了电话道歉,已经说好的事情临时变卦,那头语气不善,她只能不停道歉。 江时羿一直一言不发,他在前面开车,从内视镜里瞥顾烟。 她的脸色还是苍白的,眼眶微微泛红,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太好。 她挂断电话,旁边儿童座椅上的小米娅伸出手去够她的脸。 顾烟勉强笑了下,稍微矮下身,让米娅摸到她的脸。 米娅说:“妈妈眼睛红红的。” 顾烟鼻尖发涩,“沙子进眼睛了。” 米娅看着她,又问:“妈妈心情不好吗?” 她握住小姑娘的手,笑着摇了摇头。 她并不想大人之间的纠纷影响到小米娅,但现在,她其实很难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米娅却开始猜测,“妈妈是不是不想去玩具屋?” 她愣了愣。 米娅咬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妈妈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 顾烟喉头有些哽,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没事……米娅想去,妈妈就陪着你。” 江时羿将余光从内视镜里收了回来。 可能是因为感知到大人的情绪,米娅最初明明很兴奋,但等到了榕城,却已经没有那么高兴了。 将米娅安顿在玩具屋后,江时羿打了通电话,把陈姐叫了过来。 等人来了,他让陈姐在玩具屋陪着米娅,他则将顾烟拉了出去。 一脱离米娅的视线范围,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就冷下来,拽着顾烟手腕的力道也加大。 她疼得倒抽气,被他一直拽到了主卧里。 他这才松手,“在米娅面前,你少摆脸色。” 顾烟揉着手腕,“我没有。” “装也要装得高兴些,你会影响到米娅,”他语气冷冽,“你觉得让她知道父母不和,对她有好处?” 顾烟说不清此时是什么感觉,好像有点麻木了,她低下头,语气也平静:“我就不该让她和你相认,现在也就不存在这些问题。” 她确实有些后悔了。 江时羿感觉心口像是被锥刺了下,他万万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死性不改。 在他眼中,她是应该后悔,应该后悔三年前和江城源合作,应该后悔入职富恒和江忍合作,然而,她后悔的,却是让他和米娅相认。 她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背叛他……这些事,她好像都没有一点点内疚,从不曾反省。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从容到底,可到底还是被她激怒,只是隐忍不发,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就算你不点头,让我和米娅相认就能改变什么么?别忘了,我早就知道米娅是我的女儿,因为你的自私,她才过了那么久没有父亲的生活。” 顾烟抬头,还想同他争辩,他却已经转身往出走,撇下最后一句:“顾烟,劝你见好就收,别再挑战我的耐心,现在我还乐意让你和梁思柚住在一起,你要是再这样不识好歹,就带着米娅搬到这里来。” 他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下,“还有,陈姐是我叫来照顾米娅的,你无权赶她走,以后她还是会每天过去照顾米娅。” 他说完就走出去了,留下顾烟,在原地站着,气得说不出话。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因为小米娅在,江时羿后面大半天没有去公司,让何亮将文件和笔记本电脑送过来,他就在家里书房办公。 下午休息时,他从书房出去,途径玩具屋外,便刻意放轻脚步,从门口看过去。 小米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在粉色城堡里,顾烟坐在地毯上,身子靠着城堡的边沿,眼眸低垂,若有所思的模样。 片刻后,她抬起手擦了下自己的眼角。 这个动作十分刺眼。 他转身走开了。 这女人真是和三年前一样,这么擅长扮演受害者,他险些心软。 但人不能不记教训,三年前他在她身上已经吃过亏,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原谅。 他将陈姐叫到了书房。 既然现在决定不放手,有些事他就得做计划了,他先和陈姐问了顾烟最近在忙什么。 陈姐想了想说:“没什么事,从上周开始,就连上班也没去了,每天基本上就是陪着米娅。” 他闻言,倒也不是很意外,毕竟之前她就说过和裴斯年快要相处不下去了。 看看,她只会因为她和裴斯年之间的不愉快而辞职,和江忍合作这事儿倒是毫无压力。 他想了想,交代陈姐,“以后她每天做什么,你给我发个信息。” 这天晚上,江时羿结束工作,带着米娅和顾烟去了附近一家中餐馆吃饭。 中餐馆包厢环境雅致,吃饭的过程里,照例是江时羿照顾小米娅。 顾烟不太有食欲,吃了没多少就放了筷子。 她望着江时羿给米娅喂饭。 米娅很配合地张嘴,汤汁从嘴角留下来,江时羿就拿了纸巾为小姑娘擦。 以前她觉得这种情景很温暖,可现在,她看到却觉得烦。 她就这样带着米娅踏进他的陷阱,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可是如今有了米娅,她顾虑重重。 饭后江时羿开车送她们回家,到了楼下,江时羿让陈姐先把米娅给带上去。 顾烟也想走,却被追着下了车的他一把抓住手腕。 她有些气恼,回头瞪着他,“放手。” 他睨着她,隔了几秒才开口,“你好像没懂,不分手是什么意思,不只是维持在米娅面前的假象……” 他顿了顿,“我现在是你的男人,你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顾烟简直被这男人的无耻震惊到了,看着他冷笑道:“哦,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是不是还要因为你今天终于肯来见我而感恩戴德?” 她这种说话夹枪带棒的味儿,真是一点没变。 他觉得有些好笑,现在的他们,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他的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你这张嘴真是……” 顾烟心头有不妙的预感,只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就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第234章 她彻底死了心。 这个吻其实非常短暂。 毕竟是在小区楼下,江时羿只是轻轻地碰了下顾烟的嘴唇。 顾烟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挣扎反抗,男人就退开了。 他倒不是欲望冲头,只是用这个吻提醒她两个人的关系,“这才是男女朋友见面应该做的事。” “你要不要脸……”顾烟气得七窍生烟,他们这样子,哪里还是普通的男女朋友? 要不是他用米娅威胁,她今天已经搬离这个小区,做好准备以后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被她骂,他也没太大反应,放开她的手,“劝你别再和三年前一样动歪心思,再去找江城源或者江忍……顾烟,不要再挑战我的忍耐力,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提到江城源和江忍,顾烟到底觉得理亏气短,她沉默下来,转身上了楼。 江时羿目送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上车后,又抽了一支烟才离开。 顾烟回到房子里,梁思柚正在和傅青城煲电话粥,但是见到顾烟回来,她立刻挂断电话。 然后就凑上来问:“什么情况,是今天不搬了,还是以后都不搬了?我东西都打包那么多了。” 顾烟有些头疼,在沙发上坐下,才开口:“暂时可能都搬不了,江时羿不让我和米娅走。” 梁思柚拧眉,很不解,“他搞什么啊?他自己在酒吧花天酒地,对你冷暴力,现在还不让你走?” “嗯,”顾烟坦白说了,“如果我带米娅走,他就要争夺米娅的监护权。” 梁思柚闻言,惊愕地睁大眼,“他太过分了吧,凭什么啊?孩子是你生的,他说抢就抢?” 顾烟面如死灰,“所以,如果没做好打官司的准备,我就连说分手的权利都没有。” 梁思柚听着都气,“什么人啊他,交往中莫名其妙冷暴力,话都不说清楚就在外面花天酒地,死渣男。” 顾烟低下头,沉默几秒后才又开口:“他也不是毫无缘由刁难我,他知道江忍是富恒的投资人了,他对江忍和江城源的事情都特别敏感……我是触到他逆鳞了。” 梁思柚闻言,也明白过来,“可是,你已经打算要离开富恒了吧。” “离职还没办妥,”顾烟捂住了脸,“我脑子很乱,我想冷静一下,等离职办妥了,想好怎么和他谈,然后再好好和他说一次,但是……” 她顿了顿,声音小下去,“就算我能理解他生气,但我也没办法接受他那天在酒吧的所作所为。” 她承认自己当初入职富恒的时候,是没有考虑他的感受,但这能完全怪她吗? 曾经为了嫁给他,她就连事业都放弃了,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无非是那段失败的婚姻带给她的教训。 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懂,当年她是怀着一颗多么热忱的心,为爱孤勇,现在的她终究是变了。 变得会衡量,会计较。 所以,单凭他那天晚上在酒吧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让她彻底死了心。 以前明明存在过一个傻乎乎爱着他的顾烟,但现在她想,也没必要让他知道了。 按照江时羿的吩咐,陈姐接下来数日还是每天上门照顾米娅,顾烟没有再赶人,毕竟陈姐也只是个打工的。 她自己最近则抽着空跑了几个律师事务所。 米娅的情况比较特殊,按照日期,离婚的时候她确实已经怀孕,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离婚协议上自然也就没有关于孩子的条款。 她咨询的过程里,尽量将她和江时羿的条件都描述出来,前后接待过她的律师有好几个,都说这种官司不好打。 孩子已经不在哺乳期,男方又财力雄厚,女方工作不稳定,确切来说,现在马上要面对失业的状况,在双方目前都没有其他交往对象的情况下,法院判给男方的概率是非常大的。 就这,顾烟话还没说完,她没有说江时羿的名字。 江氏在江城就是个符号,要是再听到江时羿的名字,她估计找个律师都很难。 几天过去,她越来越绝望。 这天从律师事务所回来,她在楼下又见到了裴斯年。 裴斯年看到她,先礼节性微笑。 她也笑了一下,“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不是在这边小区门口碰到你吗?我猜测你和梁思柚搬到这里来了,就过来碰碰运气,”他停了下,语气有些低落,“我知道,如果我直接约你,你肯定会拒绝。” 顾烟最近太烦了,其他的事情都被抛诸脑后,包括裴斯年,也包括富恒。 她不语,裴斯年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也能理解你,同样是帮你找房子,他找得都比我强……” 这个小区,明显要比他找的那个高档不少,他知道这个楼盘寸土寸金,而且都是大跃层。 顾烟皱起眉头,“学长,你又要说我是为了钱,为了优渥的生活条件才跟江时羿在一起,是吗?” 裴斯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的顾烟,像个炮筒,她没办法和江时羿撕破脸皮,没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已经连续几天觉都睡不好,精神处于高压状态下,现在裴斯年又撞上了枪口。 她笑着说:“学长,我们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一点不了解我,你以为现在是我愿意住在这里吗?我倒是想搬,我连东西都打包好了,可是……” 她话头顿住,喉头有些哽。 裴斯年困惑地睨着她,“可是什么?你不是才搬过来没多久吗,为什么又要……” 裴斯年没说下去,他忽然意识到了,她才搬过来就又想搬走,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和江时羿之间出现问题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江忍说过的话。 这段时间,他和江忍的来往多了起来,江忍一直让他耐心等待,告诉他事情会有转机。 难道这就是江忍所说的转机? 他正想再问,可没来得及说话,有个男声就已经传了过来。 “裴先生,富恒很闲吗?” 江时羿迈步走了过来,表情似笑非笑,视线盯着裴斯年,手却揽过顾烟的肩头,将人搂住。 这是个宣示主权的动作,裴斯年不傻,自然一眼看出。 第235章 这女人的口不对心,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顾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尴尬的状况。 原本这两个男人互相之间就不对付,现在,她看这俩人也没一个顺眼的。 江时羿的手揽在她肩头,这是个充满了占有欲的姿势,她浑身不适,肩膀小幅度地动了下,想要摆脱。 江时羿立刻洞察了她的意图,他不动声色,掌心却加大力道。 顾烟就觉得自己的肩头被他紧紧扣着,甚至有些疼,她无意识地蹙眉。 裴斯年很敏感,立刻就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人的气氛显然并不融洽。 他皱紧眉头,看向江时羿,“我只是过来和她聊聊工作上的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时羿打断了。 “据我所知,富恒这三年前前后后接受江忍的注资,已经有几千万了。” 裴斯年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江时羿还在笑,只是笑意很冷,不达眼底,“我就直说了吧,所有和江忍合作的人,站在江忍那边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所以裴先生,我不去找你麻烦,已经很宽容了,你最好不要主动来挑事,比如说,打着谈工作的名义,找我的女人。” 这话太尖锐,裴斯年的脸色立刻变了。 顾烟只想快点解决眼前这种混乱的状况,她努力对着裴斯年扯出个笑,“学长,你先走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裴斯年攥紧了拳,看着江时羿,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知道顾烟是想要息事宁人,然而,他却在她打圆场的话里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羞辱感,显而易见,这次和江时羿的对峙,他又处在了下风。 上一回,是在他为她找的房子门口,当时他失控到对江时羿出手,她让江时羿走人。 而现在,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房子是江时羿为她安排的,她要赶走的人变成了他。 原来当着江时羿的面被她赶走,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更难受的是,江时羿才刚刚盛气凌人地威胁过他。 而且是在顾烟的面前,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就这样被江时羿践踏。 他胸臆里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愤怒,紧攥着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但盛怒之中残存着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对江时羿挥拳相向。 暴力非但不能解决问题,或许会让现在的顾烟更加排斥他。 几秒后,他抬眼迎上江时羿的视线。 “江总,风水轮流转,你是很幸运,但也不会一直幸运,总有些事情是你无法控制的,”他的语气意味深长,“不到最后,别得意太早。”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这番对话简直充满了火药味儿,就连顾烟都听得皱眉,待裴斯年一走,她就连装模作样的心思也没了,脚步一动,人就往旁边挪,想要脱离江时羿的禁锢。 江时羿却仍旧不放手。 她觉得自己的肩头像是要被捏碎了似的,疼得倒抽口气,“你先放手!” 她的语气不善,这是当然的。 江时羿冷眼睨着她,“裴斯年怎么会过来?” 男人不放手,她疼得挣扎不动,动作停下来,脸色还是难看,“我怎么知道。” “你不告诉他地址,他能找到你?”他周身散发出凌冽的气息,“不是嘴上说要和他保持距离吗,就这么保持的?” 这些质问对顾烟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她根本没有告诉过裴斯年自己搬到了这个小区,裴斯年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那天在小区的门口碰到了她。 想到那个晚上,她就怒从心中来。 她是不喜欢裴斯年,但是看看,裴斯年至少会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出手帮助,而他呢? 他只会往她心口捅刀子。 那个晚上,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落得那样窘迫的处境,在酒吧里失魂落魄丢了手机和钱包,因为没法付车费这种事,站在马路边被出租车司机数落。 那个晚上的难堪,至今都是她心头的刺,每当想起,心口都是痛的。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她忽然觉得,其实裴斯年也没那么可恶了。 她忽然冷静下来,也不再挣扎,平静地对上他的双眼,语气很淡:“我想了想,学长不过是喜欢我,也没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和他保持距离?” 江时羿一愣。 “再说,他帮过我很多回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她唇角勾起笑,“就连我生米娅的时候,他也在手术室外面陪着我,这几天我想起这件事,觉得还挺感动的。” 江时羿盯着她。 四目相对,她眼底带着些微的挑衅,他的眼眸讳莫如深。 只是扣着她肩头的手,越来越紧。 顾烟“嘶”的一声,扭头去看肩头那只手,“你想捏碎我骨头?” 他不语,放开了她。 他在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不至于真的捏碎她的骨头。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蠢,听说她要和裴斯年保持距离,还很高兴,但这女人的口不对心,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在他和她了无联系的那三年里,裴斯年和她不但一直保持着联系,就连米娅的出生,也有那个男人陪伴。 应该陪在她和米娅身边的人,明明是他。 现在她搬了家,又迫不及待地将地址告诉裴斯年,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顾烟不知他心中所想,一被放开,立刻头也不回地要上楼。 不过,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 她当然知道他会跟过来,这房子都是他的。 不过短短数日,她的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她还会想见他,想多和他独处,可现在,她只想要摆脱他,和他单独在一起,总是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空荡荡的电梯。 顾烟按下楼层,就站在角落一言不发,一只手揉着自己刚刚被男人攥过的肩头。 电梯壁如同镜面,江时羿看着里面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好像两个不相关的陌生人,他觉得心头有把火在烈烈燃烧,无处宣泄。 刚刚走出电梯,顾烟手腕处就一紧。 她拧眉回头,江时羿阴沉着脸,不由分说将她往楼梯间带。 第236章 不分手,所以你还是我的。 这里的楼梯间空间很小。 江时羿将顾烟拽进去,甩上了门。 声控灯一下子亮起,顾烟扭动手腕,“你干嘛,放手!” 她没能挣脱,反而被男人抵在了墙壁上。 他贴得很近,以至于两个人身体严丝缝合地贴在一起,而她因为激动一起一伏的胸口,也紧贴着男人的胸膛。 她觉出几分难堪,脸微红,“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呢?”他反问,语气还是凉的,“不停说那些话要激怒我的人是你,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 顾烟抿唇,手抵在男人胸口推搡,“你先离我远点。” 她是觉得这个时候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重了,这样近在眼前,导致她就连呼吸都困难。 殊不知,这话反而刺激了他。 “远不了,”他低头,压下来,“我说过了,不分手,所以你还是我的。” 说完,不由分说地堵住她的嘴唇。 顾烟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扣住双手。 她转开脸,他就追着过去,嘴唇蹭过她的脸颊,又含住她的唇。 她呼吸急促,“你放开……你疯了吗,这里是楼梯间!” 他就像是听不到她的话,不管不顾地撬开她的嘴唇,试图深入。 顾烟情急之下,用力一咬。 他倒抽口气,终于离开她的嘴唇。 两个人都在喘息,顾烟感觉有血腥味弥散在嘴里,她脑中混沌而空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男人额头紧贴着她的,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哑声开口:“看来你是不怕失去米娅。” 说完,他松开了她的双手,后退一步。 顾烟的眼前重获光明,可心却因为他这句话剧烈地一跳,“你什么意思?” “我看是你没搞清楚状况,”他抬起手,理了理自己微乱的衬衣前襟,“我早说过不容许你和裴斯年有过多来往,你却要告诉他你现在的地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说话?” 顾烟有慌了,她不能失去米娅,她立刻解释:“不是我和他说的,从酒吧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在小区门外遇到他了,所以他才会来这里。” “哦,”男人的语气不疾不徐,“那他找你干什么?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没说清楚,还是……你现在还想要回富恒?” “我不知道,我没想回去……”顾烟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她知道她被他牵着走了,可是现在,她不能一直逞口舌之快。 她还没有办法对付他,承担不起激怒他的后果。 江时羿微微挑眉,他冷峻的容颜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轻佻,“你觉得你这话有可信度?顾烟,你就是个骗子,我在你手中吃过亏,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 她有些无措,“可……可我没有骗你,这次真的是……我从酒吧回来那天晚上,手机钱包都丢了,没钱付出租车车费,碰上学长,他帮我垫付了……柚子也知道的,不然你问柚子。” 他定定看她几秒,“算了,不问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我觉得米娅还是跟着我更好。” 说完,他转身要走。 顾烟脑中一空,本能一般,几乎扑着往前两步,然后抓住了他的手。 现在打官司她注定赢不了的,要是江时羿动真格,她就连个律师都难找。 她慌了神,“不要……” 男人缓缓侧过脸,睨着她,“不要什么?” “我……”她眼圈一红,“我不想打官司。” “可你的行为,不像是不想。”他撩起唇角,“江氏的律师团很了解你的动向,他们的同僚已经得知你最近在几个律师事务所去咨询过,争夺孩子的官司要怎么打。” 顾烟心口发冷,眼前都是黑的。 “那么喜欢和律师聊天,你早说,我可以让我的律师团陪你聊。”他残忍地笑着,“我让你别耍小聪明,我的话你真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说完,他试图抽出自己的手。 顾烟没有放,她知道放开就完了。 “我……我不会再问了,”她眼底甚至透出几分惊恐,“我知道我没法和你争……” 说到这里,她的声线有些发颤,“不要带走米娅,我需要她。” 他静静睨着她。 看到她眼底盈满泪水,再看眼泪不堪重负地从她眼角滑落。 他这才有了些反应,抬起另一只手,缓缓地摩挲她的脸,为她拭去泪水。 “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应该给米娅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你说是不是?”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眼神不安地看着他。 “至少父母之间要相亲相爱,要互相尊重,而不是经常争吵或者冷战。” 他的语气倒是软了点,但这只让顾烟觉得更加诡异。 “还有……”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我们是恋人,为什么我吻你的时候,你要躲呢?” 顾烟觉得有些屈辱,她移开了目光。 “我很不喜欢。”他垂着眼,手指摩挲起她的嘴唇。 顾烟不自在地躲开,他倒也没勉强,收回了手,表情看起来意兴阑珊,“我没足够耐心看你反复无常。” 顾烟立刻抓紧他的手。 他抽了下,没抽出来,“放手。” 真可笑,几分钟之前,说这话的还是她。 她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心一横,微微踮起脚,亲上他菲薄的唇。 她亲了一下,就退了回去。 江时羿不语,眼眸幽邃,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低下头,“这……这里是楼梯间……” “没有人会来。” 她默了几秒,踮起脚又亲了他一下,这次时间久了一点。 不过,任凭她如何在他的唇上辗转,男人岿然不动,仿佛定力极好。 再次退开的时候,她便有些丧气,“可……可以了吧。” 他空着的手忽然扣住了她腰后,将人扣到怀里,然后低头吻下去。 顾烟所有的呼吸都被掠夺,这个深吻带着浓重的倾略性。 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黑暗中十分安静,唇舌交缠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 顾烟有些腿软,也说不清是被气的,还是被亲的,她脑中眩晕,觉察到男人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她慌忙去推。 “你疯了吗,快停手!” 第237章 他还愿意哄她。 随着顾烟这一声喊,声控灯又亮起。 一瞬间,狭窄的楼梯间又亮如白昼。 江时羿的动作停住了,他的脸挨着她的脸颊,好像是稍微清醒了点,呼吸却仍有些紊乱。 将手从她衣服里抽出来时,他泄愤一般地重重捏了一把。 顾烟脸烧得慌,赶紧转过身去,整理自己被男人搞得一团糟的衣服。 片刻后,两人回到房子里。 梁思柚去上班了,家里是陈姐带着小米娅在玩,米娅看到爸爸妈妈一起回来,就很高兴地跑了过来。 顾烟看着那小团子在地毯上一颠一颠的,真怕她摔了,赶紧迎上去,抱住。 米娅顺势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又好奇地歪了脑袋,“妈妈的脸好红呀。” 顾烟胡乱地解释:“天太热了。” 刚换过鞋走过来的江时羿听见这句,笑了声。 顾烟懒得理他。 不过,米娅这个小叛徒已经朝着他热情地伸出双手,“爸爸,要抱。” 他从善如流,将小家伙抱起来,又在她脸上亲了亲。 顾烟的心情,多少有点沮丧。 以前米娅最粘的只有她。 现在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她不但要头疼怎么对付江时羿,还要头痛米娅对他的这份依赖。 这天,江时羿留在这里吃了晚饭,并和她提起此行来的正事。 “你妈昨天找过我。” 顾烟一愣,立刻抬头看着他。 现在提起陈秀梅,她都觉得很遥远了,她不知道陈秀梅这个时候找江时羿能是什么事。 小米娅在儿童座椅上吃饭,江时羿侧着身一直照看着,隔了几秒才回头看向顾烟,语气很沉:“她得了胃癌。” 顾烟睁大了双眼,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这三年多,其实她过得也不好,”男人的话,不紧不慢,“你也知道,顾威是个败家子,后来还是不务正业,有时候还捅娄子……你妈这三年老了很多,她说很想你,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 顾烟有些呆愣,手中的筷子被攥得很紧。 “她的积蓄被顾威败光了,现在也没钱看病,”江时羿顿了顿,“她找我,是想要借钱。” 顾烟脑中空白,一时无法思考。 对于陈秀梅这个母亲,她的感情很复杂,要说完全不恨了,那是不可能的,但得知陈秀梅生了这么重的病,她的心脏却还是被重重地牵扯着,并不好受。 “这件事我想听你的意见,你说,我要不要借给她?”江时羿又问。 顾烟有些恍惚,半晌才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你自己看吧。” 对江时羿来说,借出去一点钱自然无关痛痒,只是,陈秀梅这病,有钱就能治好吗? 顾烟低头想了一阵,才又问:“她的病情……具体怎么样?” “不太清楚,癌症也分级别,不过我听她自己说,她是可以做手术的。” 顾烟安静下来。 饭后,米娅跟江时羿还有陈姐在一楼客厅,顾烟独自上楼,在卧室里发愣。 陈秀梅真的会想她吗?她怀疑,陈秀梅很可能是因为得了病想要人照顾才这样说,她知道陈秀梅做得出这种事。 其实在纽约最初的时候,她是想过陈秀梅的。 她经历着怀孕过程中的种种,早孕反应,看肚子一点一点大起来,夜里腿抽筋,出现妊娠纹,感受胎动…… 虽然有痛苦,可很多时候,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满心期待一个小生命的降临,她就想起陈秀梅,她不懂,为什么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难以释怀的,对她来说也是一样。 所以她才想,她要将所有的爱都给小米娅。 她躺在床上,想得过于专注,没有听见身后房间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 直到感受到身后床垫下陷,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她才恍然回神,有些惊慌失措地用手肘撑着起身回头。 江时羿在她旁边躺下来,见她表情惊讶,他说:“我来看看你。” 顾烟怔住了。 几秒后,她垂下眼,躺了回去,背对着他,声音很小,“有……有什么好看的。” 男人从身后靠近,长臂一伸,抱住了她。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顾烟鼻尖发涩,视线一瞬模糊起来,她立刻闭上眼。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给她一巴掌又给一颗甜枣的把戏,可是仔细想来,他似乎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哄她。 因为他几乎握住了米娅的监护权,这就已经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但他还愿意哄她。 在原生家庭的问题上,他和她面对过同样的,不被自己父母重视和关爱的困境,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最能了解彼此。 她想到这里,将之前的情绪翻篇,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陈秀梅病了,病得很重,除了需要钱,一定也需要人照顾,她是陈秀梅的女儿,已经三年多没有回过家,现在陈秀梅说想她,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回去看看陈秀梅。 江时羿想了想,“我不知道,你这个决定很难做。” “我觉得她不是真的想我,”顾烟一开口,喉头就有些哽,“要是她是真的想我就好了……” 江时羿垂着眼,隔了一阵,到底是心软,将她抱紧,语气软了很多。 “不要哭。”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有点儿控制不住,眼泪浸湿了他衬衣肩头。 “她会死吗?”她平静下来后问。 “不知道,胃癌这种病……” 他想起了江奶奶,也是癌症,哪怕江家动用的是最顶级的医疗资源,老人从确诊到最后也没有多少时间。 他低头,在顾烟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你先想一想,不要着急,也不要慌,没有完美的决定,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出一个令你自己不会后悔的决定。” 顾烟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外面天色晚了,房间里没有开灯,不知道过去多久,光线越来越昏暗,他静静地抱了她一阵,想要放开她的时候,发现她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衬衣。 顾烟也因为他起身的动作看到了自己的手。 她立刻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 他衬衣的那一块,已经被她抓得皱巴巴的了。 他微微勾唇笑了下,又躺了回去,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给你抓。” 顾烟咬着嘴唇,无言以对,“我不是故意的。” 他自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但,这种无意识的动作,他却更加受用。 他凑近了,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亲,心情终于是好了点,语气有些慨叹,“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第238章 小烟,你在吃醋吧? 顾烟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撞了下。 她其实知道,江忍是富恒的投资人这件事,她不该瞒着江时羿。 但如果她告诉他,她很确信,他不会同意她入职富恒。 那个时候其实他们的感情还算不错,但她如今在这段感情里面已经不敢再像当初那样投入,她想要有自己的事业,作为自己强有力的后盾。 也是想靠自己做出一些成绩来。 现在和裴斯年闹成这样,离开富恒,其实对她来说,感觉挺打脸的。 她想到这里就有些颓丧,眼帘低垂下去,不再说话。 之前她想要沟通,而他拒绝,冷暴力,在酒吧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现在,她真是一点儿沟通的欲望也没有了。 不过,接下来的数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却意外融洽。 至少在外人看起来很融洽。 江时羿没有再威胁过顾烟,至于顾烟,纯粹是已经看透自己没法和他抗衡。 再加上,陈秀梅这个突如其来的病。 之前她是没有想过回顾家的,但是陈秀梅病了,她就不得不考虑这件事。 几天之后,江时羿告诉她,他去医院看了一下陈秀梅,并先给了陈秀梅十万。 “十万肯定是不够的,”江时羿说:“我问过医生,手术前后大概十万,但是后面要配合放疗和化疗辅助,但是说实话……” 他顿了顿,“想到她以前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就连这十万也不想给。” 顾烟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问他:“那为什么还是给了?” 江时羿深深看她一眼。 “她没有地方借钱了,如果我不给,就只能等死,万一人真的走了,我怕将来有一天你知道了,会后悔。” 谈这事儿,两人避开了米娅,小姑娘交由陈姐带着出去散步了,梁思柚在楼下书房,他们则在顾烟的卧室里。 顾烟闻言,抿唇低下头。 她到现在还是没有决定好要不要去看看陈秀梅,但不得不说,江时羿有些话还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很多矛盾,到了生死面前,都会显得渺小很多。 她小声问:“我妈她……看起来怎么样?” “很憔悴,”他回想着,“我去的时候,身边没有人照顾,我问了下,顾威跟狐朋狗友喝酒去了,她又没钱请陪护。” “我哥真是……” 听到这里,她多少有些气。 顾威是被陈秀梅彻底惯坏,如今就是一个巨婴。 江时羿顺手脱了西装外套,走到她旁边,也在床上坐下。 房间里开着一盏小夜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看着她微蹙的眉,心念一动,忽然抬起手,手指触碰她的眉心。 顾烟一怔,条件反射一般,身体往后靠,却被男人拉住。 他在她眉心来回轻抚了两下,才又开口,“决定不去看看么?” 顾烟的语气有些消沉:“她是我妈……我恨她,但是,万一不去,我觉得我会后悔。” 这种心情,他其实非常理解,他的手在她背上轻抚,安慰着她,“其实,或许你去了,就会发现没有那么难。” 顾烟没说话。 “我陪你去吧,”他又道:“如果去了,确定还是不想见她,再离开也行,以后再也不见。” 顾烟又想了会儿,点了点头。 在她迷茫,难以抉择的时候,他到底是给她指了一条路。 做了决定,她心口像是放下个重担,叹了口气,“我妈借你的钱,她是肯定还不上了,我还给你吧,我现在就转……”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想要去拿自己的手机。 江时羿拧眉,抓住她的手,将人拽了回来。 然后将她按着,坐在自己腿上,抬眼盯着她的双眼,“和我还谈还钱?” 她嘴巴扁了下,“我家里的事以前就用过你不少钱了,以前我是手头没多少钱,现在这些钱我还是还得起的。” 他轻轻抬起她下巴,“你家的事,用你男人的钱摆平,天经地义。” 顾烟却不觉得。 两个人身世背景差异太大,她心底始终有点儿别扭的偏执,好像少花点他的钱就能证明什么一样。 但仔细想想,其实也证明不了什么,毕竟这个差距,不是这点儿小钱可以拉平的。 眼看她走了神,江时羿不满,靠近在她嘴唇上轻咬了下。 顾烟回神,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你干什么啊……” “你觉得我现在想干什么?”他说话时,离得很近,“我们好久没有了。” 顾烟脸腾的一下子烧起来。 身体好像受他诱惑,可脑子里却和明镜似的,还计较着他的威胁,他的冷暴力,以及酒吧的那一晚,因此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有些抗拒。 “我……我不想。” 他已经开始亲吻她的脖子,手也探进了她的家居服里,闻言,动作没有停。 她忍了忍,可当他的手往下,她还是觉得忍不下去。 他喝那个卖酒女郎的酒那一幕,总在她脑中回放,她按住了他的手。 “你……你那天晚上,和那个卖酒的……”她话问得很吃力,“你们……有没有?” 江时羿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你以为我不挑?”他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了。 “你喝了她端着的酒,”她咬了下嘴唇,“我走了,也不知道你后来和她有没有进一步,你亲她了吗?” 他当时是想气她,可万万没想到这女人这么会脑补。 他有些无奈,“你知不知道她们端着酒,每天晚上给酒吧里多少男人喝?每个都要和她们发展出什么关系来吗?而且她们是为了卖酒。” 说完,他又要吻她,她躲开了,气呼呼地说:“你别哄我,当时她都快贴你身上去了。” 江时羿愣了愣,隔了几秒,低下头埋在她颈间,忽然闷声笑。 顾烟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小烟,”时隔很久,他再次这样唤她,“你在吃醋吧?” 第239章 他说:“因为我会吃醋。” 顾烟闻言,脸一热,有种被看穿的羞窘,她嘴唇动了动,却想不到要如何反击,羞恼地翻了个身,重新背对着江时羿。 这才想起什么,说了句:“少自作多情了,我不要面子的吗?如果我当着你的面,喝别的男人端的酒,你会高兴?” “我当然不高兴。”江时羿靠近,男人身高腿长,从后搂住她,他的气息就铺天盖地地将她彻底笼罩起来。 他轻轻地咬她的耳朵,沉声说:“因为我会吃醋,所以每一次看到你和裴斯年有牵扯,我都不高兴,从几年前就是这样。” 顾烟身体一僵。 在她愣神的空儿里,身后的男人又有了动作,手往下滑去。 他的目的性很强,她想要推开他,手却被按住。 她被闷出一身汗水,片刻后,咬唇低哼了一声,“江时羿,你浑蛋……” 他这会儿心情好,并不计较被她骂,凑过去轻轻地吻她的脸。 “喜欢浑蛋这样对你吗?” 他一开口,她就想让他闭嘴。 两个人的身体太过契合,顾烟心底其实不是完全没有抗拒,但身体好像不由自主。 她泄愤似的抓住男人的手臂,咬了上去。 不过她没有多少力气,咬也咬得软绵绵的。 他任她咬,还提醒她,“我肉硬,小心牙。” 男人的肌肉确实硬邦邦的,尤其在这个时候,顾烟觉得自己尝到的是他的汗水,嫌弃地松口放开了他。 他忍俊不禁,低头狠狠地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加快攻势。 结束后,顾烟喘着气,再没有折腾的力气。 餍足的男人做了后续的清理工作,她有些困倦,不想动,后来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江时羿先给她擦干净,自己才去浴室里清理,再出现,发现顾烟睡着了,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才多久。 他绕过大床,在夜灯的光线下,看到她下眼睑有一片青黑,或许是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 也是,毕竟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还没有解决,现在又发生了陈秀梅这事儿。 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心,给她盖上被子并掖好。 要是换做别的女人,他很确信,只要一次背叛,就足以被他永久拉入黑名单,可面对着她,他好像一次又一次地降低自己的底线。 她以为他是在威胁她,可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过是不安罢了。 她为了她的事业,会不在乎他的感受,入职富恒,和江忍合作,那么以后会不会再像三年前和江城源合作的时候那样,做出对他不利的事? 可是他可以为了她和米娅放弃江氏的,他的心意,他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却没有得到相同的反馈,反而是一记重击。 感情的事情,很难讲求公平,他在不断地寻找她心底有他的蛛丝马迹,但他始终恐惧和三年前一样的失去。 所以他必须将她禁锢在身边。 没有足够的感情,那就只能用别的。 他俯身下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这才起身,慢慢朝外面走去。 顾烟最近是确实没有休息好,这一觉睡得沉,等她醒来,江时羿已经离开了。 她暗暗懊恼,有些事还没和他商量呢。 翌日早,她想了又想,自己拿不定主意,还是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问他:“你说,我们去看我妈,有没有必要带着米娅?” 小米娅毕竟是陈秀梅的外孙女,但是小姑娘至今没见过自己的外婆,陈秀梅就连她的存在也不知道。 江时羿坐在办公室里,手指间转着一支笔,闻言沉默几秒才说:“这个看你,不过依我想法,第一次见面可以不要那么着急,你先看你妈对你的态度,如果你妈是真的知错,你们之间和解,再考虑让她见米娅也不迟。” 顾烟觉得有道理,她说:“好,那就我们先去,看情况再做决定。” 江时羿唇角慢慢勾起来。 在这些事情上,他喜欢她同他商量,并听取他的意见,这样才像是一家人。 他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顾烟说:“明天吧,明天是周末,你有时间吗?” 她说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实在很忙,我自己去也可以。” 这其实是她家里的事,而且她知道他最近肯定很忙,在这种时候还老是麻烦他,她也觉得不妥。 江时羿看了一眼自己的行程,他已经很久没有周末这个概念了,他说:“我提前安排一下时间吧,到时候去接你。” 挂断电话之后,他想起什么,打了个内线叫何亮进来。 然后他给何亮安排了个任务,“你去车展看看,新品有没有什么适合女人开的车。” 何亮愣了下,“是要送给顾小姐的吗?” “对。”江时羿没有否认。 一想到她从酒吧回去的晚上还要打车,因为丢了钱包手机没法付款被裴斯年趁机上赶着献殷勤,他心里很不舒服。 何亮应下,又道:“江总,其实我正要过来找您,星辉那边的负责人刚刚给我打来电话,他那边遇到一点棘手的情况。” 星辉目前还是江氏非实体的支柱性产业之一,江时羿也很重视,闻言立刻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何亮顿了顿,“是苏小姐,她想要解约。” 苏蜜当时和星辉签约其实是玩票性质,她是个大小姐,来娱乐圈就是玩,喜欢被人追捧的感觉。 但娱乐圈这个地方,就是造星,打造各种人设来做卖点,苏蜜依靠苏家千金大小姐身份出道,关注度十足,资源也是顶级的,后来又借着恋情炒作,没人能想到她几年时间就能跃居一线。 一个正当红的一线艺人要解约,那可不是小事,整个星辉这种咖位的明星也就几个。 星辉的负责人不敢担这个责任,将事情上报到了何亮这里。 江时羿拧眉,“解约,她的合约时间到了吗?” “没有,”何亮说:“但是当初签约的时候,她是单独和您谈的,那份合约跟别的艺人的都不同,关于违约,只象征性写了一千万的违约金。” 普通艺人想要自己解约是很难的,会面对天价违约金。 但是苏蜜的合同,当时江时羿确实开过绿色通道。 当时苏蜜说,她要是玩得不高兴了想跑怎么办? 为避免彻底因为苏蜜坏了公司规矩,他便写下这个一千万的违约金,因为对别人来说,一千万也算很大一笔钱了,但是对苏家大小姐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他抬手揉了下眉心。 苏蜜要解约,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但现在苏蜜解约确实对他会更不利。 董事会里站在他这边的人已经很少了,在这个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人心所向。 星辉这时候失去一个台柱级别的艺人,加上苏蜜身份的特殊性,这件事绝对会问责到他身上。 他拧眉想了片刻,对何亮说:“通知那边,让苏蜜直接来找我谈吧。” 第240章 苏蜜解约,已成定局。 江时羿没有想到苏蜜的动作这么快,这天下午就来了江氏总部。 并且苏蜜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她的助理以外,江忍以及江忍的助理也一同过来了。 这两人的身份本来已经很敏感,又一起出现在这里,还都带着助理,其中有三个人手里还都拎着显眼的黑色大皮箱,一路走到总裁办,不知道有多招摇。 江时羿知道现在的苏蜜可能不好对付,再加上一个江忍,他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苏蜜解约这件事,看来已成定局。 苏蜜和江忍进了办公室,先没说话,将几个大皮箱都往江时羿的办公桌上放。 然后江忍将两个助理打发了出去,这才打开最上面的皮箱给江时羿看。 江时羿其实已经有所预感,皮箱打开,他看到成捆的纸钞,丝毫不意外。 苏蜜这是给他示威来了。 “一千万,解约金。”苏蜜在办公桌对面坐下,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合同来,然后慢慢地开始撕。 江时羿没说话,他点了支烟,就静静看着她将合同彻底撕碎。 然后他抬眼瞥向江忍,“江总监看起来很闲。” 江忍丝毫不客气,也拉开这边的转椅坐下来,“我今天工作已经完成,现在是以苏小姐的朋友身份过来帮忙的。” 江时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江忍说:“顾烟最近都不去富恒上班了,我还有点想她。” 江时羿知道,江忍这是有意挑衅。 现在动怒,他就输了。 但他心底到底还是起了波澜。 苏蜜这些示威他可以不当回事,但是江忍用这种口气提起顾烟,却令他很难保持镇定。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不要总是操心别人的女人,顾烟不会再回富恒上班。” “看来你们是谈过了,”江忍身子往后一靠,饶有兴味,“我很好奇你们都说了什么,你还相信她?没想到你也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 “够了,”江时羿沉下脸,“现在是工作时间,我叫苏蜜过来,也是谈解约的事,你来帮忙,也只能说解约。” 说完,他视线一转,落在苏蜜的脸上。 苏蜜之前受伤的手臂还没完全好,但她爱美,不愿意按照医生的要求吊着手臂,便用纱布缠裹着,自己用另一只手扶着,看着也有些滑稽可笑。 她的表情很冷,话也简短:“我要解约。” 江时羿沉默着,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又看了一眼那堆钱。 他拿起座机,拨通内线,吩咐何亮:“何助理,从财务部带三个人过来,多带几台点钞机。” 苏蜜听到就愣住了,等他挂断电话,她不可置信道:“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会拿假钱来哄你,或者钱不够吗?” “不,这只是公事公办,”江时羿表情也很平静,“毕竟你不走电脑转账,非要拿现金来,我总得确保钱没问题,才能走接下来的解约流程……” 顿了顿,“还有,苏小姐,解约没必要撕掉合同的,也没必要拿现金来付违约金,这样真的很幼稚。” 苏蜜气得脸色都变了。 她特意带着现金来,就是想要打这个男人的脸。 她知道他现在在江氏的处境很难,其实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他后悔。 他本来就焦头烂额,她的解约会让他在江氏董事会的处境雪上加霜,所以他要她来面谈,她以为他是想要挽回她的。 她以为他后悔了,就算不喜欢她,也意识到她这个盟友是多么重要。 她带着现金和江忍来,就是想看他悔不当初的表情,想看他低头,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痛快一些。 她甚至想,要是他表现得好,她也并非一定就不能原谅他。 如果他愿意好好和她道歉,那么她还是可以考虑不解约的,毕竟现在她人气挺高的,虽然她不在意工作,但她喜欢出风头,明星就是最出风头的工作。 她没有料到来了会是这样的场面。 何亮带着几个财务部的姑娘敲门进来,然后打开点钞机,就开始认真点钞。 一千万,光数钱就得好一阵。 苏蜜心底的那口恶气不但没能发泄出去,反而越发憋闷,但话是自己撂出去的,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 江时羿泰然自若地看着那些人数钱,还叫行政给他们送来了咖啡。 江忍也有些意外,江时羿比他想象得更能沉得住气,是真的不怕得罪苏蜜。 江时羿将何亮喊过来,又吩咐:“你这会儿去通知一下,让星辉那边法务部负责苏小姐合同的人过来,另外,总公司的法务部也来一个人,数完钱我们就走解约流程。” 听他一口一个“苏小姐”地叫着,苏蜜心里越来越难受,就僵硬地坐在皮椅里,慢慢地红了眼眶。 她是想要来听他挽留和道歉的,没想到,现在他居然直接就同意解约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非要面谈?还不如早上就直接让星辉那边的人和她谈呢。 她越想越觉得这根本就是个陷阱,她不但没能在这个男人面前扬眉吐气,反而落得灰头土脸走人的下场。 江时羿这个人,太骄傲了,哪怕如今她知道他已经身陷囹圄,她还是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一丝落魄。 相反,他表现得非常沉稳淡定,言行举止间,那种成熟男人的韵味都显现出来。 这让她更加不甘心。 江忍坐在旁边,倒是一点不着急,对他来说,苏蜜解约了自然更好,这会让董事会的人更加偏向他。 眼看钱快要数完了,苏蜜咬着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抬眼看着江时羿,颤声问:“你……你就没有后悔过吗?” 江时羿默了几秒,对上她的目光,“本来没有,但现在,确实很后悔,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你接触的。” 苏蜜感觉,心口有什么像是碎了。 她的面容惨白,她问的根本不是这些,她是想要知道,当初高调宣布分手消息,他有没有后悔。 可他说,他后悔当初和她成为盟友。 他的眼神,甚至带着一点怜悯和失望。 那对她来说,简直像是一种无声的羞辱。 苏蜜不知道接下来自己是怎么配合着走完整个流程的。 她麻木地在一些文件上面签字,按了手印,等到一切结束,已经快七点了。 她和江忍一起下楼,带着助理,她坐上了江忍的车,在被送回去的路上,眼泪却决了堤。 助理赶紧拿纸巾给她,帮她擦眼泪。 江忍也在后座,瞥了苏蜜一眼,叹口气,“为了一个眼里没有你的男人,值得么?” 苏蜜满心委屈,冲他吼了声:“你懂什么啊?!” 江忍抬起双手,表示投降。 苏蜜是个大小姐,还是个他现在不能得罪的大小姐。 苏蜜抽抽噎噎好一阵,“不行,我不能看着他和顾烟在一起,我不甘心,凭什么?” 江忍像是在配合她的话,“他们不会在一起的。” 苏蜜愣了愣,看着他,“你有办法?” 江忍笑说:“大小姐,我帮你这个忙,有奖励吗?” “我爸都已经和你合作了,”苏蜜也不哭了,“你有什么办法?我要他们这辈子都没法在一起,你能做到吗?” “能啊。”江忍说得很轻松,“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难。” “那……”苏蜜停了下,“能不能毁了顾烟?我讨厌她。” 江忍歪着头,一瞬不瞬盯着她,“那就要看大小姐你愿意出什么筹码了。” 第241章 他是真的关心你。 翌日,江时羿在下午去接了顾烟,然后一同去医院。 何亮在前座上开车,路上江时羿大半时间都在打电话,顾烟听得出,他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她便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 想到即将要见到陈秀梅,她心底五味杂陈。 三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她当着陈秀梅的面砸了车,可那时候,陈秀梅人还是好好的。 但现在,陈秀梅病了,病得很重。 如果陈秀梅是个好妈妈,毫无疑问,她现在绝对会义无反顾去医院衣不解带地尽孝照顾,可她对陈秀梅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这让她甚至想不到见了面要用什么表情面对,又要和陈秀梅说些什么。 她望着车窗外,放在双腿上的手,无意识地越攥越紧。 这时,她忽然感觉手背一热。 她回头,就看到江时羿一边打电话,一边握住了她的手。 他还在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目光却是看着她的,他的眼神很温柔,似乎在告诉她不需要担心。 她心口微暖,对着他微微牵动唇角笑了下。 后来,他就一直没有放手。 两人走进病房,顾烟一眼看到病床上的陈秀梅。 陈秀梅老了,也憔悴了,两鬓都有了白发。 一瞬间,她鼻尖发涩。 陈秀梅原本是躺在病床上的,听见脚步声,才睁开眼,看到病床前站着的两个人,她愣了下,旋即,眼底迸出亮光来。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目光死死地锁在顾烟的脸上,嘴唇颤抖着,“小烟……” 喊完名字,她就哽咽了。 江时羿顺手将手中提来的营养品先放在了床头柜的旁边,然后拉着顾烟,在病床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顾烟身体有些僵硬,陈秀梅一直看着她,而她视线模糊,仓皇地低下头,迅速擦了一把眼角。 这毕竟是给了她生命的母亲,她无法原谅,但到底也很难做到彻彻底底的舍弃。 “小烟……”陈秀梅又喊了一声,眼泪滚落下来,“你终于肯见妈了……” 顾烟深吸口气,抬起头迎上陈秀梅的视线,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唇角,试图将话题转移:“医生怎么说的?” 陈秀梅抬手擦眼泪,顾烟从床头柜上抽了纸巾递给她。 陈秀梅一边擦眼泪,一边带着哭腔说话,“医生说,最好是月底做手术,为了保证不要转移扩散,手术之后先用放疗做辅助,必要的话,还得考虑化疗。” 陈秀梅越说越绝望。 当年江老太太也是癌症,她是眼睁睁看着的,江家住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可老太太还是受尽了罪,最后人也没了。 她现在一无所有,又得了差不多的病,更不敢想以后。 “报应啊,”她哭着说,“这都是报应……小烟,妈知错了,妈知道以前亏待了你,妈对你不好,所以老天才给了这种报应……” 顾烟不知道要说什么。 作为一个女儿,她或许应该在这个时候安慰一下陈秀梅,但是她依然不能做到毫无芥蒂地原谅过去的一切,所以她只是沉默。 她不说话,陈秀梅就一直哭,后来她实在看不下去,才出声:“别哭了。” 陈秀梅很艰难地止住了眼泪,“妈知道你恨……妈也后悔了,要是再给妈一次机会,绝对不会那样对你,你比你哥哥懂事那么多,从小就听话……” 顾烟打断了她的话,问:“你病了,我哥人呢?怎么都不来?” 提起顾威,陈秀梅摇摇头,深深叹息,“你哥到现在还是不务正业,之前我做零活存了一点钱,又被他拿出去赌……现在又欠债,家里有人催债,他就再没回来过,我都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人了,电话也打不通。” 顾烟拧眉,扭头问江时羿,“你能帮忙找找我哥吗?” 江时羿说:“找人并不难,但问题是,找到他有用么?” 这倒也是。 顾威是完全指望不上了,顾烟脑子很乱,如果她不管陈秀梅,陈秀梅就没人管了。 她想了想,对他说,“让我和她单独聊一会儿,好吗?” 江时羿站起身,“正好,我去和医生问问手术的安排情况。” 江时羿离开之后,顾烟并没有立刻开口。 她在斟酌措辞,但想了半天脑子还是乱的。 陈秀梅这会儿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等不到顾烟说话,她就先开了口。 “小烟,妈想见你,不是想让你为难,你过好你的日子就行,妈……”她惨淡地笑了下,“妈这个病,妈知道再怎么治也没多少日子了,不能到最后了还拖累你……就是再见见你,妈才能安心些……” 她停了下,“看到现在你和小江好好在一起,妈也就放心了,之前你不告而别,小江其实挺担心的,到我跟前问过,可是我也没消息,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你,以后你们少闹矛盾,好好过日子……” 说到这里,她鼻音又重了些,“你打小就没了爸爸,妈对你又不够好,现在妈没机会弥补你了,希望小江对你好,能让你心里少一点恨。” 陈秀梅说了很多很多,但顾烟一直都很安静,只是聆听。 到江时羿回来,其实她们也没有谈出什么结果来。 这一天的见面,最后也真的就只是见了个面,顾烟没能做出什么决定。 他们要走的时候,陈秀梅又哭了,拉住了顾烟的手。 “小烟,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再过来看看妈?” 顾烟站在病床边,低下头,能看到陈秀梅哭得红肿的双眼。 她到底还是有些心软,隔了几秒,说:“我会再来的。” 陈秀梅这才放开了她的手。 三个人都很清楚一件事: 顾烟来是来了,但是从头到尾,她没有喊过陈秀梅一声“妈”。 下楼上车之后,顾烟一直一言不发。 江时羿看了一眼手表,干脆让何亮先下班了。 车子还在医院地下的停车场,这里没有什么人,他们两个人坐在后座上,江时羿牵住了她的手。 顾烟愣了愣,这才侧过脸看着他。 他说:“不要急于做决定,如果觉得为难,就先不要再想,哪怕不再来看她也没关系。” “没关系吗?”顾烟有些茫然,“可是我是她的女儿,我不来,会不会显得我很不孝顺,没良心?”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做别人眼中的好人呢?”江时羿反问:“为什么一定要孝顺?孝顺要建立在父母对你也尽责的基础上,至于良心,也是双向的,你妈过去对你做的那一切有良心可言吗?没人能和你感同身受,所以也没人能替你原谅你妈那些过错,你不需要考虑别人怎么看。” 顾烟低下头,紧抿着唇,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我好像没办法原谅,但又没办法完全不管她,我希望她是真的后悔了,但是我又无法相信她。” “那就不原谅,放不下的话,我们负责她的医药费,给她安排护工就好了,”他道:“至于她到底有没有后悔,如果她命长,未来你会看到答案,反之,你也就不需要再考虑这些问题。” 不得不说,他的话条例非常明晰,她原本感觉脑中一片混沌,听完他的话却也豁然开朗。 她想了想,点点头,“那就先这样,我明天就给她找护工。” 他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需不需要我让何亮来安排?” 顾烟摇头,“反正我现在也闲着……” 她确实闲,虽然裴斯年拖着迟迟不批复她的辞呈,但在她心里,她已经算是无业游民了。 而且,江时羿这次其实已经帮了她很多了,她思及此,抬眼睨着他,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 他闻言,微微挑眉,“需要这么客气?” “我知道你最近肯定很忙,但还是抽空陪我来,我很感激,真的。” “我不喜欢听你说谢谢和感激,你不如来点儿实际的。”他说着,身子一动,侧脸对着她,空着的手轻轻在自己脸颊上点了下。 这个动作暗示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第242章 她想为了米娅再努力一把。 顾烟虽然有点难为情,但几秒后还是配合地凑过去。 然而,当她正要亲男人的侧脸时,这男人却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脸。 于是,她的唇就印在了他的唇上。 顾烟惊愕地想要后退,却被男人扣住脑后,加深了这个吻。 纵然底下停车场此时没别人,她还是很紧张,手在他胸口推搡。 他还算知道分寸,并没有亲太久,就松开她,再开口时声线有些沙哑:“我去开车。” 他下车上了驾驶座然后挂挡。 顾烟想当然以为,他会送她回去,然而,车窗外的风景告诉她,目的地却不是她的住处。 她问:“这是要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这男人还卖了个关子。 她一头雾水,直到车子最后停在江城最大的会展中心。 江时羿带着她下车进了会展厅,她四下望了一眼确定了,这里在举办车展。 “你不是有车吗?”她不解,“你不会还要买车吧。” 话说回来,江时羿这个人其实并不非常好车,他自己的车库车子不会超过三辆,没有那些富家公子个儿成天追限量豪车的爱好。 他牵着她的手,直接将人带到了一辆卡宴跟前。 车模立刻就过来介绍,这款卡宴定位消费群体是女性,颜色除了艳丽的还有清新一点的。 顾烟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她拽了拽他的手,“你……要给我买车?” 他“嗯”了一声,“你不准拒绝,任何理由都不行。” 顾烟有些无语,这个人真是太霸道了,“可是,没必要啊。” 她现在就连班都不上了,出门打车完全足够。 “有车会方便些,你自己不想开的时候再打车。”他扭头,和车模咨询起安装儿童座椅的事来。 顾烟在旁边听着,忽然之间,她就想起,她之前和他说过那次打车回去结果没钱付车费的事。 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可原来,他都记在心里了。 她又想起了陈秀梅的话。 她从江城离开之后,他是和陈秀梅问过她的去向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男人的侧脸上,眼神无意识变得柔软了些。 他和车模咨询问题的时候,非常认真,问题侧重点都在安全性上。 毕竟何亮已经提前做过工作,江时羿问过自己想要确定的一些问题之后,就立刻拍板,让顾烟选定颜色。 顾烟开不了太张扬的车,最终,他们选定的是一辆白色卡宴。 车子办理牌照和保险要几天,这些事江时羿委托给了何亮,然后带着顾烟离开。 这一次,他带着她去了榕城。 这地方她是熟悉的,但下车时仍有些迟疑,“都这会儿了,米娅该吃饭了,我得回去看看。” “没事,我让陈姐把她带过来了,”他解释,“今晚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再说,米娅也很久没有来玩具屋了。” 顾烟怔了下,原因无他,被他华丽“一家人”那几个字触动到,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等到了房子里,顾烟发现,确实是自己多虑。 小米娅在陈姐的陪伴下,正在玩具屋里玩得不亦乐乎。 江时羿换过鞋洗过手,脱掉西服外套,就接替了陈姐的位置,陪着小姑娘玩。 他那么大个人,倒也甘愿配合米娅玩一些很幼稚的小游戏。 陈姐去做饭了,顾烟站在玩具屋门口看着,有些恍惚。 这样安逸温暖的家庭氛围,其实是她非常向往的。 她没有父亲,她希望米娅有个完整的家庭,可是一切真的能如她所愿吗? 她始终还是没有信心,但她忽然想,或许,就算不是为了她自己,她也该为了米娅再努力一把。 小米娅从粉色城堡里爬出来,将手里一个玩具熊塞到江时羿的怀里,非要他抱着,又仰起脸看向顾烟。 “妈妈也来呀,”小姑娘走过来,就去抓她的手,“妈妈来做小熊的妈妈……” 这个晚上,他们一起吃了饭,还陪着米娅玩了好半天的降智游戏。 到了九点多,江时羿才开车送母女俩回去。 到了小区门口,顾烟抱着米娅下车时,动作停了下,回头问他:“你还要回公司加班吗?” 他“嗯”了声。 她咬了咬唇,“多注意身体,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和你说。” 第243章 告白(1) 隔天,江氏的高管会上,江忍组建的海外工作拓展小组正式提交了第一版海外部拓展计划书。 这件事可以说将江氏内部的权利争斗又推上了一个新高度,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江忍的野心。 江城源对计划书做出了很高的评价,江时羿在会议上暂时保留了意见。 除了这事儿,高管会还提到了苏蜜解约的事情,江时羿自然而然又成了众矢之的。 会议结束,江时羿回到办公室,拿着那份计划书走到了碎纸机跟前,差点扔进去。 不过最后他还是克制住了。 办公桌上手机一震,他折回来拿起看了一眼,是陈姐发来的信息。 这几天,陈姐会和他汇报一些顾烟的动向,今天顾烟去医院看陈秀梅了。 他将手机放了回去。 这两天,他都没有再去见她,之前她那么郑重地和他说想要谈谈,还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他本能地想到,她大概还是想分手。 这几天,要不是陈秀梅的病情占据了她的脑子,她八成还是满脑子分手念头。 他有些烦躁,用威胁的办法留住她并非他本意,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又走到了这一步。 下班之后,他还是抽着空去了一趟陈秀梅住的医院。 顾烟现在对陈秀梅的态度是,不热络,但是会承担必要的责任,比如,给陈秀梅治病。 因此,江时羿重新给陈秀梅安排了VIP病房,安排了护工,并找了江城顶级专家来给陈秀梅做手术。 手术定在下周,这段时间,陈秀梅除了尽量补充营养养好身体之外,就是配合医院做一些检查。 顾烟今天去医院,主要是和手术医生了解手术的具体风险以及术中可能出现的状况。 听完医生的话,顾烟心底有些沉重,按照陈秀梅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个手术算是中高风险。 她回到病房,陈秀梅看她脸色不是很好,问:“是不是医生说手术有危险?” 顾烟勉强笑了下,“没有,这种手术医生做得多了,经验很丰富,没什么好担心的。” 陈秀梅说:“那就好,你也别操心我,妈都这把年纪了,生老病死的事强求不来,如果没法从手术台上下来,那就是命。” 顾烟觉得这种说法实在消极,劝说道:“心态还是要放好。” 陈秀梅笑了笑,旋即低下头,“就是妈真要走了,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这个家被你哥哥折腾得一穷二白,真是……” 顾烟没有接这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和陈秀梅之间的隔阂是多年形成的,自然也不可能这么快消除。 这时有人敲门,她回头,看到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江时羿。 她有些意外地站起身来。 他现在应该还是很忙,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过来。 江时羿和陈秀梅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牵起顾烟的手,说:“我下班,过来接小烟回家。” 陈秀梅看到两个年轻人似乎处得不错,眼神有些欣慰,“好,小江,你可要好好对我们小烟。” 顾烟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回手,不过被男人牢牢握住,她挣脱不开,她听见江时羿装模作样地对陈秀梅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 两人从病房离开,乘电梯下楼,直到上了车,他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她甩不开,索性也就不再挣扎。 上车后,顾烟在副驾驶,想了想还是问:“你怎么会过来?” “听说你来了,就过来看看。” 他慢慢发动了车子。 “其实……”她系好安全带,慢慢地道:“没必要每次我和我妈见面你都要陪着的,现在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平静面对她了。” 他沉默几秒,才“嗯”了一声。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流中。 顾烟直视着前方,忽然又开口:“你是在担心我吧?” 因为了解她对陈秀梅的感情,以及她的处境,所以才会在得知她来医院的时候赶过来。 可是,她知道他最近一定很忙。 “我不是躲着你,也不是想要拒绝你的好意,”她不想再有什么误会,决定坦诚一些,“我是觉得,最近你在江氏,一定很忙,我已经帮不上忙了,总不能再因为我家里的事情拖你的后腿吧。” 她的语气很认真:“你已经帮我安排医生,护工,病房……你做得够多了。”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道谢。 江时羿余光瞥着她,一时没说话。 她又问:“最近江氏那边怎么样,有没有因为苏蜜的事情为难你?” 他沉默着,看着前方的路况。 似乎堵车了,车速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前面堵得水泄不通。 这个时候这个路段堵车是常事,他们都习惯了,他将车子停好熄火,才侧过脸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不再是江氏的总裁,不再是江家的少爷,你还愿意在我身边吗?” 顾烟一愣,旋即攥紧了安全带。 她是懵的,难道江氏内部内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而江时羿想的则是,在陈秀梅面前她就连和他牵个手都很勉强的样子,看来还是排斥他。 不过很快他想到了,就连现在这样的相处,也是他靠着卑劣的威胁得来的,他不由得自嘲一笑,“对了……你现在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顾烟扭头看着他,“不是的。” 江时羿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顾烟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 她要为小米娅努力一回,她开了口:“之前,我说过想和你谈,我是想说……” 她说话有些艰难,“江忍的事。” 江时羿的眼神有些冷,她意识到了,“我知道江忍的事情,我确实处理得有些问题,但是我们公平一点可以吗?我有错的地方,你可以怪我,我认错,但是你不能用那种方式对待我,那是你的报复吗?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你喝那个售酒小姐的酒,我……” 她说话间,鼻尖就发涩,眼眶也湿润了,“你问我是不是吃醋,我……” 她低下头,“是,我吃醋了,但也不仅仅是吃醋,我很愤怒,我觉得,我又看错了你一次。” 第244章 告白(2) 马路上是停滞不动的车队,外面有些暴躁的司机,在不停地按着车喇叭。 车厢内,江时羿放开了方向盘,身子侧了过来,面对着顾烟。 这是她第一次明白承认自己吃醋。 他多少有些意外,但也有欣喜,会吃醋,证明她还是很在意他的吧? 可是…… “又看错我一次……”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顾烟垂着眼,手指绞在一起,“你一直以为,我当年嫁给你,是为了那一百万。” 他拧眉,没有想到她会提起这么久远的事。 “但其实不是的,”她使劲闭了下眼,“我……我……” 她心一横,才说下去:“我是想要嫁给你,当时刚好找到这个借口,我就……” 说完,她没有勇气去抬眼看他,也听不到男人说话,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良久,江时羿又问:“为什么?” 他心底其实是有个猜想的,但是他又不敢相信。 顾烟觉得,她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她不知道还要怎么说。 她心跳得厉害,想不到如何接他的话,轻轻别开脸。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对我是认真的,你换位思考一下,那时候,许鸢一回来,你就要和我离婚……”回忆当初,她眼圈慢慢泛红,“那一年,我很努力了,教授让我留在纽约,可以有更多机会早些入行,但是我放弃了,我回江城,学做你喜欢的饭菜,我每天等你回家,我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你还是要和我离婚。” 江时羿尚且处在震惊之中,他有些回不过神。 原来,在他不曾重视过的那些曾经里,她居然已经投入到了这段关系里。 他又就觉得不可置信。 可是,很快他的思绪被她的话拉扯了回来。 “我们的第一次……在酒店,你天一亮就丢下我,去接许鸢,”她现在回想起来,没有那么痛了,却还是难受,“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想要离婚呢?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如果我对你没有期待,或许不至于那么恨,可是,我曾经是有过期待的,结婚的时候,我知道你那些朋友,包括你爸妈瞧不起我,但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当时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一起走下去,可是我得到的是什么啊?” 她说到这里,有些怅然地笑了下。 “许鸢害我,我差点死了,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那么害怕,你陪着许鸢买裙子,后来许鸢出事,你连夜赶去,不接我的电话,我像个傻子一样,等不到你就去警局,才知道……可是,你是我的丈夫啊。” 江时羿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紧,一抽一抽地痛。 “其实这些事本来都过去了,我不是很想做个不停翻旧账的人,但是提到江忍,我必须要说,”她抬手轻轻擦了下眼角,“我曾经,可以为你放弃很多东西,事实上我也已经放弃过了,最后我什么都没了,一无所有,所以我决定,以后无论如何,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 “你一直觉得我和裴斯年牵扯不清,这里面有一部分是我拿他当做恩人,另一部分是,我们在商学院的时候,就已经谈过一起坐金融公司的设想,我觉得,我不应该因为你而影响到我对自己事业的规划,”她闭了闭眼,“我到了富恒才知道江忍是富恒的投资人,但是当时我就想,我不能再走老路,因为看到和你在一起的希望,就又傻乎乎地改变自己的路,所以我……” “我在富恒的合同上签字的时候,确实想过你,可是我和三年前不同了,江时羿,现在,我想更多想想我自己,或许你觉得这是一种背叛,但我希望你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长达十多年,你看着她交男朋友,你终于有机会和她结婚,结果她因为前男友归来就要和你离婚……” 她喉咙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 可是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从眼眶滑落。 多少年的压抑和痛苦,好像因为倾诉,而变得越来越轻。 现在回忆起过去,她都还是觉得自己傻。 “我想,一个人要先爱好自己,才能去爱别人,以前,我一直不懂,把你看得更重要,却总是被你忽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江时羿还是没有说话。 “现在我都告诉你了,如果你还是觉得,江忍的事情上没法原谅我,记恨我,我想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以后,因为,我觉得我有错,但错不至此,我不想再看你的态度那样反复,冷暴力,还有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这种方式,我无法接受。” 江时羿静静地睨着她,看她别开脸看向车窗外。 前面还在堵车,交警在外面忙碌,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他看到,她抬起手又擦眼角。 他想要去帮她擦干眼泪,可一瞬间,居然有些丧失勇气。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 同样是经历那些事,可她对他有感情,和没有感情,完全是两回事。 更别说,她为了嫁给他,曾经放弃过在纽约就职的机会。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在默默付出了。 曾经他也怀疑过,可现在,他居然有些恐惧面对这种可能性,因为,他过去对她所做的那些事,会变得更加难以被原谅。 他以为她是为了钱嫁给他的。 他们的第一次之后,他甚至还想过要给她钱摆平这件事。 他犹记得,那时她看着他的眼神非常受伤,她问他是不是将她当成了妓女。 “你为什么……”许久,他艰涩开口,“你没有说过,你没有告诉我。” 顾烟背对着他,依然望着车窗外,语气已经平静了很多:“告诉你,会改变什么吗?你喜欢的是许鸢,从我差点死在那些人贩子手中之后,我就很难相信这辈子你会喜欢我了,哪怕……” 她的声音,有种看透一切的疲惫:“我想,哪怕你有那么一点在乎我,也不能不救我啊,可是你就连电话都没接,我只听到许鸢说话,我……” 这些事,她本来就是要和他好好说的,只是今天话赶话到这里,提前了。 她想,至少该说的,她都说清楚了。 不然,江忍这件事,会成为他心里一个结,而她,也无法忘记他的冷暴力,以及酒吧那一晚的羞辱。 他们都要原谅,要宽容,但一定不是无原则的原谅和宽容。 江时羿久久沉默着。 他的脑中是混乱的,她今天所说的一切,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但不得不承认,明明是他自己也经历过的事情,可在她的叙述中,他回忆起来,只剩下对她的心疼。 前面的车子开始缓慢地行驶了,他却还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后面的车子打起车喇叭,顾烟回神,扭头看向他,艰难牵动唇角,“你先开车啊。” 她眼眶微红,他恍然回神,发动车子。 送她到了小区楼下,看着她下车,他心口还是如同被撕扯一般难受,他哑声唤她:“小烟。” 她停下要关车门的手。 “我没有想过……”他注视着她的脸,“我……” 她居然还很努力地冲他笑了一下,“嗯,你没有想过,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你知道了,所以,我希望你再想一想,我可以等你,但像是之前那样的冷暴力,和酒吧那种事……再有一次,我们之间就完了,真的。” 第245章 其实她给过他很多机会。 顾烟下车回去了,江时羿的车子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一直望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发动车子离开小区,半途中改道,没有回江氏总部,而是回了榕城。 这房子虽然委托保姆定时打扫,但到底是很久没住人了,始终显得有些冷清。 他不经常回来也是这个原因,这里留下太多的回忆,总让他想起顾烟,一想到她,就不甘于一个人面对冷冷清清的房子。 可是此刻他的目光掠过这房子的角角落落,却忽然想起,在他们维持着婚姻关系的最初一年里,很多时候,都是顾烟一个人守着这屋子的。 他们那时是形式婚姻,所以他没有拿她当成自己的妻子,自然也不可能抽出时间来陪伴她。 他只是忙于工作,但是,每当下班回到家,就会看到她做好饭菜等着他。 她不愿意用保姆,自己井井有条地做好所有家务,甚至包括帮他洗衣服。 有时候他有应酬,从酒局上回来到了深夜,房间里的灯也亮着,她总是等着他,适时给他端上水拿来解酒药,有时也会叮嘱他多注意身体,劝他少喝一点。 这些过往,曾经全都被他忽视掉了。 原来,她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专注地看着他了,他却忽略了这一切。 洗漱之后,他躺在他们曾经一起睡过的大床上,闭上眼却无法成眠。 回忆侵扰着他,细数着他的罪过。 他被不甘心驱使着,在许鸢回来之后,一直想要和许鸢复合,在他眼中,顾烟不过是个形式上的妻子,他试图用钱打发掉她。 哪怕他夺走了她珍贵的第一次,却还是没有珍视。 他纵容了许鸢,所以许鸢才会肆无忌惮地伤害她,他做了那个帮凶,没有救她…… 哪怕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有所变化,做出的那些决定也并不明智,他始终没有将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所以她失望了,绝望了,想要离开了。 所以她无法相信他的感情,她和江城源合作,只为离开他。 他忽然想起,在为奶奶守灵的时候,她甚至还主动朝着他走过来,试图安慰她。 哪怕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想安慰他。 可是他甩开了她的手。 她怀了米娅,本来是要告诉他的,但是他没有接到电话。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她给过他很多很多机会。 是他没有抓住,她才对他彻底放弃。 他一直无法彻底释怀她入职富恒,和江忍合作的事,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她是因为他受尽了苦,就算对他还有感觉,愿意同他复合,却也做不到像从前那样不计代价全情投入。 所以在她的事业和他之间,她会选择事业。 她已经为他放弃过一次事业了,所以不会重蹈覆辙。 他怪了她很久,可现在,忽然怪不下去了。 翌日,江时羿在办公室接待了一位董事,然后得到一个消息。 江忍提交的拓展海外部的计划得到了多数高管和董事会成员的支持,虽然反馈回去的意见是需要改进,但看目前的状况,应该是可以通过的。 并且,江忍已经在伙同几个董事会成员,策划弹劾他的事。 他知道江忍弹劾他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江氏内部一时间各种谣传四起,不少人怀疑江时羿要被江忍替代了,气氛格外紧张。 江时羿手中关于开设金融业务分公司的提案也已经成形,为保证能顺利通过表决,他最近都在加班加点地继续调整计划书的内容。 顾烟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她也知道他最近很辛苦。 从那天分开之后,她没有再联系过他,他那边也一直安安静静。 说实话,不失望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能说出口的告白,结果话说出去,对方就消失了…… 她心底忐忑,也不知道自己为了小米娅赌这一把到底是对是错。 不过,很快就是陈秀梅的手术,她忙碌起来,也暂时将这事儿放到了一边。 陈秀梅手术的当天,江时羿再次出现在了医院。 顾烟刚刚在医生拿过来的手术须知上签完字,抬头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男人。 他像是从工作场合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西装,步伐沉稳地走过来,问她情况。 顾烟看着男人的脸有些失神,隔了几秒才道:“人被推进去,已经开始麻醉了,说是至少要三个小时。” 江时羿点了点头。 顾烟抬眼窥他,觉得他好像瘦了一点。 只是几天而已,她有一点心疼,她其实不应该着急于他们之间的答案,毕竟他现在太忙了。 她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江时羿见状,也坐在了她身边,问:“米娅呢?” “在家,陈姐带着,医院这地方挺压抑的,我不想带她来。” 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下来。 这样的氛围,让两个人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当初陪着江奶奶的那些日子。 江时羿想起,有一回奶奶病危,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顾烟主动拉住了他的手,给他安慰。 他便伸出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将她的手轻轻攥住。 顾烟愣了下,侧过脸睨着他,眼眶初见泛红。 “会没事的,”他低沉道:“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眼眶一热,点了点头,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 他抬起空着的手,轻轻擦了下她的眼角,然后倾身,抱了她一下。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答案。 不过她想。 他很忙,事情很多,但还是为了陪着她赶过来了,这样就够了。 陈秀梅的手术,实际上进行了差不多五个小时才结束。 不过手术很成功,术后的生命体征非常稳定,人被直接转入病房中。 已经到了晚上,顾烟想了想,也不能一直耽搁江时羿的时间,她让护工看着昏迷的陈秀梅,自己则要送江时羿走。 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得很着急,下楼时,在电梯问她:“真不要我陪?” “不用,”她说:“我再呆一会儿,到十点她还是还没醒,我也得回家先陪着米娅睡觉,不然米娅睡不着。” 提到米娅,江时羿有点想去看看小姑娘了。 但是他现在没时间,现在他在和江忍赛跑,不光是做计划书的事,要永绝后患,绝对不能只是否决掉江忍的计划书。 到了医院楼下院子里,距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路,他忽然停下步子。 顾烟不明所以,也停住看着他,“怎么了?” 深秋的夜晚天气有些凉,所以这时院子里没什么人,就显得格外安静。 江时羿沉声开口,“你说的话,我想过了。” 顾烟一怔,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 她心跳一瞬乱了节奏,就连神经都紧绷起来。 第246章 考虑一下复婚的事。 夜风拂过面颊,顾烟惴惴不安,想要问,那他是怎么想的。 可是她却又有些害怕。 万一答案不是她想要的,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他那么恨江忍…… 她脑中混乱地想着,只觉得眼前一暗。 男人靠近,毫无预兆地低下头,轻轻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这是答案。”江时羿说。 顾烟呆呆站在原地,双眼圆睁着,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 他觉得她这样子很可爱,忍不住地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再度开口。 “对不起……过去的事,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你,但是还好,我们还有余生,小烟……” 他顿了顿,手轻轻地搂着她,“我也没有告诉你,三年前我其实就已经喜欢你了,我之所以总是怀疑你和裴斯年,只是因为我害怕,我以为你喜欢他,我怕他夺走你。” 顾烟像是缓慢地回了神,她咬着嘴唇,身子一动,额头抵在了他肩头,闷声说:“我没有喜欢过他,除了你,从来没有别人啊……笨蛋。” 说完,她鼻尖发涩,很想哭。 “我们不要再分开了,”他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保证以后不会冷暴力,也绝对不可能再出现那天晚上酒吧的事,如果我早些知道你的心意……” 他想到当初,还是有些遗憾,“我一定不会让你走,我一定会一直守着你和米娅,以前我没能做到,但此后余生,这就是我的愿望和所有追求。” 顾烟闭上眼,喉间却还是有些压抑不住的哽咽。 他便抱着她,不断地为她擦拭眼泪。 医院的院子里偶尔也有进出行人,不过,他们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良久,顾烟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些,她想起什么,恍然回神,推开他,自己擦了下眼角,“你……你是不是回去还要工作啊?那你快走吧,早点做完就不用熬夜了。” 江时羿心头一软。 这女人,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惦念着他工作要不要熬夜。 他在她脸上亲了下,“小烟,考虑一下复婚的事,我不是催你,只是想早点接你和米娅回家。” 顾烟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现在情绪平复之后,说到这些,她就有些不好意思,“我先想想。” “嗯,”他又道:“还有富恒那边……” “我已经辞职了!” 话出口,顾烟才觉察自己有多着急。 她这口气,就像是表忠心似的。 倒是令他一怔。 “我……”顾烟声音低了点,“我会尽快办完离职手续的。” 如果顺利的话,她办完手续还可以去江氏,进入江氏,就多少可以尽力帮他一点了。 就算不能从事金融方面的工作,只是做个助理或者秘书,她也是愿意的,她想要和他并肩作战。 江时羿离开的时候,有些不舍,又亲了亲她才走。 她目送着他的车子离开,暗想,一定要尽快解决离职手续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她多半时间在医院。 陈秀梅恢复得很好,就连医生都说,后续要是休养得好,基本可以完全治愈。 陈秀梅的精神状态一天一天好了起来,顾烟心头也放松不少。 至少,她这个做女儿的,应该尽的责任她尽到了。 医院这边稳定下来之后,她自然就开始着急离职手续的事。 裴斯年那边毫无动静,好像是打算要拖到天荒地老,她先坐不住,主动给裴斯年打了电话。 裴斯年接起电话,初时语气是高兴的,但听明白她的来意,他的声音低落下去,“小烟,一起建立公司,这是我们多年前就有的计划,难道因为我说错的那些话,你就要放弃吗?” “不是的,学长,我们多年前确实是有这样的计划,但是人会变的,”顾烟说到这里,多少有些伤感,“你变了,我也变了。” 是啊,当年的他们多单纯啊,只是志同道合,想要一起做些事。 但现在,终究回不到最初了。 很久,裴斯年才道:“明天下午你过来办手续吧。” 顾烟觉得,这件事还是比她设想的顺利的。 翌日下午,她去了富恒办理离职。 和富恒那些同事打过招呼,她从人事那里拿到离职表,填写之后,敲了裴斯年办公室的门。 离职需要直属领导签字。 她进去时,裴斯年刚刚挂断一个电话,抬眼看到她,微微笑了下。 他看起来还是温润如玉,很难想象,之前他对着她,也曾有些失控到恶语相向的时候。 她将离职表放在办公桌上推了过去。 裴斯年拿起笔,却又停住,抬头望着她,“小烟,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顾烟想了想,垂下眼,“还是尽量避免吧,江时羿不希望我和你再接触了。” 他愣了愣,旋即唇角扯起一抹苦笑。 “你还是选了他。” 他眼底的失落和怅然,难以掩饰,攥着笔的手指关节发白,又问:“既然今天是最后一次……今晚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顾烟抿唇,有些为难。 “你放心,没有上次那种花里胡哨的事,就只是……”他的声音,是透着点卑微的,“最后一次了,一起吃个饭,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难道连这个要求你也要拒绝吗?” 他这么一说,顾烟终归是叹了口气,“可以,学长,今晚这顿饭我请,这些年,你照顾过我,救过我,我都记得的,我是应该谢谢你的。” 她想,也是最后一次了。 裴斯年点了点头,在离职表上签完字,然后看了一眼手表,“那你先去办手续,办完过来找我。” 顾烟点头,拿起离职表走了出去。 待到门被关上,裴斯年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江忍的电话。 第247章 有人想要她身败名裂。 早在几天之前,江忍就来找过裴斯年。 当时江忍就让裴斯年约顾烟出来,说可以帮他得到顾烟。 裴斯年一直迟疑,原因是,现在他也知道顾烟不好约了,他和她的关系,如今已经很尴尬。 倒是江忍似乎对这件事特别热衷,后来电话里还劝说他好几回。 可今天,顾烟来办离职,态度决然,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可想,打通江忍的电话之后,直白说了自己晚上要和顾烟一起吃饭,又问江忍所谓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江忍在那头,语带笑意:“这个你不用管,告诉我餐厅,时间,其他的一切我都能安排。” 裴斯年心中隐隐不安,但到底是禁不住这种诱惑,最后答应下来。 他不希望这是和顾烟之间的最后一顿饭,他希望他们可以有以后。 顾烟办完离职,收拾了自己办公室的东西,也到了下班时间。 她跟着裴斯年一起离开公司,电梯里问他,“学长,你想吃什么?我订餐厅吧。” “我已经订好了。”他冲她微微一笑,“直接过去就可以。” 顾烟愣了下,将拿出来准备订餐的手机又放回了包里。 反正她来结账就好了,她想。 裴斯年订的是市郊的一家私房菜馆,装修很有格调,隐秘性也高,包厢里的陈设很是古朴。 私房菜馆的特色菜不少,口味也独特,顾烟以前不知道这地方,头一回来,是有些新鲜的。 饭菜上桌,裴斯年却不怎么有食欲。 他不知道江忍做了什么样的安排,但就目前,他看不到任何安排。 这似乎只是一顿再平常不过的饭,并且如果不出意外,以后他将再也见不到顾烟。 只要想到这些,他就完完全全丧失胃口。 顾烟知道他心情不好,但还是劝说,“学长,你多吃点吧。” 裴斯年勉强一笑,喉头是有些哽的。 最后一顿饭,本来应该说些话的,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 服务员敲门进来,送来这里特色酿造的蓝莓酒。 裴斯年饭菜不想吃,酒倒是喝了好几杯。 顾烟想了想,端起酒杯对着他说:“学长,虽然你或许不爱听我说这话,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希望你以后能幸福,也希望富恒的发展顺利。” 裴斯年的笑容苦涩,和她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这里的蓝莓酒度数有些高,他喝多了点,酒精到底还是侵蚀了自控力,他垂着眼,眼圈慢慢泛红。 “小烟,为什么你就看不到我呢?我哪里不如他,除了出身,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天生含着金汤匙,但是我也很努力了……” 饭菜大都没怎么动,慢慢凉掉了,顾烟尴尬地坐着,“学长,你是不是喝醉了?” 裴斯年浑身透出颓丧的气息,自嘲地笑,“总是这样……为什么,我会比他对你更好,我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也不会像他那样,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手扶着额头,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在衣兜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瞥了一眼,发现是江忍发过来的消息:装醉,让顾烟送你去楼上的酒店。 他不动声色,将手机塞回衣兜。 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明白江忍到底要怎么做,他有些茫然,端起酒又喝了一杯。 “学长,你少喝一点吧,虽然是果酒,也不能这样喝。”顾烟是真的有些担心,这人看起来已经喝多了。 裴斯年没说话,而是又倒酒喝了一杯。 他还在思忖,他不知道江忍到底要做什么。 但酒精腐蚀了他的理智,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不配合江忍,他将再也没有机会。 于是,饭后结完账,当裴斯年起身之后摇摇晃晃,顾烟就不得不伸出手扶他一把。 她虽然不愿意,但考虑到是最后一次,还是将人扶了出去。 两个人都喝了酒,显然没法开车,来的时候坐的是裴斯年的车,顾烟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找个代驾,却被裴斯年拦住了。 酒意上头的裴斯年眼神有些空洞,他看着她,却又好像没有焦距,“我在楼上酒店休息就行。” 说完,自己转身朝着酒店入口走。 可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顾烟赶紧跟了过去。 没人喜欢和酒鬼打交道,顾烟也一样,她江忍艰难地扶到酒店前台,已经一身汗。 裴斯年用自己的身份证开房时,顾烟在旁边,有些头昏。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的那点蓝莓酒上头了,等和裴斯年进了电梯,她靠着电梯壁,手扶着额头,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种感觉来得非常突然,她咬咬唇,坚持着说了句:“学长,一会儿你自己可以去房间吗?我……我不舒服,我送你到楼上就得走了……” 裴斯年的状态,其实也就算是微醺,他听到这话扭头时,就见顾烟的身体已经顺着电梯壁往下滑去。 身体快于大脑,他立刻过去扶住了她。 “我……头晕……”顾烟话都没说完,眼前就彻底陷入黑暗。 电梯抵达楼层,裴斯年有些怔愣,不过反应过来,还是先将已经昏过去的顾烟抱出电梯。 他这时蓦然想起了江忍的话。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和顾烟一样是那种活得比较中规中矩的人,难以置信江忍会用这种办法。 他还存着侥幸,将顾烟抱着去了房间,放在床上后,他去洗手间关上门打电话给江忍。 电话一通,江忍就直白地问他:“药效发作了吗?” 裴斯年愣在原地,足足过了几秒,才艰难出声:“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 “这是最好的办法,”江忍的语气混不在意,“你想想,她和你过一晚,无论有没有发生关系,只要江时羿知道,他们之间就没有可能了。” 裴斯年攥着手机,就连酒意好像都被冲散了,他说:“这……这是犯法的,你怎么会有这种药?” 江忍笑了笑,“我什么药都有,用这种只是为你和顾烟留条后路,让你自己选择,人送你床上了,碰不碰看你,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下的可就不是这个药了,有人想让她身败名裂呢……” 裴斯年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跳很快,“谁想害她?” “这你就别管了,”江忍道:“反正今晚这事儿,对大家来说,是互利共赢,你想想,你想要一个女人,还不就是那点事吗?” 裴斯年心底有个声音。 不是的。 他对顾烟有欲望,但他想要的不是这样。 “不过具体怎么做看你,”江忍补充,“我做好安排了,就算你想着不趁人之危做君子也可以,只要和她在房间呆一个晚上就行,其他的你不用担心……” 后面的话,裴斯年听得有些模糊了,他走了神,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却不是因为酒精,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电话挂断之后,他打开门,从洗手间走出去。 房间里开着床头灯,光线昏黄暧昧,笼罩着床上的女人。 他慢慢走过去,看到顾烟依然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 她的风衣衣襟开着,露出里面的连衣裙,也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呈现在了他眼前。 第248章 他们之间,就是所谓的双向奔赴吧。 裴斯年在床边坐下来。 江忍说,这药对顾烟的身体没有伤害,只会让她陷入彻彻底底的昏睡长达几个小时,就算别人对她做什么,她也不会有知觉。 他在灯光下长久地注视着她,或许因为知道她没有感觉,他目光里的贪恋就毫无掩饰地倾泻出来。 视线描画着她的轮廓,一点一点,从眉毛到睫毛,从鼻尖再到嘴唇,然后停在那里。 他的心跳得很快,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像是着了魔,缓缓地俯下身,靠近她。 近到闻得见她身上的气息。 顾烟不用香水,此刻她身上是一种浅淡的馨香,混合着果酒的清甜,他感觉自己像是又醉了,心底的渴望难以压抑,他的手慢慢地触碰到她的脸,折服在这细腻柔滑的触感中,鬼使神差低下头。 堪堪要吻上她的唇时,房间里却突兀地响起了手机铃声。 他恍然回神,僵硬地直起身,发现在响的是顾烟包里的手机。 他蹙眉,坐了几秒才伸出手,从她身上将包取下拉开,翻找出她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江时羿。 他手指有些僵硬,就这么任由手机继续响。 手机的铃声已经很大了,但是顾烟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很久,手机安静下去,他将它放到了一边。 他内心挣扎,甚至不敢再看顾烟,他觉得心底好像有个蠢蠢欲动的魔鬼,就快要突破理智的枷锁。 江忍说得没错,其实他可以不碰她,只要和她在这里呆一夜就好了。 江忍那边有安排,他毫不怀疑,这件事一定会传入江时羿的耳中。 江时羿那么骄傲的人,应该接受不了这种事,那么这两个人就完了。 他就有机会了。 所以他只要等待,等她醒来就好,他不能碰她,不然以她的性子,会恨他一辈子的,那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 他又一次回头。 这么多年了,他不是没有想过,他甚至做过有关于她的梦,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会幻想占有自己喜欢的女人。 他想,或者,他可以吻她一下,她不会知道的。 他闭上眼,感觉自己的理性又一次岌岌可危地被撕扯着,将要崩坏。 她不会知道的,只要他不说……他这样想着,又一次俯身靠近床上无知无觉的女人。 而刚刚被他随意扔在一边的,顾烟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来。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口气,再次拿起手机,这次的来电显示还是江时羿。 其实他可以直接将手机关机的,但是他迟疑了几秒,按下了接听。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贴近耳边静静听。 他脑中想起的是江时羿那副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模样,如果他现在开口说话,那男人还能得意得起来吗? 他这样想着,也真的准备要说话,只是还不等他开口,那边就先传来一个声音。 和他想的不同,传来的不是江时羿的声音,而是软糯糯的童音,喊着“妈妈”。 小米娅的嗓音,他怎么可能听不出? “妈妈,你说话呀,”米娅还在问:“妈妈你在听吗?” 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清澈干净,天真无邪,却像是一根针,刺得他心口重重一跳。 他在做什么? 他想起米娅的脸,想起米娅叫他叔叔,他竟然伙同江忍对顾烟做出这种事来……他以后还有脸见米娅吗?顾烟会原谅他吗? 米娅的声音,彻底唤醒了他。 他不能这样做,这种事不该是他做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做事无愧于心,但是回头看,在顾烟的事情上,他已经不止一次动过卑劣的念头了。 这样的他,顾烟怎么可能会喜欢? 米娅一直在喊“妈妈”,但是他一直沉默着,电话那头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接着传入他耳中的,才变成了那个他预想中的男声:“喂,小烟,你怎么不说话?米娅等你等得很着急,我也……” “是我。”裴斯年出声,打断了江时羿的话。 那头沉默几秒,嗓音沉了下来,“裴斯年?” 他“嗯”了一声。 “陈姐,你先带米娅去卧室,”江时羿那头安静了一阵,才又开口:“小烟呢?” 裴斯年沉默着,却没有挂断电话。 江时羿在那头,已经警惕起来,心急如焚,如果只是裴斯年,他还不是特别紧张,但现在他知道裴斯年和江忍有往来,他就坐立难安。 江忍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如果江忍通过裴斯年,将手伸到顾烟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底很慌,但是竭力让自己镇静,“裴斯年,我知道你喜欢小烟,我也知道你一直看不惯我,但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小烟是唯一有决定权的那个人……” 他脑中混乱,想要从裴斯年那里套取信息,却又只能迂回,所以比从前客气很多,“你和小烟在哪里?我去找你们吧,我们三个人把话说清也好。” 裴斯年还是不说话。 江时羿将手机攥得很紧,“裴斯年……我知道你和江忍合作,但如果只是投资,我可以给你投的,我还可以给你带来更多人脉资源,江忍作为我家的私生子,人脉不会比我广,以后我可以帮你牵线一些大客户。” 他开始利诱,“你救过小烟,照顾她很多年,我其实很感激……” 他话没说完,那头的裴斯年就笑了。 “感激?你感激的方式,就是盛气凌人地来到富恒威胁我,你用你的人脉打压富恒,江时羿,你以为我失忆了吗?” 江时羿默了几秒,“这是我的错,和小烟无关,裴斯年,不要伤害小烟,我……”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算我求你,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到,但是我希望你也想一想,今晚你计划要做的事,会不会伤害到小烟?她会原谅你吗?你难道要从保护她和解救她的人,变成一个伤害她的人吗?这个身份就是你想要的?还有,如果你伤害了她,你觉得我会让你全身而退吗?” 不得不说,江时羿真的是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威逼,利诱,恳求…… 裴斯年安静地听着,他其实没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会看到这位江大少爷和他低头,说求他。 原来,江时羿对顾烟也不是那么冷漠,在必要的时候,是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骄傲和尊严的。 而顾烟喜欢的,也正是这个男人。 他们之间,大概就是所谓的双向奔赴吧。 他自嘲地勾着唇角,被灯光照射下打在地上的影子看起来非常寂寥。 他忽然意识到,他想要插入这两个人之间,太难了。 而且就在刚刚,这通电话还提醒了他,顾烟和江时羿之间还有小米娅。 小米娅的亲生父亲,是江时羿,不是他。 他好像再也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他也不能忍受自己为了这样一段感情,将自己变成那种伙同别人给女人下药的人。 他慢慢地做了个深呼吸,才开口,对着电话那端说:“江时羿,你过来吧,我和小烟在酒店,地址是……” 第249章 他要江忍付出代价。 江时羿赶到酒店,已经是深夜。 裴斯年打开门,看到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让他进门。 江时羿并不确定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不过,何亮就在楼下待命,他也没有时间犹豫,疾步走进房间里,视线一扫,立刻就看到床上躺着的顾烟。 他心口一紧,一瞬间,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往脑子里涌,却又像是一片空白。 他快步走到床边,一边伸手探向顾烟的脸,一边唤她:“小烟……小烟?” 顾烟像是睡了,紧闭双眼,毫无动静。 好在触手的体温仍是温热的,他的手滑下去,在她肩头轻推,但她依然没有反应。 他心底生出糟糕的预感。 这时,裴斯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印证了他的想法。 “她被下药了。” 江时羿的手缓缓攥成拳,僵硬地直起身,然后转过去,目眦欲裂地盯着裴斯年,“你干的?” 他周身散发出强大的,凌冽的气场,裴斯年靠着柜子站定,才开口:“是我,也不是我。” 江时羿攥着拳头的手,骨节咔咔作响,“话说清楚,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江忍说会帮我追到小烟,我信了,我没想到他用的是这种办法……”裴斯年唇角泛起苦笑,现在他也觉得自己蠢,“小烟今天来办离职,江忍让我把人约出去吃饭,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反正,我和小烟一起在楼下私房菜馆吃饭,喝了一点蓝莓酒,我没事,小烟却晕倒了。” 江时羿眼底猩红,嗓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后来呢?” “后来……”裴斯年顿了顿,视线落在江时羿紧握着的拳头上,同为男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江时羿在猜测什么? 不过这也不能怪江时羿,是个男人都会这么想。 他说:“我要说我什么都不想做,你会信?” 不等江时羿反应,他又道:“可我确实什么都没做,你打电话过来,我听见米娅的声音……你觉得,我还能有兴致做什么?” 他低下头,语气越来越低落,“你想想,我要是真的要做什么,会告诉你地址,让你现在过来?” 按照江忍的计划,不论他碰不碰顾烟,至少都要等到明天早上顾烟醒来才能让江时羿知道这件事。 孤男寡女在酒店的房间里呆一夜,到了明天,这事就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所以时间很重要,是他选择了放弃江忍的计划,现在就给了江时羿地址。 江时羿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盯着裴斯年的脸,拳头攥了又攥,最后,他还是一拳朝着裴斯年的脸挥了过去。 裴斯年猝不及防,被打得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嘴里有血腥味弥散,裴斯年拧眉摸着脸,扭头看向江时羿,“我都和你说清楚了,我没碰她!” “这一拳是为小烟打的,和你碰没碰她没关系,”江时羿咬牙切齿,“你以为,你约她吃饭,她为什么还会来?她给你面子,她拿你当朋友,结果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江时羿几乎是吼了出来。 裴斯年的手摸着脸,怔在原地。 他无法反驳,是他做错了选择,他想不到江忍会用这种方法,他本来和江忍不一样的,他怎么会做给人下药这种事呢…… 可是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江时羿又转身,从旁边桌上纸巾盒里抽出纸巾递给他,“你流鼻血了,擦一擦吧。” 裴斯年愣了下,才接过纸巾。 果然流鼻血了,他一边擦,一边想,真是狼狈。 他转身走进洗手间里,掬起冷水冲洗了好一阵,直到血止住,他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眼底都是红血丝,就在刚刚,江时羿的这一拳,让他更觉得自己不堪。 他从洗手间走出去,看到江时羿坐在床边,他开了口:“如果你们要报案,明天我会去和警察说清楚。” 下药这种事,终归是违法的。 江时羿抬眼望向他,“裴斯年。” 他已经准备要走了,闻言又停下动作。 “报案是要报的,江忍也会受到惩罚,你不了解江忍,其实他从很早就开始用这些肮脏的手段对付我……”江时羿顿了顿,“但是小烟是无辜的,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但是,你接了电话,告诉我小烟在这里,所以,我不想让你留下案底,如果你也这么想,我们可以合作。” 裴斯年深夜才离开,而顾烟,直到凌晨六点多才醒过来。 她睁眼时还有些茫然,头有些痛,她手指稍微一动,旁边就有人凑过来。 “醒了?” 熟悉的男声入耳,她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映入眼帘的,是江时羿那张英俊的脸。 她这会儿头脑空白,却只本能因为身边有这个人而觉得安心,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他的手。 江时羿攥住她的手,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顾烟深深吐出一口气,脑子这才一点一点转起来。 随着昨夜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了。 她想起了自己去富恒搬离职,和裴斯年一起吃饭,喝酒,然后在送裴斯年来酒店的时候就不省人事……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头更痛,忙用手按住额头,脸色煞白,往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裴斯年人,但很明显,这里是酒店的房间。 她问江时羿:“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和学长在一起,你怎么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江时羿知道她着急。 其实,不光是她着急,他整夜未曾合眼,直到现在仍心底后怕。 如果裴斯年一念之差,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他坐在床边,倾身一把抱住了她。 “你不要着急,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还没有解释,不过这个温暖的怀抱,让顾烟稍微镇定下来一点,她想,既然他来了,他在她身边,他也说了没事,那就应该是没事。 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背部,让她安心,低沉磁性的嗓音又响起:“昨晚,江忍通过裴斯年,给你下了药。” 顾烟心口发冷,“那后来……” “我打你的电话,裴斯年接了,告诉我你在这里,所以我及时赶过来了,别担心,真的没事。” 顾烟的背脊僵硬,听到这些也心有余悸,因为后怕,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抱紧他,后悔道:“早知道,我就不会答应和他一起吃饭了……” 这一瞬,她是恨裴斯年的,哪怕有惊无险,他也确实动了这种心思,这让她觉得恶心,龌龊。 一想到昨晚的自己,就昏睡着,任人摆布,她心里就恐惧。 江时羿的手在她背上轻拍,“嗯,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说话间,他眼眸里掠过阴鸷的光,这一次,他一定要江忍付出代价。 第250章 记不记得我和你的第一次? 在江时羿的安抚下,顾烟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两个人拥抱了很久,直到窗外晨光微熹,他缓缓放开她,哑着声又说了句:“我也很害怕。” 然后在她额头亲了亲,“还好你没事,不然我……” 他没说下去。 她抬头,对上他的双眼,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也知道昨夜对他来说有多难熬。 两人从酒店离开时,手牵着手,顾烟进电梯时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拿着手机拍照。 江时羿也瞥见了,他不动声色按下一楼按键,待电梯门关上,他说:“应该是江忍的人,可能楼下还会有。” 顾烟想到江忍,浑身都不舒服,“他这样做,目的是什么?” “现在江氏内部很乱,他计划联合一些董事弹劾我,”江时羿解释,“他应该是想要让我在这个时候分心。” 顾烟忧心忡忡,“那怎么办啊?” 他攥了下她的手,“没事,他有计划,我也有计划。” 下楼之后,他先吩咐何亮去昨晚那家私房菜馆办事,他则开车带着顾烟先去了一趟医院。 目的很简单,确认她被下的是什么药,对身体有没有伤害。 顾烟做了一系列很详尽的检查,到了中午,才被江时羿送回家。 小米娅一个晚上没见到妈妈,都没有睡好,立刻就扑过来抱住顾烟。 母女俩说话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顾烟隐约听到他喊了一声路警官。 她立刻就想起路妍来。 待江时羿挂断电话,她问他:“谁啊?” “是路妍,”他印证了她的猜测,“之前我和她有些合作,昨晚你被下药的事,我回头要和她说一声,还有你刚刚的检查报告都要拿给她。” 顾烟有些愣,“下药的事,警方处理的话,只能拘留吧?” 她虽然被下药,但是由于江时羿赶过去及时,倒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只有这件事当然不行,”江时羿语气很沉,“但,这不是江忍第一次给人下药了。” 顾烟睁大眼,“他还做过这种事?” “记不记得我和你第一次?当时酒吧有个女人给我下药,”他解释:“那个叫做魏娜的小姐,虽然在江忍的协助下逃到国外,但是我把人找回来了,她也是被江忍授意办事。” 顾烟非常震惊,“他从那么早就盯上你了吗?” “嗯,不过这些事,我爸应该不是很清楚,江忍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要是我爸知道,可能早就管制了,”他嘲讽地轻扯了下唇角,“江忍身上的案子,不止一桩,只是他运气好而已,之前我和许鸢遇到的车祸,背后也是他指挥,现在那个司机还在死刑缓刑期间,但我已经利用他家人说服他翻供,还有之前,几次不利于我的新闻,舆论里的水军,都有江忍的手笔……” 真要细数,是数不完的,江时羿说:“现在证据搜集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江忍这次给你下药,我们顺藤摸瓜找到这种违禁药的销售渠道和源头,算是他自己送上门来。” 顾烟不知道要说什么。 良久,她伸出手抓住了江时羿的手,“这次,能抓住他吗?” “应该没问题,”他反握住她的手,“这次我是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的。” 江忍那头,已经拿到早上酒店拍到的照片。 让他没想到的是,照片上和顾烟并肩从酒店房间走出来的,居然是江时羿。 那个人本来应该是裴斯年才对的。 他打了电话给裴斯年,裴斯年根本不接。 江忍气得摔了手机。 这本来是个好机会,照片他是打算要拿去激怒江时羿的,好让江时羿在公司里一众高管面前失态。 还可以讨好到苏蜜,让苏家更坚定地站在他身后。 只是没想到,裴斯年这个棋子居然临时掉链子。 他也不是会热脸贴冷屁股的人,立刻就吩咐秘书着手准备和富恒解约,不再做富恒的投资人。 这条路被堵死,他不得不想其他办法,而之前规划在下个月针对江时羿的弹劾,就被他提前到了这个月。 一周后,江氏再次召开董事会。 这次会议的发起人是江忍。 江城源也出席了,江时羿进门时,已经察觉到里面的气氛。 现在的董事会,站在江时羿这边的人已经很少了,所以他坐在这群人中间,却又仿佛一个不受欢迎的异类。 会议开始,江忍将已经准备好的,用来弹劾江时羿的文件分发下去。 江时羿手中也拿到一份,他垂着眼眸,翻开文件。 文件里细数他这几年管理公司过程里犯下的所有过错,大事上包括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到企业形象,小事上有某些项目的决策…… 有些董事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 江忍站在会议室的白板前面,清了清嗓子,“鉴于江总过去的这些管理问题,我认为,这样一个人,不合适再继续做我们江氏的执行总监……” 江时羿静静听着,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江忍瞥见,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 江忍说:“我提议,今天我们按照老规矩进行表决,大家有意见吗?” 一众人都摇头。 目光最后落在江时羿的脸上,江时羿也说:“没问题。” 他说完,低头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投票环节很快,何亮负责统计,江忍坐在江时羿的对面,唇角已经勾起。 之前他已经确定好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他觉得赢定了。 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却忽然被敲响。 大家纷纷皱眉看过去。 这种会议一般助理和秘书是不能过来打断的,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当门被外面的人推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进来的,是身着警服的女警官,身后还跟着辅警。 路妍直接亮出自己的警官证,然后问:“江忍是哪位?” 第251章 江忍被逮捕了。 江忍被逮捕了。 还偏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正要弹劾江时羿的董事会上。 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突然,一众董事,包括江城源,全都愣住了。 路妍将手铐铐在了江忍的手上,“江忍,你涉嫌非法交易违禁药品,以及雇凶伤人案,我们已经掌握部分证据,现按照相关条例逮捕你,请你和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江忍不可置信,前一秒,他还信心满满,他觉得自己做了万全准备,这一次肯定能将江时羿从江氏的总裁这个位置上拉下来,没有想到…… 这变故来得太过令人震惊了,江城源不由得心急,站起身问路妍,“警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警察是不会随便抓人的,”路妍瞥了一眼江城源,“我说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一定证据,相信江忍自己也清楚自己都做过些什么事,你们要是有异议,可以等到审讯室再说。” 江忍被警察押着往出走,人还是懵的,直到快走出门口,他猛然想起什么,扭头目光锐利地刺向江时羿。 “江时羿,是你干的对不对,你害我!你是不是诬陷我?” 江时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全程没有表情,只淡淡看了江忍一眼,就连话都不屑说。 江忍怒极,转身就要走回去,他恨不得给江时羿几拳。 然而,路妍一把将人拦住。 江忍这个时候完全丧失了理智,重重地推了路妍一把,见后面的辅警上来拦,拳头就朝着对方脸上招呼。 路妍一把抓住他的手,“江忍,袭警也是犯法的!” 江忍脸色惨白,恍然回神。 路妍推他一把,“自己走吧,别让我们采取特殊手段。” 江忍愤恨地看了江时羿一眼,扭头跟着警察离开。 门被关上,好一阵,才有人说话,“这是怎么回事……” 非法交易违禁药物,雇凶伤人……就在刚刚,又加上袭警。 这三条罪名放在江忍身上,这人还怎么在江氏任职? 江城源自然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沉沉没说话。 今天这个董事会,原本是为了弹劾江时羿召开的,如今彻底失去了意义。 江忍做出这些事,又当众被警方逮捕,那些董事们怎么可能还支持他? 江时羿就算管理中有些疏漏和过错,也远远比一个犯罪分子强。 江时羿见大家不语,反倒先开口:“既然人已经都在这里了,也不能让大家白来一趟,我倒是有些话,想要和大家说。” 江城源拧眉睇向江时羿。 江时羿站起身,走到了会议室的最前面。 “我知道,我管理江氏的这些年,引起过不少非议,工作上,我也确实有做得不足的地方,但是我相信,我为公司做出的贡献,大家也是看得到的,毕竟有数据为证,过去这些年,江氏在我的管理下,盈利的增长一直是大于预期的。” 董事们已经开始动摇,有几个在点头。 “我并非邀功,说实话,我一开始志不在此,但接手公司之后,我自认问心无愧,如果在座各位觉得有人比我更能胜任这个岗位,可以提出来,我愿意退位让贤。” 闻言,董事们的脸色又变了变。 现在这个局面,还有谁能接替江时羿的职位? 江城源虽然想要掌控公司,也有足够的股份,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加上已经身居董事长职位,一旦再做总裁,公司内部的权力制衡就会受到影响。 一时间,没人说话。 江城源也沉默着。 他知道,江时羿已经赢了。 他这个人,对于血脉亲情其实很疏淡,但他事业心强,他想要扶持一个听话的儿子掌控江氏,江时羿不是,他就将希望放在江忍身上,然而,江忍也让他失望了。 不,不只是失望而已。 江忍是他的儿子,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警察逮捕,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 他是强忍着,才没有在这个时候掀桌走人。 很久,他轻轻出声:“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暂时就保持原状吧。” 董事们纷纷点头。 这个董事会,如同一场闹剧,董事们纷纷合上了手中刚刚江忍秘书分发的文件。 江城源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完了,没想到,接下来,江时羿顺势而为,提出了自己建立金融业务分公司的想法,并将已经成形的计划书发到了每个董事的手里。 江城源真是要气死了,今天这个会,本来是为了把江时羿拉下去,现在却被江时羿所用。 江忍作为江氏的高管,被警方逮捕之后就拘留,再也没有回去,罪名牵扯到了刑事案件,这件事到底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连江氏的官网,都有人来询问公司回应。 这个烂摊子,是江时羿和公关部的人一起收拾的,江城源在去和警方谈过之后就彻底绝了再扶持江忍的心思。 江忍干的那些事,真是想救都没法救。 单就针对江时羿,江忍下过药,雇人开车撞人,另外还买过水军试图操纵舆论。 江时羿被牵扯进的所有负面新闻,都有江忍的手笔。 这些事在江氏内部暴露出来,江时羿成了受害者,哪里还有人再质疑? 新闻持续发酵,顾烟自然也看到了。 这天江时羿过来陪她和小米娅一起吃晚饭,显得心情很好。 饭桌上她问他:“江忍这些事,对公司影响不好吧?” “当然,”他虽然这样说,但表情倒是没变,眼底透着笑意,手里拿着纸巾帮米娅擦嘴,“不过这是难免的,我正在和公关部商量,考虑把所有江忍的人从公司里清出去,再重新审核江忍手里做过的项目,然后以公司名义道歉,尽量降低影响。” 他擦完,抬眼看到顾烟忧心忡忡,语气软下来,“不要担心这些,我早说过,对我来说,江氏不是最重要的,现在这点儿问题,完全可以处理。” 顾烟怔了怔。 江忍的事情结束之后,江时羿明显和从前不同,他不再拼命地加班,而是尽量多花时间陪伴米娅和顾烟。 顾烟自然也感觉到了。 吃过饭,江时羿陪着米娅玩了一阵,眼看时间晚了,他准备离开,小米娅却拉着他的手不放。 “要爸爸讲故事,”米娅说:“今天,楼下的妹妹说,她爸爸天天晚上都给她讲故事。” 江时羿愣了下,有些无奈,抬眼看顾烟。 顾烟听到米娅的话,心情也很复杂。 如果她和江时羿继续保持这样的生活状态,那么随着小姑娘长大,懂的事越来越多,可能也会有更多的问题。 她想了想,抬头对上江时羿的视线,说:“你要是没事,今晚就留下陪米娅吧。” 米娅高兴地拍起手来,“太好了,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 第252章 他们还有漫长的余生,用来共同规划和度过。 对小米娅来说,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无疑是新奇的。 床很大,一家三口躺在上面也不会觉得挤。 江时羿手里拿了一本童话书,给米娅念。 他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也少有这种耐心,顾烟洗完澡出来,看到他靠着床头,盯着书本,用那种低沉磁性的嗓音读出幼稚无比的童话故事。 米娅就在他怀里,不时地动一动,小姑娘其实听得不是很懂,但似乎就是喜欢这种仪式感。 顾烟心头的感觉很微妙,仿佛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她折回洗手间关上门吹头发,刚吹干,浴室的门就被推开,江时羿进来了。 他不光走进来,还关上了门。 顾烟看向他,“米娅睡了吗?” 他点点头,走过来,手自然地搂上她的腰,隔着睡衣,在她腰间轻轻滑动。 这个动作的暗示意味不要太明显。 顾烟脸一热,“米娅还在外面呢。” “她睡着了,”他站在她身后,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低头就亲她的耳朵,“我们快一点就行。” 说完就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侧过脸,他低头吻上她的嘴唇。 顾烟有点儿晕晕乎乎的,她现在也并不抗拒,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被男人带着走了。 只是浴室这地方…… 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他却蛊惑她看镜子,里面那一对纠缠着的人影,让她浑身如同火烧。 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后来,两个人又简单冲洗了一下才出去。 床上的米娅还睡得很熟,小姑娘睡觉很乖,也没有乱滚的毛病。 江时羿上床,就轻轻地搂住小姑娘,顾烟关掉灯,在另一侧躺下。 顾烟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和江时羿在一起睡的时候,小米娅确确实实会减少起夜的次数。 她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早上问江时羿:“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 江时羿有些好笑,“当然是因为米娅喜欢我,她在告诉你,快点回家,和我住一起,这样你就不用一个晚上起来好几回了。” 顾烟白了他一眼。 这件事是个玄学,她是整不明白了,问小米娅,米娅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个多月后,江忍的案子进入庭审阶段。 江时羿和顾烟作为受害人出席,裴斯年则是证人之一。 受害人并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最终,江忍数罪并罚,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这种人,就算出狱了,也不可能再回到江氏,江城源虽然给江忍请了律师,但没有去看过江忍,就连庭审当天也没出现。 顾烟心想,江城源这个人,并不爱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他放任两个儿子为权利争斗,从来就没有想过江时羿和江忍的感受。 说到底,江忍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可怜的私生子罢了。 庭审结束之后,人们起身离开法庭,顾烟被江时羿牵着手,在大门外见到了裴斯年。 裴斯年作为证人,被摘得很干净,坚持自己不知道给她下药的事。 这不能算是谎话,他事先也确实不知道。 顾烟看到这个男人,心绪有些复杂。 裴斯年和江时羿打了个招呼,然后目光落在顾烟的脸上,见她视线闪躲,他很清楚,哪怕那个晚上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们之间也已经完了。 不光是没有成为恋人的可能性,就连朋友都做不下去了。 这都是他咎由自取,他很清楚江时羿为什么要给他那一拳,他是活该。 但他迟疑了下,还是问江时羿:“能不能让我和小烟说几句话?” 顾烟愣住了。 江时羿手在她肩头轻轻按了下,柔声道:“我在车子那边等你。” 或许是知道顾烟和裴斯年再无可能,这个时候,他倒是意外地好说话,顾烟抿唇,小幅度地点点头。 这里毕竟是法院外面,裴斯年也不可能对她怎么样。 等江时羿走了,裴斯年沉默片刻才开口:“小烟,对不起。” 顾烟低着头,她没有说没关系,她想,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没关系的。 后来这些天,只要一想到那个晚上,自己昏迷在酒店的床上,是一副任人鱼肉还毫无反应的模样,她一直都心有余悸。 她想了想才开口:“学长,你会遇到合适你的人,我希望你以后能幸福,不过……” 她顿了顿,“我们以后还是再也不要见面了,因为见到你,我就会想起那个晚上。” 裴斯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重重地碾压过,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可他知道,这都是咎由自取。 他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点了点头,“我明白,我都……我都明白的。” 隔了几秒,又道:“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顾烟点了下头,没有笑,她朝着江时羿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说:“那我走了。” “好。” 顾烟转身朝着江时羿走去。 裴斯年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直到她上了江时羿的车,直到车子绝尘而去…… 他们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 他眼圈慢慢泛红,眼底水光赫然,不过一瞬,他垂下眼,敛了思绪,转身走开。 顾烟上车之后就很沉默,何亮在前面开车,江时羿一言不发,在后座上,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许久,问她:“有没有想过带米娅去见见你妈?” 顾烟回神,因为他这句话,思绪从和裴斯年的分别和伤感中抽离,“等她出院之后,身体好一点吧,我得先告诉米娅,她还有个外婆。” 江时羿略一颔首,又问:“那有没有想过,让米娅每天都能留在玩具屋?” 顾烟闻言,隔了几秒就笑了。 要米娅每天留在玩具屋,就是要她带着米娅搬过去。 她睨着他,“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婉转迂回了?” “那我直接一点,”他直视着她的双眼,“你和米娅什么时候搬过来?” 顾烟表情傲娇,佯装拿乔,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搬家好麻烦的……” 江时羿被气笑了,捏了捏她的手指,“榕城这边什么都有,没什么需要搬的,就是真有必须拿过来的东西,也可以找搬家公司。” 又问她:“还有什么借口?” 顾烟笑着,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下,“好像想不到借口了。” “所以……”他顿了顿,“什么时候搬?” 顾烟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就明天吧。” 他愣了愣,“真的?” “你不想吗?” 他怎么可能不想,只是没有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利索,他觉得她今天似乎格外好说话,便顺杆爬:“那什么时候跟我去领证?” 顾烟瞥他一眼,笑说:“你想一步登天啊?” 他也笑了。 “家要搬,证也要领的,还有很多很多事……”她也捏了捏他的手指,“日子还长,我们可以慢慢一起计划。” 是啊,他们还有漫长的余生,用来共同规划和度过,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期待和憧憬的事了。 前座的何亮如坐针毡,内视镜里,后座的两个人已经拥抱在一起,好像情之所至,忘记了环境,也忘记了车里还有人。 他悄悄地按下按键,升起了车内前后座之间的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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